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妩一下就明白了,原来这假司使?夫人是打着她和谢宥的名号,在这寿宴上收受各家的贿赂,允诺放过这些
她和晋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见过这种骗术,不过是使?着诡谲手段充富贵,去结交真富贵,再寻各种由头掏出银钱来,最后一走了之,那些真富贵久等不到消息,会后知后觉,什么大宅子、成群的仆人都是假的,掏出去的银
子更是跟骗子一样,一去不回。
滁州本地没有?盐官,这些人定是收到消息,借着寿宴的由头从江南各地过来找门?路的。
没想?到还有?冒充到她头上来这一日,当?初在登州,那么多盐官娘子要给崔妩塞钱,她都坚拒,现在轮得到她们?收!
敢这样狐假虎威,真是岂有?此理!不给她们?一点教训还当?自己?是好欺负的!
“这买卖划算,一趟少说?能骗几百万两,还有?金银珠宝无数,你打算怎么办?”晋丑含笑看她。
崔妩磨着牙道:“我去撕了她们?的脸皮。”
下了暖阁,崔妩换回自己?的衣裳,将那还睡着绣红娘子安置好就走了出去,晋丑跟在身后,预备看好戏去。
回到园子里,崔妩大方地走进茶室,主座上,府尹娘子再三相请,“司使?夫人”终于给面子,离席换衣裳去了,不过小?丫鬟仍旧跪着。
在经过崔妩时,蓉娘子多看了她两眼。
崔妩任由她看,既不行礼也不懒理她,好像眼前只有?空气。
蓉娘子将这事记在了心上,等换了衣裳回来再做计较。
等蓉娘子走了,“妾身见过大娘子。”她盈盈行了一礼,抬起的一张芙蓉面。
崔妩刻意将那些矫揉造作的高门?姿态拿出来,让旁人一看就知她身份不俗。
“你是……”
府尹娘子不认得这位突然出现的娘子,如此好的样貌,她若见过不该不记得,不过今日生?面孔不少,都是冲着司使?娘子来的,这位或许也是从哪个盐官家中娘子。
说?道司使?娘子借她寿宴给各家行贿遮掩,府尹娘子心中是很有?怨言的,若是事发,牵扯到她可怎么是好,但人家位高权重,府尹娘子没得拒绝,还得小?心伺候,心中已是不耐。
“妾身是节度使?王家的外侄女儿。”崔妩随便给自己?拣了个身份套上。
“节度使?王家……”这名字可是如雷贯耳,虽只是一个外侄女,也应礼遇。
府尹娘子倒不追究她身份真假,只问:“王家娘子,你也是来找司使?娘子的?”
“正是,听闻谢家三婶婶来了,我正好游历至此,便想?来拜见婶婶,还请大娘子允我一见。”
府尹娘子奇怪:“方才过去的那位便是司使?娘子啊。”
崔妩微微张嘴:“啊,方才过去那位是哪家的娘子?”
府尹娘子被她的反应弄得迷茫,道:“方才去更衣那位便是谢司使?的娘子。”
这人不是姻亲王家的外侄女嘛,怎么连人都不认得?
崔妩哧一声?笑了出来,“方才那是谢家三叔叔的娘子,大娘子莫不是在与我玩笑吧?王谢两家旧日走动不少,我常去谢家耍子,怎么没见过这位婶子?”
她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妩说得明?白:“谢三叔叔知道自己娶了这?位见都没见过的娘子吗?”
府尹娘子还算谨慎:“你说不是就不是,我要如何取信?”
要是弄错了,那可是得罪司使。
崔妩就是要在府尹娘子心头立个疑影儿, 到时那李鬼要拿人?的时候,也能替她阻拦住,好叫事?情水落石出。
“是与不是,我一试便知。”
府尹娘子眼珠子转了转,若这?司使娘子是假的, 她带着人?在自己府上大行贿赂之事?,来?日?司使知道定是会牵连自身;
要是她是真的, 那……让此人?试探几?句又何妨, 若开罪了司使娘子,也不是自己的过错,与她无干。
“怕是王娘子方才眼拙看错了,既然远道而来?,请坐下喝杯水酒暖暖身子吧。”府尹娘子邀她入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崔妩明?白她的意?思, 点点头坐下。
府尹娘子瞧她姿态闲适自在,却舒展好看,倒是比刻意?挺直脊背,责罚下人?的司使娘子更像个久居高位之人?。
当下对崔妩的话又信了几?分。
没过多久, 蓉娘子就回来?了。
她解了遮风的白狐毛大红纱面鹤氅, 里面是一件簇新丝绵夹罗褂子,头围着卧兔儿, 通身富贵打扮, 让那张偏文弱清秀的脸都有了几?分媚色。
见侍墨丫鬟还老实跪着,蓉娘子勉强满意?道:“好了, 起来?吧,”
这?么冷的天,丫鬟早跪疼了膝盖,但也不敢说出来?,只像煮熟的虾一般躬身,慢慢挪了出去。
蓉娘子瞧着,半阖的眼里都是轻蔑。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府尹娘子待她态度似乎不似先前热络。
哼,难道是怪她对她家?的丫鬟责罚太过了吗?
重?新在主位坐下,才看到那个将她视若无物?的娘子就坐在下首。
她也在看她,见自己看过去,目光也不收敛。
当真无礼。
既坐在下首,地?位自然的比不过自己,蓉娘子温声问道:“这?位是哪家?娘子?”
莫不是哪家?得宠的小妾没教好规矩就放出来?了?
她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震喝她一番,教她像那小丫鬟一样懂懂规矩。
崔妩收起打量,不答她,反而笑着问:“怎么不见谢叔叔同您一起来??”
“我家?官人?公事?繁忙,年?关将至……杂事?诸多,何况这?样的场合他怎么露面……”
等等,她称呼司使为?谢叔叔?
蓉娘子还认出了这?就是方才在街市上拦停自己马车的声音。
手指抠上椅臂,她心里有些慌。
这?个人?莫不是见过真正的司使娘子?
怎么办!她会不会揭穿自己!
不行,她得稳住,认识又如何,她拿不出证据来?,只要自己先发制人?,说她是假的就没事?了。
总归她是监察御史带来?的,谁敢质疑!
而且她们做这?个局时御史就说了,司使夫人?已经回京城去了,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更不会知会江南这?边。
只有这?人?是个异数,解决了就没事?了。
蓉娘子安慰自己,逐渐恢复镇定。
府尹娘子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愈发觉得“王家?娘子”所言不假。
“你是谁?”蓉娘子问她。
崔妩仍旧笑着:“三婶婶,你不记得我了?”
茶室外的动静热闹,原来?是娟儿和一众盐官娘子们也回来?了,热闹蔓延进茶室,娘子们各自寻座入席,此刻宴席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娟儿两袖里藏了厚厚的银票,手上还捧了一个装满金银珠宝的箱子,心里简直乐开了花,这?一趟赚得还真是可观,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油水这?么大的差事?了。
接下来?只需计划悄悄离开就万事?大吉了。
走到蓉娘子身边时,她也看到不久之前在街面上骑马拦路的女子。
娟儿心里打了个突,意?识到娘子要遇到麻烦了。
蓉娘子见她回来?,立刻有了底气,冷声道:“我没见过你怎么记得,你是什么人?,莫不是来?此坑蒙拐骗的?”
“怎么会没见过,我是王家?外侄女,旧日?王谢两家?交好,两家?宴会上,咱们经常见的。”
听到这?句,蓉娘子掐紧了帕子。
她既然常和司使娘子见过,不就笃定了她不是真货?
这无疑是冲着揭穿她来的。
娟儿先前还说这?是个江湖女子,绝不会有人?见过,怎么可巧就遇见这?么个人?。
真是害死她了!
事?到如今,蓉娘子只得强撑:“胡说些什么,我从未见过你,王家?也没什么外侄女会跑到滁州来?,来?人?啊!把?这?口出狂言之辈赶出去。”
娟儿也帮腔:“就是,奴婢伺候娘子多年?,大大小小的宴席走过不少,从没见过你这?号人?,方才你就在外头寻衅,现在更是对司使娘子不敬,护卫呢!赶紧把人拖出去!”
这?头的争执自然吸引了各家娘子们注目。
府尹娘子不是笨蛋,看到二人已有跳脚的迹象,猜测其中定然有猫腻。
她需要再确定一些,便给崔妩继续说下
去的机会,抬手压下护卫,说道:“好好的寿辰怎好喊打喊杀的,这?位远来?是客,司使娘子更是贵客,且饶我个面子,大家?一起坐下开席吧。”
娟儿甚至不给府尹娘子面子:“好好的寿辰就容得她在这?里胡说八道?”
蓉娘子只想赶紧解决了这?不速之客:“她一个人?出现在此,一个仆从也没有,可见根本不是节度使家?的娘子,你们立刻把?这?骗子抓出去,万事?由?我担着!”
府尹娘子道,她不是真王家?娘子,你只怕也不是真司使娘子吧。
崔妩则老神在在:“如何是胡说,王谢两家?虽和离了,但情分还在,我伯伯可是两军节度使,你们要丢我出去,可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分量。”
她的神情太过坦荡,话也成功让那些护卫止住了脚步。
双方僵持之下,府尹娘子还在当和事?佬:“都是贵客,妾人?微言轻,是哪家?都开罪不起的,二位且坐,有什么误会好好说开就是。”
蓉娘子和娟儿对视了一眼,重?新坐下。
下首的崔妩似是消停了,还斟起酒来?。
娟儿在蓉娘子耳边道:“咱们如今已拿到银票,不必久留,待会儿你佯装被她激怒,愤而离席就是。”
蓉娘子点了点头。
这?还用佯装,从一见到这?个王娘子起,她就觉得被此人?冒犯了。
既然银钱骗到手,找个借口离开这?府尹宅子就是,不过这?之后,她也不再是什么司使娘子,再无人?追捧了,那些诗词也似北风吹落叶,散落无人?知。
这?段时间?真是短得令她扼腕。
“我听闻三婶婶在登州时,就是官兵地?痞围院也不惧,怎么到江南反而怕起来?,不随谢叔叔巡盐去了?”
崔妩一开口,就有几?十双耳朵在听着。
这?些娘子也不是蠢人?,大家?都嗅出了里边的猫腻。
几?百万两银子送出去买平安,她们才后知后觉,似乎有些草率了……
蓉娘子道:“我是不怕,不过官人?心疼,这?次说什么也不愿我再犯险,更不想长久分别,才让李御史送我来?滁州。”
她提起谢宥时,脸上刻意?荡漾起甜蜜。
听别的女子炫耀夫君有多疼爱她,崔妩沉下了面色。
指尖在杯沿轻抚,崔妩道:“原来?如此,不过三婶婶当真不记得我了,咱们上一次见面你还记得吗?”
蓉娘子敷衍道:“我离京已有两三个月,记不清了。我倒要问问你,你说你是王家?的外侄女儿,有什么证据吗?”
“王家?的侄女儿不是官不是爵,要什么证据?现在去西北请我伯伯都得一个多月呢,
倒是三婶婶,你说你是司使娘子、凤阳郡君,可有什么证据,你那告身法物?何在?”
娟儿站前一步:“凭你也配看娘子的告身!”
“别人?怕司使娘子这?个身份不敢问,可我不怕,我自然问得,我问你,那封郡君的遍地?销金龙五色罗纸何在?”
“你……谁会随身携带那些!”
“这?些东西恰是该随身带着的,你们是一点规矩都不懂吗?”
“哪里有这?样的规矩,你少在这?里瞎说。”
娟儿常年?行骗,还算冷静。
“对,是我杜撰,我就是想看看那销金龙五色罗纸是什么样的而已,那东西确实不用随身带着。”
“哼——你哪里配看!”
娟儿掷地?有声,就是要所有人?都听见,这?家?伙在骗人?。
崔妩看向蓉娘子:“三婶婶,我真不配看呀?”
蓉娘子冷冰冰地?说:“我不是你三婶婶,那告身若府尹娘子想看,我自会私下给她验看,轮不到你在这?儿辱我名声!你确实不配。”
她这?话说得极有水准,明?面上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有告身,到了私下,府尹娘子还真敢问她要吗?
“你要给她看什么,那销金龙五色罗纸吗,你哪来?那张纸?”
“自然是官家?赐……”
蓉娘子张了张嘴,忽然发现她的话有两个坑。
她发现了,崔妩莞尔一笑:“是了,官家?怎么会赐你销金龙呢,那是公主娘娘们才得授的,凤阳郡君受赐的是销金团窠花五色罗纸,当初我认错了,还是谢家?三婶婶纠正我的,让我万万不能弄错了,
这?位……滁州冒出来?的三婶婶,你怎么说官家?赐了你销金龙呢?”
此话一出,周遭都在窃窃私语,蓉娘子万万想不到会栽在这?里。
娟儿说道:“这?……也是没有的事?,你胡乱说什么?”
“这?可不是没有的事?,这?是记在礼部典籍上的,官家?封凤阳郡君那一日?的邸报上也有记载,让府上大娘子找出来?一看便知了,为?何你这?位亲自捧过告身的人?,会不知道呢?”
“都说了,我不记得这?些琐事?,而且你故意?坑我,我根本没注意?你问的什么!”
四周怀疑的眼神看过来?,让蓉娘子如坐针毡,她打算照娟儿说的,愤而离场。
就在起身打算说话时,被崔妩先夺过话头戳破了她的心思:“不要急着跑嘛,我再帮你回忆回忆,贵妃娘娘请您上琼楼时,我也在呢,您当真不记得我了?”
李御史让蓉娘子假扮司使娘子时,就和她细细交代过诸多细节,其中司使娘子与贵妃交好,贵妃常宣她面见,蓉娘子早记在了心里。
可她已有些气短:“宴上人?那么多,我如何记得你……”
“记不记得也不打紧,当夜贵妃娘娘赐了您斗群芳百宝玉冠,瞧着让人?羡慕,我当时坐得远没看清,三婶婶这?趟出来?可带了,让我长长眼?”
“那东西贵重?,我不放在家?中,带它做什么?”
“真没带那顶斗群芳百宝玉冠?”崔妩眯着眼睛暗示道。
蓉娘子这?次听出她在挖坑,立刻改口:“贵妃娘娘所赐根本不是斗群芳百宝玉冠,你乱说些什么?”
说完,她为?自己的反将一军得意?,偷偷瞧那些官家?娘子们的眼神。
崔妩追问:“那是什么冠?”
“是——我收的冠子,与你有何关系,大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蓉娘子将矛头调转,对着府尹娘子开呛,“府上就是这?么待客的?怎么纵得人?如此无礼,句句对我不敬!”
府尹娘子闭着眼睛老神在在。
她在自省,这?司使娘子的身份居然这?么经不起试探,她怎么就被骗了呢?
崔妩怪道:“问一顶冠子是无礼,你在别人?府上,句句要抓人?出去就不是无礼,刁钻刻薄别家?丫头就不是?”
蓉娘子面色涨个通红:“我、我那是给她立立规矩?”
“你连教养二字都不会,懂几?个规矩?”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崔妩还在说:“怎么,不会连个冠子都答不出来?,借机发脾气想带着银子跑啊,跑出滁州就没事?了?”
一听说她要跑,那些给了银子的娘子们都警惕了起来?。
被戳破心思,蓉娘子涨红了脸,想悄悄撤走的娟儿站定脚步,帮腔道:“是,是百宝璎珞珍珠冠,娘子得赐的珠宝这?么多,哪里件件记得,都是奴婢帮着记的。”
反正她只要说个名目就行,那冠子在京城谢家?放着,谁会去查。
“对,我如何记得,这?些事?都有丫鬟放在心上。”
崔妩看向娟儿:“你没记错?不能连错两回吧。”
“绝没有记错!”
“还是错了,贵妃真正赐的是宝石点翠的花树金冠。”
蓉娘子理直气壮:“是你错了,你在胡编乱造!”
“可不是我胡编乱造,女儿节那日?的邸报写着啊,九月十二女儿节,琼楼,贵妃赐凤阳郡君宝石点翠花树金冠,郡君三拜谢恩……大娘子请再去查吧。”
崔妩说得跟真的一样。
真的写了?蓉娘子和娟儿二人?惊疑不定。
“邸报所记繁杂,我让人?去找找,应该有那一日?的。”
府尹娘子当然知道邸报上没有,她佯装要去找,其他娘子也听出来?了,心照不宣地?看她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
“无谓去找,”娟儿眼神闪烁,“娘娘所赐太多,我一时记乱了也是有的,这?些东西名册都是下人?打理,我何必样样记得。”
对!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借口。
崔妩笑道:“也不是什么花树金冠,邸报上更没写,我乱说的,谁会没事?去看邸报啊。”
蓉娘子急了:“你这?说话颠三倒四的东西,哪里会是什么节度使家?门的!”
“我又不是戴冠之人?,说错了无妨,倒是你,手里接过的告身不知道,头上戴的冠子也不懂,再□□口,你真见过那些东西吗?”
“我……我……”
数九寒冬里,人?人?目光如刀,蓉娘子额头的汗已经滑下来?了。
第089章 是她
偷溜不得, 娟儿只能强撑:“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我们娘子不是真佛,却什么证据都没有, 只会言语设陷,不是心虚是什么?
况且你更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我们有的御史作保,你自言是王家侄女?,难道你就能证明自己吗?”
崔妩道:“我再怎么骗诓骗人, 所?得不过一杯水酒,你们几百万两不是到手了吗?钱既到手, 现在该想着跑了吧。”
那些被骗了银子的人已经提起警惕, 把她们盯得死死的,蓉娘子此?刻就算假装生气逃走?也无用。
察觉到她心防溃败,崔妩直接挑破:“装也装得不像,一看就是江湖骗子,在此?忝居主位,这位……假扮司使娘子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被戳到痛脚, 蓉娘子激动起来:“我才不是江湖骗子!”
被人这样称呼,她觉得很委屈。
她是德才兼备之人,自认清高于世,和别?个不同, 又不是自己决意要到这儿来的, 就算做了坏事,那也是被逼无奈, 她凭什么这么责备一个无辜之人!
“拿出证据, 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我是假的,今日”蓉娘子叫嚣道。
崔妩发现她竟然也不傻, 甚至很聪明,自己确实没有立时能证明她是假货的铁证,所?以才会在这儿通过诘问,挑起各家娘子们的怀疑,不让她先对自己下手,也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只要稍微给?她们一点时间,二人就会带着贿赂逃之夭夭。
“你想证明你是谢家娘子吗?”崔妩问。
“我、我等你给?我证明我不是……”
“那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崔妩的笑已称得上恶劣,她摸出一条珠串。
正?是赵琰所?赠的那串价值连城的宝玉。
这么贵重的东西,崔妩当然不舍得把它留在京城,这次出门也带了出来,出门在外,这种又贵又好傍身的东西再适合不过。
“你认不认得上面?的宝石都是什么?”
华光溢彩的珠宝在眼前,晃得人眼睛发晕,在座的娘子们都看得出这是一串好东西。
此?人的身份必不简单,怕是真在京城见过司使娘子,才敢孤军对抗。
“这是……”蓉娘子仔细辨认,“是砗磲、玳瑁、璎珞……”
“错了,全错了,”崔妩无奈摇头道:“你没见过好东西,就算能装,到底没真摸过见过,若是再让你认成色、产地,你更是一问三不知。”
“这是你第一次行骗吧?”
听到这两句,蓉娘子几乎咬破了嘴唇,眼睛都憋红了。
她连装,也装得不像吗?
这些好东西,她确实没见过,也没摸过。
蓉娘子大声说?道:“我就是司使夫人,是李御史带我来的,你们要是怀疑,就问李御史去!”
见她还?在强撑,崔妩道:“好啊,我最后问你一个,谢司使在登州刑场上斩了多少盐官?”
“二……十?三个!”蓉娘子答得很快。
这些李御史都交代过,这个她敢肯定?,这次绝不会有错!
崔妩一步步走?近她,字字让在场人都听得见:“那你说?说?,他下一个斩的会不会是你?”
听到这句,蓉娘子心胆俱裂。
斩她……
脑中浮现自己人头落地的样子,她狠狠打了一个抖:“不会,他不会的!”
府尹娘子说?道:“您若是正?官当然不怕,但有那些糟蹋谢府声名?,借司使之名?招摇撞骗之辈,谢司使是定?斩不饶的。”
盐官娘子们也在附和,“谢司使在登州斩了多少人,怎可能会是心软的人呢。”
蓉娘子被逼退两步,指着那些尖酸的嘴脸:“你们、你们……也在屠刀之下,一个个都跑步了。”
这可戳了她们的肺管子,
眼见蓉娘子兵败如山倒,娟儿不再想着护主,老大的交代,银票既然已经拿到手,赶紧走?才是上策,蓉娘子是死是活都无所?谓,索性将?她留在这里拖住众人正?好。
趁大家都注意蓉娘子的空档,她悄悄后退,想要带着贿赂逃跑。
可惜暗处的晋丑早盯住了她,哪里会让她跑了,在她偷偷地溜到门口时,提起了她的后领。
被举起的娟儿格外显眼,挣扎扑腾着要落地。
盐官娘子们的银子都在她手上呢,盯她也盯得紧,见逃跑的人被抓住,彻底不看戏了,“这人想跑!”
“她们真是骗子!”
“专骗咱们银子来的!”
“拿住她们!”
一下子从云端被推下来,蓉娘面?无人色,嘴唇哆嗦了半天,说?道:“大胆,你们敢如此?冲撞司使娘子!我定?让我夫君惩治你们!”
她就是司使夫人,只要她不承认自己不是,谁也不能夺走她的身份。
就算他们要验明正?身,也得跑到江南去请谢司使,这些时间够她们逃走?了,眼下最必要的是镇住这些人。
崔妩很是欣赏她的倔强,不过别?人怕那个万一,她可不怕。
“为什么不敢,我已经派人知会杭州那边,官兵也在来的路上,到时候押送到谢司使面?前,就知道你是不是真佛了。”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有不知谁讽刺了一句。
“你,你们——”蓉娘子挺直了腰板,环顾了一圈,那些盐官娘子个个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
明明刚刚她们还?月亮似的捧着她,人人挤到她面?前说?好话,这会子就……
“今日本郡君给?你脸面?来贺寿,既然大娘子不欢迎,让这歹人百般落我颜面?,本郡君不留也罢!你们敢拦路,就试试看脑袋够不够掉好了!”
说?完,她再也撑不住,转身欲跑。
可出门必先经过崔妩,蓉娘子哪里逃得掉,才走?两步就被她抓住手腕,拖着往外走?。
“我送送三婶婶吧。”
“放手!你放手!”蓉娘子尖叫着。
喊再大声都没有用,各家娘子默契地给?她让路,崔妩一路拖着人走?出茶室。
茶室外是环绕一圈的荷花池,冬日无花,只有残荷倒伏在水中。
还?未反应,蓉娘子就被人一脚踹在后腰上,她失重前扑,冒着寒气的池水中宁静打破,冷水瞬间淹进了鼻子和嘴巴里,夺走?她的呼吸。
南方?的池子冬日不结冰,但有种冷得令人窒息的刺骨,蓉娘的衣裳厚实,吸足水就把人在池底拖去。
“救命!救命——”蓉娘只喊得出两句,就咕噜噜喝了几口水。
刚刚被罚跪地的丫头见那劳什子的“司使娘子”那么快就遭了报应,笑了一下,又恐人看见,赶紧捂住了嘴,竭力?伸脖子张望起来。
晋丑好心将?娟儿给?崔妩递上,又退下看她胡闹。
他知道崔妩憋了好久,定?是要寻个由头好好出气的,无声无息地结束与谢宥的夫妻关系,对她并不是毫无所?谓的事情。
这时祝寅也摸进了园子,在晋丑耳边说?道:“谢宥带人进城了。”
晋丑点点头,得赶紧走?了。
那厢,崔妩擒住娟儿的后领,道:“你也下去吧。”
“不要!我不要!”
在崔妩手下使劲儿摆手,各家送的银票从她袖子里滑出来,掉进了水里,一张张飞散开来,珠宝首饰也落石一般掉了进去。
崔妩一松手,丫鬟没有凭依,彻底掉进了水里,和她主子做伴去了。
岸边的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却没人想下冻死人的池子里救人。
这些骗子淹死了才好!
府尹娘子已经确定?了这两个落水的就是实打实的骗子,但到底不想在自己的寿辰上出人命,便指使着护院下水救人。
“多谢娘子揭穿了这两个骗子,让我等不致被歹人蒙骗。”
崔妩道:“我也是不忍看三婶婶清名?被毁,府上可有郎中?我丢人下去时不慎扭伤了手腕……”
事情办完,她得找借口开溜。
“有有有,娘子进去坐。”府尹娘子心明眼亮,从那串珠子就知道她身份不凡,自然不敢怠慢。
闹剧看够了,晋丑走?到崔妩身边低声说?道:“祝寅刚来说?,谢宥已经进城了,待会儿这宅子前后都会被包围住,你不想被抓回?去,现在就得走?。”
阿宥来了?
刚刚还?跟人斗得嚣张,接连把两个人丢下水的崔妩听到这个,立刻跟被猫捉到的耗子似的,生出几分?踟蹰无措来。
说?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了,分?别?时的不舍仍历历在目,自己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走?了,阿宥肯定?是气得要命,才会来得这么快。
这么冷的天,他又要到处找自己,又要查盐务,未免太辛苦了些……
可她再心疼,也只能躲着他。
晋丑打破她的浮想:“你不走?,我也可以把你留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