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钺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是那句:“别耍花样。”
“师兄喝不喝?”崔妩动着嘴唇。
“我不喝。”他垂目。
“那让一让。”
他让开的动作有些笨拙。
崔妩微掀车帘,前一次的配合让常钺对她产生信任,加上他为了避嫌刻意拉开距离,崔妩受到的辖制小了很多。
晋丑果然站在妙青身边。
崔妩和他多年?默契,只凭一个?眼神,晋丑就知道崔妩在危险之中,马车里必有杀手拿刀抵着她。
“娘子,热水。”妙青举起水壶。
“不用上来,给我吧。”
常钺跑了神,还在思?索着那句“舍不得”。
崔妩伸出?一只手臂接水壶。
晋丑直接握住她的手,一个?使劲儿把人整个?拖了出?来。
崔妩似一缕白练,轻飘飘就被带了出?去。
因先前的交谈,她已笃定因为谢宥的关系,常钺不敢真杀了她。
但常钺反应也快,立刻抓住崔妩的脚踝,但她找到空隙,将袖中防身的粉末洒了出?去。自从和赵琰被劫,又来到登州这个?危险之地,她身上就没少过防身的东西?。
“肃雨——”
崔妩一得自由,立刻呼喊护卫,“他是常钺,太子派来的刺客,别让他跑了!”
她张口就点破他的身份,要?是自己真出?了什?么事,凶手也别想跑掉!
常钺怎么也没想到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弟媳立刻就翻了脸,他想抓着她与晋丑角力,但被药粉逼退,那药很快起反应,沾到药粉的皮肤痒得有些受不了。
肃雨反应也快,立刻拔剑顶上,常钺不得不脱手抵挡。
崔妩起了杀心?,怎么会让他跑,她夺过护卫的弓箭,瞄准了和肃雨缠斗的常钺。
常钺注意到她的动作,千胜坊那惊鸿一箭,表面是冲太子去,实则是帮他,那这一次——
是直冲常钺面门来的!
浑身麻痒,又被肃雨牵制,常钺要?避开难上加难。
“嗤——”
箭头?刺破血肉,常钺肩头?中箭,手臂也被肃雨刺破,其他护卫也涌了上来,他腹背受敌。
崔妩毫不留情,再次拈弓搭箭。
不能再逗留!
常钺沉气击退肃雨,跃上马车顶,死?死?盯住崔妩。
这人真想杀他!
刚刚在马车里的天真亲切都是假象!太子栽的跟头?他又栽了一次!
常钺只匆匆一眼,转身逃遁入深林之中,崔妩还是低估了他的本事,第二支箭只射中腿,都没能命中要?害。
望着常钺遁入深林之中,她脸上没有半分愧色,只是眉头?紧锁。
她遗憾道:“该涂点毒的。”
“我还道你舍不得谢宥呢,原来是栽了。”晋丑在崔妩背后低语。
崔妩斜视他一眼,“你要?把我害……算了。”
让常钺跑掉,这回麻烦大了。
他还会去找阿宥吗,要?是将自己在赌坊的作为说出?来怎么办,还有晋丑那句话……他本来就是个?醋坛子。
崔妩眼下能做的只是写信给谢宥,告诉他这边发生的事,让他提一个?警惕,顺便祈求常钺摔伤了脑子,把一切都忘了。
她再一想,也该给枫红写一封信,让她把库房的东西?搬走,以防自己到时候没有机会回藻园。
思?定,崔妩才笑着和肃雨说:“现在咱们回飞鹭峡驿馆吧,这下雪天你们在野外怎么能睡啊。”
肃雨欣然同意,也明白是主?子那位师兄威胁娘子才未在驿馆停留。
庆寿殿中?。
四角暖炉烘得人在寒冬里汗湿了额头, 荣贵妃卧在床上,气若游丝,视线模糊不?清, 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确实给自己下了毒,也确实是要?嫁祸赵琨,可原本的毒不?该是这样的,她准备的毒不?会这么厉害,那到底是谁能动她的吃食呢?
难道真是太子?那自己身边人岂不?是就不?可信了。
心腹沈女史走进殿中?, 道:“娘娘,登州崔二娘子来信。”
荣贵妃既看不?了, 也吩咐不?了什么, 但她还有一个儿子。
“琰儿……”她用尽力气也只能说出两个字。
信中?说的什么事,荣贵妃已有预想,这样的事琰儿也能处置。
沈女史知道她的意?思?,道:“奴婢这就将书信拿给六大王。”
转身之后就看到官家又来了,忙退到一边行礼,待官家过去了, 才?悄步退出殿外。
这几日除了处理?朝政,官家日日辍朝便来,之后哪儿也不?去,就守着贵妃。
被召来诊治的医正更?加战战兢兢, 唯恐贵妃真的熬不?过去, 被官家降罪。
往日明媚的庆寿殿此刻人语寂寥。
和庆寿殿遥相对望的延义阁上,崔珌负手遥望着宫城上连成波涛的琉璃瓦被白雪层层覆盖。
赵琰还未来上课, 他这几日在宫外到处寻找神医为?自己的阿娘治病, 却不?知是自己不?小?心沾在袖子上的毒粉沾染了荣贵妃的吃食,才?让她真的中?毒。
崔珌借荣贵妃要?陷害太子的局将计就计, 让她真的卧床不?起。
赵琰不?需要?一个主意?太大的阿娘,他最好在崔珌的掌握之中?,荣贵妃,最好也不?要?成为?崔妩的依仗。
但荣贵妃真这么死了对赵琰登位不?利,她就适合这么躺着,崔妩要?进什么谗言也没办法了。
沈女史走进延义阁,不?见本该在这儿上课的六大王:“先生,六大王去哪儿了?”
“六大王为?娘娘寻神医,还未回来,”崔珌有礼道,“沈女史有何事?”
荣贵妃和六大王都信任这位老?师,沈女史对他也未多?加提防,说道:“现在娘娘身子不?好,有些急事只能请六大王处置。”
崔珌道:“放在他书案上吧,等六大王回来了我会告诉他。”
沈女史还是有几分谨慎的:“兹事体大,还是亲自交到六大王手中?为?好。”
“您请自便。”
崔珌转身在高高的书架上找书,又吩咐一旁随从:“福望,去找找有没有放翁的词集。”
“是。”
延义阁到处都是高达屋顶书架,有时候找书需要?借助梯子,福
望就搬起步梯去找。
崔珌一边翻阅手中?书册,一边和这位贵妃心腹闲聊起赵琰的课业,“六大王天分极佳,只需将五分心思?放在课业上,万事就不?须担心了。”
“还是先生教导有方,不?过六大王一连几日都在外头为?娘娘的病奔走,也难来上课吧?”
崔珌点头:“可这份孝心千金难买。”
“是啊,读书是为?着明理?,六大王天生就孝顺……”
正说着话,忽听到“嘚嘚——”的木板断裂声。
“快闪开快闪开!”书架那头的福望高喊。
沈女史坐在杌子上,看着书架徐徐倒下来,有些僵住不?知道逃,崔珌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但沈女史的手还是被书柜碰到,手里的信件飞散出去。
他扶稳沈女史,厉声道:“怎么毛毛躁躁的?”
书架倾倒的动静惊动了延义阁上下的宫人,满阁的人都来察看,待会儿外头的人怕是还要?打听。
福望一迭声赔礼:“郎君,实在对不?住,您要?的书在里面?不?见日光的书架上,木头年久潮湿,且嵌合之处都被书压得变形了……”
沈女史摆摆手,来不?及埋怨,赶紧去找那些贵妃交代的信件文书。
一叠书信撒在了地上,崔珌一眼就扫见了崔妩的字迹。
她写信来了!
这些日子崔珌一直悬心这件事,他是凭着荣贵妃和赵琰的态度判断崔妩有没有在说他坏话。
幸运的是,荣贵妃大概跟崔妩没有半点联络,她甚至向崔珌打听崔妩的近况。
他就知道,以阿妩的性子不?会将那些事挑破,甚至,她想自己回京之后亲手解决他,在此之前,她要?崔珌一直提心吊胆。
不?过就算崔妩跟荣贵妃挑破了自己对她居心不?良,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还握着一份养育之恩,算什么大过呢,荣贵妃最多?是摘去他皇子老?师的身份。
这是她去登州之后送回来的第一封信吧。
这封信,崔珌无论如何都想看一眼。
沈女史不?顾手臂疼痛,认真数了一遍,确定所有信件文书都还在,才?安下心来。
她道:“这时塌了倒好的,若是六大王在,可就出大事了。”
“说的也是……”
二人看着宫人收拾,崔珌让沈女史把书信再检查一遍,以免出错,她依言照办,道:“并无缺漏。”
“那就好。”
崔珌回到书案上继续看书写字。
等了半个时辰,赵琰才?大步流星地从外头回来,倒塌的书架已经收拾干净了。
“六大王,您终于回来了。”沈女史迎上去,将信件文书全?交到他手里,“这些是娘娘要?交给你?的。”
“阿娘的书信?”
沈女史说道:“娘娘卧病,有些事请您拿主意也是一样的。”
若不?是官家日日在庆寿殿里,沈女史也不?会一直在延义阁等他,这些信是不?能给官家看的。
赵琰刚从庆寿殿回来,也知道她为?何在此,“好,本王知道了。”
沈女史将信交给他之后就走了。
赵琰将信放在书案上,先拆了最上面?的一封信,他并不?避讳崔珌。
赵琰认崔妩这个姐姐,对她的兄长自然态度亲近了许多?,况且阿娘信任他,赵琰也信。
第一封信没有落款,但赵琰知道是王靖北的来信。
荣贵妃先前托他找女儿,现在女儿找到了,不?需要?他,王靖北却言他仍愿惟贵妃马首是瞻。
嘴上说得好听,这王靖北实则是个十?足的滑头,左右逢源,这边效忠贵妃,太子那边也不?放过,两头下注,现在太子将倒,他是投诚来了。
“老?师,这是王家的信。”赵琰给他看。
毕竟一开始发现王靖北讨好太子的还是崔珌,他告诉了荣贵妃这个消息。
崔珌走到赵琰身边,宽大的衣袍正好将那叠信盖住,福望给赵琰上茶。
崔珌故意?将信看得很慢,原来是王靖北想借荣贵妃曾有女儿的秘密拿捏她,反客为?主,只可惜,如今的荣贵妃并不?忌惮此事。
等福望走了,崔珌道:“现在太子不?行了,真正着急的人是他,冷待一阵儿也没什么。”
“说的也是。”赵琰将信放下,又去拿另一封,崔珌让开。
“这瞧着似乎是阿妩写给臣的信。”崔珌面?不?改色,指着被他多?套了一重?的信说道。
这信封是崔珌提前写好的,福望借着崔珌的遮挡将崔妩的信套上了信封,信封上的“荣贵妃亲启”变成了“阿兄亲启”,落款是崔妩。
“给你?。”
赵琰不?疑有他,将信递给了崔珌。
崔珌很快扫完了这封不?算长的信,目光定定落在最后一句话上。
幸好啊,他把信拿在了手里,崔妩还真是会冷不?丁扎人一刀。
“她在上头说了什么?”赵琰探头去看,想知道她有没有提到自己。
崔珌左手指腹盖住信纸最后一句话,右手挡住称呼,给赵琰看了,“她还在信中?问了六大王安好。”
崔妩刻意?亲近荣贵妃,确实在信中?问候了赵琰几句。
赵琰看到了,勉强翘起嘴:“哼!多?写一封信都不?愿意?。”
“她还说登州的事很顺利,但受贪官迫害的百姓太多?,两百两只怕不?够,想请娘娘向官家进言,不?过娘娘现在病着,怕是无法开口。”
赵琰一边在自己的书信中?翻找一边说:“这有何难,本王去和阿爹说也是一样的,她就……没多?提到我……们吗?”
分明生辰那日都给他送信了,这都冬天了,再也没有,真是让人心寒。
如今阿娘出事,内外都他一个人顶着,心力交瘁。
赵琰不?再找,长出了一口气。
“大概登州事忙吧。”崔珌将信收回袖中?。
赵琰点点头,将剩下的信全?都看完了,他还年轻,但也算能独当一面?了,有些不?重?要?的还会问问崔珌的主意?,大有将来君臣和乐之相。
将所有的事处置完,赵琰道:“对了,本王记得老?师的腿是一位神医治好的,老?师可还知道那位神医的下落?”
“那位神医平生最好云游,现在去哪儿了却不?知道,但他号为?浮白,治病救人皆留此名,六大王可派人去打听一下。”
“本王马上派人出去。”
赵琰眼下最挂心此事,匆匆又离开了。
崔珌将袖中?的信再次取出,对着崔妩的笔迹,重?新写了一份。
半个时辰之后,宫人给赵琰送回了这封信,说是掉在延义阁角落里,是沈女史落下的。
“我说怎么只给老?师写信,原来是掉了。”赵琰嘟囔着,迫不?及待拆开,看到称呼才?想起来,这是写给阿娘的信。
信中?所说不?过还是慈幼堂的事,但也多?有提及他,甚至过问了一下他的课业。
真是多?事!
赵琰勉强算满意?,将信收好放在了一旁的金丝木镂匣子里。
庆寿殿中?,儿子请来的江湖郎中?在为?荣贵妃诊治,官家就在一旁看着。
“可能治?”帝王目光炯炯。
郎中?躬身回话:“娘娘这是中?毒了,要?请前几位开过药的医正来问过才?能下定论。”
医正很快被请来了,郎中?听他们说所开的药,几乎所有的解毒药材都用过了,均不?见效。
郎中?沉思?良久,对官家道:“民间有一味粗药,家家户户前堂后屋都有,就是拿来喂牛的苦麦草,有解毒的功效,但世人不?识,这药价贱,药堂也不?用可以去收,若别的灵丹妙药都用过了,只有这一味药或可一试。”
胡子跟雪一样白的医正摇摇头:“治病哪有这么简单。”
可让他治,他又拿不?出什么新方来。
眼下已是束手无策,什么都该试一试,官家大手一挥:“去开方!”
药方简单,很快就熬好,郎中?有些紧张。
“喂吧。”官家知道已别无他法。
宫女点头,喂荣贵妃喝下药。
一碗灌下去,谁心里都没底。
夜半,荣贵妃突然起身呕了两口黑血,呼吸竟舒畅了很多?,脉搏也平稳下来
医正也没想到:“这普普通通,杂草一样生长的药竟然真的有用!”
他们这些医正用药一贯中?正,不?敢用猛药损伤贵妃的身体,更?不?敢担治死贵妃的罪责,这江湖郎中?出现,大家都在盼着他能担责,没想到六大王找回来的竟不?是草包。
郎中?不?敢说,他偶尔也帮百姓家中?的老?黄牛治病,治多?了发现常吃这种?草的牛得病少,就拿来给人用了。
反正吃不?死又没别的法子,没想到误打误撞对了症。
这下赏银跟名声就全?都有了!
但郎中?也没得意?忘形,保守道:“只要?不?再继续中?毒,慢慢用药消解毒性,应是能活下来……”
能活下来就是幸事,官家道;“有劳神医,还请您尽全?力让我的婉娘好起来。”
“草民尽力。”
“全?兆和……对了,神医是何名讳?”
“草民浮白。”
“赐浮白神医太医局掌院之职,赐黄金一百两,宅子一座……”
“草民叩谢陛下隆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此医治几日,荣贵妃竟渐渐好转,赵琰听完心中?大定,但也没放弃找浮白神医,给阿娘多?一份保障。
崔珌则有些遗憾,没想到荣贵妃如此命大,不?过于他也算有惊无险。
他得抓紧时间了。
一日下朝,贵妃已能勉强说话,官家大喜。
“官家,官家……臣妾,要?求您一件事。”荣贵妃拉住他的手,有些急切,生怕自己再不?开口,以后就没机会了。
官家回握住她的手:“婉娘,你?别着急,慢慢说。”
“我嫁予您之前,在信阳其实有个女儿走丢了,我一直想找她,前阵子终于找到……”
“我知道,是谢家三郎的内人吧。”
官家记得那娘子的模样,和贵妃实在有些相似,当时他不?以为?意?,此番贵妃一提,也能想起是谁。
他知道婉娘进宫之前就嫁过人,生过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
“是,臣妾、臣妾……欠她良多?,怕自己时日无多?,求您能给她一个身份,让她能够自保,也好和琰儿相依为?命。”
要?是她真的死了,拼死也要?为?子女安排好前程,崔妩有一个好身份,让她安身立命,也能好好扶持起琰儿,二人相依为?命。
官家早将荣贵妃视为?妻子,因为?飞仙散的事,更?是只将她和赵琰圈为?家人,此刻失而复得,还有什么会不?答应她。
况且荣贵妃此刻为?女儿求他,更?见她纯善不?争的一颗心,这是官家在男女之情外最看重?的。
“你?放心,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封她为?郡主,你?看好不?好?”
官家见她不?说话,以为?是不?满意?,忙说:“公主,只要?你?好好的,我封她当公主好不?好,儿女们都等着你?好起来呢,别说丧气话。”
官家是真的喜欢她,也是真的信了她的毒是赵琨下的。
荣贵妃听了他的话,点了点头。
“等你?身体好了就祭告宗庙,让你?领皇后册宝,从此安心陪着我。”
荣贵妃露出茫然的神情:“臣妾……臣妾这出身,怎么能当皇后……”
“没什么不?安心的,是我想这样做。”
常钺远逃至山中?, 并没有人追进来。
将?肩上和腿上的箭羽削去,他举剑将?一棵树削没了枝叶,那?点?懊恼才消散了一点?, 他并没有歇下劫持崔妩的心思,毕竟打不?过师弟。
而且射了他两箭之人,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
在伤口撒上药粉,常钺并未耽搁,当夜夜半, 他翻身进了飞鹭峡驿馆,这?一次常钺一言不?发?直接将?人直接掳走。
直跑了二里地, 长?剑刺破被子, 直取他咽喉,常钺才发?现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崔妩,而且她?身边的婢女。
妙青确实?不?够机灵,但她?身手出众,被崔妩带出来是充护卫用的,不?然崔妩也不?会安心留她?假扮自己。
常钺后跃避开, “她?呢?”
妙青将?崔妩的原话奉上:“娘子知道你还会回来,早就扮成寻常妇人隐入渺茫人海,常大官人,您还是别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了, 不?然上清宫都没得回。”
可?惜这?话别人还听, 常钺是一根筋的脑子,他转身就走了。
妙青不?肯让, 她?就是奉命要杀他的, 趁他病当然得要他命!
长?剑追了上来,常钺背对着就格挡了回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
妙青从这?几招已经清楚自己没有胜算,果断转身逃窜。
常钺不?想追她?,从驿馆劫了一匹马离开,他脚程很快,负伤在官道前后又?找了一遭,仍旧不?见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常钺低头思索着所有可?能的去向。
奔波两日,常钺的伤还未处置过,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路见一处茶摊,正好坐下休息。
京东东路一带这?段时?日所议不?过一件事,就是声势浩大的登州盐案,一天一个传奇故事,好似青天真的降临人世,为民除害了。
“登州一地没想到?有这?么多贪官啊!”
“切!无官不?贪,有银子谁不?想要,哦,你乐意当那?个吃糠咽菜,再给这?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断案的清官?”
“说得也是,嘿!三千万两呢,可?真是富贵啊!”
“查盐的大相公这?会子该下江南了吧。”
“听说前两天就走了。”
“江南的贪官比这?儿只多不?少,到?时?候怕是江南官场都得杀空了吧。”
“我觉得江南查出来的银子怎么也得有九千万……”
“哼!那?里的官那?是能轻易碰的,肯定是轻拿轻放罢了。”
听着他们闲叙,常钺端起茶杯,脑中?突然划过马车外男子的话。
“你真舍不?得谢宥?”
他听得清清楚楚。
若自己不?去劫持,这?崔妩原本就是要走的,还是背着谢宥跟男子离开,那?她?到?底要去哪儿呢?
不?回京城,她?又?是南方人……
放下茶盏,常钺往南追去,他寻迹功夫了得,不?眠不?休之下,终于在官道上找到?那?几匹快马。
几匹马中?唯有一匹是女子所乘,他策马追上与那?人对视,正是那?个送了他两箭的崔妩。
见到?是他,崔妩显然有些惊讶,旁边几人抽刀护卫在侧。
然而常钺突然勒马,目送着快马与自己拉开了距离,崔妩回头看?他,发?丝向后飞舞,拥在她?雪白的脸上,别是一种惊艳冷厉的美。
常钺的眼神恢复一丝清明。
或许这?个崔妩,和他师弟也不?是一路人。
南下的队伍不?止一支,常钺只要再向前,就能追上谢宥的车队。
在常钺出现前,谢宥已经收到?崔妩的来信,见他去而复返,道:“师兄追我娘子去了?”
虽然知道他没有伤到?她?,谢宥还是不?快。
常钺不?答反问:“千胜赌坊可?是你的产业,还有定力院,甚至是半个京城的地痞,是不?是都是你谢宥眼线?”
谢宥压下眉头:“你为何问这?个?”
“我确实?想劫持你娘子威胁你,在那?之前,我更不?知道你娘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谢宥不?喜欢别的男子跟他提及娘子的样貌,手已经搭在剑柄上,若他言语有不?敬之处,谢宥也不?想管什么师门之谊了。
常钺继续说着:“也是去劫持她?时?,我才发?现,原来太子想纳的妃子,就是师弟的娘子。”
话音刚落,谢宥的长?剑裹挟着剑气而来,常钺抬剑格挡,马先受了惊,高高扬蹄。
“你说什么?”他语气寒如坚冰。
常钺原就有伤,千里长?驰已是许多,猝不?及防就被他打下马去。
他不?在乎,继续说道:“你不奇怪吗?太子何时见过她?正是你离京前两日,我随太子去千胜赌坊,恰好碰到你的娘子出现在那里,以东家的身份教训坊里的
管事,她?刻意遮掩面容,但还是被我看到了。”
谢宥记得,他和薛鸩喝酒,阿妩接他来了。
所以来酒坊之前,她?还去了一趟赌坊?
铺子的事就算了,又?冒出了一间赌坊来……
“不?止千胜赌坊,她?身边还跟着定力院的管事,这?位管事可是传闻掌管了半个季梁城的地痞,可?以说城里城外,没有什么消息能逃过他的耳朵,没想到?这?样的人会听命于你娘子,当夜还护驾左右,看?来你娘子比起他更是厉害……”
“太子想要拉拢她?,得到?她?手中?的消息网,于是同她?许诺,愿意立她?为妃、为后,你娘子也答应了,说来日上门商讨彩礼……”
常钺似笑非笑,那?神情好似在说崔妩在男人之间有多么游刃有余。
怎么不?是呢,她?甚至刻意靠近常钺,让他掉以轻心,才从他手里逃脱了。
谢宥绝不?是庸懦的男人,立刻明白了他这?笑的含义,剑鞘一杵敲在他心窝上,常钺痛吟了一声,捂着心口咳了起来。
马背上,那?个内敛端方的小?师弟已经成了一个杀伐决断之人。
“我夫人看?不?上赵琨的皇后之位,她?要是真答应,你们也不?会巴巴求上门来,说快点?,我已无耐心。”
谢宥虽不?受他挑拨,但语调格外危险,让人有下一秒就换上剑刃,将?他一剑封喉的错觉。
“急什么,就剩几句了,前几日我去劫她?,才发?现她?的真正身份,我问她?为何成了千胜坊跟定力院的东家,真正的东家是不?是师弟你,她?说是在帮你打理那?些产业,师弟,你知道这?件事吗?”
常钺看?他神情,总算聪明了一回:“看?来不?知道。”
“她?既然不?肯为太子效命,也不?让你知道这?些事,那?此人到?底在为谁办事呢,师弟可?否为我解惑?”
谢宥并不?觉得师兄在撒谎,他更像是来告状的。
他是知道阿妩对师兄射了两箭的,因为阿妩没能杀了他,让他跑到?自己面前告状来了。
自己是不?是要高兴,她?为了瞒住自己愿意耗费那?么多的力气。
他娘子总能处处给他惊喜,但这?一次竟是牵扯到?太子、赌坊、还有半座城的地痞,当日能帮王氏叶景虞造势,他就该猜到?了。
轻易就能左右民间的风声,要是她?想,简直能轻易造成一尊神仙来供万众跪拜。
自己娶的到?底是什么人,神棍、土匪吗?
可?笑的事,就算有人挑拨,谢宥立刻想到?的却是,这?件事算不?算违犯律法,自己还能帮她?遮掩过去吗?
“师弟,你当真娶了那?样一个女子为妻吗?”
谢宥点?点?头:“是,我娶了她?,所以是好是坏,我都得担着。”
常钺还是笑:“你想担着,你夫人可?不?想,你没有派人回去查过她?还在不?在吗?”
那?人面色立刻就变了,剑鞘又?重压在他肩上,额角青筋毕现:“她?去哪儿了?”
阿妩不?是来信说没事吗?
“我要报仇当然得回去找她?,结果只抓到?了假扮她?的侍女,你娘子看?起来似乎是悄悄溜走了,连你的护卫都不?知道,我想,应该也怕你知道吧。”
直到?此刻,谢宥终于不?复方才的冷静。
他目光狰狞地盯着常钺,只是盯着,也不?问,只是等他说出下一句。
常钺想说什么,说阿妩抛弃了他?
还是自己连娘子瞒着自己跑了都不?知道?
“你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吗?”常钺语速很快,“给我一封新的奏折,我告诉你她?的去向!”
常钺甚至自己准备好了奏本。
将?发?的怒火稍敛,谢宥冷睇着举到?面前的奏本,抬手接过:“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