后宫女子有才能不要紧,只要不插手朝政,康熙比寻常帝王的接纳能力还要高一些。
他似笑非笑拿棋子点耿舒宁:“你给朕看的那幼小中学堂的建议,女学的先生,是打算叫后宫妃嫔来当?”
虽然没明写,可里头全是对宫妃的教学安排,康熙一想就明白了。
这是准备把学堂,当作老四后宅的养老之地,跟家庙一般,却不让人闲着。
怕是耗子路过,她都得盘剥二两油出来。
且不提规矩,妃嫔们背后的家族也不会同意。
“你也不怕老四知道了,给你立规矩。”康熙想到自家儿子那张黑脸,甚至都不想训斥耿舒宁天真了。
他只暗暗笑得戏谑,等着她摔跟头,自然就知道疼。
耿舒宁微微挑眉,谁给谁立规矩,可真不一定。
但有些话跟蓝盆友说行,跟康师傅说是找死呢。
建议书给老爷子看,是为叫他知道有这么回事,有个心理准备,别气出个好歹来。
耿舒宁按下搞事的兴奋劲儿,回忆康熙跟她说过京城的局势,明白了宫中闹剧的关键。
“这两家是叫人撺掇着,做了出头鸟……太后又跟万岁爷不对付了?”
巧荷冲主子眨眨眼,“万岁爷下旨封董鄂增寿为辅国公,接替乌国公内大臣和云骑尉之职,年后赴任山西巡抚。”
“万岁爷还下旨,令一等公鄂伦岱接替索绰罗氏侍卫内大臣的职务,归属步兵衙门管辖。”
“一等公之庶弟法海大人,由兵部笔帖式晋侍郎职,替了乌国公府世子的官位。”
“乌雅家的大爷,太后娘娘的弟弟白启想随年大人去山西,皇上没准。”
“乌雅家二爷秋末的时候,走了马佳氏大爷和定流哈氏的路子,想进步兵衙门做骑都尉……没成。”
太后娘家虽也是一等公,可这种洗牌的时候,皇上丝毫没有惦念外家。
他甚至提拔跟太后格外不对付的佟佳氏,这叫太后的气儿很难顺得起来。
耿舒宁喝着太皇太后令人送过来的燕窝羹,沉默思考。
诚郡王绝嗣,立住的儿子只有三个。
嫡子弘晟身子骨不好,庶子弘曦和弘景都是妾室所生。
诚郡王的功劳不足以立世子,皇上这旨意是为了拉拢族人颇多,军功更多的董鄂氏。
至于佟家,就算看在老爷子的面上,打压可以,却不能不给体面。
佟国纲已经死了,嫡子鄂伦岱和庶子法海不合,两个人却都非常有军事才能,正史上这两人也算胤禛的军事班子。
佟国维那里隆科多废了,其他儿子还没长成。
但以耿舒宁对四大爷的了解,后头庆复和庆元等人长成后,他还是会提拔,用以遏制格外不受约束的鄂伦岱。
至于乌雅家……吃喝玩乐样样在行,正事上没个得用的,皇上看不中很正常。
太后做妃嫔的时候是个聪明人,一对上娘家人和允禵的事儿,就瞎得厉害。
所以有心之人想算计,拿太后做筏子,一拿一个准。
太后未必不明白背后的算计,但为了娘家和允禵,只当自己不懂,顺势而为……
理顺其中的关系,耿舒宁端起碗,一口气喝光了还剩半碗的燕窝羹。
她问:“选秀的消息也该传出来了吧?”
巧荷瞪大眼,立刻回话:“主子说着了!”
“昨日早朝后,万岁爷召了礼部侍郎觐见。”
“半下午万岁爷出宫,去嵩祝大人府上看望乌拉那拉氏的族老,赏了赫舍里夫人一整套宫中规制的头面。”
“回宫后,万岁爷去了慈宁宫一趟,太后赏了乌雅格格和马佳格格不少布匹,估摸着今儿个就会有选秀的消息传出来了。”
外头的烤全羊差不多已经好了,香味儿透过窗户缝直往殿内钻。
康熙坐不住,带着梁九功出去了,也不管耿舒宁还在那拿着纸笔划拉。
她的婢女被允准进殿,有人伺候。
他想看看她能走到哪一步,爱做什么做什么就是了。
待康熙出了门,耿舒宁思考得脑瓜子疼,干脆放下笔,问巧荷和晴芳。
“你们怎么看如今京城的局势?”
巧荷和晴芳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激动,知道主子这是给她们机会。
巧荷谨慎道:“以奴婢之见,选秀会叫京中的局势大变,此次后宫……怕是要进不少人。”
耿舒宁笑而不语,这是去黄辛庄路上说好的,她一点都不意外。
见主子面色不变,巧荷才继续道:“皇后已废,为了八旗稳定,万岁爷保留乌国公一等公爵位安抚权贵,可能会换掉如今的乌国公。”
晴芳:“老乌国公庶长子星禅如今在蜀地任巡抚,嫡长子富昌身子骨弱,现年十九岁的嫡三子富存更适合成为新任国公。”
顿了下她又补充:“老乌国公夫人难产而亡,皇……废后乌拉那拉氏对富存一直不喜,乌国公也一直打压富存,如果他就任国公,耿家和齐家可以拉拢。”
虽然乌国公府和耿家因为废后和耿舒宁肯定会不对付,但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不足的利益。
耿舒宁对新国公善待,能帮她立下贤名,也能跟其他进宫的妃嫔背后的家族对抗。
她们都以为耿舒宁注意宫里的消息,是为了板上钉钉的后位该如何坐稳。
要是两人知道,耿舒宁准备忽悠太皇太后,给那爷俩玩个大的,肯定不会跟耿舒宁如此建议。
耿舒宁被两人的话启发,眼神越来越亮。
不只乌国公府能拉拢,目光不能局限在蓝盆友后宫,老爷子的后宫妃嫔,背后也是不小的势力嘛!
连小年糕都六岁了,也该上幼儿园了!
腊月二十七,胤禛亲自前来,奉请太皇太后和太上皇回宫过年。
这是上次遏西陵时,胤禛跟康熙商量好的。
自胤禛登基后,这也算是头回大贺年节,算是给天下一个信号——
太上皇很满意新帝,承认他的功绩,与天下同贺,大清迎来了英明新主。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做给百姓们看的,主要还是为了有借口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河南、湖广惩治了一批贪官,山西在年后也会步入这个行列,朝廷缺人才。
三年一次的会试和殿试,选出来能用的人实在是不够用。
这本该是胤禛登基时就做的事情,只是那时忙于赈灾,实在没那个精力。
加之头两年,太皇太后受了惊身子骨虚弱,文武百官又频频奏请太上皇收回禅位旨意,娘俩烦不胜烦,干脆在畅春园不出来,谁都不搭理。
雍正三年,太上皇才第一次出畅春园贺寿,这也算是个重新出现在人前的信号。
好些文臣上折子奏请两座大山回宫,与文武百官和皇亲国戚一起庆贺四时八节,烘托出四世同堂的皇家盛景。
但那时康熙和胤禛都清楚,胤禛的皇位还不算稳。
以几个没了的皇阿哥为首的势力暗潮涌动,争权夺势的家族私斗成风,太上皇出来只会催化争斗更厉害。
但胤禛没叫康熙失望,只用了一年半不到的时间,在废后之后,算是彻底坐稳皇位,再无人能动摇皇权。
这也是康熙明知道耿舒宁有红颜祸水的危险,仍然接受她的缘故之一。
他清楚,胤禛能缩短原定一半时间做到这点,少不了这丫头跟皇家所谓的缘法。
至于是不是真的缘法,康熙本想弄清楚,但胤禛和耿舒宁不愿意,他也没强求。
总归这缘法是归了爱新觉罗,但凡有一丝可能是真的,强求只会坏事,私下里叫人警惕些盯紧了就是。
如此一来,耿舒宁得了太皇太后和康熙的青眼,私下里从前朝后宫的角度,分别教导了她许多道理。
都是些耿舒宁自个儿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想明白的道理。
也是这一个月里,她才知道废后的意义,不止在于稳定前朝后宫,还代表着皇权所指,再无人可抗衡的节点。
在政治敏锐性上,她一个后世的活动策划,实在比不得土著,她早清楚这一点。
所以不管两人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拿出诚意替两人调理身子,也下了死功夫沉浸在两人的教导中,没有一日懈怠。
连胤禛进门,她都没听见动静。
拿着纸笔在矮几上划拉,盘算老爷子后宫代表的势力是如何盘根错节的,又该如何分而化之。
胤禛去给太皇太后和康熙请过安,就来了偏殿,见状没打扰她,就在一旁安静站。
直等到耿舒宁开始在自己的名字和后宫妃嫔上划线,胤禛才敲了敲她脑袋。
“李文烨不足为虑,有脑子的人家都不会与他联手,你若是想在李氏身上下功夫,不如想想看怀恪的亲事。”
“还有,什么叫素哄?你打算叫朕去哄齐妃?”
胤禛表情不善看着耿舒宁,似是想起先前她往御前推人的事儿来。
“若是你不介意朕临幸后宫——”
“你敢!”耿舒宁捂着脑袋瞪他,噘嘴好一会儿,才抱住他的腰肢蹭了蹭。
“先前的事儿我后悔了,我引以为戒再不会犯!爷不许拿这个来刺激我!”
“素哄是指给他们好处的意思,这好处可不包括我男人!”那是荤的,只能她享用。
真计较起来,耿舒宁先前的所作所为,不是推其他女人给胤禛,她又没做尚寝嬷嬷的瘾。
当时前朝后宫都催着皇上赶紧多些子嗣,太上皇也催,太后想叫耿舒宁去爬床。
她那时对四大爷只是敬佩,从未奢想过他能为自己做到独宠和给予正妻之位的地步,更不想被当棋子,成为被困在四方天里的悲剧。
她的能力,性格都不允许她被同化,所以给出了法子,任由太后和后宫的人自己选择。
钮祜禄静怡如果不愿意,没人逼她,多的是佟思雅那样的抢着去爬床。
宁楚格也是。
她给出的法子,是建立在宁楚格想成为后妃的基础上,又能帮自己摆脱后宫桎梏,那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耿舒宁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爱上四大爷,心甘情愿留在宫里跟他过日子。
早知道……好吧,早知道去伺候四大爷,要从只能算婢妾的常在开始往上爬,还要跟后宫女人斗,她也不愿意。
她宁愿迂回造作,走更艰难的路,得到最好最纯粹的,一如现在。
不过如果早知道,出于感情考量,她会想尽办法叫胤禛早些明白自己的感情,也杜绝其他人靠近的机会。
她抬起头,仰视胤禛:“我已经反省过我自己了,您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忘了!”
“我心眼子比您还小,要是有一天您反悔,我保管跑到您找不到的地方去。”
跑之前她非得点了紫禁城不可!
胤禛面无表情又拍她一下:“赶紧收拾东西,去皇玛嬷那里,用过午膳就回宫。”
“耽误了早朝,以朕的心眼子,说不定要叫尚功局送副皮爪篱来赏你板子!”
耿舒宁:“……”皮爪篱打腚吗?
敲,突然想到些重口味的画面。
她蹭蹭胤禛,小脸通黄晃了晃脑袋,笑眯眯起身,叫巧荷收拾好了矮几上的纸,跟着胤禛去了主殿。
太皇太后早眼巴巴盼着耿舒宁过来。
耿舒宁一进门,还不等蹲礼,就叫太后指挥着乌云娜将她拽到了跟前。
胤禛:“……”您就不管您孙儿我了吗?
他安静行了礼,无奈看着皇玛嬷热情拉着耿舒宁坐在了软榻上,都没个人想起伺候他坐下。
还是苏培盛憋着笑,赶紧拿来圆凳,伺候着主子坐在一旁,看那对老少耍宝。
太皇太后可怜兮兮看着耿舒宁。
“宁儿啊,咱们回宫后,吃烤羊怕是没那么方便,那些坏了心肠的,总要以为哀家都好的名头,叫哀家受罪。”
“你跟太医说,咱们走之前再吃一回烤全羊如何?”
昨日才上了糖醋里脊,今儿个应该茹素的。
可太皇太后实在是太喜欢烤全羊,在宫里吃起来没那么方便,估摸着得有好些太医和妃嫔来烦她。
本来太皇太后还想偷吃一回,奈何郑太医他们听耿舒宁的,死活不肯同意。
比起代糖做的里脊,羊肉更容易上火,对身子骨负担也大。
这大半个月,都做两回了。
耿舒宁也不敢再叫太皇太后吃。
拿来吊着老太太健康饮食,定时喝药还行,吃得太频繁,即便用药材烤制,对身体也不好。
她靠在太皇太后身边,笑眯眯地哄,“老祖宗别急,养心殿的御厨做得一手好素肉,比真肉也不差什么,不会亏着老祖宗嘴的。”
太皇太后惊了下,立刻放开手瞪眼。
“没有烤全羊就算了,怎么就成素肉了?可是你跟哀家保证,叫哀家有肉吃的!”
“臭丫头,你不是打算说话不算数吧?”
耿舒宁毫不意外太后翻脸的速度,笑容灿烂不变。
“那您保证,大宴上您肯乖乖听话,按着隔日一次的规矩茹素,定时喝药,多在宫里走动锻炼,没有烤全羊,也有羊排、羊腿进到您面前!”
太皇太后眼神游移:“大宴上倒是没什么好吃的,可哀家腿脚不好……”
在这里还能泡温泉来消耗体力,她只需要绕着宫殿走动一会子功夫就行。
太医可是说了,回宫后走动的时辰要翻三倍才行。
过年其他人都是大鱼大肉,她隔天才能吃到,其他时候只看着,这太为难老人家了。
这会子老太太想起孙子了,叹着气看向胤禛。
“禛儿你管管这丫头,你和你皇阿玛叫她来伺候哀家,她都快爬哀家头上来了!”
胤禛比耿舒宁还淡定,“皇玛嬷,在膳食上,连朕都得听岁宁的。”
“不信您问苏培盛,到现在御膳房还拿岁宁和太医们起的膳食方子管着朕呢。”
苏培盛捧哏的功底可比自家主子强多了,立马笑着躬身。
“好叫老祖宗知道,岁宁主子这都是为了您和主子好,这是心疼老祖宗和主子呢。”
“咱们都知道岁宁主子的好意,眼看着万岁爷身子骨康健许多,这会子都不用忌口了!”
言外之意,只要听话,早晚您也能想吃什么吃什么。
太皇太后也并非不知好歹,叹了口气,有些惆怅,“这人年纪大了,过得反倒没年轻时候自在,唉……”
耿舒宁扯了扯唇角,轻声哼哼,“您若不听话,若是叫您身子骨出了问题,太上皇和皇上都得收拾我,指不定得挨板子爬不起来,我可太难了。”
“最多也就半个月时间,也不少了您吃呀,说好的心疼我,为我做主呢?我还是不是您最喜欢的小辈了?您先前都是骗我的吗?”
灵魂三连问,将卖惨的老太太问得哑口无言,尤其是当着孙儿的面子,实在是不好意思耍赖。
无奈之下,太皇太后只能点点耿舒宁的脑袋。
“就你这丫头会说!哀家听你的就是了,总之该给哀家吃的肉不能少!”
胤禛将手抵在唇边轻咳,遮住淡淡笑意,这小狐狸是越来越会哄人了,倒是也不赖。
耿舒宁没藏住灿烂的笑意,抱住了太皇太后胳膊。
“哎!就知道老祖宗最心疼人,那咱们今儿个吃素烧鹅,明天吃素肉。”
除夕祭灶,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等人都得吃处理好的胙肉,这就算荤腥了。
宫宴上还有肉,这就是两顿。
所以从今儿个起接连两日,太后都得吃素。
所谓素烧鹅,其实是用炸过的豆皮裹上萝卜丝和菇丝做成的,口感微甜,吃起来也有点像肉,还挺好入口的。
耿舒宁请御厨想办法,在其中加上了降血脂的木耳和洋葱。
炸豆皮用的油也是素油,再添一味火麻仁,即便太皇太后多进用些也无妨。
比起先前几年太后茹素的情况,这会子的膳食已经丰富了许多,口感也更叫太皇太后喜欢。
争取不来烤全羊,她知道小辈们都是为了自己好,只能接受现实,胃口还算不错。
午膳后,太皇太后和太上皇按着规制,上了皇辇凤驾,在禁卫和宫人的拱卫下,浩浩荡荡往京城去。
进宫要路过内城,百姓和权贵们都看着,出行的规格自然不能小,行进速度不免就慢了下来。
午时过去一刻出发,酉时末才到宫门前,比去西陵还耗时候。
冬天天黑得早,太和殿前燃起了宫灯和火把。
太后带着后宫妃嫔在太和殿的日晷前迎驾。
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都没出来,只梁九功站在皇辇前扬声——
“太上皇口谕,时辰不早,舟车劳顿,请太后和各位主子们先行回去,免得耽搁宫门落锁。”
“明日也不必请安,待得除夕,再按规矩拜见即可!”
太后看了眼跟在最后面的圣驾,其他妃嫔们眼神也都落在最后。
片刻后毫无动静,太后掩下眸底的不悦,按规矩淡淡蹲安,带着乌雅嬷嬷上了轿子离开了前庭。
齐妃李氏心不甘情不愿地扫了眼毫无动静的圣驾。
她听人说,耿舒宁那狐媚子不知道怎么讨了太皇太后的巧,跟着回了宫。
这会子怕是就在圣驾前,受她们的礼呢!
一个有着惑星名声的贱人,仗着皇上的恩宠,倒是真敢!
她冷笑着扫了眼面色平静等着她先行的熹嫔,抬起帕子拭了拭唇角,遮住讽刺。
眼下后宫无宠,子嗣不丰,最该着急的不是她,而是隐隐被所有宫人当热灶捧的熹嫔。
她倒是要看看,耿舒宁回来后,熹嫔还怎么觍着脸,用虚伪的贤惠模样来恶心人。
四阿哥还没死呢,皇上也丝毫未有封三阿哥为太子的意思,这贱人倒先把自个儿当作未来皇帝生母了。
坐看狗咬狗也不错,更重要的还是得想法子承宠,齐妃想明白,干脆利落走了。
也有其他消息灵通的妃嫔暗暗打量熹嫔。
熹嫔只淡笑着跟其他人点点头,跟在懋嫔身后上了轿子,一起向东六宫那边去。
她封嫔之前,因为耿舒宁,本来是跟懋嫔一起住在延禧宫。
后来迁宫,为了保持跟懋嫔联手,景仁宫住不得,就选了没有主位的永和宫,就在延禧宫后头。
眼见着懋嫔进了延禧宫,还不到永和宫门前,熹嫔含笑的声音轿子里传出来——
“春和,太医不是说三阿哥略有些起烧,他不舒服,又在梦里叫皇阿玛了吧?”
按规矩而言,太皇太后本该住在慈宁宫。
当初那场意外来得太快,慈宁宫坍塌了大半,反倒稍小一些的寿康宫只掉了几片瓦,主体建筑丝毫没损坏。
胤禛登基后,太皇太后因为没了好几个孙儿,又叫慈宁宫的动静惊着了,身子骨不好,跟着太上皇搬到了畅春园。
这倒也不耽误太皇太后搬宫。
可太皇太后已经在寿康宫住了几十年,习惯了,感觉慈宁宫自打姑姑走后物是人非,也不知道自个儿还能活多久,不同意搬宫。
谁也不敢勉强太皇太后,倒是给了太后体面,叫太后搬进了慈宁宫去。
私下里有人说,这也证明太上皇给皇上母子体面,明着表示愿意禅位,认可胤禛为帝。
“其实这都是那些文臣拍马屁呢。”乌云娜帮着自家主子跟耿舒宁翻译太皇太后的朴实言论。
“长眼的都看出来哀家的寿康宫更结实,是长生天替姑姑庇护哀家呢。”
“现在的慈宁宫是后盖的,姑姑住的地儿,早搬行宫去了,哀家才不稀罕内务府那帮子蛀虫起的宫殿。”
“就算不住慈宁宫,乌雅氏也不敢在哀家面前耍威风,离姑姑最喜欢的地儿还近些。”
耿舒宁在慈宁宫做女官许久,知道太皇太后说的是慈宁宫花园。
里面的咸若馆,是孝庄皇后最喜欢待的地儿。
太后不爱去慈宁宫花园,她宁愿去御花园走动,也很少进慈宁宫花园。
明面上说是对孝庄皇后的敬畏,实则是太上皇提前吩咐过,不许人随便进去。
耿舒宁还挺想去看看,从温泉行宫出发的时候,就陪在了太皇太后身边,打算先陪太皇太后在寿康宫住。
苏培盛很快就过来了,苦着脸跟在耿舒宁身边劝。
“岁宁主子可想清楚了,这几日太妃们都要从畅春园出来拜见太皇太后,后宫的主子们也不例外,寿康宫热闹着呢。”
“万岁爷现在封笔,得初五以后才能正式立您为奉御女官,以您县主的身份,要是碰上了,若老祖宗一个错眼没盯住,少不了地要给您添腻烦。”
耿舒宁越听,脚步越慢,她知道苏培盛是替自家主子忽悠人的,可她还是被忽悠住了。
可恶,在后宫里生活的女人实在太擅长这一套。
她不怕麻烦,但可以避免,还有蓝盆友陪睡,那自然是——
“老祖宗,御膳房那边这阵子管着您的膳食,岁宁实在放心不下,提前过去看看,这几日就不在寿康宫陪着您了。”
太皇太后冲贴身婢女眨眨眼,她说什么来着?
乌云娜失笑,对耿舒宁恭敬道:“县主只管去,主子这边还劳烦您费心。”
耿舒宁臊着眉眼被抬去了养心殿,一进大殿,瞅着其他人不敢抬头的功夫,就在胤禛身上锤了一下。
老姜啥都知道,辣味儿都崩她脸上了。
虽然耿舒宁不要脸,可也被辣得俏脸滴粉露羞。
胤禛哼笑了声,拉她坐在罗汉榻上。
“不是说进宫来陪朕,朕叫人提前候着你,你倒是头也不回跟着皇玛嬷走了。”
“这笔账朕该跟你好好算算吧?”
苏培盛挥挥手,准备叫宫人们都退下去。
瞧两位主子那眼神拉丝儿的模样,估摸着这账要身体力行地算,他们得有眼色。
只是还不等苏培盛带人退下去,赵松就脚步匆匆进了门,脸上又是为难又是急切。
耿舒宁瞧见,好奇问:“怎么了?”
赵松迟疑了下,偷偷看自家主子,没敢说话。
胤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自个儿身边的奴才,他还是能看懂几分的,心知怕是不好叫耿舒宁知道的事儿。
他立刻起身,“应当是前朝的事儿,朕先——”
“爷等等,您可别忽悠我什么都不懂。”耿舒宁似笑非笑打断胤禛的话。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说不定真就叫胤禛忽悠住了。
可北巡时,胤禛都没避着她。
这阵子康熙和太皇太后又跟她说了许多前朝后宫的辛密,她可没那么好忽悠了。
她慢条斯理拉着胤禛的大手轻晃,似是娇嗔更像威胁的娇软出声——
“岁宁回宫不就是为了伺候您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她含笑看赵松一眼,“莫不是什么事关大清生死存亡的大事?要不要派人去乾清宫知会一声?”
胤禛:“……”他都不知道这小狐狸现在怎么跟老爷子关系这么好的。
但……竟也不意外。
他无奈看赵松:“在这里说。”
赵松低垂着脑袋,干巴巴禀报:“回,回主子爷,永和宫送来消息,说三阿哥起了烧,一直哭着要阿玛……”
“永和宫的大宫女春和来御前请示,若万岁爷得闲,请您去看看三阿哥,怕三阿哥哭狠了伤身。”
耿舒宁挑眉,这手段太皇太后也吐槽过,后宫里拿孩子做筏子争宠的,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好些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不只是太皇太后厌恶,她听的时候也厌恶,真心疼孩子的,谁舍得这么折腾?
她意味深长扫胤禛一眼:“皇上要去看看吗?小孩子哭多了确实对身体不好。”
胤禛莫名有些头皮发麻,只面上没表露出来,还是面无表情的冷冽架势。
他只淡淡道:“朕又不是太医,你去永和宫传话,若是太医伺候不尽心,就换太医,若是熹嫔不会照顾孩子,就将三阿哥送去延禧宫。”
耿舒宁唇角微微上扬。
先前耿舒宁整治钮祜禄静怡的时候,就将她送去了私下联手的懋嫔宫里。
省得钮祜禄静怡仗着鼓起来的肚皮,以为自个儿揣着块传国玉玺呢。
这会子胤禛如此安排,跟耿舒宁先前所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惯这坏毛病,谁也别想拿孩子做筏子。
苏培盛和赵松很快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耿舒宁先发制人,将胤禛推坐在罗汉榻上。
“我迟了一个多月回宫还有人针对我,要是我早回来,她们岂不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怕胤禛不懂,她干脆说得更明白点。
“熹嫔这一出,未必是知道我在御前,可我在御前,也不能拦着您心疼自个儿的儿子,无论您去不去,我都里外不是人!”
“您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一旦胤禛被从耿舒宁身边截走,她这奉御女官就会成为后宫的笑话。
胤禛若是不去,万岁爷宠爱一个寡妇,不顾皇嗣安危,被狐媚子勾得色令智昏的流言也少不了。
先前被压下去的惑星一说,少不得又要起波澜。
在耿舒宁印象里,钮祜禄静怡是个心直口快的,不比佟思雅那么有心计。
可如今看来,心直口快大概也只是伪装,人家唱戏的本事也不差,心计比佟思雅更胜一筹,阳谋都敢玩儿到御前来。
胤禛顺着耿舒宁的力道,将她面对面抱在腿上,含笑看着她造作。
待得耿舒宁瞪眼,他才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子,生怕她瞪疼了眼珠子。
“只要朕不遂她们的愿,这宫里到底是朕说了算,流言也上不了台面。”
“熹嫔她们不会做无用功,宁儿猜猜看,她们还有什么目的?”
耿舒宁扬着小脸,眯起眼享受蓝盆友轻柔的啄吻,认真思考。
短时间内想让她跟土著一样思考太难了,她还是用策划思维来发散。
熹嫔这一作为,必定有她的目的,甲方(后妃)诉求无非就三点,母家荣光,自身地位,子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