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郎朝下微微压了压手腕儿,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薛良先坐下。
“二郎,你真不该同首辅大人如此针锋相对,万一陛下护不住你……”
薛良说不下去。
“呵。呵呵……”
周二郎掩着唇低低地笑。
“二郎,你笑什么?”薛良不解。
二郎摆摆手,“没,没笑什么。”
永和帝护着他?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在永和帝的眼中,他就是一颗好用的棋子,执棋人想的永远都是棋子如何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死在哪一步最合适。
他不与徐庚争,徐庚就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他也好,徐庚也好,端王也好,都已经没有回头路,退就是死路一条,只能争!
只是这些暂时还不必让薛良知道,周二郎笑道:“行了,别瞎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愁明日忧,陪我喝酒去。”
“二郎……”
薛良还想说什么,二郎一抬手,“停,不准再啰哩巴嗦,听着我烦,我周二郎是什么人,无所不能,不要说皇帝想建万灯塔,他就是要摘星楼,又如何?”
薛良默然,二郎这宠臣当得可真不容易。
周二郎拿脚踢他,“行了,别一脸苦大仇深,能人所不能,才能享受人所不能享,胡安,去太白楼!”
“二郎,换一家吧,这家忒黑。”
“不换,今天带你享受一把。”
薛良听到说要“享受一把”
忍不住眼睛一亮,随后又沮丧,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道:“二郎,要不还是算了吧,兄弟我现在改邪归正了……”
“你说什么?”薛良越说声音越小,周二郎没听清他在嘟囔什么。
薛良此时内心斗争激烈。
兄弟我戒腥多年,要不要破戒?
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
啊啊啊啊……
纠结呀。
连二郎这样的都出来偷腥,他偶尔来一次也不为过,对吧,对吧?
周二郎都说是享受,那得是什么样的极品啊!
要不,他就过过眼瘾,精神享受一把?
薛良心痒,可想到置办了新宅子以后,家里老大,老二,老三,有一个算一个俱都心疼他,没一个人闲着的,做些绣样儿拿去卖了补贴家用,就连大姐儿都知道帮忙了。
天知,地知,他的良心呢?
他的良心这一关过不去。最主要,他怕一旦开了眼,就指定会身不由己。
薛良,你赶紧给我打住!
薛良臊得脸红,猛地抬起头来,坚定道:“二郎,你之前说得对,男人若连自己的欲望都管不住,还能成什么事儿。”
周二郎:“……”
这哪儿跟哪儿,薛良突然抽什么风?
不过是怔愣了一下,周二郎很快反应过来,笑骂,“薛良,你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我何时说带你找女人。”
薛良:“……”
你不是说“享,享受一把?”
“我说的是让你享受口舌之欲,你想哪儿去了。”
薛良一捂脸,简直无地自容,慌忙找话题岔开,“二郎,有件事我忘了同你说。”
周二郎瞥他一眼,“何事?”
薛良:“是这样的二郎,自你兼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有不少人跟我这儿打听你的喜好。”
周二郎轻哦了一声,端起小桌上的茶杯,抬眼看他,“你是如何说的?”
“我就说你人如其表,无欲无求……”
“噗!”周二郎嘴里的茶水一口喷出来。
各类经史子集以及杂学书摆满一地,偌大的书房内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儿。
前来送饭的小厮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大小小的书摞儿,走到书案前,小声唤了句“老爷。”
“您该吃晚饭了。”
“先放那儿吧。”
小厮放下食盒,还是忍不住多了句嘴:“晌午饭您一点儿都没动,忙乎一天了,您还是趁热先吃些。”
“嗯,出去吧。”
小厮听出老爷的不耐,不敢多嘴,轻手轻脚退出来,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屋内传出来周二郎难掩疲惫的声音:“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屋打扰。”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已经整整三天,妄想从书中前人的经验里找到一点儿启发,看如何把这银子筹集出来。
国库里是没银子,可不代表地方没银子,哪个地方大员手里能缺了银子?
打着为皇帝做寿的旗号很容易做文章,打通一条地方官向皇帝“尽孝”的通道,银子不就来了。
如薛良所说,他不会做毫无把握的冒进之事,这种法子他一早就想到了,所以才在朝堂上用激将法故意激怒徐庚,迫使其主动把度支权交出来。
只是……
这些人手里的银子是好拿的吗?
向上面孝敬五两银子,他们敢从百姓的身上盘剥压榨出十两来,最终受累的还是下面的穷苦百姓。
二郎揉了揉额角,但凡有其他搞银子的门道,他绝不想如此做。
身居庙堂之高,一言一行,一个决定,影响的是无数人的命运,为一己之私欲不惜陷无数人于困境,不是他的做官之道。
五天的时间转瞬已过四日,后天一早朝堂之上就要向永和帝交差,二郎又埋头书案中,天色将亮时,才趴在书桌上沉沉睡去……
“咚,咚,咚……”
二郎感觉才刚睡下没多久就有人在外面叩门。
“何事?”二郎用力撑开眼皮,深吸一口气,强压着火气问。
“大人,鱼儿上钩了。”胡安在门外答道。
隔日一早,百官入朝。
皇极殿上,永和帝居高临下发问,“周爱卿,修寺建塔之事,你——可有章程?”
皇帝话音落地,四面八方的目光几乎同时聚集到周二郎身上。
“启奏陛下,臣已想到筹银之法。”不理会来自各方的吃瓜目光,周二郎朗声说道:“陛下,市舶之利,动辄以百万计数,然自倭寇横行做乱,我大干朝为维护沿海安定,不得不施行海禁之策,只留下广南一处口岸与番邦往来交流。”
“如今我朝已无西北隐患之忧,又何惧小小倭寇,臣建议再开放三处通商口岸做为试点,并由朝廷成立市舶司,凡出海商船,必向市舶司申请具保方可起航,凡往来货物具可通过市舶司对其征税……”
“如此一来,必可大大增加朝廷税收,从而充盈我大干国库。”
周二郎话说完,朝堂之上一片窃窃私语。
“周大人此举貌似可行,可这成立市舶司和开海禁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落实的,这远水如何能解得了近渴?”有大臣站出来提出质疑。
周二郎从容作答:“海岸初开,朝廷护卫兵力有限,有出海打算的商船需得提前报名并呈报贩运货品并缴纳相关税款,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接着,他一拱手对永和帝道:“陛下,最近安京城里流行一种从番邦运回来的沉香料,价比黄金,据臣了解,其获利之数足有百倍之余,而我大干朝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在外邦那里亦是物以稀为贵,这一进一出都是厚利,臣相信陛下的政令一出,那些大商贾必会积极响应。”
不待众人开口,永和帝率先哈哈大笑,连说三个好字!
“周爱卿你果然是管钱的能手,亦是我大干朝官员里最会为朝廷搞钱之人,徐首辅,你以为呢?”
话音一转,永和帝向着徐庚发难,言外之意就是:徐庚,该到你履行诺言把度支权交出来的时候了。
徐庚面色如常,回道:“陛下,周侍郎的才能有目共睹,确是为朝廷搞钱的能手,不过臣不认为度支权应该交到他手上。”
众臣诧异之际,就听徐庚高声奏道:“陛下,臣有本奏!”
永和帝不悦,道:“准奏。”
徐庚向前一步,语不惊人死不休,“陛下,臣要告端王与周凤青串通一气,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四下里俱是抽气之声。
永和帝看了一眼徐庚,又看了一眼满脸震惊之色的周二郎,眯起了眼,“徐卿家何出此言,你可有证据?”
徐庚言之凿凿,“老臣掌握到切实证据,端王已经扣押了周凤青独子将近半年之久,这期间周凤青一直在为端王做事情。”
“之前有关端王谋逆的传言更是端王与周凤青合谋,自导自演意图迷惑陛下,不轨之心昭然若揭,周凤青你可知罪!”
众人就见一向能言善辩的周大人面无人色,反应不过来一样,呆立当场。
“陛下,臣的孙儿与周凤青之子同在翰墨书院读书,可以证明其子确实半年未曾去书院读书,说是养病。”
“陛下,梁大人此言不虚,臣的幺儿亦在翰墨书院读书,可以做证。”
听着众人所言,永和帝看向周二郎,“周凤青,你可有话说?”
“陛下,臣冤枉,臣之独子,自幼体弱,这几个月确实没去翰墨书院读书,也没有在臣的家中,而是被送到京郊一处道观,由一位精通医术的老道士帮着调理身体,就在前几日才刚刚被接回家中,如何成了扣留在端王府?”
周二郎冷冷看向徐庚,“首辅大人莫要信口雌黄!”
徐庚显然对自己的情报很有把握,极为肯定的对永和帝道:“到底是老夫说谎,还是周凤青说慌,孩子到底在哪儿?陛下派人一看便知。”
不等永和帝开口,周二郎抢先说道:“陛下且慢,若真如首辅大人所说,周凤青自当领罪,可若情况不属实,首辅大人又该当如何?”
说完,他视线利剑一般扫向徐庚,“届时首辅大人不会简单用一句误会就搪塞过去吧?”
徐庚看了他一眼,冲永和帝一拱手,“陛下。为避免打草惊蛇,臣请求务必派人秘密前往周府,并使人守住端王府各处,以免走露风声,端王提前把人送回去。”
永和帝沉吟了一下,“准奏。”
周二郎亦向永和帝请求:“陛下,臣亦有请求,倘若徐大人所言不实,臣敢问徐大人污蔑朝臣谋逆该当何罪!”
永和帝目光转向徐庚。
徐庚自然不会傻得去说“敢妄相告,以其罪罪之”,他避重就轻道:“事关朝廷安危,徐庚不敢等闲视之,倘若查证有误,自当领失察之罪。”
他这话说得欺负人,不过欺负人又如何,他有这个资格,永和帝还敢废了他的首辅之位不成?真给逼急了,窗户纸捅破鱼死网破拼了!
永和帝此时对徐庚的忌惮远远大于端王,端王失去锦衣卫如失臂翅,联合徐庚收拾他易如反掌,现在反而留着比杀了强。
让徐庚和端王互相消耗,他方能坐收渔翁之利。
周二郎自然也看得清楚这一点,他也没指望一棍子能把徐庚打死,见好就收,冷笑道:“徐大人未免太过轻描淡写。”
永和帝见状,出来和稀泥,“都别吵了,等朕先查明真相再说处罚之事。”
“魏伦!”
“老奴在。”
“派西厂的人秘密守在端王府各处,你亲自带人去周府,记得乔装好身份,敢有走漏风声者,杀无赦!”
魏伦是皇帝的绝对亲信,皇帝派他前去,徐庚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魏伦领了圣旨,出来皇宫,仰头看天:谁能想到,周凤青才是真正的操棋人。永和帝、端王,徐庚俱都是他手中棋子而已。
他一面派心腹秘密通知端王,一面乔装打扮慢吞吞往周府赶去。
端王收到密报时,吃了一惊,他敢把钰哥儿扣留在王府,自然有万全的准备不会走漏风声。
另外周二郎每次前来都是从王府隐秘的侧门进入,并且端王府周围都是锦衣卫的密探,真有人跟踪他不可能不会被发现。
再者说了,谁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孩子身上?
吃惊归吃惊,事实是消息已经泄露,端王府有内应,端王第一时间怀疑的对象就是端王妃,不过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若被抓个现行,自己和周二郎都说不清楚,顾不得多想,端王迅速找到周锦玉骗他说,“钰哥儿,先去先生家里待些日子好吗?”
“最近父王有事要出远门,父王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放在王府,周先生是父王信任之人,他会照顾好你的。”
周锦玉眨了眨眼,点点头,“父王放心吧,钰哥儿会听先生话的。”
端王是真舍不得他,摸了摸他的头,道:“怎么现在不叫爹了?”
周锦玉道:“他们不让我叫爹,说要叫父王才对。”
下面人催促,端王顾不得多说,命心腹务必把周锦钰平安送回周府。
周锦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对着端王摆摆手。
临走前给端王留一个好印象,说不定以后对爹有用。
端王却感动了,把他从侍卫手上夺过来,又用力抱了一把,“好钰哥儿,父王会接你回来的。”
周锦钰不吭声,心里忍不住腹诽:还来?再敢把我弄回来,你会死的。
我爹是周凤青,也是周淮远。
第204章
周二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局如何把钰哥儿救回来,取得永和帝的信任是第一步,让徐庚同端王矛盾激化是第二步。
先让端王失去锦衣卫的指挥权,从而促使徐庚痛打落水狗真正下决心铲除掉端王,否则的话,徐庚即便知道钰哥儿被端王扣留,他也不会轻易和端王开战。
第三步: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他已经夺得了锦衣卫的指挥权,若今日再把度支权拿到手,徐庚必然无法容忍他。
所以他找人通过徐庚的大公子,也就是迷恋兰嫣的那位,故意透露消息给徐庚,说是端王扣留了自己的独子做人质。
如此能同时把他和端王一同干掉的好机会,徐庚必会上钩。
只是他没有想到,冯明恩竟然冒着暴露的危险,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向他告密。
此事徐庚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事后想明白了必然会怀疑有人走露风声。
这倒是个意外了。
魏伦回来复命,说是看到周大人的儿子,好生生的呆在家里呢。
这完全在永和帝的意料之中,周二郎早就向他坦白了自己受端王胁迫之事,这次也是他向永和帝请求,配合他演这出戏。
永和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这才有了今天这出。
徐庚却是难以置信,周二郎的儿子就在端王府里,是他派人求证过的,怎么可能有假?
他强烈要求把孩子带到大殿上对质,大人说谎容易,小孩子的谎话却很容易揭穿,吓唬两句,再套路几句,就什么都明白了。
周二郎自然不肯同意,他凭什么要让自己的儿子,一个小小的孩童被拉到金銮殿上被人围观盘问?
二郎怒道:“稚子无辜,何以诘之?首辅大人这是诬陷本官不成,要把本官的孩儿拉来欺负么?”
“是不是若是本官的孩儿不能令首辅大人满意,大人还要把周家的所有人都拉来盘问,直到问出徐大人想要的结果?”
徐庚冷哼:“你休要故意歪曲本官意图。”
周二郎看向龙椅上的永和帝,“周凤青求陛下主持公道!”
不待永和帝开口,却是端王从殿外大步进来,朗声道:“修远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求皇兄严惩造谣之人。”
场上形势,二比一。
不对,永和帝也站周二郎,应该是三比一。
最后的争论结果,徐庚交出度支权,闭门思过一个月,周二郎荣升户部尚书,原户部李尚书升职,给了其一个品级大却无实权的虚职。
李尚书挺满意,反正过几年就要退休了,没想到退休前还能升个官儿,虽说是个虚职,地位高呀。
再说了,就算不退休,户部也不是他说了算,早就是周二郎的天下了。
此一战周二郎依旧是大赢家,徐庚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实权,一而再,再而竭,他损失的是“势”,损失的是派系内部的凝聚力,这种隐形的失去,远比表面的损失大。
这跌宕起伏的一天,薛良深刻感觉到权臣不是谁都能当的,这金大腿之所以粗壮,那真是实打实锤炼出来的,把他放在二郎的位置上,早都死了八百回。
薛良看向周二郎的目光越发崇拜,二郎没空搭理他,赶着回家抱儿子。
总算是光明正大的把儿子接回来了,有了今日这一出,端王再不能找任何理由把钰哥儿留在王府。
这边周锦钰从天而降亦是砸晕了周家众人。
向周二郎告之周锦钰的身份之后,云娘对周锦钰就已经释然,命人去通知了庄子上的老爷子老太太。
兰姐儿却是高兴得不行,拉着钰哥儿左看右看,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掉,一起长大,她对这个可爱乖巧的弟弟是真心喜欢和疼爱的。
屋檐下的小鹩哥儿对自己曾经的“饭碗”亦是热情,扑棱着翅膀叫唤,“钰哥儿回来了,钰哥儿回来了。”
下人们亦是高兴,不仅仅是出自对周锦钰的喜欢,更是因为自打钰哥儿走后,整个周府好像都变了味道,老太爷老夫人待在庄子里不肯回来,大爷回来得也少,老爷一回来就把自己往书房一关……
这个家变得都不像个家了。
周锦钰看到自己住的屋子还和离开时一模一样,每一样物品摆放的位置都丝毫未曾改变,房间里没有一丝尘埃,看得出来,即便不住人,也随时有人进来打扫。
胡安驾车快马加鞭往回赶,刚到家门口,车还未曾停稳,周二郎就已经从车厢里掀帘子钻出来了,也不讲仪态了,直接从马车上纵身跳下来,大步流星往院子里走。
刘三儿是个机灵的,老早就蹲在大门口等着,一见老爷的马车从胡同口拐进来,就撒丫子跑回屋里给周锦钰报信儿:“少爷,老爷回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周锦钰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躲在了屋门后边,刘三会意,笑呵呵退出屋。
周二郎一进院子,径直往孩子屋里去,推开屋门儿,人都在,唯独钰哥儿不在?
正发愣呢,身后扑上个人来,抱住他大腿,“爹,你找什么呢?”
周二郎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一把将周锦钰举起来,快哉!今天真是太高兴太痛快了。
兰姐儿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三人,云娘笑道:“你们爷儿俩先聊着,我去安排午饭。”
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周锦钰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周二郎真相,他认真地看着周二郎道:“爹,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可能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我……”
周二郎笑着接话,“你想跟我坦白什么?穿越千年也要跑回来做我的儿子,是爹的荣幸,我们钰哥儿辛苦了。”
周二郎轻轻揽过儿子的头,周锦钰:“……”
爹,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放不下你的是那个小和尚周小鱼好不好?我穿越的时候可不知道你是谁。
周二郎发出感慨,“别人做一世父子已经是不容易,我们爷儿俩却能两世做父子,这都要感谢爹上辈子足够能折腾,老天爷收拾不了我,就只好派你来了。”
“所以,爹的乖娃,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周二郎语调轻扬,唇角儿勾起揶揄的弧度来。
周锦钰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黑亮的大眼睛里映照出二郎清晰的身影,小孩儿脖子一梗,“不,我是来收拾你这个大反派的。”
周二郎的大脑袋搁在儿子的小肩膀上闷笑,周锦钰也咧着嘴儿笑。
爹,就让我们爷儿俩联手,让狗日的老天爷头疼去吧!
从后世的眼光看周淮远,周锦钰才理解了他爹当初的所做所为,明白了爹的大抱负,这一世就让他助他一臂之力,就让这盛世如爹所愿!
笑过之后,周锦钰忍不住好奇:“爹,我给你留下过书信,你知道我是来自千年以后这不奇怪;你有了前世的记忆,知道我就是小鱼也不奇怪。”
“可是,你是如何得知我自己也知道了我就是小鱼呢?”
周二郎就笑,“不,一开始爹并不知道你自己知道你是小鱼,还记得前几日爹去王府探望你么,爹借着做梦试探了你一下,你当时震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周锦钰恍然大悟,气呼呼道:“好啊,爹,你都知道了还装!”
“哪里装了,爹这不是都坦白了吗,好了,我们钰哥儿不气了,爹的错,爹给你赔礼道歉了,好不好?”
周锦钰深吸一口气,扬起眉,“虽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血缘,可知道了我原来真的就是你儿子,怎么感觉就这么扬眉吐气呢。”
“爹,爹,爹爹爹爹爹——!”
我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大声叫你了。
第205章
老爷子和老太太得了小孙子回府的信儿,东西也顾不上收拾,直接叫人驾了马车往家里赶,倒是凤英的铺子离家近,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就开始激动地嚷,“钰哥儿,我们钰哥儿真的回来了么?”
听到动静,周锦钰从屋里迎来出来,叫了声“大姑。”一下把周凤英给叫哭了,紧走两步,一把抱起周锦钰,看看小脸儿,摸摸小胳膊,哽咽道:“乖娃,你瘦了。”
“钰哥儿被那个什么缺德王爷给抢走,你爹说人家还不让咱自己人见,大姑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锦钰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儿,“钰哥儿想大姑了。”
“好孩子,大姑也想我们钰哥儿。”
凤英怎么能不想,周锦钰刚穿来那会儿,她最喜欢抱着钰哥儿到处串门儿,后来姑侄俩一块儿干成了卖牛角辣的买卖,俩人第一次吃城里的大饭店,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银子。
大手牵小手,姑侄俩一次次往返南州府与周家庄探望读书的二郎,钰哥儿每次都在半路上睡着,她要么抱着要么背着,和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儿。
后来钰哥儿弄出暖房韭菜,更让她体会了一把做大掌柜的感觉,那些想种暖房韭菜的农户都得听她一个和离妇人的指挥。
再后来,也是钰哥儿弄出了状元车,让她有机会认识了郝有财。
比起二郎,钰哥儿才是让她改变最大的人。
姑侄俩进屋,周凤英拉着小侄子说东说西,唠起来没完,周二郎担心儿子这会儿饿了,正要开口,却听兰姐儿笑道:“娘,饭菜都上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唠,先让弟弟吃口饭吧。”
“对对对,吃饭,吃饭,钰哥儿想吃什么,大姑夹给你。”
满桌子都是周锦钰爱吃的菜,还有周二郎给带回来的小吃,凉粉儿和臭豆腐。周锦钰却是拿起筷子夹了块儿凤英爱吃的姜汁鱼片儿,“大姑你也吃。”
说完他又依次给云娘和兰姐儿夹了菜,最后才是周二郎。
若是以往,周二郎肯定是被排在第一位,再不济也不会被周锦钰安排到最后,只如今在周锦钰眼里自己的亲爹是自家人,不必太过客气,先给大姑和云娘夹菜才合适。
周二郎肉眼可见的“不习惯”,却也有苦说不出。
黄金大虾是周锦钰最爱吃的,必不可少,被贴心地放在周锦钰眼前触手可及处,周二郎自发自觉地拿起一只,熟练地给儿子剥虾皮,手指翻飞,一只完整的虾仁就被剥离出来,虾尾和虾头也被贴心的去除。
新来的小丫鬟是第一次见着这个家里的少爷,也是第一次见老爷竟然也会伺候人,还如此的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少爷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简直不言而喻。
周锦钰这次落水之后,为了救命没少吃药,是药三分毒,总归对肠胃都有刺激,不用周二郎拘着,他也只吃了一个半虾仁,一点儿小菜,小半碗羹汤。
周凤英不知道周锦钰在端王府都经历了什么,她见一桌子都是平日里钰哥儿最爱吃的菜,可小侄子竟然吃得如此之少,忍不住关切道:“钰哥儿,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呀?”
周锦钰笑道:“大姑,你忘啦,我的身体不能胡吃海塞,医官说要少食多餐才对身体好,我以前贪嘴,害得自己总是肚子胀,现在钰哥儿都七岁了,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周凤英不疑有他,欣慰侄子越来越懂事,周二郎目光微敛,幽深的瞳仁仿佛吞噬了所有光亮的黑洞,情绪都被隐藏。
折腾一上午,情绪起伏又大,周锦钰明显精神不济,周二郎带他回屋休息。
周二郎发现儿子虽然很累,可好像同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到了睡觉的点儿,头一歪就能睡着,现在孩子却是翻来覆去,明明很困,就是入不了睡。
周二郎坐在床边,心疼地摸着儿子的额头,“钰哥儿,你那里不舒服,告诉爹好吗?”
周锦钰睁开眼,见他一脸担心,安慰道:“爹,你别瞎担心,我就是刚回家,情绪有点儿激动,睡不着。”
“钰哥儿,不准你在爹面前撒谎,你也不用宽爹的心,你骗得了大姑,骗不了爹。——你说实话,是不是都是这次落水落下的毛病?”
周二郎明显不信周锦钰的借口。
周锦钰听出他爹话音里已经有了刀光剑影咬牙切齿的味儿,他若说是,估计端王这个便宜舅舅就要惨了,他讨厌端王,但对他而言,端王罪不致死,再说还有萧祐安这层关系。
最重要,他不想让爹为了他冒险,端王是那么好招惹的吗,人家是皇亲国戚,手里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他爹有什么?
爹要对付端王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与风险,才足够能站到与人家势均力敌的位置上,能不为敌还是不要为敌的好。
周锦钰解释道:“爹,是钰哥儿自己不小心滑到水里的,端王没有害钰哥儿的理由。”
他自以为自己是在化解矛盾,实则是在火上浇油,他对他爹的了解其实还是不够深。
周二郎面色如常,抬手给儿子掖了掖被角,嗔怪道:“下次要照顾好自己,什么水啊,火啊的,危险的地方就不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