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绿萼去看?了?看?那盆烟笼紫牡丹,女使?们将它照顾得很好, 只?等来年?春风拂过, 它又能神气十足地开花。
杏香和丹榴带着人?将从东莱带回的箱笼搬进屋里, 她们都是做惯了?活儿的麻利性子,不多时就将一应衣饰、杂物都归拢放置好了?。
因着没想到在东莱城会待那么久,翁绿萼这?几月裁了?不少新衣, 在中衡院伺候的其他女使?难得接到替女君整理衣物的活儿——这?从前都是杏香和丹榴做的。
但今日要整理的东西太多, 杏香叮嘱几句之后,便让松萝将柜子里的夏衣收拾了?放在下面, 将秋衫放在上面些的位置。
?头应好。
空置了?数月的屋子里重又迎回了?它的女主人?,那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幽幽香气也随之再度充盈屋舍。
杏香干劲儿十足地出去给女使?、仆妇们分发甜饼果子,丹榴给翁绿萼奉上一盏新茶,有些紧张道:“女君,您刚回来,得去老夫人?那儿请安……”
她暗暗暗恼,怎么把这?件事儿给忘了?!这?不是给瑾夫人?那边送把柄,等着她训斥女君吗?
翁绿萼对她递去一个不必惊慌的眼神,嘴角慢慢翘起一个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含了?些许甜蜜之意的弧度。
“君侯说了?,待他归家?之后,再和我一同去万合堂请安。”
萧持送她们入城之后,又改道去了?军衙。
他总是很忙,翁绿萼也习惯了?夫妻间聚少离多的现?状。
看?着丹榴松了?口气的样子,翁绿萼笑了?笑,至于?后面萧持又说什?么‘夫妻一体’之类逗她的浑话,翁绿萼光是想想都觉得耳根发烫,实在羞于?讲给她们听。
丹榴欣赏了?一番女君的甜蜜笑靥,高高兴兴地转身去小厨房给她熬煮补身的燕窝。
她们启程去东莱之前,中衡院多了?个小厨房,杏香她们都暗自开心,今后要做吃食就方便多了?。
萧持嘴上说着嫌她太瘦,要她多吃些才特地开设了?小厨房,但翁绿萼想着他做起那事儿来的疯狂悍勇,猜他多半是看?重了?小厨房多出来的那几个灶头,能多备些热水供他胡闹。
奇怪,她们才分别多久?她却总是想起他。
看?到她们成婚的院子会想。
看?到那盆曾在雨夜被他抱在怀中的牡丹会想。
翁绿萼默默觉得这?样不大好,好像又让萧持占据了?上风一般。
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面颊,寻了?先前还未看?完的游志,倚在罗汉床上,闲闲翻阅起来。
见女君低着眼,在安静看?书,杏香她们的动作?放得越发轻。
在这?样一种静谧的氛围中,由远及近的那阵脚步声砸入耳廓时,便显得格外鲜明。
“君侯!”
翁绿萼握着书脊的手一动,她按捺着没有起身,眼睫却暴露了?主人?有些紧张的心绪,不安分地轻轻颤动。
现?在女君和君侯的关?系早不是当初刚刚成婚那时的生疏客气了?,见君侯眼风都没往她们身上飘一下,径直进了?屋,杏香早就轻车熟路。
听到其他女使?支支吾吾说女君未出来迎,君侯会不会生气这?样的话,她愣了?愣,摆手:“怎会!君侯疼惜女君,不会在意这?些的!”
她说得很是笃定,女使?们便放下心来。
女君性情温柔平和,女君和君侯感情好,君侯自然更少发脾气,她们侍奉起来也会更省心省力。
两全其美,多好。
萧持进了?屋,隔着一道玛瑙珠帘,他看?见一道窈窕身影正侧对着他,半坐在罗汉床上,乌云般的浓黑发髻下,是一截细白纤纤的颈。
情热时,他最爱亲吻那截漂亮的颈。
萧持面色沉静,仍是对外端肃威仪的模样,但脚下步伐却颇快,珠帘琅琅清越的碰撞声传来的下一瞬,翁绿萼手中握着的书便被人?轻轻抽走,随即,她整个人都被日渐熟悉的男人?气息覆盖,筋骨仿佛也为之一酥,悄然淌出些汨汨润泽。
他带着炽热之意的吻从背后落下,亲在她本就敏感的颈间。
翁绿萼暗恼,推了?推他:“待会儿还要去给夫人?请安。”
萧持动作?一停,有些扫兴地顺势躺了?下去,枕在她腿上,一双深邃眼瞳直直地望着她:“不想过去?”
翁绿萼连忙摇头:“没有。”
萧持从前也听过婆媳之间难相处的俚语,想起自己母亲的性子,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捏她白里透粉的面颊:“我阿娘那儿,你不必在意。若有什?么,只?都推到我头上来就是。但我总有不在的时候,你自个儿机灵些,除了?不许委屈你自己,其他你看?着办就好。”
他这?样表态,翁绿萼该很高兴才是。
她微凉的指腹落在他带着折痕的眉间。
“夫君放心,我会好好与夫人?相处的。”他为她着想颇多,作?为回报,翁绿萼也不会做一个恶妇。
自然,这?是在瑾夫人?没有无理取闹,盲目以孝道压人?的前提下。
萧持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哄她:“我的绿萼这?样美,性子好,又会裁衣烹食,谁会舍得不喜欢你?”
翁绿萼忍俊不禁,骂他‘油嘴滑舌’,却被萧持趁机翻身压在下面,嘴里说着让她尝尝油嘴滑舌的真正滋味,两人?又滚到了?一处去。
等到她们出了?中衡院,往万合堂的方向去的路上,翁绿萼才知道,原来万合堂那边已经?来人?催过两次了?,只?是都被西平给挡了?回去。
翁绿萼略感头痛,瞪了?风神高迈、一脸正经?的萧持一眼,有气无力道:“下次夫君不能再这?样……孟浪了?,回回都叫长辈等我们,说出去要叫人?笑呢。”她与瑾夫人?关?系冷淡,其中他也出了?不少力!
‘孟浪’二字的咬字有些轻。
萧持耳聪目明,自是将她话里隐隐的埋怨之意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也不在意,只?道:“阿娘急着抱孙子,从前不知给那些寺庙捐了?多少香油钱。我与你感情好,夫妻恩爱,才能叫她那些香油钱落到实处去,不然我日日对着案牍军务,能生出孩子来?”
翁绿萼模模糊糊想起他出征的前一晚,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那时她困极了?,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呓,今日他又提起,翁绿萼迟疑了?一会儿,仰头问?他:“夫君,很想要孩子吗?”
“你与我的孩子,我自然期盼。”说起这?件事,萧持自然而然地寻到她软软的手,捏了?捏,得了?她一个嗔怪的眼波之后,又继续道,“但你年?纪还小,此事不急。”
年?纪还小?
翁绿萼不由得提醒他:“夫君,你才与我庆贺过我十七岁生辰不久。”
时下女子成婚的年?纪都偏早,十五及笄之后便可出嫁。到她这?个年?纪,已做了?母亲的人?更是不少。
“与女君嬉戏于?碧波之上,观烟火绚烂的那一日,我永生难忘。”萧持语气正经?,但说的话却让翁绿萼红了?脸,紧接着,他用一种古怪的语气道,“与我相比,你的年?纪的确太小了?些。我不忍你这?么早便做母亲。”
想起外甥与外甥女都坚持叫她‘小舅母’,又口出狂言嫌他年?纪大的事儿,萧持仍耿耿于?怀。
自然了?,他不可能将心头的郁闷如实说给她听,只?捏了?捏她的手,强调:“我是心疼你,你可别多想。若是阿娘催,我来应就是,你不必多言。”
翁绿萼乐得轻松,实话讲,她现?在连如何与人?为妻这?件事都没有琢磨透,自然更没有做好迎接一个小生命的准备。
此事能缓缓再谈,她情绪跟着轻快了?一些,被他握着的手悄然弯下,与他十指紧扣。
萧持低眸,便看?见她柔和的笑靥。
“夫君待我真好。”
萧持嗤了?一声:“现?在才知道?”
好吧,这?人?向来是经?不得夸的,翁绿萼若后退一步,他就能厚着面皮前进十步,直至将她吃干抹净,吃个痛快,他方才餍足收手。
万合堂已近在眼前,翁绿萼没再说话,想将手抽出来,萧持却不放。
直至快到正房前,察觉到紧紧攥着的那只?柔软小手微微濡湿,萧持才放开她,低声笑她:“胆子那么小。”
这?哪里是胆子大小的问?题!
翁绿萼忍下,与他一同进了?屋,向瑾夫人?见礼。
瑾夫人?许久不见儿子了?,知他打仗负伤,又战功斐然,既是骄傲,又是心疼,忙不迭地对着他嘘寒问?暖起来。至于?翁绿萼,一个眼风都不曾给到。
翁绿萼乐得如此,只?在瑾夫人?说得累了?,抬盏喝茶的间隙,送上她近日绣的一条抹额。
瑾夫人?收下,神色淡淡地夸了?两句。
翁绿萼忙表
示此乃分内之事,她抬头,才发现?瑾夫人?背后,立着她之前未曾见过,看?着很是陌生的一对男女。
女子约莫年?岁与她相近,打扮得简单素雅,一张秀美脸庞在察觉到她的注视时微微发红,却不敢与她对视,只?含羞低下头去。
翁绿萼略有些好奇,没有多看?另外一名男子,匆匆扫了?一眼,只?知是个做世?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
萧持不耐瑾夫人?的嘘寒问?暖——问?来问?去总是那几句话,他抬起头,一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睛扫过瑾夫人?背后站着的那二人?,发问?:“阿娘,他们是?”
瑾夫人?对儿子的满腔慈爱之情还没有发散完毕,就被他强行打断,一时间脸上的神情有些挂不住.
听萧持冷声询问?,她哦了?一声,拉过女子的手,示意她上前,笑道:“奉谦忘了??这?是你表妹玉屏,那是你表弟相广。你小时候曾与他们一块儿玩耍过的,你都不记得了??”
瑾玉屏含羞屈膝行礼:“表哥安好,表嫂安好。”
瑾相广也跟着颔首问?好。
翁绿萼对着他们微笑颔首,端庄得体。
不知怎得,那人?的声音听着也算是风度翩翩之辈,但她下意识生出了?不喜之意。
萧持疑道:“我与他们年?岁相差不小,我练武投军时,他们只?怕还在乳母怀里玩泥巴,何来的幼时相交之情?”
萧皎带着一双儿女进来时,正好听得这?话,当即就笑出了?声。
瑾夫人?哀怨地瞪了?一眼不给她脸面的一双儿女,强撑着道:“你们都忙,留我老婆子一个人?在家?。玉屏和相广都是好孩子,留在府上总能陪我说说话、解解闷,你们不至于?连这?点?事儿都要否吧?”说到后面,她话里忍不住带了?怨怼之意。
儿子野心大,事情忙,常不着家?。成了?亲,心思又被翁氏女给占了?大半,更不得体贴她这?个寡母的不易。女儿么,也不怎么与她贴心,前端时日更是只?留了?个信儿,便带着外孙女儿去了?东莱城。
若不是外孙因着要念书,长住书院,只?怕她也要一并带走!
见瑾夫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瑾玉屏连忙半跪在她面前,柔顺地替她抚胸顺气。
瑾相广绕出来,跪在瑾夫人?面前,歉疚道:“是我们姐弟俩没思量周全,原是想代君侯与表姐在表姑母膝下尽孝一段时日,没成想闹出误会了?。
今天是表姑母与君侯合家?团聚的好日子,表姑母莫恼,明儿我与玉屏便启程回琅琊。”
琅琊,思及数年?未归的娘家?,瑾夫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睛,一张瘦长脸看?着老态尽显。
徐愫真忙上前安慰外祖母,瑾夫人?看?着外孙女儿担忧的小脸,心中熨帖,但想起她改了?姓,上了?萧家?族谱这?样的事儿,他们都不曾寻得她的同意,自顾自就办了?,一时间心里又不得劲儿起来。
徐琛行在这?堆人?里心眼儿最?少,听得瑾夫人?伤心控诉,他三下五除二地走了?过去,不经?意之间就将瑾相广给挤到了?一边去:“祖母这?话可就错了?!这?三月里我不也常常从书院回来陪你吃饭、陪你说话?为此我可连王舜他们约我上街买蝈蝈这?事儿都推了?好几回了?!”
对于?舅舅、小舅母、阿娘和阿姐统统都去了?东莱城却独独不带他的事儿,徐琛行很是怨念,但萧皎临走前给他留了?一封信,上边儿写着对他寄予的深切希望,徐琛行被他阿娘的一番甜言蜜语哄得豪气顿生,在读书闲暇之余,常常回来在瑾夫人?身边尽孝。
被徐琛行一打断,瑾夫人?幽怨的话音尴尬地收了?收。
萧持挑了?挑眉:“你还学着人?买蝈蝈?”
察觉到数道危险视线投射而来的徐琛行缩了?缩脖子,细声细气道:“这?不是忙着孝顺祖母,没顾上买呢吗……”
萧皎呵了?一声:“待会儿再收拾你!”
徐琛行立刻做老实状,不敢说话了?。
刘嬷嬷在一旁看?得着急,前几个月瑾夫人?和一双儿女之间都生了?嫌隙,见瑾夫人?难过,她也跟着难受。如今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依刘嬷嬷看?,老夫人?又何必费那些口舌功夫,惹得君侯与姑奶奶不痛快。
她见准时机,柔声道:“老夫人?,人?都到齐了?,不如摆膳吧?君侯一路风尘仆仆,就等您这?顿团圆饭呢。”
“是了?,奉谦,我特地叫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莲花血鸭,你难得尝到文厨娘的手艺,可得多吃点?儿。”
说话间,众人?依次落座,瑾夫人?的目光落在萧持身上,仿佛又有些不满似地看?向翁绿萼:“我怎得瞧着奉谦瘦了?许多,翁氏,可是你照顾得不够仔细?”
翁绿萼还未说话,就被萧持不耐烦地抢过了?话头:“我常在营中与将士们同饮同食,行军粮草本就不充裕,我焉能吃得肚满肠肥?她一个妇道人?家?,又能顶什?么用,为我缝补几件衣裳、夜里替我倒水洗脚罢了?!阿娘你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是。”
瑾夫人?一噎。
她只?是想敲打敲打翁氏而已,奉谦就跟放炮似的回了?她一长串!
谁家?婆母当得她这?般憋屈!
见翁氏跟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瑾夫人?憋闷之余,又不由得喜滋滋地觉得自家?儿子驭妻有道,就该如此!
翁绿萼轻轻觑了?一眼萧持那张凶脸,复又柔顺地低下头去,忍笑。
席上的人?知道他性子的,都吃得很淡定。
瑾家?两兄妹初来乍到,见萧持生得英俊迫人?,脸又沉着,一副瞧着很不好惹的样子,都不敢多夹菜,只?紧着碗里的白饭饱腹。
瑾夫人?将这?些看?在眼中,见儿子并不亲近自己的娘家?人?,不由得更加气闷。
这?餐团圆饭吃得瑾夫人?是食不知味。
不过好在,萧持片刻之后又道:“儿不孝,不能常在阿娘膝下侍奉,我妻虽有心尽孝,但我在家?中,她到底得多用些心思服侍我。依我之见,就叫表弟表妹留在君侯府上,陪阿娘解闷。来日若有空,我亲自送阿娘回琅琊小住一段时日,可好?”
萧持并非吝啬之人?,他虽然对母亲的娘家?人?没什?么好感,但瑾夫人?喜欢,且有人?在她身边陪着说话解闷,想来也能少找他妻的麻烦。
瑾夫人?闻言大喜,眼角的皱纹像是层叠花瓣般密密匝下,她满意地颔首道:“奉谦我儿,你有这?心,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忙大事要紧,我怎么舍得劳累你送我去琅琊。罢了?,总归你表妹玉屏她们都是妥当人?,有她们侍奉,你且放心就是。”
说着,她含笑睨了?一眼瑾玉屏:“还不快多谢你表哥。”
瑾玉屏下意识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却见萧持已经?站起身,对着身侧那个曾与她微笑打过招呼的美貌小妇人?不耐道:“磨蹭什?么?走了?!”
徐琛行手里的猪蹄都被吓掉了?,他皱起眉,有些心疼小舅母和猪蹄。
舅舅哪儿来的邪火?
瑾玉屏在嘴边的话更是一下子就被吓回去了?。
君侯表哥,果然和外边儿传的一样,脾气不好。
下一瞬,瑾玉屏望向那位看?起来十分柔弱可欺的表嫂的眼神里,就带着些担忧与怜惜。
君侯表哥这?样威武霸气,表嫂侍奉起来,一定很辛苦吧?
相比之下,阿娘要她和阿兄千里迢迢来到平洲,在脾气同样也不大好的表姑母膝下尽孝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见翁绿萼低眉顺眼地跟着萧持走了?,瑾夫人?没忍住,和一旁的女儿嘀咕了?两句:“奉谦的火气怎得这?么大?可是翁氏先前开罪他了??”
按理说,他攻下了?一场艰难的战役,大胜凯旋,应该很高兴才是。但他刚刚对着翁氏女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重得来瑾夫人?都跟着有些肝颤。
萧皎好整以暇地磕着瓜子,听得她问?,慢悠悠地吐出瓜子皮:“奉谦不就是这?个性子?阿娘多想了?。”
瑾夫人?哼了?哼,知道女
儿这?是在敷衍自己,她转头和一对表侄慈爱地说起话来。
瞧瞧,她们瑾家?的孩子,就是懂得体谅人?些!
出了?万合堂,萧持就要去寻那只?香馥馥的柔软小手握住。
却被翁绿萼躲开了?。
萧持又去捉,她又躲。
“你怎得了??”萧持纳闷,跟着又恍然大悟似的,长臂一伸,捞她一截细腰入怀,笑道,“原来是我刚刚说话语气重了?,惹了?女君不痛快。”
翁绿萼嗔他,眼波流转,看?得萧持心底一漾。
“君侯夫威日盛,妾又敬又怕,不敢作?声。”说完,翁绿萼自己也觉得这?话可乐,吃吃笑起来,双靥晕红,娇媚可人?。
萧持惩罚似地捏了?捏她面颊。
路上安安静静的,仅有两旁挂着的花灯偶有吸引几只?蜂蝶,听得几道扇翅扑棱的声音。
他娶妻之后,瑾夫人?心里的那点?儿落差和不悦,萧持大致能够猜到。
瑾夫人?抚育他的这?二十几年?间,吃了?不少苦头。萧持愿意尽力奉养她,让她风风光光地做平洲、乃至天下最?尊贵的老太太,这?是他为人?子应尽的孝道。但若要其他,萧持自问?没有余力满足。
“总归现?在有那对瑾氏兄妹陪着她,她身边不缺人?陪着,你专心服侍我就是。”
翁绿萼起先听得还有几分感动,被他半搂在怀里的身子也如浸泡在春水中,一阵阵儿地发软,但听到后半句,她冷笑一声,瞪他:“最?后那句话才是你的真实所图吧。”
之前二人?新婚,他又贪那事儿,翁绿萼吃不住的时候,就用明日清晨要去给婆母请安的借口搪塞推他。
被她点?破,萧持也不尴尬,怡然自得道:“你我结发夫妻,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乃是天地正道。有何不对?”
这?人?脸皮最?厚,说起这?种让人?面颊发红的话来也是气不喘心不跳,但翁绿萼分明都听到身后女使?们发出的低低笑声。
她恨恨握手成拳,捶了?萧持一下。
但她心底又忍不住泛起甜意。
看?着君侯与女君姿态亲昵地一同携手回了?中衡院,杏香和丹榴对视一眼,心里边儿都觉得甜滋滋的。
翁绿萼已经?猜到萧持今夜多半会有些疯,她亦感念萧持愿意为她在府上的处境考量,杏香她们为她备好沐浴的物什?之后,翁绿萼借口想自己先泡一会儿,把她们都赶了?出去。
她轻手轻脚地去到衣柜前,不多时,就找到了?那几件艳丽又清凉的兜衣。
她羞极,不敢多看?,随意拿了?一件出来藏在身后,才转身,就听见萧持的声音传来。
“不是说你在沐浴?”
“怎么跑这?儿来了?。”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
萧持的声音由远及近, 不?过转瞬,翁绿萼就看见那道巍峨身影转过那扇黄花梨花鸟十二扇围屏,那双深邃眼眸所投射出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翁绿萼负在背后的手攥得愈发紧, 她摇了摇头,含糊道:“没?什么。”
她不?知道, 她那副微微瞪圆了眼,眼神飘忽的模样落在身经百战的萧持眼中,俨然写着五个大字——‘我?心里有鬼’。
萧持好?奇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表面上只哦了一声。
还侧了侧身, 示意她先出去:“你沐浴本就爱磨蹭, 还不?快去?”
翁绿萼忍着将手里的兜衣狠狠掷在他脸上的冲动, 努力将那一团轻薄柔软的衣物贴近身侧,用宽大垂顺的衣袖遮住, 挺着胸脯, 下巴微翘,哼着从?萧持身边走过。
萧持见她小表情?不?停, 好?笑?中又觉得她可爱,长?臂一捞,就将想要逃之夭夭的人截到了自己怀里, 眼眸微眯, 轻而易举地?锁定了她肢体最僵硬、最惊慌之处。
翁绿萼眼睁睁看着他从?自己手里抽出那条胭脂红的兜衣, 柔软的丝绢质地?徐徐从?她掌心抽离,微微酥麻的触感勾起她双肩微不?可见的战栗。
萧持将那团轻薄柔软得可怜的东西放在掌心,慢慢地?揉了揉, 他竭力压制着不?断激涌而上的欲.念, 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道:“我?从?前,也曾见过与这条一样, 美?艳勾人的兜衣。”
美?艳勾人。这个形容让翁绿萼愈发觉得羞耻,耳廓、面颊上蔓延的烫意几乎要将她烤熟了。
随即,她嚯地?抬起头来?,看他:“什么意思?”他还在别的女人那儿收到过这种样式的兜衣?
翁绿萼反应过来?,怒火中烧,其中又夹杂着令人牙酸的涩意。
难怪他看起来?气定神闲,原来?是早就在别处开过眼界,见过世面了,亏她,她还——
萧持握住她挥来?的腕子,挑了挑眉:“难不?成你想赖账?数月前,我?们?启程去甘露泉,那条石榴红兜衣,不?是你授意婢子们?放进去的,她们?岂敢行此香艳之举,意在勾我??”
他的语气,洋洋得意中又夹杂了几分喑哑的欲,窣窣拂过翁绿萼耳廓,恼得她身子发软,一下子就跌进了他怀中。
翁绿萼想起来?了。
那时她和萧持吵了一架,回来?后又得了风寒,身心俱疲,杏香小心翼翼地?告诉她出了岔子,她不?小心把那条石榴红兜衣塞进了君侯的包袱里时,翁绿萼也没?什么反应,只赌气地?想,随便他怎么想都好?,反正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个为了别的男人几句夸赞而沾沾自喜的轻浮之人。
“夫君那时候在想什么?”翁绿萼抬起头,似笑?非笑?,“是后悔与我?吵了一架,那兜衣没?能派上用场。还是笑?我?轻浮,百般主动笼络于你,你很得意?”
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敲冰戛玉,极为悦耳。
萧持摩挲着她后腰的动作微顿。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问题,很危险。
“夫君怎么不?说话?”
翁绿萼催他。
一双澄静美?眸里带着几分气鼓鼓的恼意,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
萧持微微别过头去,面色微红,还好?被他雄伟身躯挡住,屏风后光线微暗,是以翁绿萼并?没?有发现他脸上些?微的异样之色。
“其实,那件兜衣,也不?算没?派上用场。”萧持说得含糊其辞。
其实当时,才将她送回蓬莱州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待看见那件艳丽无匹的兜衣时,他更是暗恼自己管不?住脾气,偏要与她一个小妇人计较作甚?
萧持原想借着这条兜衣顺势下坡,回去质问她是何用意,她一羞赧、一撒娇、一服软,先前他们?在甘露泉旁发生的争执不?快,不?就能尽数化解了?
当时事态紧急,他不?得不?立刻出发,带兵平乱。
但没?有人知道,表面上气度沉厚、仪望甚伟的君侯,会在出征平乱那样严肃的时刻,轻巧的行囊中悄然出现了一抹与肃杀军营格格不?入的石榴红。
在外平乱的那大半个月,那条石榴红兜衣只能委屈巴巴地?帮着萧持暂纾解相思。
太软、太薄,被他顶、磨了没?几次,就破了!
实在是扫兴!
想到这里,萧持又捏了捏手里那抹胭脂红,料子还是一样的轻薄柔软,他不?由得啧了一声:“就不?能换个耐用些?、拽不?坏的料子?若是银子不?够,只管去我?账上支就是。”
翁绿萼还没猜出来他刚刚话里‘也不算没?派上用场’的意思,听得他这样道,她下意识就想嗔他——他那手劲儿有多大,自己心中没数?再精妙的织物落在他手里,也只有惨兮兮碎成片的下场。
等等——
翁绿萼瞪圆了一双漂亮的眼,半是恼怒半是不可置信地问他:“你把那条兜衣拿去做什么了?”他突然抱怨兜衣的料子不?对,其间一定发生了些?她不?知道,而他也不?好?意思让她知道的事儿。
她的反应太快,在那阵清亮的眼神逼供下,萧持觉得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有些上不?得台面,自然不?肯直说。
见他含含糊糊地又想打着哈哈敷衍过去,故技重施,低下头又想亲她,翁绿萼捏住他的嘴,怒道:“你今日不说真话,休想碰我?。”
这的确是一个颇具威慑力的威胁。
萧持为他妻的敏锐与聪慧叹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又有些?骄傲。
这女人聪明了好?多,越来?越不?好?骗。
“我?孤身在外作战,你不?在我?身边,难不?成还不?许我?睹物思人?”萧持这话说得十分理直气壮,见他的妻咬着唇,两?靥腾起靡丽的红晕,一双盈盈动人的眼使劲儿瞪他,眼波流转间,风情?曼妙,几欲勾魂。
萧持喉结微滚。
他俯下.身,嘴唇擦过她红彤彤的耳廓,衔住她微凉如玉的耳垂,细细撕咬、碾磨,在她低低嘤咛,承受不?住般伸手推他的时候又低低笑?出声。
他的声音不?自觉压得更欲、更哑。
“哪怕是天上织女亲手纺出的丝缎,也不?及你万分之一的柔软。”回忆起令他数度为之欲狂的,羞赧的,察觉到他的存在时,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紧紧吸着他的无上快.感,萧持呼出的气息里都带了灼人的烫意,吹拂过她脖颈,很快便带起一片连绵的战栗。
意识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令人恨不?得登时闭上眼睛晕过去的浑话时,翁绿萼悄悄蜷紧了脚趾,抿紧了唇,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