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钰见爹关心的重点转移,以为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乖巧道:“爹,我听你的话,以后一定远离危险的地方。”
周二郎拍拍他胸口,“好孩子,闭上眼睛睡吧,爹陪着你。”
周锦钰听话闭眼。
周锦钰是真累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半下午,醒来的时候老头老太太都巴巴在床边儿守着呢,也不知道来多久了。
周锦钰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他从没想过他自己在周家人心中竟然如此重要,家里人是如此爱他。
周家的独苗,唯一的小孙子失而复得,老头儿激动不已,爷孙俩自是一番亲近。
周二郎还从未见过老爹感情如此外放的时候,拉着钰哥儿的小手不放,乖孙长,乖孙短,各种肉麻的话往外冒,简直不忍直视。
老头儿瞅见小儿子那欠揍的表情,来气!
瓮声瓮气地怼儿子,“合着就兴你州官放火,不许你爹点灯,当爷的半年没见着我乖孙,我们爷儿俩亲近亲近咋啦,碍你眼里啦!”
周二郎笑着讨饶,“爹,您自己的孙子,想怎么亲近就怎么亲近,儿子就不在这儿碍您眼了,我先去书房了。”
老头儿冲老太太抱怨道:“你看看吧,你生的好儿子。”
无故中枪的老太太:“……”
二郎考上状元的时候,你咋不说是我儿子?
周锦钰捂着嘴儿偷笑,等爷爷目光转过来,又立即换上一本正经,老头儿拉着他的小手道:“乖孙,你走后爷爷把京城里的寺庙道观都拜遍了,这次竟没一个灵验的,不成想,前几日爷爷拜了……”
老头话说一半儿,被折返回来的周二郎打断,“钰哥儿,一会儿和爷爷说完话到书房来找爹,爹有礼物送你。”
老头儿冲小儿子嚷:“我们爷儿俩说个话,二郎你还有完没完了?”
二郎闷笑,冲老爷子吐了吐舌头,闪身躲了。
二郎孩子气的动作让老头儿突然怔住,时光好像一下子倒流,小小的二郎,惹了他怒,还敢朝他做鬼脸,他追,二郎就跑;他停,二郎就停下来气他;全周家庄都找不出这么个皮的。
儿子有多久没有这般像个孩一样放松过了。
钰哥儿回来,最高兴的其实还是二郎呀,这当爷爷的,还真亲不过人家当爹的。
老爷子不跟儿子抢孙子,拉着钰哥儿说了会儿他又发现了一座特灵验的寺庙,就放孙子去找儿子了。
周锦钰在书房外,轻轻敲了敲门儿,“爹,你在吗?”
“进来吧,钰哥儿。”
周锦钰推门进屋,周二郎笑着冲他招手,“到爹这儿来。”
周锦钰小跑上前,好奇道:“爹,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周二郎卖了个关子:“你先闭上……”
“喵~”
他话没说完,就被小奶猫的叫声打断了。
“小猫?!”周锦钰却是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周二郎无奈,只得拎起脚下的提篮,冲里面的小奶猫道:“大鱼大肉都堵不上你的嘴。”
“不听话是吧?老爷就让你以后都吃素得了。”周二郎轻拍了下小猫的头。
周锦钰乐,伸手就要去抱篮子里的小猫,二郎忙拦住他,“钰哥儿和它和不熟,莫让它伤了你,爹来教你怎么跟它熟悉。”
周锦钰就笑,“爹,我养过猫的,首先爹你抱小家伙的姿势就不对。”
“我们抱它的时候,要支撑住它的背部和臀部;避免压迫它的腹部,它会不舒服的。”
“就像我这样。”周锦钰说着话把小猫从二郎手里抱过来,“让小猫对着我们的眼睛,这样小家伙会感觉到安全,然后你再轻轻抚摸它的背部,让它放松下来。”
“还有,爹你不要凶他,你对它说话要温柔。”
“就像我这样,小猫咪,你好可爱呀,眼睛圆圆的,鼻子小小的……”
周二郎:“……”
他这是给儿子请回来个祖宗吧?
这还是畜生吗?
若是做的猫都这么享受,他都想做猫了,当什么权臣啊,幸辛苦苦不如一只猫。
不,不如钰哥儿的猫,天下的猫哪个不得努力抓老鼠才能混口饭吃,眼前这只属实是命好了。
周锦钰同周二郎说,他想告诉云娘有关自己身世的真相。
周二郎不想让他纠结此事,同他说自己已经同云娘说明了真相。
周锦钰又说,云娘其实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
周二郎看着他,“钰哥儿你想说什么?”
周锦钰不说话。
“钰哥儿,不要把你自己对他人的影响看得太重,你没那么大能耐可以左右别人的命运,云娘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比你更知道,她想要孩子是她的事而不是你的事。——记住,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也不会真正影响到谁。”
周二郎蹲下身子,握住儿子的手,“你能影响到谁,只能说明对方本来就想要那样做,你不过是推动了一把,明白吗?”
周锦钰抿了抿唇,“那你呢?”
周二郎笑:“我是你老子,自然不是别人。”
略顿了顿,他道:“她若向你示好,你便也记着她的好,敬她孝她;她若对你敬而远之,你也就不要去打扰,更不必讨好;人与人的缘分勉强不来,各自过好自己就好。”
周锦钰听着听着,听出了不对劲儿,“爹,你和娘……”
“大人的事,少操心。”周二郎笑着捏了下儿子的小鼻头,道:“你呢,有功夫就多关注你自己想要什么,多做让你自己快乐的事。”
周锦钰抿嘴儿一笑,一边嘴角儿漾出半个狡黠的小梨涡,“爹,我想把小狸养在我屋行吗?”
“养在你屋干嘛?搂着抱着还不够,你还想把这小畜生弄到床上去?——免谈!”周二郎态度坚决,说得斩钉截铁。
周锦钰撇撇嘴,嘟哝了一句:“爹你说一套做一套。”
周二郎理直气壮:“喜欢可以,沉溺无度爹就得管。”
周锦钰不做无畏争执,喜欢和沉溺的界限在哪里?还不是爹你自己说了算,儿子不跟您一般见识。
周锦钰的归家,让整个周府上下喜气洋洋。
而与此同时,被迫在家闭门思过的徐庚却是心情糟糕至极,对着自己养的一池子锦鲤,叹气。
徐坤跑了过来,“爹,您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么?”
徐庚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幼子,忍不住说道:“江山代有人才出,总有新人换旧人,坤儿,爹是不是老了。”
徐坤看着父亲鬓边的白发,道:“每个人都会老去,周凤青有一天也会发出如父亲您这般的感叹。”
徐庚笑了,“你怎么知道父亲在烦心他。”
徐坤反问:“爹,您一定要与周凤青为敌么?”
徐庚摸摸儿子的头:“不是爹要与他为敌,亦不是他要与爹为敌,只不过我们被命运放在了敌对的位置上,周凤青没得选,爹亦没得选。”
徐坤默然,低声道:“倘若是爹胜了,可以留下钰哥儿的性命吗?”
徐庚挑眉。
徐坤:“命运也让儿子与钰哥儿成为朋友,很好的朋友,爹,钰哥儿是无辜的。”
“朋友?”
徐庚低低地笑了,反问儿子:“倘若反过来,是爹输了,我儿以为那周凤青会放过我们爷儿俩吗?”
徐坤想了想,仰头道:“爹,一定是你死我活的结局么?”
好半天,徐庚才道:“爹亦不知道,不过,周凤青只此一子,看得比眼珠子还足贵,你倒可与那钰哥儿结交,倘若爹要真败了,我儿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博得一线生机。”
徐坤默然。
户部,掌管天下的钱粮、税收以及户籍等,权力之大可见一斑,而荣升户部尚书的周二郎同原尚书不同,他不但身兼数职、接手的户部还是要回了度支权的户部。
如今的他,风头已经压过端王,隐隐与内阁徐庚平起平坐。
在徐庚被迫思过的期间,周二郎控制了整个朝堂,奏折他代批,内阁次辅冯明恩是他的人,端王背地里配合他,二郎亦抓住时机,紧密部署,将越来越多的人拉入自己的阵营。
同时,他劝永和帝大赦天下的操作亦帮他拉拢了以卢家为代表的众多大族势力。
而二皇子这边认定了周二郎要助他上位,更是不余遗力支持周二郎。
除了在朝堂上的布局,在地方上,南州巡抚是二郎的人,禹北巡抚更是二郎的人,二郎酬银治理黄河水患,使得长期受水患之苦的中原两省地方官亦对他拥护支持。
除此之外,二郎还为自己和周家人以及薛良一家安排好了后路,刘永年在西北与苏密女王建立了深度合作,随时可以接应他们。
而周大郎,也早与弟弟谋划好,一旦出事,他便带领一众死士护送周家等人出京。
随着永和帝寿诞时间的临近,永和帝的身体越来越力不从心,对周二郎的依赖也愈发严重,由一开始的代批不重要奏折,到现在基本都交给周二郎处理。
而他会不定时自己抽查,或者由魏伦替他抽查,以确定周二郎有没有谋私搞小动作,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身边包括魏伦在内的所有人都已经被二郎掌控。
周二郎的御人之道,显然比他要高明太多。
万事具备,二郎等待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开始了对锦衣卫开始了收拢。
如今的锦衣卫,上上下下大小官员的底细已经被他摸个透,蛰伏隐忍多时,周二郎终于亮出了他在锦衣卫的第一剑!
李宝柱作为端王的死忠和绝对亲信,从一开始就对周二郎不服气,各种挑衅不配合。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却统领虎狼之卫,他凭什么?不过是个仗着皇帝宠信的小白脸。
是以,每次看到周二郎他都装作没看见,拒不行礼,周二郎从未追究过。
今日,李宝柱遇见周二郎,走个对面,还和往日一样,目不斜视大步往前,大摇大摆错身而过。
周二郎嘴角儿打开有尺寸的浅笑,问身边人,“李千户可是有眼疾?”
“回大人,未曾听说。”
周二郎长长地“哦”了一声,道:“你把他给我叫过来,本官亲自问清楚,有病得治。”
“是,大人。”
“李千户留步,指挥使大人有请。”
李宝柱微微一愣,不知道周二郎突然叫住他有何事,但人家现在是指挥使大人,对方有请,他不得不过去。
李宝柱不情不愿转身,走到周二郎面前,敷衍得一拱手,瓮声瓮气道:“见过指挥使大人,不知大人唤在下过来有何要事?”
周二郎站在台阶上,要笑不笑的,居高临下,非常随意的姿态,却又难掩矜贵,“李千户每次见到本官都视而不见,可是有什么眼疾?”
李宝柱愕然,他显然没料到周二郎会如此发问,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指挥使大人这是何意?”
“呵。”很短促的一声嘲讽,周二郎声线骤冷,“这话应该本官来问你,目无尊卑上下,视礼仪规章如无物,以下犯上对本官不敬,你该当何罪!”
“我……”
周二郎目光看向身边侍从,“依照锦衣卫规定,李千户该领何罚?”
“回禀大人,李千户屡屡冒犯大人而不思悔改,罪加一等,当杖责五十。”
周二郎点点头,“那就依律处罚吧。”
“周凤青你敢!”李宝柱急了,五十杖下去那是闹着玩的吗?
周二郎眉峰微挑,“本官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依律处罚下属,乃职责所在,何谈敢与不敢?”
李宝柱怒目:“本千户乃是王爷的人,要处罚也应当由王爷来处罚,轮不到你来!”
此时正是锦衣卫上衙的时间,周二郎同李宝柱的一番交锋,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周二郎听李宝柱如此说,一声冷笑,冲着周围人扬声道:“你们都听见了,李千户只知有王爷,而不知有陛下;只听命于王爷,不听命于陛下亲命的长官;本官倒是要问问,这锦衣卫是王爷的锦衣卫,还是陛下的锦衣卫?”
周二郎此话一出,吓倒了一众人,这话的潜台词就是你们不听本官的指挥,就是不听陛下的指挥,你们要谋逆不成!
一众人呼啦啦跪倒,高呼:“我等誓死效忠陛下,听命于指挥使大人。”
李宝柱话赶话,发觉失言已晚,腿一软瘫倒在地。
周二郎眼神都没给他一个,高声训话:“尔等食君俸禄,理应尽心竭力为陛下效忠,不得有丝毫懈怠之心,可曾听明白?”
众人齐声道:“我等明白!”
周二郎目露威严:“若今后再有李千户等大逆不道之流,诋毁王爷,陷王爷于不忠,本官一律杀无赦!”
一众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
指挥使大人手中无刀,却心中有刀,出手必致命,杀人于无形,一时间周二郎对锦衣卫众人的震慑完全不亚于端王。
不仅仅是周二郎今天的所作所为,还来源于周二郎在朝廷上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皇帝对他几乎听之任之,说他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李宝柱的事传到端王的耳中,端王终于有了一丝警醒和怀疑,处理李宝柱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不对劲。
李宝柱这个草包嚷嚷出那种话来,周二郎若是为自己好,理应低调处理,而不是借题发挥。
又联想到要回周锦玉之后,周二郎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端王只觉细思极恐。
周二郎敢处理李宝柱来为自己立威逼迫锦衣卫的人站队,他就早已布置好了对付端王的后手,只等着端王先对他动手。
忙完一天的公务,二郎回到家中,周锦钰一脸兴奋地扑上来,“爹,你快跟我来,我们俩种的番薯发芽了诶。”
第207章
周二郎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周锦钰拽着往后花园里走,周二郎就笑,“瞧你高兴成这样儿,那番薯发的是金芽不成?”
“爹,这番薯的妙处我只对您说了一半儿,除了生长快、耐贫瘠、耐旱涝对生长环境适应性极强外,您猜它最大的妙处是什么?”
“是什么?”
“爹猜猜?”
“莫不是产量高?”
“爹,你真聪明!”
周二郎挑眉,“你倒说说看,这产量能有多高?”
这周锦钰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番薯和马铃薯都是出了名的高产,但在现有的品种以及种植条件下能有多高的产量还需验证,他道:“爹,我先保密,到时候给您个惊喜。”
周二郎眉眼温柔,极亲昵地捏了一下周锦钰的小脸儿,笑道:“好,爹等着。”
后花园里原本种花草的一处,被开出一片小菜园儿,是之前老爷子和大郎一起开出来的。
周锦钰根据系统提示的栽培方法让人挖了个浅浅的四方炕坑,把腐熟的牛粪与沙土按一定比例搭配掺匀,在坑底铺了厚厚的一层,再把番薯整齐摆放上去,最后覆盖上透气良好的细沙,撒水润透。
为了保温保湿,周锦钰还命人搭了拱鹏,唯恐不够细致。
一共就七八块儿番薯,来得极为不易。乃是周二郎开了市舶司,各市舶司的人给送来很多番邦的稀罕物,其中就有一小篮子番薯,送来的人说是这是佛郎机国送给爪哇国王室的土特产,烧烤之后十分美味,大干朝的商人用名贵丝绸换回来的。
周锦钰几乎日日跑过来看发芽了没有,今日看到成功出芽自是兴奋不已。
爷儿俩一大一小蹲在小菜园儿里,仔细端详着那些破土而出的小嫩芽,指指点点;和煦的微风轻拂面颊,整个小院儿都被包裹在傍晚柔和的阳光里,宁静安和,慵懒而舒展。
周锦钰满脸憧憬道:“爹,我们那里有一种美食叫酸辣粉,就是把番薯磨成粉以后,制成粉条做出来的,粉条可是个好东西,炒菜炖肉涮锅子,怎么做都好吃,最重要的还便宜,大干朝的老百姓人人都能享受到的美味。”
周二郎纠正:“不是你们那里,是他们那里,这里才是钰哥儿的归宿。”
周锦钰就笑:“也是,以前总觉得自己是这里的过客,现在倒不这么想了,这里有爹,就是我的家。”
“不过——”周锦钰腔调拖得老长……
“不过什么?”周二郎配合地问他。
周锦钰一笑,露出俩小牙来,“爹,你是一家之主,那我呢?”
“你是我儿子呗。”
“还有呢?”
“还有啊,爹想想……,你是周家的小主子?”
“对!”周锦钰用力点点头,“爹,我就是周家的小主子,爹七岁的时候都已经独自去镇上读书了,我也已经七岁了,所以爹以后不要把我当成三岁的奶娃娃,很没面子的。”
“???”
周二郎挑眉。
周锦钰解释:“以前我怕被爹发现是赝品,无时无刻不在装小孩儿,就模仿周围小孩儿说话的语气,行为方式什么的,装得久了,好像我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小孩儿了……”
周锦钰的眼圈儿突然泛红,“爹,我怕,我,我……”
周锦钰说不下去。
周二郎揽过他,伸手拭掉儿子的眼泪。
周锦钰哽咽,“爹,我好像长不大一样,我七岁时和三岁时言行举止好像没什么两样,若不是人家说我,我都不知道。”
“可是爹,我穿来时已经二十岁了,我努力学习做一个三岁的小孩,可我不知道正常的七岁小孩应该怎么学,八岁小孩怎么样,爹,我好分裂,我连二十岁该怎么样都忘了……”
周二郎揽着周锦钰,静静听着他的哭诉,等到儿子情绪宣泄出来,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道:“好孩子,爹知道,爹都了解,我们钰哥儿受苦了,假如爹在钰哥儿的位置上都不会比钰哥儿做得更好。”
“外面不方便说话,我们爷儿俩回屋说好吗?让爹来帮你,好不好?”
周锦钰点点头。
周二郎笑道:“来吧,爹背着你。”
“我不要。”周锦钰摇头。
“好吧,那我们回屋。”
回了周二郎屋里,周二郎吩咐人端来温水,给儿子把手洗干净,又擦了小脸儿,擦完脸了,周锦钰反应过来了,他都七岁了还心安理得让周二郎伺候他呢。
他怄气一般推开周二郎。
周二郎笑道:“你看,爹的习惯了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和钰哥儿是一样的,这再正常不过,钰哥儿完全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周二郎蹲下身子,拉着儿子的手,道:“那么,现在回答爹几个问题,好吗?”
周锦钰轻轻点头。
周二郎温声道:“钰哥儿愿意把心事说给爹听,爹很开心也很感动,证明爹做得尚不算失败,钰哥儿是信赖爹的,这很好。”
“爹呢,也不一定每次都能解决你的问题,不过爹愿意陪着你一起面对,永远都会支持你。”
周锦钰感动,就听周二郎继续道,“爹问你,现在的你,让你不快活了吗?”
周锦钰抿了抿唇,低垂着眼皮,脸颊晕了一层薄红,表情显得很是犹豫和不自然。
周二郎目光平视儿子,“钰哥儿,你看着爹的眼睛,不准撒谎,爹想听你的心里话。”
周锦钰咬了咬牙,幅度极轻地摇了摇头,除了一开始的别扭,他其实后面完全都忘记了他不是小孩子这回事儿,若不是在端王府被端王妃的侄子说到脸上,他都不会纠结这个。
还有一点,他不好意思承认,他甚至是有一点享受全家把他当孩子宠爱的感觉的。
周二郎:“我儿需知道,成熟和长大是指一个人的心智状态,而非表面上的老成,多少名士大儒年龄越大,就越追求一种孩童的本真,我的钰哥儿天真烂漫,何错之有?”
“有哪个七岁的孩童能如钰哥儿这般懂事?那个对你指点点的小孩,他可以忍受我们钰哥儿吃过的这些苦吗?他可以做到像我们钰哥儿这般吃了如此多的苦还能如此善良爱人?”
“不过竖子尔,如何能定义我儿,我儿又何须为他所扰,他不过是妒你罢了。千人千面,万人万张口,人人都可以发表意见,但我儿生而为人的那一刻,上天便赐予你独一无二,你永远都可以做自己,也只需做自己。”
周二郎伸手把儿子圈在怀里,“所以,钰哥儿顺其自然就好,你的那些纠结想都没必要想,若我儿不得自由,那爹这么辛苦图什么,嗯?”
周锦钰依赖地搂住他脖子,“爹,我觉得好受多了。”
“哪里好受多了?”
“心里面。”
“哦。”
周二郎把耳朵贴在儿子的胸口处,听了一会儿,笑道:“钰哥儿没说慌。”
周锦钰扑哧乐了,“不要骗小孩儿,你能听出什么来。”
周二郎也笑:“玄学,你不信就算了。”
“玄学?”周锦钰疑惑自己爹怎么还知道这个词儿。
周二郎一本正经解释“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好吧,爹是有文化的。
周锦钰同周二郎把话说出来其实就已经感觉好受了些,又被周二郎一番语重心长的开导,心理的负担放下不少,晚饭的时候比平日多喝了一碗汤。
周二郎放下筷子道,“去问问厨房,今晚这汤是哪个做的?把人叫来。”
身后伺候的丫鬟领了吩咐,忙快步跑去厨房询问,很快带着人跑回来回复:“老爷,少爷喝的汤是这位从宫里找来的那位做药膳的厨子给做的。”
药膳厨子慌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这汤可是不合少爷胃口,小的这就去另做一份。”
周二郎笑道:“今日这汤做得不错,少爷难得多喝了一碗。”
“周府不是皇宫,你不必如此谨慎,凡事只要你们用心了,不管结果如何,老爷都不会怪罪。”
药膳厨子躬身道:“小人多谢大人体谅,若非当日大人在陛下面前为小人说话,小人怕是活不到今日,老爷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
周二郎点头,“在周府住得可还习惯?缺什么,或是有什么不适应,同夫人说即可。”
“劳大人操心,小人在周府一切都好。”
“那就好。”周二郎侧过头吩咐秋霜,“去取十两银子赏了王药膳,另外钰哥儿回府这段时间厨房那边也都比较尽心,各赏二两银子。”
王药膳感激涕零,他是宫里出来的,人情世故比周府里的下人更懂,他初来乍到,贸然得了如此多的赏赐必遭人妒忌。
大人刚才如此一番作为,一下子就变成厨房众人都因为他的突出表现而沾了光,这样一来,自己在周府就算站住脚了。
周锦钰目光闪了闪,嘴角微翘,给他爹夹了一筷子菜,“爹,你吃这个好。”
这就是亲爹呀,端王对他也很优待,却永远也无法和爹比,爹对他的爱在每一个小细节里,在端王府为什么没人把他当成真正的主子?
很简单,因为他基本上影响不到人家,人家照顾他,只要不出错就行。
但在自己家不一样,爹的每一个举动都在昭示自己这给小主子在周府的重要性,但凡有利于自己的,爹都会给人重赏;但凡对自己不利的,爹绝不姑息!
兰姐儿在旁边看着:学到了,弟弟哄二舅那是专业的。
吃过饭,洗漱完毕,又泡了药浴,周锦钰上了床正要休息,周二郎抱着小狸进来了。
“喏,找你主子去吧。”
周二郎笑着把小猫放到周锦钰的床上。
周锦钰不敢相信得看着周二郎:这是太阳打哪边出来了?
周二郎:“已经给它洗过澡了,今晚可以让它陪着你睡,但,下不为例。”
“为什么?爹。”周锦钰不解。
周二郎笑:“这是给钰哥儿的奖励,你今天能坦诚地和爹说心里话,爹很欣慰,爹最怕得就是你有什么都藏在心里不说。”
周锦钰湿润的眼珠子中晃荡着感动,他知道他爹是害怕他像小鱼那一世一样。
其实那时候他做得也很不好,他从未去真正理解过爹,哥哥同爹是硬杠,他其实比哥哥更过分,用冷暴力要挟爹。
当然,那时候的爹也不太会做父亲,宠他的时候没边儿,但不讲理的时候真的能把人逼疯。
这一世,爹显然变了,再不像以前那么霸道了,至少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很讲道理。
当然了,他不讲理的时候,也比较温和,不像以前,从不把家法当摆设。
“喵~”
“来吧,小狸。”周锦钰一掀被角,小猫咻得钻进去,这熟练程度……
“周——锦——钰!”周二郎咬牙。
周二郎恼儿子对自己撒谎,作势要把猫给抱走。
周锦钰忙按住他胳膊,“别别别,我下不为例还不行吗,求你了,爹。”
周二郎揉了下眉,抬眼过去,“抱上来多少次了?”
“就……。”周锦钰目光发虚,含含糊糊伸出两根手指头,又感觉不合适,掰着小手,把两根手指头变成了三根,期期艾艾地抬头偷瞟周二郎。
周二郎挑眉看向儿子,没表态。
他天生就有上位者的操控气场,温和的眼神中隐藏着极深的冷,看不到,却能感受得到,尤其是手上沾了血,又担任锦衣卫指挥史后,那种不经意间的不怒自威叫人心悸。
他能把刘永年这样意志力强大的人降伏,只能说明他的心智比对方更狠更强大,对方才有可能甘心追随他。
对着自己疼爱的崽,他自然不可能释放什么官威,只是很平静地向儿子传达他看穿了他撒谎的小把戏。
周锦钰败下阵来,他心里对周二郎多少有些惧怕的,或者说整个周家除了周大郎,其他人都不太敢惹他,虽说惹了也不会怎样,但下意识就不想去挑战。
周锦钰老老实实把小狸从被窝里抱出来,递出去,小声道歉:“对不起爹,我刚才撒谎。”
“撒个小谎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爹小时候同你一样,也会撒谎。”周二郎见儿子认错,摸了摸他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