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妻有两意by忘还生
忘还生  发于:202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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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使娘子都来我们滁州了?,是不是司使也要来?”
“不能吧,咱们滁州只?有些小盐商,哪值当查啊,怕是担心”
“要是我是盐官,那时多?远的都要来献殷勤的。”
崔妩直接坐到了?对面桌上?,问道:“那个司使娘子来滁州多?久了??”
“你是谁啊?”
崔妩懒得多?费口舌,掏出?几?两银子:“我请你们喝酒。”
有酒喝这些酒客们就高兴了?,说道:“得有个十日了?吧。”
“谁说的她是司使夫人?”
“大?家都这么说啊!”
“可我从北方一路骑马下来,听说司使担心夫人安危,早就让她回京城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吧?”
“你傻了?吧,谁敢冒充司使夫人,还是当着府尹的面,那可是斩头的罪!而且人家是监察御史带来的,一队的人,住在桐花巷最?好的屋子里?,犯不着啊!”
“你们怎么”
“你这说的,我能上?去问?肯定官老爷们都是互相认识的!”
崔妩懒得再说。
晋丑见?她又?牵马要往回走,伸臂拦住:“你要去干嘛,咱们还要赶路呢。”
祝寅和?周卯也跟了?上?来。
“有人假扮司使夫人,你说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查清楚。”
崔妩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
“你气糊涂了??这不摆明了?是假扮的吗,何必去拆穿,到时候谢宥肯定会注意?到这边,她们自跑不了?,你要是多?管闲事,说不定咱们的行踪就暴露了?。”
“那我也要看看,这个假司使夫人到底图什么,总不能让她毁了?我的名声。”
“你还要那名声做什么?”
“你是不要名声,你跟男人跑掉的事整个寨子都知道了?。”崔妩呸了?一声,
“噗——”旁边两个人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晋丑一人给了?一脚,“你们找个地方待着,我跟过去看看。”
二人连连点头。
这种事,他们可不掺和?。
崔妩一路问过去,很快到了?府尹的宅子,今日是府尹娘子的寿辰,各家娘子都来贺寿,门前?堵了?个水泄不通。
晋丑问:“你真要去闹事?”
“怎么能说是闹事呢,你要是不想理,就在这儿等着我。”
晋丑明白劝不住她,索性一起:“走吧。”
二人本事未丢,后院围墙边,晋丑搭手出?膝作梯,崔妩踩着爬了?上?去。
这会儿守卫都调到办寿宴的园子去了?,崔妩蹑手蹑脚给晋丑开?了?角门,二人顺利潜入。
官道上?,明黄的圣旨被小黄门端在手里?,宣旨的仪仗截停了?谢宥南下
的步子。
“司使娘子何在?”传旨的小黄门躬身问道。
谁也没想到这旨意?是给崔妩的,谢宥默了?一阵,说道:“内子脚程慢些,我已让她提早往南去了?。”
分明就是跑了?,主子还帮着遮掩呢!可天家使者?和?主子意?愿在前?,元瀚再有不满也不能说。
“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惜了?。”小黄门登时为难,“崔二娘子她不在这儿,那何人接旨?”
谢宥问:“敢为贵使,这是何圣旨?”
他心中沉沉,若是阿妩的事让官家知道,降下罪来,就算自己找到了?人,只?怕也不能让她再露面了?。
小黄门好像正等着人问他,说来他也觉得新鲜,真是百年遇不着这样的奇事,有些的迫不及待地说:“官家有意?封贵妃娘娘为后,还降下隆恩,封崔二娘子为卫阳公主,奴婢是奉命来宣旨的,谢司使,这真是大?喜啊!”
一句话出?来,谢宥几?乎僵住,元瀚和?肃雨也睁大?了?眼睛。

他听见自己声音的?干涩:“贵使所言,是?何意思?”
小黄门?睁圆了眼睛:“司使竟然不知道??”
司使不是?崔二娘子的?官人吗?
二娘子……不,该称卫阳公主, 没有将自己的?身世告诉自己的?官人?
他来时还道?谢司使当初为何会娶崔家二房,定是?知道?底下有这层渊源,原来不是?啊……
“如今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了,贵妃娘娘在入宫之前就有一个女儿,便是?寄养在崔家二房的?二娘子, 也就是?司使您的?夫人啊,自娘娘病重好些, 便向官家坦言此事, 官家仁爱,降下隆恩封崔二娘子为卫阳公主,仪同陛下亲女,还赐了一座公主府呢。”
这娶的?状元妹妹一下成尚公主了,和皇家攀上姻亲,怎么?看都是?一桩喜事。
“她是?……荣贵妃的?女儿啊。”
千百种滋味霎时跑到舌尖, 谢宥像被人甩了一巴掌,或是?按在水里的?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
面皮火辣辣的?,脑子也想清楚了。
怪不得荣贵妃如此厚待她,原来不是?因为她救了赵琰, 而是?她们之间有母子血缘。
一切怕是?要从她和赵琰被救那日起。
二人此前从未相?见, 贵妃那时的?异样?,就是?认出了亲生女儿, 不然就算再看重她救了六大王的?恩情, 也不会在赐了凤阳郡君的?殊荣之后,又?在女儿节那日坚持请她去琼楼, 赐下金冠,更让赵琰与她亲近,只?因为他们是?一家人。
这些,阿妩都选择瞒住他。
“呵——”
谢宥自嘲地笑了笑,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只?随意敷衍了事,他这个夫君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东西。
所以——
崔珌和崔妩也没有血缘。
这件事她心知肚明,却连知会他都不肯,故意煎熬着他。
回想那时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事的?自己,谢宥笑了,牵起整个胸膛一片钝痛。
他真是?——被耍得团团转。
没有真的?。
竟没有一件事是?真的?!
头一次知道?什么?叫麻木,谢宥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小黄门?见司使虽然在笑,但瞧着可不是?高兴,反而有些……阴沉沉的?,像是?山雨欲来。
娘子一跃成了公主,怎么?司使也不见高兴?
不过想想也是?,谢司使自己就天纵英才,又?是?宰辅之子,娶妇大概还是?以家门?清正为要,比起娘子的?地位,更看重来历是?否端正清白。
崔二娘子身份一揭开,虽是?贵妃的?女儿,但身份再尊贵也到底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女,往后难免被人议论,他看重体面,不高兴也是?正常。
在外人面,谢宥很快恢复冷静,说道?:“既要封赏,为何不召内子回京去,还劳烦贵使带着圣旨大老远来寻人?”
小黄门?说道?:“要不是?贵妃病中牵挂此事,本是?要等二娘子回京再行封的?。现在是?着急了些,也是?贵妃担心病重,再不请旨往后无?人照顾一双儿女,官家宠爱贵妃,自然什么?都答应,
而且登州查盐的?事已经传到江南去了,江南的?官吏只?怕有不安生,这多?一顶帽子镇压下去,他们行事时也会忌惮些,保卫阳公主无?恙。”
这圣旨,确实来得刚刚好……
“贵妃病可还好?”谢宥问道?。
小黄门?道?:“先?前病势是?有些危急,幸得神?医救治,已经渐渐好转了。”
“如此便好。”
阿妩的?离开难道?与贵妃突然中毒有关?可是?看她对赵琨似乎没有太大的?恨意,而且若她在乎,不更该往京城去吗?
那她的?突然离开大概与身世无?关。
“既然崔二娘子不在,那这圣旨……”小黄门?也想知道?该往哪儿送。
谢宥道?:“就送到杭州官府去吧,届时她会去领受。”
这种受封者?在地方上,行踪未定时,一般的?规矩都是?如此。
小黄门?难题得解,同他道?谢之后打算乘舟南下去了。
一盏茶的?工夫,崔妩身份骤变,元瀚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请主子示下:“郎君……”
谢宥望着长天,自言自语道?:“她既不姓崔,那她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他好像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冬日残阳没有一分余温,江南的?碧树也抵挡不住北风,寒风阵阵卷起落叶,把这份萧瑟凄凉吹到了他心里。
“郎君,只?要找到娘子,您总能问出来的?。”
不错,只?要找到,总能问出来的。
谢宥长鞭一甩,骏马流星一般驰骋在官道?上,“肃雨,到了江南,全力搜查……谢崔氏下落,我们也不要再耽搁了。”
“是?,郎君。”
走了几日,春安县的?消息也传回来了。
“县令和主簿屋中有翻动的痕迹,衙门?仵作说,他们曾漏夜回来过一趟,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安守辰也跑了。”
似有什么落地的声音。
事实证明,崔妩嘴里真的?没有一句真话,晋丑和周敏果?然被她隐瞒了去向,此刻怕是?同她一道?逃窜。
“还有一件事……”肃雨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事?”
“藻园的?库房被搬空了,枫红姑娘也不见了……”肃雨偷瞧着主子的?面色。
“……”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呵呵……”
好——好啊——
知道?藏不住了,就彻底跟他翻脸,还有心情惦念着拿走那点东西,事情做得这么?干净,真是?好样?的?崔妩!
谢宥难得这么?佩服一个人,以为她不可能惹自己更生气时,气他的?招数总会再上一层楼。
眼前一阵阵发黑,谢宥发誓,不把她揪出来他就不姓谢!
冷笑声听得禀话的?人毛骨悚然。
肃雨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主子现在有多?生气。
这娘子事情做得也太绝了!简直是?啪啪甩人耳刮子。
强忍下怒火,谢宥问道?:“定力院的?人能查出和漆云寨有关吗?”
“有些与江南往来的?账目,正好就肃云拿着手?杖和令牌去查的?那些商户,而且库房东西,枫红一时遮掩不够,露了行藏,京中那边顺藤摸瓜已经找到”
“找个的?由头查了她的?铺子,那些金银珠宝全扣下。”
上天遁地也无?妨,早晚她得求上门?来。
“是?!”
事到如今,谢宥终于拿到了一点证据,支撑他推论下去。
从崔妩在漆云寨手?下逃脱,一切都变得不对了,或许她真的?
就是?一个土匪,一个漆云寨的?土匪,借崔家的?身份来到京城,再嫁进了谢家。
由此推开,那枚令牌就不是?她偷的?,而且她自己的?。
太子对六大王下手?,六大王意外牵连了阿妩只?已成事实,随着六大王被劫,漆云寨的?人认出了阿妩,假意放她逃跑,骗过六大王。
之后,阿妩在魏国公的?杀手?面前亮出令牌保住性命,此时就有必要骗六大王令牌是?偷来的?。
她既然有令牌,那崔家遇到漆云寨头领的?事便属无?稽之谈,阿妩和他们本就是?一伙的?,这件事中,死了崔信娘和刘选……
而她故意演戏,就是?为了撇清二人身死的?责任。
凶手?是?谁,真相?差不多?就浮出水面了。
可阿妩,她当真杀了人吗?
杀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崔雁的?仇不是?已经报了吗?另外,她还掩盖周敏烧岸尾村全村的?事。
他凝神?思索,一张巨大的?网在慢慢显露出来。
若是?这些都与漆云寨有关……谢宥想起那支莫名送到他手?上的?手?杖,他发现令牌和手?杖都是?漆云寨之物,阿妩到底知不知道?那手?杖的?来历?
送这手?杖的?人与她什么?关系,这是?在帮他,还是?一个陷阱?
思及春安县发生的?事,周敏晋丑好像都是?在帮他,而且有了那手?杖和令牌,他更顺利摸到了漆云寨的?踪迹。
可既然是?帮他,阿妩为何要走,还连个口?信也不留?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谢宥了解她,贪爱金银地位,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离开自己,他难道?够不上她想要的??
如今又?有荣贵妃女儿的?身份,阿妩既与贵妃通过书信,会不知道?自己被封公主的?消息吗?
在这个关口?离开,那她要的?就不是?权势地位。
自由,还是?真的?跟男人走了的?……不可能!
谢宥绝不相?信,这段时日的?感情做不得假,离别?的?不舍更是?真的?,而且逼她走的?男人也说了,她是?舍不得自己才拖这么?久。
况且阿妩和那晋丑该是?清白的?,谢宥没被嫉妒冲昏头脑,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可不是?晋丑,会不会还有别?人?
既然阿妩的?娘亲不是?孟氏,那父亲自然也不会是?崔父……
漆云寨本该与朝廷相?斗,却特意将线索送到自己手?上,难道?内部起了纷争,阿妩才不得不回去?
无?论如何,她已违犯靖国律法?,自己必须将她缉拿。
届时若铁证如山,天子犯法?自与庶民同罪,阿妩也要下狱……可他为靖国官吏,秉公自该如此。
在谢宥思索之时,肃雨带回了消息:“郎君,滁州有司使夫人的?动静,听闻有位自称司使娘子的?,如今就在府尹娘子的?寿宴上。”
“走!”
谢宥不肯耽搁一分一毫,立刻启程往滁州去。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去看一眼。
崔妩和晋丑潜进大户人家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何况这种办宴席的?人家,人多?手?杂,多?了两个人也没人会发现。
崔妩此刻就在厨房,成了一个端菜的?下人,晋丑也跟着她,成了打杂的?小厮。
小厮晋丑和上菜丫头崔妩端着酒菜在抄手?游廊里同行,好像又?回到十几年前,那时他们是?一群小孩,哪家有红事白事,就,
有人嫌他们脏臭,把他们赶走,也有善心的?,会给一口?吃食。
后来再大一点,学了坑蒙拐骗的?招数,他们偶尔也是?这么?混进富贵人家的?宅子里,那时破庙里的?孩子们就能吃一顿肉了。
带着烧鸡回去的?两个人被所有孩子围着,又?唱又?跳,他和方定妩像得胜凯旋的?将军一样?,格外神?气。
想到那些事,晋丑没来由地笑了笑。
后来他再回去过,那间庙已经塌了,长满了杂草,城中还是?有流浪的?乞儿,他们大概又?找到别?的?破庙。
崔妩扭头一看,就知道?他笑什么?,“干嘛,还怀念起以前了?”
“你不怀念吗?”
“不怀念,我喜欢干净的?水,喜欢不是?吃剩的?饭食,咱们这些人都还好好在一块儿,为什么?还要想以前。”
“可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以前只?是?活着,想想明日,现在,心里想的?事多?了杂了。”
崔妩想起谢宥牵着她走回家时说的?话,深以为然道?:“确实多?了杂了,人努力踮脚去够更好的?日子,其实已经处在了一生真正快乐的?时候,不知不觉走过了,余生只?能回望……”
晋丑直觉敏锐:“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她侧头看向一边:“我自己悟的?。”
哼,他就知道?,又?是?她那个好官人。
崔妩转开话头:“你说待会儿我要是?直接上去拆穿她,会怎么?样??”
“你刚开口?,就会被她们的?人说成是?刺客抓起来,拖到柴房处置掉。”
说得也是?,她和晋丑孤军深入,看来不宜太过招摇,最好是?让她们自己露出马脚。
“待会儿咱们分开行动,别?太引人注目。”
“你说的?是?自己吧,早点办完这点事早点赶路。”
一进办寿宴的?园子,二人分道?扬镳。
崔妩什么?也不管,就看准了主座的?方向,端着吃食就过去了,半道?被一个管事娘子拦住:“你是?哪院的?丫鬟?”
崔妩低头回话:“奴婢是?西院绣房的?丫鬟,送菜的?绣红姐姐拉肚子,就让奴婢来上菜呢。”
她听那些丫鬟是?这么?称呼被她放倒的?小娘子的?。
“绣红这丫头也真是?的?,让个不懂规矩的?就上来了。”
“主座暂且不用上菜,给外园庄头们上,你一个绣房的?不懂事,万万不可往主座去,在贵客面前失了规矩。”
崔妩意图落空,上完菜之后老实退回廊下待主家吩咐的?丫鬟堆里去。

第087章 造作
崔妩问身旁的丫鬟:“不是说?府上来了司使?娘子, 我还特意从绣房跑出来看呢,都没见着,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小?丫鬟跟看傻子一样看她:“那可是今朝谢相公的夫人, 真真正正出自世家大族的娘子,府尹娘子亲自作陪,哪里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不经传唤谁敢上去看,那叫冲撞, 冲撞懂吗?”
崔妩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格调这么高,以往京城宴会里她年纪轻, 哪排得上位次, 在这滁州也是难得,都用上“冲撞”二字了。
她待会儿定要上去好好冲撞冲撞。
“我就上去偷看一眼,然后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哼,我早就看着了!”
“是什么模样的?”
“倾国倾城呗。”
倾国倾城……
难道这司使?夫人是阿宥找来引她露面的?
崔妩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不然怎么会有?监察御史亲自护送, 还偏偏来到滁州这个地方。
怎么办怎么办,她现在要不要跑?
手握成拳又?松开?,将逃跑的心思?暂且压下,崔妩今日说?什么也要查清楚, 不然这一去, 她总挂心此事,无法心无旁骛。
何况, 那假司使?娘子对她那般无礼, 崔妩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她又?问:“无凭无据,为?什么要相信那女子就是司使?夫人?难道随便一个来滁州的娘子说?自己?的是司使?夫人, 难道咱们?就都请进来当?上宾?”
小?丫鬟道:“这有?什么好不信的,陪在她身边的可是御史,我们?有?幸见司使?夫人的面已是一辈子的福分?,难道人人都要上去问一句,‘你真是司使?夫人,可有?凭证?’脑子霉坏了?御史都毕恭毕敬的人物,我们?算什么东西?。”
“你们?怎么知道监察御史就是真的?”
“你有?毛病啊,总问这个有?什么用,那是府里老爷关心的事,上头还能不查清
楚?咱们?只求自己?差事完满就好了。”
这小?丫头属炮仗的吧,脾气也太爆了。
崔妩也听明白了,就是口口相传,只因传谣的源头是一位监察御史,大家才会对那位“司使?娘子”的身份深信不疑。
就是不知道这是合谋,还是整个滁州的都被蒙骗了。
崔妩得摸清情况,才知道该怎么办。
“诶,咱们?站在那儿——好像能看到主座屏风后边,要不要站过去偷瞧一眼,就算主子知道了,也不会怪罪。”
在廊下听传也是无聊,小?丫头点点头,跟崔妩过去看了。
两个人拉着手,还挺要好的样子。
贵客都聚在一处三面垂纱的开?阔茶室之中,三面的廊下也摆着桌案,竹帘和纱幔垂下抵挡寒风,暖炉无处不在,宾客皆着厚袄披风,三五成群谈笑。
主座前竖着三开?的雪落红梅的屏风,又?在屋内,能看到“司使?夫人”的角度很小?。
还多亏崔妩眼神好,在小?丫鬟的指点下,看到了主座的“司使?娘子”。
“就是写字那个?”
“对,大娘子也在呢,今日是她生?辰,还得陪着贵客,真是辛苦……”
“司使?娘子”旁边陪侍的就是主家府尹娘子啊,崔妩默默记在心里。
此时蓉娘子正在写诗,对自己?被窥伺之事毫无所觉。
一提起笔,她就忍不住回想?起从前在诗社的日子,那时她是一个凑桌角的人物,便是再努力写出来的诗词也不会有?人在意,没人想?品评她的诗,倒是多问,她怎么又?来了。
蓉娘子对那些旧事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在府尹娘子的寿宴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才是宴会的中心人物,府尹娘子还特意请她留下墨宝,写几笔祝寿词。
蓉娘子推拒了两句,答应下来。
待落笔时,府尹娘子夸赞道:“娘子这一联写得真好,有?易安之风!”
被夸赞的人抿唇笑得浅淡。
终于,她写的诗不再是废纸,而是被人称赞、再珍而重之装裱起来的名句,是府尹娘子向他人夸耀的殊荣。
蓉娘子心满意足,做上司使?夫人之后,她这一身才华才算是锦上添花,不似从前明珠蒙尘,只因一个出身,就处处受人忽视。
搁下笔,蓉娘子矜持道:“大娘子谬赞了。”
这阵子她到滁州,才有?扬眉吐气之感,处处被人敬着捧着,竟也养出了几分?雍容高贵的姿态来。
蓉娘子自诩处处都不差别人,若是家中未曾落败,怎么也该嫁个展翅欲飞的进士,将来助夫君青云直上也未可知,甚至,她若乖觉些去争取,未必不能进谢家门庭……
可叹家中不济,为?了不被卖到青楼去,她只能冒险来这一趟。
不过若不来滁州,她何日才能知道,原来人上人的日子会这么舒心。
司使夫人的身份给她带来了无上的虚荣,真希望一辈子就这样,她真是谢宥的娘子就好了。
真假司使?娘子,只因当?初一念之差。
若是谢宥能见到自己?写的诗,会不会因她的文?采而原谅她,生?出知己?之情呢?她寻机会求一求,哭两声?自己?的被逼无奈,男子总该怜惜女子……
会这样吗?
蓉娘子呆呆想?着,又?执笔去沾墨,磨墨的丫鬟以为?她不写了,墨锭还未撤开?,相撞之下的,几点浓墨洇进了她绣着青莲的袖口上,手也溅上了细小?的黑点。
丫鬟慌得赶紧跪下:“娘子恕罪!”
“你这丫头,怎么伺候娘子也不专心些,往后让我怎么抬举你!还不快给娘子赔礼!”
“奴婢蠢钝,娘子恕罪!”
府尹娘子嘴上是骂,实则为?丫鬟开?脱,对蓉娘子道:“娘子,我让她去给您寻一件新的衣裳吧?”
一旁丫头看大娘子招手,端了水盆上来,蓉娘子慢悠悠洗干净手,拿软帕擦了,又?继续垂目写字,跟尊木雕似的不说?话。
那丫鬟只能一直跪着求饶。
府尹娘子见司使?娘子不肯原谅,也无法子,只能让磨墨丫鬟先跪着,又?去吹捧起她写的那些诗词来。
蓉娘子自是无比享受。
谈笑之间就能让底下人战战兢兢,看她们?瞻前顾后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求饶,露出蠢钝的模样实在好笑,就连从前攀不上的府尹娘子也在小?心看她脸色,赔着笑脸。
她喜欢这种被捧着感觉。
为?什么她就不能是真正的司使?夫人呢?
那个占着她位置的女人已经回京城去了,要是她能在半路上出点什么事就好了。
这么想?着,墨迹洇透纸背,笔锋也散了。
蓉娘子眼睛也不抬,丢下紫檀小?狼毫和雪浪纸,
廊下,崔妩浑然不知道蓉娘子正盼着她死。
她踮着脚看了又?看,问道:“司使?娘子不是倾国倾城吗?怎么这位瞧着……有?些寻常?”
不怪她目光挑剔,但主座上的女子虽打扮入时,但只能用清秀来形容,未见惊艳颜色。
此刻侍墨的丫鬟好像犯了什么事,跪在一边磕头,“司使?娘子”并未理会,仍在写字,那自命清高的神情带着崔妩很熟悉的刻薄,看来很不好相与。
这人不会和高氏是亲戚吧?
想?到街面上她说?的那些话,崔妩大概对她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
这人绝对不会是阿宥挑出来的人,看府尹娘子那卑微的样子,也不像合谋,她还真捧着这个假司使?娘子。
崔妩莫名就安下心来。
听到崔妩的疑问,身旁丫鬟嗤了一声?:“你要是有?了足够的权位,只要不是歪眼斜嘴,传出去都是倾国倾城,反正美人嘛,也没个标准,有?一个人奉承好看了,其他人瞧你尊贵,自然得夸赞一句,真长?什么样重要吗?要是无权无势还是个伺候人的,长?成你这样,就是狐媚,不安分?!”
崔妩也被她说?得恍然大悟,直叹好通透的一个小?丫头!
正说?着话,远处乔装过的晋丑冲她打暗号。
有?发现!
崔妩道:“那边绣房的人找我来了,我先走了。”
“等等,我叫杏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我叫妙青。”
“得空来东院找我玩儿啊。”
“好嘞!”
走出去好远,崔妩还是对那个小?丫鬟念念不忘。
“你说?这司使?夫人有?可能是我官人派来的吗?”
晋丑脚步一顿,神情严峻:“我觉得会,要不然咱们?赶紧走吧,再晚点怕是要被抓住。”
“少在这儿耍宝,你发现了什么?”
“发现那个尖嘴丫头在后面的暖阁里……”
晋丑带着她摸上了暖阁,二人趴在窗边从缝隙里看进去,就见许多衣着富贵的娘子们?聚集在此,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这中间站着的,正是“司使?夫人”同车的尖嘴丫鬟。
真奇怪,分?明是府尹娘子办寿,里外的人却围着“司使?娘子”和她的丫鬟转,就是贵客,如此喧宾夺主,也太失谢家规矩了。
娟儿没察觉到窗外的人,把众家娘子给的银票揣进袖子里,眯缝着眼睛将重复了好多次的话又?说?一遍:“放心吧,江南的官查不完,娘子会跟司使?进言,将你们?挪到后面,年后司使?就走了,不会查到你们?身上的。”
得了许诺的娘子眉开?眼笑:“有?劳娘子进言了。”
又?有?人把厚厚的银票塞到娟儿手中:“娘子,这是蠡湖范家盐铺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范家盐铺,听闻在北地都有?生?意,年年盐引归你家,这生?意定是不用愁的。”
“娘子说?笑了,”那娘子又?把手上翠绿的镯子退下,戴到娟儿手上,“还请娘子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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