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宥光是想想就心头火热,眼睛黑沉沉中带着?一抹要噬人的亮。
一别多?时,一次显然?不够,先前还是在帐中谢宥还刻意收着?,而且她惹自己生了那么多?回气,也应当负起些责任来,好好安抚一下自个的夫君,谢宥自认很宽宏。
屋子就这么大,崔妩无处可逃,一下就被谢宥逮到。
他占着?身高的优势,把着?她的下巴,亲了又亲。
“不必,我——”崔妩去捉他的手,胡乱抱住他,“阿宥,咱们早点睡下吧,我困了。”
谢宥单臂将她抱起,问道:“你不喜欢我,不愿意跟我好吗?”
这一下她真犹豫住。
多?少次梦里,崔妩都会梦起被他这样抱出?崔家?那一遭,他俊脸称得上冷若冰霜,对她的举动过分强势又充满的圈占感,莫名让崔妩心跳加速。
她难以抵抗这样的谢宥,又想从了他,又受够了这种毫不干脆的藕断丝连。
发觉自己莫名在笑,她赶紧板起脸,不受他蛊惑:“我现?在是不愿意跟你好……”
这话可是点了粮仓了。
谢宥眼神一冷,衣裳也不动了,只放下她腾出?要害来,草率地?就将炙杵送了去,她骤然?发疼,想躬身却被抱紧,二人弥合无隙。
选择权根本不在她手上。
“呼——”
炙杵一及妙处,突突叫嚣着?掠地?攻城,谢宥放任思绪神游,抵挡住要拓开?她的念头。
不过抟入却没谢宥想的困难,显然?是崔妩的软隙已挂坠露,要容留他过夜了。
“嗯,什?么时候的事?”
他眉梢微抬,像是取笑。
“不是!”崔妩不承认是因为他亲她,诬赖道:“是你之前在帐中那样……”
“啊,原来怪我没收拾。”
谁也没了叙闲话的心思的,二人衣衫无恙,对站着?似在相拥,私底下已勾连成缕,零落成灾,阳货出?现?又隐没,愈发成个虚影。
崔妩哀声如孤雁,想坐下、或是让他抱起,谢宥皆不准。
谢宥就是在惩治她,不打不骂,专门这么折磨。
娇客熬将不住,在极度不稳的视线里,转身想要找桌椅扶一扶,谢宥又将她扭回来,咕啾咕啾地?引送着?阳货。
崔妩求饶:“阿宥,咱们、咱们到榻上……”
谢宥看?她真哭了,才把人抱起来,只是桥还搭着?,借走路撞她,崔妩吸着?鼻子哼哼,容忍着?他。
乖得让人生出?怜爱又忍不住欺负的心思。
到榻上不是得救,崔妩装尸不成,反被按跪过去,刚离开?的阳货还散着?热气,又没在软沼中,一时骤急一时缓柔,把她的神智慢慢碾散。
待后半夜事了,崔妩颤颤地?蜷了起来,雪柔的四野皆是残羹剩雪,这人怎多?到这个地?步……
谢宥眉目懒散地?握着?阳货,闭目时愉悦的面?容格外招人。
尽有的都予了她,将可怜的娘子欣赏过一阵,披衣下榻。
数九寒冬里,他敞了怀在屋中走动,在热得刚好的水中浸湿帕子,坐回床边,新的旧的一道抹去,收拾好一切,给她盖上被子。
崔妩还是不睡,一时后悔自己又着?了他的道。
她对他喃喃说道:“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要我乖乖待在后宅,你要自己的岳父不是土匪,岳母不是贵妃,娘子也不是私生女,我处处不是你期盼的人,其实?我也想一辈子假装下去,可形势总不如人意……”
“我可以都不要的。”
谢宥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和所有人一样对要娶
的娘子有个影子,她该真如世俗推崇那般,我无所谓,若不是那样,也无所谓,可若是你的话,怎样都好”
崔妩刻意摆出?一张冷脸,此刻难以撑住,赶紧转身背对着?他。
可恶!怎么也劝不动他,这真是一个无解的题。
他搭上她肩头,认真道:“只是别再骗我。”
“当年你可以离开?漆云寨,现?在又为什?么突然?要回去呢?”
她既然?是突然?被方镇山找回去的,那当是有大事要发生,会是什?么事?
漆云寨如今更在江南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可见江南形势严峻,谢宥在跟踪他们的时候,就想明白了,漆云寨那么大的声势,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屡屡做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方镇山的目的是什?么呢?
崔妩只是含糊:“父命不可违,你会违逆大相公的命令吗?”
若是方镇山听到这句话,必定老怀甚慰。
谢宥却不愚孝:“若是无理?,我自不会听从。”
“哦,让你不要娶土匪的女儿,怎么是无理??”崔妩转过来,模仿着?谢溥的语气:“宥儿,你真要娶她,就是背弃家?门,枉费了这二十年恩师长辈的教诲,为臣者自当忠君,与此扰乱朝纲社稷之人为伍,反背弃师友亲朋,简直猪狗不如,不堪为人,必受万世唾骂!就算你不在乎骂名,难道真要气死你爹娘吗?”
崔妩没谢溥这么渊博的学识,但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没想到谢宥听完,扭过了脸去。
崔妩伸长了脖子去看?,他竟在笑。
崔妩恼地?给了他一拳:“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学得比上一次更像。”
“所以啊,你还是放了我吧,我哪儿都不好,更不可能得家?中长辈喜爱,咱们纠缠在一块儿也没意思。”崔妩苦口婆心。
谢宥摇头,更握紧她的手:“不放。”
“大相公既然?连大哥吃飞仙散的事都容下了,怎会容不下你我?这些年他在朝堂沉浮,见识的事比你我多?,他能看?得开?。”
谢宥对他爹寄予厚望。
说了那么多?他还是这样,崔妩懒得说了,往后一仰,“随你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口中的父命是什?么命?”
“我爹觉得我再跟你走下去,比当土匪要危险,就让我跟你断了。”崔妩开?始胡说八道。
从谢宥的位置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下颌动啊动。
他未说信不信,只道:“你说完了?”
“说完了。”
“既然?不想睡,方定妩,现?在轮到我审你了。”谢宥道。
崔妩“哦”了一声,“那我该跪哪儿去?”
谢宥盘坐着?,连被子卷起,让她窝到自己怀里来,这待遇属于别的嫌犯没有过的。
他面?色严肃,开?始问罪:“崔信娘和刘选是不是你杀的?”
这话一出?,轻松的氛围立刻冷了下来。
崔妩知道他聪明,知道她的身份后,立刻就能猜到崔家?大房的凶手是谁。
她沉默了一会儿,慢慢交代:“崔信娘是自己被刘选气死的,刘选……是我亲手杀的。”
对上谢宥的视线,两个人都格外冷静。
“为什?么要杀刘选?”谢宥攥紧她的手腕:“你知不知道,依照律法,你要一命偿一命!”
崔妩还笑,像是个不知道事情严重的孩子,“所以我舍不得你为难嘛,待会儿我逃跑,你只当抓不到我就好了。”
“我说了,你无路可跑。”
“为什?么,你不也杀了徐度香?”
“谁跟你说徐度香死了?”
“他没死?”
崔妩愣住,那样的场面?,没想到徐度香还活着?……
谢宥道:“我确实?打了他,若他不服,尽可去大理?寺状告我,我亦可同他对簿公堂。”
崔妩知道徐度香定然?不敢。
她搁下此事不谈,再看?向?他时,眼底灰冷得可怕:“是,我不止杀了刘选,还杀了崔信娘的心腹丁婆子,怎么,你要斩我两次吗?”
谢宥声音更严厉:“为什?么?”
她答得理?所当然?:“报仇嘛,不杀了怎么叫报仇。”
“是因为崔雁的事吗?她已经得到报应……”
“不是!她的死只是我要让崔信娘更痛苦而?已!”崔妩激动起来。
谢宥怔愣住:“你?别告诉我, 崔雁害你?的事也是你?的一场设计?”
崔妩摇头:“她确实伙同崔信娘在我成亲时就给我下?药,也想把我推下?山崖取而?代之,若不是刘选知会我, 我确实就死了,她们母女二人都居心不良,死有余辜。”
她并非故意作恶,谢宥神色稍缓。
只是崔信娘和刘选与她又有何渊源?
除了崔妩和崔珌的关系,崔家到底还藏着多少谜团。
“我阿娘……”崔妩突然?提起这?个称呼, 低垂的眼帘都是落寞,“我阿娘曾是刘选的发妻。”
阿娘……
她的生母不是宫中?的荣贵妃吗, 养母不是孟氏吗, 如?何又会是刘选的发妻?
谢宥将疑问按下?,并未打断,只静静等她说下?去。
“说起来快有二十年了,那时刘选和我阿娘还是信阳的一对寻常夫妻,我阿娘有身孕的时候,他去季梁城做生意, 就被崔信娘看上……”
“刘选隐瞒了自?己?早有妻儿的事,入赘了崔家,阿娘得到的消息是刘选已经坠江身亡,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保住, 才?收养了被弃在巷子里, 还在襁褓的我……”
崔妩闭上眼睛,阿娘出事那日的大雨又充斥了耳膜, 她的手微微抖了起来。
无论过去多少年, 想起那一幕,她在雨水中?拖拽阿娘的遗体, 崔妩都无法?平静。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握住了她,崔妩才?继续说下?去:“几年之后,崔信娘知道了刘选在信阳还有妻子的事,让她的心腹丁婆子带着两个地痞玷污了我阿娘,将她杀死丢在水里,我没被发现,我侥幸活了下?来……”
“安葬阿娘之后我无处可去,便流浪了好几年,直到方镇山找到偷走我的仇家,问出线索,一路寻踪在破庙找到了我,可为了报仇,我没在漆云寨待多久,就选择去了崔家。”
这?是崔妩第一次跟人讲述这?些事情,将她藏起的旧过往曝于人前。
就是枫红妙青她们,也只是知道她和刘选崔信娘有仇,但?其中?详情,崔妩并未与谁多说。
谢宥已觉出她说这?些话的分量。
就算她欺骗他成千上百次,但?有这?样一次坦白也足够了。
还是婴孩时被偷走丢弃,被养娘带大,又亲眼看她惨死,之后被生父找到,不愿待在寨中?,为报仇进了崔家,嫁进谢家……
一切都清楚了。
谢宥心中?结了一团散不开的郁气,一直哽在喉间,舌尖更是百般滋味混杂,安慰浅薄,更无法?求全责备。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坎坷复杂的身世,光是听过一程,就知道充满血泪。
是他想得太浅。
阿妩是从?底层的底层摸爬滚打长大的,性子再深沉刁钻也不是她的错。
崔家大房害她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她不顾一切报仇,更不能?是她的错。
“可是阿妩,现在不是小时候,你?比很多人都有能?力得到公正,诉清冤案,为什么选择这?种牵累自?己?的方式?”
事已发生,谢宥并非想劝她,只是不想她用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崔妩摇头,认真道:“不行的,我通读过靖朝律法?,事是丁婆子做的,崔信娘可以狡辩自?己?不知情,刘选的罪也不够朝廷判他处斩,告上公堂,最好的结果是丁婆子会死,刘选流放,崔信娘定?是安然?无恙。
得亲手送负心汉去见阿娘,崔信娘也该受尽痛苦,女儿横死,夫妻反目,再到阿娘面前谢罪,我一定?要这?样做!”
罢了,事既如?此,什么都是风凉话,谢宥只道:“放心吧,此事有我在,你?尽可安心。”
“所以你?还是要把我交到官府去?”
“违犯律法?者?就该受判。”
“你?觉得我很坏是不是?”崔妩突然?问。
“我不配说什么。”
崔妩却有些激动:“我早早在外边流浪,脑子里想着怎么活下?来,没人教过我怎么做一个好人,当初我要真做个好人,是活不下?来的!”
他是顺风顺水长大的权贵子弟,当然?不会懂!
谢宥握住她的肩膀:“报仇之事暂且不算,但?人人作恶都该付出代价,若你?肆无忌惮,就算我不信因果,也时刻为你?悬心,良心难安,阿妩,你?当然?可以报仇,但?不要滋生恶念,永远不能?将手伸向无辜之人,知不知道?”
崔妩咬住唇。
“知不知道!”
“我知道了……”
不知道怎的,明明平日她自?诩的恶人,万事利字当头,但?真让谢宥知道这?些,便开始在意他对自?己?的看法?。
若他真觉得自?己?坏得无可救药,开始厌恶她……
她就把他杀了,假装今晚自己从没说过这些!
“我的身世除了你?,没有和任何人细说过,寨子里的人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去崔家,再去京城,我不只想报仇,也想过好日子,我嫁给你?不是意外,是我处心积虑算计好的。”崔妩继续揭自?己?的面皮。
“你故意落水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了。”
她想过好日子更没有错。
崔妩索性更加直白:“我嫁给你?,不只是看中?你?谢家的门楣,你?谢三郎的才?能?样貌,也是因为崔雁天?天?念着你?,我要气死她!”
谢宥又气又无奈,便问:“只是一开始吗?”
“只是一开始,”崔妩坐高,和他额头抵着额头,“我承认,从?一开始你?就是我报仇的工具,是我向上爬的梯子,可是朝夕相对,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刚被言语剖开的伤口又被她安抚好。
谢宥宽慰自?己?,至少他从?不是自?作多情。
“你?早些跟我说实话多好。”
她摇头,“这?些事我从?未和别人说过,我只能?说这?一次,你?道我处处瞒你?,阿宥,我只是拼命踮起脚,想藏住那些烂事,才?能?和你?相配一点点……”
这?句情话真好听啊,雪压梅枝,雨滴青石,皆不及这?一句。
可他眼底蕴着泠泠清光:“既然?最在乎我,你?为什么要走?我不能?再当工具,不能?再当梯子了吗?”
“我受你?这?么多欺骗算计,为何不能?得一个善果?”
善果?善果就是他们和离,谢宥另娶,可崔妩自?私到底,不肯劝他另娶。
她只道:“因为我们不是一路人,怎么都不是一路人,你?会跟我做一个土匪吗?”
谢宥当然?不会。
他可以当一个平头百姓,但?绝不能?为贼为匪,此身若不为济世安民,也断不能?做那搅乱乾坤的恶人。
他们彼此了解,崔妩不需他回答。
“我不能?,你?为什么不能?继续做我娘子?”
她也不能?,纵然?对谢宥再留恋,此刻再温情脉脉,她都已经做出了选择,不会再更改。
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跑!
“我当然?想做你?娘子,”崔妩轻柔地抚过他的脸,带着无限眷恋,“我确实是坏人,没有良心,但?自?阿娘之后,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为她报仇之后,我的心里就只剩你?最重要,但?是……”
“不是。”
“你?说什么?”
“你?最在乎你?自?己?。”
崔妩噎了一下?,下?意识道:“谁不是最在乎自?己??”
“我不是。”
在谢宥心里,他将自?己?排在很后边。
崔妩也想问:“那我在你?心底排第几?”
“我不知道。”
谢宥见她疑惑,解释道:“我也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爹娘、公理,还有你?,这?些都足够我用出身、用积年武艺、一身荣辱和命去换。”
崔妩被他说服了,狡辩道:“就算我瞒了你?一点事,也还是把你?放在自?己?之下?了呢!”
他说道:“我可以在你?心里排在第二位,第三也可以,我都不在乎,只是我不能?忍受一件事。”
“什么事?”
谢宥的指尖在她心口打着圈:“你?只让我碰你?的身体,从?不让我碰到你?心底,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什么……”
就像今夜。
谢宥不是圣人,只要师出有名不伤无辜,他是第一个会护着她的人。
“阿妩,你?可以卑鄙自?私、恶贯满盈,只要你?让我知道,我未必不能?理解你?的苦楚。”
“那我现在全告诉你?了……”
这?些秘密已经没什么价值,崔妩当然?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谢宥知道她还有事瞒着自?己?,可今夜这?些已经够了,他不想再逼问。
“我知道了。”
他只是长出一口气,阿妩眼下?做的这?些事,还有得挽回,刘选和崔信娘确实死有余辜,只要知道不是她的错,什么事谢宥都能?帮她扛下?。
崔妩带一头栽他怀里:“我既认罪,谢司使要将我投下?哪座大牢?”
“你?诡计比别人多些,暂且不必去大牢,本司使须亲自?镇住你?。”
“安心睡吧,你?没杀崔信娘,要找到刘选抛妻弃子的证据也不难,还有那个丁婆子在信阳找地痞的事,我都会查清楚,就算还有其他事,为夫也会跟你?一起承担。”
“况且,你?是荣贵妃的女儿,有她在,也不会让你?有事。”谢宥点破道。
“你?都知道了……是贵妃告诉你?的?”
崔妩没想到他连这?件事都知道。
谢宥摇头:“她给你?求了一个公主的尊荣,宣旨的小黄门找不到你?,如?今圣旨就安放在杭州衙门里。”
当朝贵妃……不,该算皇后了,她的女儿竟是和漆云寨寨主生的,这?传出去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不过想想,贵妃和阿妩相认不过一年,对漆云寨的事应是不知情的。
真是世事弄人。
谢宥一时不知该不该让官家知晓此事。
崔妩则弹坐起来:“我当公主了?”
谢宥看着她这?“利欲熏心”的样子,掐她的脸:“你?还没接旨,而?且要是让官家知道你?是漆云寨的,这?圣旨照样会收回去,你?得好好把自?己?的尾巴收住。”
“君无戏言,我现在就去杭州接了,看他怎么撤!”
谢宥没想到她会如?此高兴:“你?都要当土匪,还在乎一个公主之位?”
有好处不占王八蛋!
谁也不敢确定?那皇帝梦能?不能?成真,有这?圣旨,到时候她也多条退路,甚至,这?圣旨说不定?能?让她更“师出有名”呢。
“我还没当过公主呢,摸摸圣旨也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
“阿宥,我要是改邪归正了,将来官家查到我的出身怎么办?”
“我会护着你?,不惜此身。”
看到崔妩真的为公主之位心动,不再提放她回漆云寨的事。
谢宥一时堵心,要不是这?道圣旨,她哪里肯留下?,说什么他在她心上第二,好听罢了!
“对了,贵妃娘娘为何突然?请旨,她莫不是真出事了?”
“贵妃已经好转,将行封后大典。”
“这?样啊。”
谢宥拉她睡下?:“好了,到了杭州再高兴吧。”
直睡到第二日天?亮,日光入户,直晒到眼皮上。
崔妩睁开眼睛,手臂伸出厚实的被子,摸到谢宥的脖子,抱着贴了过去。
不强烈的日光,微冷的空气,还有他晕在光里干净漂亮的侧脸,发光的发丝……
崔妩心底呼啦啦飞起鸽子,兀自?
悸动了一会儿,额头贴到他微敞的结实胸膛上,又睡了过去。
所以她这?一个多月对谢宥的想念也不是没来由的。
谢宥一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追兵,睡得极浅,
见她迷迷糊糊没睡醒就知道贴过来,谢宥眼神温柔得能?溢出水来,环住她那条手臂轻拍拍她:“起了。”
怀里的人抱怨一声,往温暖的被子里缩。
这?么冷的天?,谁要去摸冰冷的衣裳穿啊!
不起,睡到漆云寨的人发现她丢了,过来抓人再说。
谢宥唯有起身,将她被子掖好。
人就这?么穿着白色单衣也不觉得冷,走去重新引燃暖炉,一团团烟雾和阳光和在一起,烟火味十足。
谢宥将崔妩的衣裳烘热,屋子里也重新暖了起来。
“起床了。”
谢宥拉起七扭八歪的人,将暖烘烘的衣服给她,崔妩眼睛也不睁,摸着衣服往身上套。
看她这?不成器的样子,谢宥才?反应过来,过去一年在谢家她一定?装得辛苦。
谢宥倒挺高兴看到她现在这?样,原形毕露何尝不是对他的信任。
照着她以前每日晨起为自?己?的所做的,将崔妩穿得乱七八糟的衣裳解下?,重新穿好,又系上了斗篷。
哪个嫌犯有这?么好的待遇,偏她还不知好歹,一心想跑。
崔妩温暖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清晨,心情还算不错,可睁开眼她第一反应是看向窗外。
方镇山难道没发现她不见了,怎么还没找过来?
“在想什么?”
崔妩两手一伸:“想你?要背我下?去,还得一路背着我!”
她现在不可能?自?己?走。
谢宥心领神会,眼底含笑?:“乐意效劳。”
洗漱过, 谢宥寻了一驾马车,雇上马夫驾车,二人继续往杭州去。
崔妩问:“元瀚肃云他们人呢?”
难道一路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他们在下一座城等着。”
“原来如此……”
许是昨夜说的太多累了, 马车上的二人都没说话,只是拉着手看官道上的风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稻子都收割干净了,残禾被几日前的冬雨淋过,枯黄倒伏在田里, 露出黑黄的土地,树上的叶子也半黄不绿, 只偶尔能看到几座村屋, 屋顶炊烟袅袅。
唯一不错的是两日难得的阳光,清澈剔透,一扫前几日的阴雨的冷寂,照得人肌肤生光。
没有长长的队伍跟随,官道上只有他们一辆马车,好像他们只是寻常出游的夫妻。
崔妩突然起了谈兴:“从?前这?个?时间, 我每日都得起个?大早,去田里蹲着人家收割稻子,就跟在人家后边捡谷穗,但有些农户也是穷人, 他们割过一遍还?要回头捡干净, 看到我就把我赶走,赶了几次我才学会, 该去富户家的田里去, 看哪家佃户衣食较好,才敢跟着捡谷穗,
捡回来的谷穗晒一晒,自己拿破碗碾了,就这?么把自己养大,后来肚子没那么饿了,谷穗就爆成米花当零嘴吃……
还?有各家红白事的时候,最容易撞大运,我长大一些也机灵了点,若是碰到大户人家行宴,会设法去后院下人房里偷衣裳,装成粗使丫头混进宴席里,要是运气好,我能让整个?破庙的孩子吃到肉,所?以偷鸡摸狗这?种事,打小我就在行……”
听她说起那些日子,把吃一口肉当成撞大运,谢宥自背后默默把人抱紧。
在她的讲述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瘦弱的女孩儿,穿着破衣烂衫,在寒风里小心翼翼跟在农户身后捡拾谷穗,时刻防备着人家赶她,再回到栖身的破庙,把一把熬成了粥喝下,然后在那发呆,想着明日的生计在哪里。
“你会嫌弃我是那样长大的吗?”崔妩问。
背后的人是摇头的动?作,“我会担忧,你有足够本事,能到这?天底下任何地方去。”
“你喜欢我只在后宅里转悠?”
“不,这?是你的本事,我不可?强夺,只担忧自己眼下不能陪你去,只好暂且拘着你。”
崔妩开玩笑:“要是我当时游荡到龙虎山,没准还?能瞧瞧你这?个?小道士。”
“要是你去龙虎山就好了……”
谢宥一定舍不得她饿着。
就这?么一路说着话往南去,崔妩在等谢宥放下警惕。
可?惜,谢宥与她几乎形影不离,崔妩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其间不是没有漆云寨的人追来过,但以谢宥的警觉机敏,全?都躲了过去,崔妩想留个?记号都没法子。
好像真的逃跑无望了,崔妩看着窗外?,双目无神。
她问:“还?有几日过年?”
“十?二日。”
“在登州时还?担心不能一起过年,万般不舍,现下终于不用担心了。”
见她还?将?此事放在心上,谢宥总算欣慰,“只是到了杭州,不免一场忙碌,届时莫说守夜,只怕连陪你吃一顿饭都难。”
崔妩道:“这?有何妨,你去哪里我就到哪里给你送饭,总不能让你饿着为朝廷效力。”
可?谢宥却?不打算放她自由走动?。
他不再开口。
黄昏时,肃云肃雨和元瀚三?人带队候在城门,将?马车迎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
看到崔妩露面,元瀚很不高兴,郎君真是栽在了这?女骗子身上了,一世英名早晚得毁于一旦!
他更气自己人微言轻,无论如何都劝不住郎君,光着急也没什么用。
“哭什么,这?么想我?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崔妩好笑地看着憋气到憋到流眼泪的亲随。
谢宥牵她下马车,“莫与他玩笑。”
元瀚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泪,扭过头去不说话。
肃云道:“主子,一些商铺和官吏往来的信件文书?还?要请您过目。”
“嗯。”
崔妩百无聊赖地从?马车换到榻上躺着,望望天又望望地,再望一眼看文书?的郎君,说道:“我想下楼。”
“不行。”
“你随便?派个?人跟着我,我不乱跑。”
“不行。”
“到了杭州,你是不是要把我关起来?”
“是。”谢宥毫不避讳。
“可?我不喜欢被关起来,我会恨你!到时我可?是公主,你敢这么对我!”崔妩圣旨未到,先?摆阵势。
“你的恨来得那么轻易吗?”谢宥根本不怕,“对?你的好一点不念着,对?你差一点得记一辈子是不是?”
“是啊,你知道的,我小气自私,有仇必报!”
崔妩还?道谢宥要和她斗嘴,结果他冷不丁就审问她:“你们漆云寨跟江南官吏勾结很深,光是去岁银货来往就有上万两之巨,这?些银子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