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谢翎抬手在她发间取出了什么东西,崔荷仰头看他,谢翎取下了她的蝴蝶簪子,搁到梳妆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根做工精美的簪子递给她,说:“之前送的也旧了,给你重新打造了一支,你看看可还喜欢?”
崔荷接过簪子,在手里仔细查看,簪子用的是点翠的工艺,翠蓝色的孔雀翎形制,中间还镶嵌了一朵金莲,莲花栩栩如生地绽放在簪子上。
“喜欢吗?”谢翎见她不说话,心里有几分忐忑,簪子的图案是他自己画的,雕琢了许久才把最好看的一幅拿去打造,其中还换了好几家首饰铺子,他特意征询过首饰铺老板的意见,都说好看,这才拿来给她。
崔荷拿着簪子在手里看了又看,这样特殊的样式应该是特意定制的,当中的含义只有她明白,心潮如同海浪击打着礁石,汹涌澎湃,把簪子塞进他手里,示意他给她插上,谢翎依言而行。
戴好后,崔荷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眼底似有氤氲水汽,“好看吗?”
“好看。”
“簪子好看,还是我好看?”
谢翎捧着她的脸颊,手指轻抚在她脸侧,目光在她鬓发与脸庞之间逡巡,最终对上她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认真道:“夫人好看。”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双臂搂上他脖颈,踮着脚尖迎了上来,温软的唇印在他唇上,被她轻巧地撬开了牙关,早在数个日夜里,她的青涩渐渐褪去,绽放开了花蕊最美的一面。
呼吸交错,齿间轻叩,温软滑腻的小舌邀他沉沦,他搂上她的纤腰将她抬起放到窗台上坐好,开始反客为主,汹涌的浪潮顿时将小江小河彻底吞噬,没有多余的欲念,只有无尽的亲昵。
谢语嫣在外面左等右等都不见兄嫂出来,以为他们忘记了,便主动进了听荷院,来到廊下时被银杏姐姐给拦了下来。
“银杏姐姐,嫂嫂他们呢?”
谢语嫣看见银杏姐姐和金穗姐姐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意味深长,她完全看不懂的笑容,随即她被两个丫鬟带到远一些的八角亭。
谢语嫣很困惑,扭头去看正屋,房门紧紧闭着,但窗台有两道身影,只可惜被窗牑挡住了一半,根本看不到他们在屋里做什么。
谢语嫣更困惑了,他们明明就在屋里呀。
在八角亭里坐了半天, 谢语嫣等得花都谢了,才看到他们两人姗姗来迟。
从小凳上跳下来,谢语嫣瘪着嘴走上前去, 插腰指责道:“你们在屋里偷偷做什么,我等了好久。”
崔荷心虚得不敢看人,谢翎借着衣袖的遮掩, 捏了捏她的手安抚,随后循着谢语嫣的声音,准确地来到她面前,摸着她的脑袋歉意说道:“让语嫣久等了, 是我和你嫂嫂不是,一会带你上街买糖葫芦和糖人做赔礼好不好?”
谢语嫣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绕过他来到崔荷身侧牵起她的手, 抬头正欲与崔荷讲话, 忽然咦了一声, 歪着脑袋一派天真无辜地问道:“嫂嫂你的嘴巴怎么肿了起来?”
崔荷连忙捂住嘴巴,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谢翎轻轻咳嗽一声连忙上前解围,挡住了崔荷的身影, 拍着谢语嫣的脑袋将她往前赶去, 解释道:“你嫂子用膳时贪吃了两口辣椒嘴巴肿了,方才我给她擦药呢。”
“哦。”谢语嫣懵懂无知, 算是认可了他的解释, 没有再追问到底。
一行人坐上侯府的马车, 来到了临安街头。
整条临安街如今变成了一片灯海,各色花灯目不暇接, 化作天上璀璨的银河,缓慢流动起来。
街头人头攒动, 跻身进去时方觉自己渺小,谢语嫣个头太小,面前的人跟一座座山似的,将她的视线全都挡住,她紧紧拉住崔荷的手,生怕自己走丢。
崔荷脸上蒙着一层薄纱,是下马车时谢翎塞给她的,为了遮挡住她红肿的嘴唇。
三人手牵着手随波逐流,崔荷如今身负重责,左手牵着年纪尚小的谢语嫣,右手还得拉着夜不能视的谢翎。
谢语嫣正是好动的年纪,又没有母亲约束,入了繁华的街头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拘束,拉着崔荷这儿走走,那儿看看,全无章法。
街上光线昏暗,人群摩肩擦踵,稍不注意便会与人相撞。
谢翎看不清楚前路,又被崔荷东拉西扯,闪避不及时被行人撞个趔迭,对方骂骂咧咧说了一句“你眼瞎呀”,谢翎闻言脸色微变,只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后默不作声继续跟上崔荷的步伐。
接连撞了几个人,崔荷也注意到了,连忙停下脚步,拉住乱跑的谢语嫣,低头问道:“语嫣,我让金穗和银杏牵着你好不好?”
谢语嫣心思都飘去了别处,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一左一右拉着两个丫鬟跑开了。
离开了崔荷,谢语嫣反而更快活,丫鬟会顺着她的脾气,陪她到处跑,不会像崔荷那样,非得把她控制在三步之内不得乱跑。
谢语嫣跑远了,崔荷扭头与谢翎轻声笑话了她两句,谢翎神情淡淡,情绪不高。
“谢翎,你怎么了?”崔荷敏感地察觉出他似是有心事,正欲凑上前看他。
谢翎不着痕迹地避开,淡然说道:“无事。”
随后拉着崔荷继续朝前走去,只是他走得急,又被人猝不及防撞了一下,太过狼狈,让人难以忽视,自我厌恶的情绪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恰逢夜风起,花架上悬挂的花灯被吹出一道起伏的波浪,幽光影影绰绰洒在他的侧脸之上,不远处正在表演喷火节目,焰火亮光一闪而过,崔荷将他脸上狼狈的表情尽收眼底。
不由怔楞在原地,终于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样的表情在他十一岁失明时,她就见过,但是他眼疾再次复发以来,她还一次都未曾见过。
他把自己的眼疾掩饰得太好,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看出他的不妥,就连她都要以为一切尽在谢翎掌控之中。
其实不然,他还和小时候一样,依旧要强。不同的是,小时候他不懂掩饰,长大了太会掩饰,以至于她忘了他是个事事要强,不肯服输的性子。
人都是会成长的,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将自己认为的保护与照顾强加在他身上,更不可撕开他倔强的外表非要打探他敏感的自尊心,他不会喜欢的。
崔荷闭上嘴巴,不再追问,只是挽住他的手臂牢牢抱在身前,领着他一起在拥挤的街道上缓慢前行。
有了她这双眼睛,谢翎没有再撞到旁人身上。
“谢翎。”
“嗯?”
“一会城楼外有烟花,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谢翎垂下眸子,沉沉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无人再提方才的不快,顺着人流又走了一段路,崔荷看见两个丫鬟慌张地跑了回来。
“郡……郡主……”
“怎么回事?”崔荷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她们两个人怎么空着手回来了,谢语嫣呢?
金穗和银杏急得眼泪直流,“方才奴婢们牵着语嫣小姐在路上走着,不知哪儿来的一群壮汉挤进了奴婢和银杏中间,奴婢一时没拉住,松开了手,结果语嫣小姐就不见了。”
“不是,怪奴婢没拉住语嫣小姐,是奴婢的错。”银杏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甚至还要跪下来磕头认错。
事发突然,崔荷也缓了好一会才接受这个事实,一旁的谢翎沉声叮嘱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们先去方才走丢的地方找一圈,找不到再扩大了范围去找,所有角落都不可放过,你们几个也跟着金穗银杏去找。”
“是。”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连忙跟上金穗银杏的步伐钻进人海四下搜寻起来。
周围人影攒动,一眼望去尽是陌生的嘴脸,谢语嫣个头那么小,落入人潮之中,便如溺水的孩童,就连挥手示意也无人察觉。
崔荷目所不及,急得满头是汗。
人是她带出来的,若是带不回去,她该如何跟二婶交代。
街上不知是否有人贩子,谢语嫣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一旦被掳走,要是来勒索一番倒还好说,如果直接被发卖了可就再难找回来了。
想到是自己亲手交给两个丫鬟的,她就懊悔不已,可是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她亲手牵着,人潮汹涌,一个不察也会落得同样下场,也许一开始便不应该带语嫣出门。
“你别担心,语嫣年纪虽然小,但她知道家里怎么走,如果找不到我们,她会自己回府。”谢翎一直没听见崔荷说话,不用猜也知道她如今有多着急。
崔荷情绪不受控制,落下泪来:“都怪我不好,不该带她出来。”
“这不是你的错,若说有错,我也有错,我明知顾及不到仍要坚持带语嫣出府,真正错的人是我。”谢翎将她揽入怀中,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
喧闹的市集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耳边唯有她愧疚哭泣的声音,谢翎抚摸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抚,崔荷突然推开他,走到一旁没了动静。
“阿荷?”
“我没事。”崔荷走到一旁去,大概是太焦虑的缘故,她想吐,强忍着腹部涌上来的酸水,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难受劲压下去。
崔荷心中惦记着谢语嫣,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人潮当中,祈祷能及时找到谢语嫣的踪迹。
也许上天怜悯,竟真被她找到了。
不远处,谢语嫣正站在戏台旁的石墩上,冲她招手示意,崔荷没有细究谢语嫣脸上惊惶的表情,长长松了口气,扭头对谢翎说道:“找到她了,她就在戏台下。”
听到崔荷说找到谢语嫣了,谢翎也放心了下来,颔首道:“找回来就好。”
崔荷看见谢语嫣站在街道上只知道挥手,却不肯过来,眼看着她走下石墩被人潮淹没,崔荷担心一会又不见了,连忙冲谢翎说道:“我去带她回来,你在这儿等我。”
因为太过心急,丝毫没有听到谢翎在背后呼唤她回去的声音,径直步入拥挤的街道。
行至半途,街上的行人忽然变得拥挤不堪,崔荷似是在过河,湍急的河流自上而下,川流不息地阻碍着她前行的道路,河流忽然变得分外湍急,她被阻塞在路中央进退两难。
一双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被人禁锢在身前,腰间有一把匕首抵住了她的腰肢,耳畔传来男人危险的声音:“你若乱动,我的人马上就杀了那个女孩。”
崔荷不敢再挣扎,低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郡主随我走一趟吧,别想耍什么花样,我的刀可听不懂人话。”
身不由己跟着此人去往相反的方向,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藏在袖子里的手腕不住晃动起来。
她不知谢翎说的大话到底有没有用,她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希望谢翎说的大话成真。
她不知道身后之人长什么样,但依稀能判断对方的身形,比她高,比她壮,但是肩膀却没有谢翎的宽阔,似是有些瘦弱了。
对方很快将她带到了一个塔楼面前,此处离临安主街有些远,却离城门很近。
今日城门附近要放烟火,因此有很多人往此处靠近,路过行人如过江之卿,却无人注意到她正被奸人劫持。
眼看着城门巡逻侍卫迎面而来,崔荷激动地要挣脱身后之人求救,却被他死死按在怀里,他带着她背过身去。
借着不甚清晰的月光,崔荷看见面前的尖刃正抵在她腹部之上,崔荷吓得冷汗直流,不敢再乱动。
“再动,这刀子可就不长眼睛了。”
待巡逻侍卫离开,他才将她带入塔楼里,一路沿着阶梯往塔楼上面走去。
比起外面的喧嚣,塔楼里分外安静,里外像是隔了两个世界。
塔楼建造得十分奇特,呈上窄下宽的格局,越往上走,空间越狭窄,此时的顶楼,左右只剩不过十步之遥。
男人松开禁锢住崔荷的手,恰好此时,烟花盛会终于开始了,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艳丽的火焰,透过窗棂的空隙投射进阁楼里。
崔荷得了自由,不停后退远离此人,撞上窗棂后,想也不想拉开窗棂,高声冲外面的人叫喊,奈何烟花燃爆的声音经久不息,她的求救声竟完全被湮没了。
身后有人靠近,崔荷转身被人困在窗台之间,只觉浑身寒毛全都竖了起来,崔荷抗拒地推他的肩膀,冷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男人蒙着脸,根本看不清楚样貌,但崔荷借着烟花绽放发出的光亮看清楚来人的眼睛,狭长阴柔,不怀好意,只一眼,崔荷便知道对方的意图。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挟持我,知不知道我是安阳郡主!”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这儿的烟火要放足足半个时辰,期间无人能听得见你哭喊的声音,半个时辰后,只要你敢发出一点声音,全城的人都会知道你不贞不洁。”男人凑得很近,崔荷能闻到他身上沾染了丝丝缕缕的檀香。
崔荷面色惨白,右手紧紧抓着窗棂,声音颤抖着说道:“萧逸,你是萧逸对不对。”
第91章
阁楼外的烟花接连不断升空, 耀眼的焰火在他们脸上绚烂变幻着色彩,嘈杂人声被砰砰炸裂的烟花声淹没,就连崔荷方才说的话也被一并吞噬。
危楼高百尺, 烟花似是咫尺可摘,这样旖旎缱绻的场面,若换个人, 换种心境,崔荷都会感恩戴德,而非像现在这般,被一个陌生人架在窗台上, 如临大敌。
他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可那双阴柔狭长的眼睛却在笑,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似是盘踞在巨石上的毒蛇, 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只等着合适的时机扑上前去将她撕咬。
崔荷根本没有心思欣赏窗外的火树银花, 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面前的黑衣人身上,手腕被他紧紧攥着, 他的手劲与他的身形完全不符, 看似瘦弱,实则力大无穷。
两个人隔着面纱, 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面容, 可崔荷却很确定面前的男人就是萧逸。
“箫逸, 你放开我。”崔荷为了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恐惧,刻意提高音调, 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她自认为自己威慑力十足,哪怕不能让他立马放手也该知道自己绝不是软弱可欺之辈, 可她高估了箫逸的品性,试问一个满口谎言,滥杀无辜之人怎么还会有君子之德。
面上的轻纱被他扯开,箫逸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她抬起头来迎向自己,他的目光毫不避忌的逡巡在她红肿的唇上,笑吟吟地说道:“郡主的唇定然很美味,否则侯爷怎么舍得使那么大力气,我也尝尝。”
他俯身凑近,崔荷躲避开去,鼻子隔着面巾触碰到她脸颊,崔荷突然猛地挣扎起来,厌恶极了他身上的气味,腹中一阵翻滚,不再隐忍呕吐的感觉。
箫逸松开手,厌恶地后退一步,看着身上脏兮兮的污渍眉心直皱,旖旎的气氛被她打破,箫逸全然没了那点心思,看着她还在那呕吐,忽然想起什么,眉心皱了起来,差点忘了,她怀孕了。
真是可惜,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怀了孕的女人更敏感,箫逸嗤笑一声,擦干净身上的污渍,扔掉帕子继续走上前来。
崔荷狼狈地坐在地上,腹内翻江倒海的难捱,整个人差点蜷缩起来,她额上全是汗,鬓发乱了,发簪也掉落到一旁。
黑暗之中,崔荷摸索着将地上的簪子拢入袖中,烟花的光芒一闪而逝,光线阴晴不定地映照在阁楼内,隐藏了她的小动作。
余光中看见他靠近,崔荷慢慢撑起身体从地上站起,后退一步站到窗边,背着手压在窗沿上,凝视着他,冷笑道:“箫逸,澄空大师,逍遥道长,你到底还有多少个身份?”
箫逸没说话,崔荷又说道:“你费尽心思你进宫,刻意接近我母亲,你的目的是什么?我可不会觉得你单纯只是想做一个面首。还有,昌邑侯和你又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他指使你进宫的?” 她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的猜想,试图将他震慑在原地。
箫逸缓步走上前来,打断了崔荷的话:“嘘,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妙,毕竟我挺舍不得杀你。”
烟花告了一段落,夜空突然变得静谧,一串急促的铃声在夜空中徒然清晰可闻,崔荷猛地回神,眼前箫逸眉心一敛,猛地冲上前来,扣住她的手腕,及时捂住她欲高喊求救的嘴巴,将她重重压在窗户内。
“真是不乖。”箫逸冷冷的瞥她一眼,徒手扯断崔荷手腕上的银链,扔出了窗户,窗棂被他关上,室内只余一片黑暗,烟花重新绽放于天际,蛇也露出了他的本性。
腰带被他粗鲁扯开,崔荷尖叫着手脚并用踹他,藏在袖子里的簪子高高举起,趁他不注意,猛地扎进了他的肩颈。
谢翎教过她,人最脆弱的地方是脖子。
她本欲刺他脖子,慌乱之中失了准头,也不知扎中了没有,一次不够还要再来几次。
萧逸吃痛一声,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崔荷连滚带爬往楼梯跑去,还未跑出两步,被人拦腰抱住,崔荷再次被拖了回去,萧逸不再怜香惜玉,将她反压在身下,拉起她双手举在头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手中的簪子脱力掉了出去,崔荷忍着害怕,尖声威胁道:“萧逸,谢翎他很快就会过来,你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得罪他。”
方才肩颈被她狠插了几下,尖锐的刺痛感让萧逸红了眼,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已经染了一手的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液腥甜的气味,萧逸狠狠吸了一口,很好,本来今日他没想见血的。
“今夜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儿,明天你的尸体才会被人发现,本来我还想给你留条全尸,现在我反悔了。”萧逸单手掐住崔荷的脖子,逐渐收紧,看见崔荷逐渐通红的脸,他竟然莫名的兴奋起来。
呼吸逐渐稀薄,崔荷挣扎的力气渐渐变小,眼前的景象变得虚无起来。
片刻的失神,神魂似是脱离了身躯,耳朵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什么也听不真切。
脑海里走马观花似的看见了一些景象,她听樊素说,她祖父死的时候也拉着她的手,对着虚空喊他妻儿的名字,都说人之将死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好像也看到了。
压在自己身上的萧逸忽然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谢翎的脸,她被人抱起,耳边传来呼唤声,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一声叩进她的耳中,脸上有温热的水滴,崔荷意识渐渐回笼,除了脖子有些难受,意识已经清醒。
真的是谢翎来救她了,他听到了她的铃声。
“阿荷,对不起,我来晚了。”谢翎跪在她身前,脸上是失而复得的欢喜,双臂紧紧地搂着她,大掌抚在她脑后,将她抱在胸前,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只差一点,崔荷就要被他杀死了,他如何能原谅迟到的自己。
崔荷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呆呆的看着他,抬手抚摸上他的脸颊,似是在确定是不是他,谢翎握住冰冷的小手,将她抱到一旁,脱下外袍披在她肩上,低声叮嘱道:“等我一会。”
崔荷靠在墙上,借着微弱的光,和拳拳到肉的击锤声,她依稀知道谢翎在和萧逸过招。
隐隐有寒光闪过,利器削铁如泥,屋内一片狼藉。
窗棂被击碎,焰火的光辉伴随着月色一起涌入,她看到了三个男人的身影,原以为只有谢翎一人,没想到宋喻竟然也在。
月色中,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泛着冰冷的光芒,手中宝剑与萧逸的短刀金石相击,竟擦碰出了火花。
双拳难敌四手,宋喻与谢翎压制住了萧逸。
萧逸跪倒在地上,脸上的面巾早就被扯掉露出了真容,他被控制后不怒反笑,阴恻恻的笑声被谢翎一拳打断,他被打歪了脸,吐出一口血水,仍旧止不住地笑。
“萧逸,你掳掠郡主,还想杀害郡主,死罪当诛。”谢翎面无表情,手里拿着宋喻递来的剑,利刃擦过他的咽喉,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线,再用一分力或是刀刃再往前一寸便能了结了萧逸。
宋喻冷声制止道:“侯爷,刀剑无眼别把人杀了,将他交给我,我来审问他。”
谢翎没答话,这样的事应当交由刑部处理,但唐诚意外死于刑部监牢之后,他们上下调查过也没发现端倪,他担心将萧逸送去刑部也是一样的下场。
送给锦衣卫,不失为一个选择。
但在此之前,他还有些私人恩怨跟萧逸清算。
“禅光寺,你命山匪去追杀郡主,是因为被她发现你在佛堂与人苟且,那人是谁,值得你暴露自己的秘密去杀她。”
萧逸随口说了一个妇人的名字,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成王败寇,我也不妨告诉你她的名字,反正我情人多的是,你敢一个个去找吗?”
他在禅光寺里的罪行牵扯到汴梁众多妇人的名誉,有许多都是被瞒在鼓里的,这样的事并不光彩,也许揭露此事还会害不少妇人羞愧难安,最后自寻短见。
而且他隐隐觉得若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萧逸不吃一番苦,怕是不会轻易招供,此事交给最擅长打探消息的锦衣卫,最合适不过。
“宋指挥使,萧逸便交给你了,请指挥使大人务必打听出来,那个女人是谁。”
“侯爷放心。”
宋喻正欲将萧逸带走,谢翎忽然叫住了他们:“萧逸,你哪只手碰过她?”
萧逸对上他冰冷的视线,不怕死地举起了右手,正欲调侃两句,一股喷涌的热意溅洒到了他的脸上,钻心的疼痛令他再也忍不住,弯着腰捂住伤患处痛苦哀嚎。
他的哀鸣可怜又可悲,罪恶连同他的手掌一同被剖开,声音被轰隆炸响的烟花声彻底掩盖。
躲在角落里的崔荷不禁瞪大了眼睛,从未见过谢翎如此残酷的一面,她闭上了眼睛,只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冷汗涔涔落下,她并非惧怕这样的谢翎,只是那样的场面过于血腥。
宋喻将人带下了阁楼,谢翎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提步朝崔荷走来。
他来到崔荷面前只余一步便停了下来,见她惶恐地闭上眼睛,屈身半跪在她面前,解释道:“他差点掐死你,我不过咽不下这口气。”
崔荷睁开眼,见他垂眸不敢看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哑着声问道:“你怎么看得见了。”
“我也不知道,得知你失了踪迹,我便气血翻涌,也许通了哪处经脉,自己就好了。”谢翎说得毫无波澜,似是对痊愈一事并未放在心上。
崔荷又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过,我会循着铃声找到你。”谢翎从怀里掏出一串破碎的铃铛手链,这是他在阁楼外捡到的。
路上碰到宋喻,他说他一直在跟踪萧逸的下落,到了城门附近便没了踪影,他寻寻觅觅始终不见芳踪,幸好上天垂怜,让他在阁楼外找到了铃铛,发现了端倪。
也幸好他来得及时,只是又让崔荷受苦了。
外面的烟花盛宴已经冷却,人潮也渐渐散去,借着清幽的月光,崔荷看到谢翎眼底深深的愧疚,崔荷起身,挪着膝盖慢慢踱到谢翎身前,搂住他的脖颈,埋首于他胸前,闷声道:“我想回家。”
谢翎回抱住她,哑声道:“好,我们回家。”
将人打横抱起下了楼,来到阁楼外,宋喻的人遣了一辆马车过来送他们回去,谢翎没有推脱,与崔荷一道上车回到了侯府。
这件事谢翎没有声张,静悄悄地抱着人回到听荷院,四个丫鬟齐齐站在廊下等她,待他们走近了,金穗银杏跪了下来,磕头哭着说道:“郡主,奴婢有罪,请郡主责罚。”
崔荷想要开口追问谢语嫣的下落,刚发出一个音节,咽喉处便传来一阵疼痛,咳嗽了一声,哑声问道:“人找到了吗?”
谢翎知道她因为谢语嫣走丢一事心中愧疚,主动说道:“找到了,他利用语嫣调虎离山,掳走你之后,语嫣就已回来了,我让丫鬟们先带她回府,她早就回屋歇下了。”
崔荷扭头看向天边圆月,月亮早已越过柳梢头,原来已是夜半时分。
崔荷肌肤白皙,衬得咽喉处的红痕越发明显,一旁的红袖大惊失色,忙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进屋再说。”谢翎抱着崔荷回屋,将她放到床榻之后,抽出披在崔荷身上的外袍,目光落在她松散的衣衫上,衣带被人抽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让人但心。
谢翎沉默着没说话,拉过锦被替她盖好。
眼看谢翎要走,崔荷连忙拉住他的手,她很担心谢翎会误会,忍着咽喉的疼痛开口解释道:“他没有得逞,我用你送的簪子扎伤了他的脖子,他恼羞成怒所以才想掐死我。”
谢翎重新坐了回去,将她瘦弱的身躯抱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沉声说道:“对不起,阿荷,我没有及时找到你,你会怨我吗?”
崔荷摇头,实在不解他此话何意,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他能及时找到她,本身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因此她并不怨他,反而很感激他。
她知道谢翎绝对不会放弃寻找她,她很笃定谢翎会找到她,只是有些忧虑若被萧逸得逞了,谢翎会如何打算。
“如果……”声音嘶哑难听,还未说完便又难受得咳嗽起来。
谢翎将她的肩膀扣在怀中,为她掖好被角,垂眸看她,低沉的嗓音响起,他的话亦如他的人一般沉稳。
“没有如果,即便有如果,这也并非你的错,我会一如往昔地爱你,尊重你。崔荷,我身为你的丈夫,没有及时保护好你,这本就是我的过错,你遭遇了那样的事,我不能指责你的不对,可我也想告诉你,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在西北的时候,我见过很多被西戎人四处掳掠奸|淫过的妇人,她们的痛苦我亲眼所见,不少人为此悬梁自缢,我不希望你和她们一样,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为我活着,也为你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