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暗恋的死对头by海月火玉
海月火玉  发于:2024年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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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回想这几日,崔荷才发现谢翎的脾气不是毫无缘由,因为谢禹生病,她愧疚难安,一心扑在照顾谢禹身上,几乎忽略了谢翎。
她白日只顾着谢禹和谢鸾,夜里倦极而眠,都没发现谢翎好久都没有抱过她。
有几次她被冷醒,下意识地转身去找他,贴上的都是他的背,而非他炙热的胸膛。
当时她睡得迷迷瞪瞪的,又哪儿会计较这些,如今细想,他怕是不声不响地生了好多天闷气。
跟自己的儿子争风吃醋,崔荷觉得他幼稚又好笑。
谢翎修长的手指落在细长的绑带上,一本正经地替她系带,但目光就是不肯在她脸上徘徊,余光看到她唇角勾了起来,实在没忍住往上看去,便对上了她戏谑的眼神。
谢翎生硬地挪开视线。
崔荷微微倾身向他靠近,笑盈盈地问道:“为什么不敢看我,做亏心事了?”
谢翎故意板着脸,冷哼一声嗤笑道:“你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山,山会动,我看水,水还会映出我的脸来,我看你,你能给我什么,两个大白眼?”
他说的大白眼,大概是他教谢禹练功夫时太过严苛,遭她谴责了。
崔荷噗嗤一声笑出来,去拉他搁在膝上的手,谢翎身子僵住了,垂眸看了眼握着自己的柔荑,心头发痒,但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任由她动作不做任何反应。
崔荷瞟了眼窗边的两个孩子,他们都被车外风景迷住了,根本没注意他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哄谢翎:“多大岁数了,还跟我怄气。我承认我这几日是忽略了你,但你为何不直接跟我说?”
“有什么好说,你若真在乎我,早就发现了,我只是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谢翎语气难掩酸味,说完又觉得矫情,干脆别开眼去,目光落在车窗外不断地后退的人身上,一个一个数人头,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是阿禹和阿鸾的父亲,怎么会是可有可无的人。”崔荷柔声劝慰,奈何说不到谢翎心坎上,谢翎便不搭理她。
见他油盐不进,依旧冷脸,崔荷只得使出一些特别手段,从膝头坐起,靠到谢翎耳边,软着嗓音呵气如兰道:“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夫君啊。”
尾音带着勾人的余味,她缓缓坐了回去,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里藏着绵绵情意睨他。
崔荷柔软的声音,亲昵的话语,以及情意绵绵的眼神,糅杂成一股细腻的春风细雨,抚平了他连日来郁郁不忿的怒火。
浑身都舒坦了,谢翎的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来,脾气软了下来,但嘴巴还硬着,觑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少拿这些话哄我,我又不是阿鸾,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对我半点用都没有。”
崔荷咬牙切齿,这父女俩的臭脾气简直一模一样,谢鸾耍性子也是这般得寸进尺,好话哄了不够,还得要些实际的好处,否则她那龋齿是怎么来的,就是谢翎妥协的后果。
但总归是她冷落了谢翎,又看在谢翎这些日子对谢禹不错的份上,她也就不跟他计较了,给他些甜头,也省得他整日拿乔。
撩起薄纱,崔荷悄悄朝两个孩子的方向打量而去,见他们还趴在窗边,便放下心来。
借着帷帽的阻挡,窗边的两个孩子不可能看到什么,可崔荷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
她似是一阵旋风,转瞬即逝,如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匆匆落下帷帽的薄纱挡住泛红的脸颊。
出游以来,她都没有再和谢翎亲近过,再做起这种事,她的心砰砰直跳。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她还是低估了谢翎的脸皮。
谢翎胆大妄为地挑开她的薄纱,钻进了她的帷帽里。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里面藏着火,可以燃烧她心魂的火。
若说她方才是旋风,那他此时便是飓风,摧枯拉朽。
崔荷不敢发出声音,紧闭上了双眼,鸦羽般的眼睫如振翅的蝴蝶,颤动起来。
“阿娘……”谢鸾看到有趣的东西回头要找爹娘,却被哥哥及时捂住了眼睛和嘴巴。
谢禹松了口气,为了这个家,小小年纪的他担负了太多不必要的责任,比如替腻歪的父母遮掩一二。
城门外,樊素早已等候多时,眼看着崔荷的马车驶近,起身要下去,坐在旁侧给她扇风的许如年连忙搀扶着她:“小心肚子。”
樊素已有六月身孕,身子重,又惧热,许如年本是不同意她来的,但樊素执意要亲自迎他们。
拗不过樊素的倔脾气,许如年只好妥协。
“郡主通情达理,绝不会因为你没来接她就生气,犯不着亲自来,我接他们进城也是一样的道理。”许如年用手帕替她擦拭鬓角的汗水,心疼不已。
樊素却并不认可许如年的话,她和崔荷亲如姐妹,但始终身份有别,崔荷既是郡主,又是国公爷的夫人,她们虽有情谊,但在礼数上绝不可少。
“这话你可别在郡主面前说,她千里迢迢来看我,于情于理我都该亲自迎她。”樊素瞪他一眼,嗔怪道。
许如年揽过妻子的肩膀,喟叹道:“知道,不过发发牢骚罢了,这话我也只在你面前说,旁人不知道。”
“爹,你说姨母坏话,我可都听见了。”许青妩从马车里钻出来,坐在车板上,小腿晃晃悠悠的,冲他笑得一脸狡黠。
许如年掐她圆润的小脸,笑骂道:“我说什么坏话了,你可别冤枉我。”
许青妩道:“阿爹的意思是,郡主姨母如果不体谅阿娘,就是不通情达理吗?”
许如年皱眉:“我何曾说过这话,你跟谁学的,就会曲解我的意思。”
许青妩一脸天真无辜地看他,说:“跟阿爹学的啊,前几日阿爹跟几位叔伯喝酒,叔伯求你通融,也说你通情达理,绝不会不帮他们,结果他们走后,你就发了一通脾气,那通情达理肯定是不好的意思。”
许如年嘴角扯了扯,这丫头真会学以致用。
马车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口,谢翎先下马车,先冲许如年与樊素颔首打招呼,随即搀扶着崔荷从马车里出来。
许青妩怔怔的看着走出来的崔荷,层叠的轻纱将她笼罩起来,恍若云中仙子,掀开薄纱,犹如拨云见雾,露出仙子真容,原来阿娘说郡主姨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是真的!
两人久别重逢,崔荷顿时红了眼眶,走上前来抱住樊素,激动得泪珠盈睫,樊素拍着崔荷的后背笑着安抚她。
谢翎抱着两个孩子下车,来到他们面前,与许如年寒暄了几句,便把孩子介绍给许青妩认识。
许青妩比谢禹小一岁,比谢鸾大两岁,但她天性活泼,不受拘束,整天溜猫逗狗上蹿下跳的,个头比同龄人都要高,此时站在谢禹面前,竟比谢禹还要高出一个头。
她并不知道谢禹的年纪,见自己比他高,理所应当认为他是弟弟,于是喊道:“弟弟好,妹妹好。”
许如年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调侃道:“臭丫头,什么弟弟,阿禹比你还大一岁呢。”
许青妩摸了摸鼻子,干了一件多年以后想起来都会后悔的事,就是伸手去摸谢禹的脑袋,拉到自己下巴的位置,满脸天真地说道:“可是我比弟弟高哎,理所当然是姐姐啦,你得喊我姐姐。”
谢禹:“……”
多年后,帝后躺在一张大床上,许青妩被欺负得最狠的时候,谢禹会将她双手禁锢在头顶,哑着嗓子喊她姐姐。

七月流火, 八月萑苇。
骄阳炙烤着大地,空气中翻腾着一股股热浪,无端令人闷热难受, 崔荷和樊素两人怕热,都不愿出门,只想躲在屋内避暑。
几个孩子因为年龄相仿, 很快就玩到了一处。
兄妹俩似乎特别喜欢许青妩,白天谢鸾拉着许青妩溜猫逗狗,夜里谢禹就拉着许青妩下棋,许青妩的时间都被这兄妹俩分配得明明白白。
许青妩在当地有许多朋友, 突然看见许青妩身后多了两个锦衣华服的同龄孩子,一开始都还很拘谨,后来熟悉之后, 他们喜欢这兄妹俩更甚于许青妩。
谢鸾自不必说, 娇娇俏俏, 玉雪可爱, 又因为年纪小,谁见了都想保护她。
而她的兄长谢禹, 不仅长得好看, 而且待人温和有礼,小姑娘们都喜欢往他面前凑。
男孩子们起先都不服, 觉得他瘦瘦弱弱跟个女孩子似的, 是个绣花枕头。
直到碰到了隔壁巷子的小霸王, 抢他们的玩具,还想欺负谢鸾。
别看谢禹瘦弱, 他为人聪明又刻苦,跟着谢翎学了段时日的功夫, 耍起功夫把式来有模有样。
把人彻底唬住后,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对方是个十岁的孩子,脑子转得快,被吓走之后越想越不对劲,第二天就来堵人,想要找回面子,但他万没想到谢禹不讲武德,将此事告诉了谢翎。
小孩子之间的争斗把大人卷了进来。
小霸王他爹知道后赶紧带人登门道歉,能和郡守大人的孩子玩到一起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待他看到谢翎后,不禁一阵后怕,以他识人的眼光来看,此人非富即贵,当即让小霸王跪下叩三个响头,回去就把小霸王揍了一顿。
后来小霸王再看到谢禹他们,恭敬得跟个孙子似的。
此事惊掉了他们几人的下巴,整个过程他们都看在眼里,谢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小霸王俯首称臣,当中虽然有以权压人的功劳,但也得靠谢禹避其锋芒,从长计议。
谢禹并不把此事当做谈资,而且对他们也不摆谱,就跟普通人一样对待,久而久之,他们都唯谢禹马首是瞻。
许青妩对此嗤之以鼻,她治那个小霸王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感恩戴德,一个个都抛弃她转而投向谢禹怀抱,做他的跟班。
这让她这个曾经的青衣巷老大还怎么混得下去!
因此,许青妩对谢禹再没什么好脸色。
但谢禹待她一如往昔,甚至还比旁人要好一些,让她小小的虚荣了一把,他们以谢禹马首是瞻,谢禹以自己马首是瞻,那她就是最最顶级的马首。
自我开解一番后,许青妩心头那股气都消散了不少,时间一长,她对谢禹也没有了敌意。
今年的酷暑天格外难捱,库房里的冰很快就告急了。
崔荷与樊素受不了城里闷热的天气,恰好许如年有个手下介绍了个避暑的好地方,许如年跟谢翎商量了一番,决定带妻女去山里避暑。
避暑山庄建在范阳郡城外三里地,离城不远,许如年白天可以在城里当值,下值后坐马车赶回来都行。
在城里的时候,崔荷白日都和樊素待在一起,谢翎不好往她们面前凑,就只能和许如年待一块。
进了山,他就肩负着看护她们的责任。
这天,许青妩和谢鸾吵着要进山里打猎,崔荷也蠢蠢欲动想进山里玩玩。
和谢翎商讨过后,谢翎带着七八个侍卫和她们一起进山。
避暑山庄的山后头有一块清潭,那儿山清水秀,曲径通幽,是白日里适合避暑的好去处。
侍卫们搬来矮榻放在潭边茂密的古树下,供她和樊素休憩,谢翎带着三个孩子先下水摸鱼,再去林子里打猎。
有谢翎在,崔荷并不担心会出事。
山风吹皱一泓清泉,阵阵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闷热的暑气。
樊素在榻上焚香煮茶,与崔荷闲聊起来。
滚烫的茶水浇透碧玉茶宠,须臾的功夫,碧绿色的茶宠蔓延起一片殷红色,崔荷稀奇不已,樊素笑着介绍道:“这是如年淘回来给我玩的,府上还有几块未雕琢过的,不如送给你,你再让工匠雕刻自己喜欢的样式。”
“如此,我就多谢你的美意了。”崔荷并未推脱,回头她也想办法送她一份回礼就是了。
崔荷抿了口茶水,不加掩饰地打量起樊素来。
樊素还是闺阁少女时,因她祖父廉洁的名声,不怎么穿红戴绿,如今换上了亮眼的绯色罗衫,手腕戴着碧绿透亮的翡翠,一看就知道非凡品。
况且她面色红润气色佳,便知她和许如年的小日子过得很是美满。
当初知道她要和许如年成亲时,崔荷简直不敢置信,一直追问谢翎消息的准确性,这才知道许如年早就自请调离汴梁,去范阳当了个地方官。
他破釜沉舟,脱离了父亲的掌控,当中经历过什么,她这个外人并不知晓。
与樊素的书信往来也有打探过此事,但樊素寥寥数语并不愿多谈,后来她也就不再提及此事。
想起昨夜的见闻,崔荷状似无意地提起:“昨天夜里下了场雨,他大可留宿在城里,非得冒着雨赶过来,这又是何必,一来一回生病也不划算。”
樊素知晓崔荷对许如年有成见,浅笑替他解释道:“他这人虽看着不着调,但其实他为人处世极为周到,冒雨回来,只是因为我夜里腿脚容易抽筋,他担心我没人照顾才赶过来。”
“好话你都替他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他一心待你,我也就放心了。对了,他身边没有莺莺燕燕吧?”崔荷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许如年这只花蝴蝶,桃花可是旺得很,她舍不得樊素委曲求全,但许如年若真有那种心思,她还能劝樊素和离不成?
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与樊素关系再好,也不能强硬插手他们之间的事。
樊素神色从容自若,摇头道:“没有,郡主大可放心,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若他和旁人有牵扯,我是不会愿意与他生儿育女的。”
早在下定决心接受他的时候,她就做过打算,若有那一日,她自会求他写一纸放妻书,但这种事她不必与崔荷交代。
有了樊素的保证,崔荷才放下心来:“嗯,说得在理,我知道你向来清醒。回头我让阿禹认你做干娘,有我和阿禹给你做靠山,你也不必瞻前顾后。”
樊素哭笑不得,心中感念崔荷为她做的打算,她如今没有娘家,一旦和离,无人会为她撑腰,若认了谢禹这个干儿子,她还有条后路。
“你待我这般好,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咱们姐妹一场,不讲这些虚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扯开了话题去聊别的。

山林里传来两个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 崔荷便知道是她们回来了。
许青妩腿长,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谢鸾紧随其后。
等她们二人走近了, 崔荷才看清楚她们头上都戴着一个花环,花环用山野里随处可见的藤蔓编成,上面穿插着颜色鲜艳的, 不知名的野花。
“这是谁家的小仙女,这么好看。”崔荷笑眯眯地将谢鸾抱到膝上,谢鸾今日穿着一条粉色的留仙裙,头上扎着双平髻, 额前碎发遮住了脑门,衬得一双眼睛乌黑明亮。
谢鸾被夸奖后笑弯了眼睛,在崔荷直勾勾的注视下, 慢慢羞红了脸颊, 抱着崔荷的脖子藏到她怀里去。
一旁的许青妩喘着气坐在樊素身侧, 拿过樊素的扇子给自己扇风, 樊素见她玩得满头大汗,不由责备了两句, 许青妩哼了哼, 说道:“凭什么姑娘家就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屋里,男孩子就可以到处跑了, 我爹天天夸我, 以我的本事, 将来还可以当个女状元。”
“你爹那是哄你的,天底下哪儿有姑娘家去考科举的, 那都是男孩子做的事。”樊素对她口出狂言已经见怪不怪了,许青妩自小就比旁人有主意, 碰上个乐于纵容她的爹,更是翻了天。
许青妩嘟着嘴,不满地说道:“为什么不可以,现在的天后就是女人,她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樊素心中一惊,连忙捂住她的嘴巴,低声骂道:“天后也是你可以议论的,这种话往后不许再说了,回去我定要问问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她转头对崔荷歉意说道:“许青妩自幼就被她爹惯坏了,说话不知轻重,郡主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崔荷摇了摇头,笑着夸赞道:“青妩年纪轻轻就有鸿鹄之志,将来必有大造化。”
许青妩得意地翘起了尾巴,转投崔荷怀里,抱着她道:“还是姨母最懂我。”
崔荷又问她:“你为什么想做状元,你知道状元是干什么的吗?”
许青妩眉飞色舞地说道:“知道,我阿爹就是状元,我爹说状元可风光了,中了状元可以骑大马,当大官。我想做个跟我爹一样威风凛凛的大官,范阳里的人都夸我爹是个清正廉洁的父母官,我也要和我爹一样。”
“好,我相信青妩可以做到。”崔荷没有戳破她的美梦,她母亲能做天后,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若能激励许青妩,说些让她开心的话也并无不可。
许青妩将崔荷的肯定牢记于心,姨母是天后的女儿,姨母说她能,那么她一定能!
她们在此处坐了一会,也不见谢翎和谢禹回来,崔荷问怀里的谢鸾:“你爹和你哥他们上哪儿去了?”
谢鸾一朵一朵地扯着花环上的花骨朵,头也不抬地说道:“在花田。”
崔荷嘀咕他们二人在花田做什么,不时往她们回来的方向看去,许青妩心中一动,似是猜到了崔荷的想法,骤然起身,走过来拉着崔荷的手道:“姨母,我还想去玩,你带我过去吧。”
有了许青妩的邀约,崔荷从顺如流起身,谢鸾玩累了,趴在榻上睡觉,崔荷只好拉着许青妩的手一起往花田走去。
花田的位置有些隐秘,许青妩带她穿过茂密的丛林,曲折的小道,终于来到一片极其开阔的花田。
花丛里成片鹅黄色和粉绿色的野花开得正盛,微风拂过,连绵起伏的波浪由远及近,拍打着崔荷裙摆。
崔荷抬起手挡住烈烈艳阳,目光往花田中间望去,不见谢翎身影,但可以看见谢禹的脑袋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身边的许青妩忽然松开她的手,悄无声息往谢禹身边潜游过去。
临近了,许青妩猛地扑了过去,谢禹没站稳,跟许青妩双双跌倒在花丛里,压倒了一地的娇花。
林中传来许青妩咯咯的笑声,两个人似是打闹了起来。
崔荷对此并不担忧,反而觉得很开心。
在汴梁时,谢禹少年老成,高兴不高兴,都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在宫里过得孤单乏味,唯有出宫与谢鸾待一块时能笑一笑,但很多时候,崔荷能感觉得到谢禹并非是真的开心。
到了范阳后,谢禹脸上的笑容才真诚了许多。
此次出游带上谢禹,是她做过最明智的决定,她没办法给谢禹一个完整的童年,但可以给他一个难忘的童年。
正当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有东西落到了她头上,她倏地回头,便被眼前一捧娇艳欲滴的野月季占据了视线。
野月季开得正艳,花红如火,蕊黄如焰,周身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野月季移开后露出了谢翎那张俊逸的脸,他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把花递给了崔荷后,谢翎背着手与她并排而立。
手里的月季细杆被他细心处理过锐刺,捧在手里也不怕被扎着,崔荷抱着怀里的月季,不由心花怒放,抬手摘下头上的花环,和谢鸾她们戴着的花环一模一样,想必都出自谢翎之手。
崔荷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回去。”
“给你摘月季。”谢翎睨她一眼,见她拿着花环套在手腕上不肯再戴,不由心急,握住她的手腕取出花环,再次给她戴上,“别摘,多好看。”
崔荷拗不过他,只好任他作为,只是不解他为何心血来潮给她做了个花环。
对上她困惑的眼神,谢翎解释道:“你忘了?你送过我一束花环,后来我丢回来给你了。”
经过他这么一提醒,崔荷才想起来花环的由来,那是他从西北凯旋回京途经云归楼的事。
崔荷故作不满,哼道:“哦,这是在跟我翻旧账?你是在怪我当初让你当众出丑了?”
谢翎轻咳一声,解释说:“我没有怪你,只是想起往事,不胜唏嘘罢了。古人有抛绣球招亲,你有抛花环择婿,你这花环抛得好,叫做天降良缘。”
崔荷噗嗤一声笑出来,轻叹一口气,佯装可惜道:“其实当时我想扔给你后面那个将军的,人家孔武有力,俊雅不凡,甚得我心,只可惜准头歪了一点,砸到你脑袋上,反倒给你捡了个便宜。”
谢翎面色一沉,眉心皱了起来。
他当时并未留意过跟在他后头的人是谁,好像是个中年悍将,家里有妻又有妾,人长得十分魁梧,须髯如戟,脸上还有刀疤,说不得丑,但是绝不好看。
但他记得崔荷那时说的话,分明是赏给自己的!
扭头一看崔荷,见她捂着嘴嗤嗤直笑,便知道被她戏耍了一番,谢翎瞥了眼在花丛里打闹的两个孩子,忽地转身,弯腰扛起了崔荷的腰肢往旁边的小路走去。
崔荷轻呼一声,手中的野月季落了满地,她使劲地踢着腿,反被他拍了拍臀部警告道:“别乱动。”
她忍着颠簸不再乱动,天旋地转间被他放到了地上,背抵上粗糙的树干,被他笼罩在怀里,谢翎惩罚似的狠狠亲她,亲一口,就说一句:“还后不后悔了?谁更孔武有力,谁更俊雅不凡,谁更合你心意?”
崔荷被他毫无章法地亲吻逗笑了,歪着脑袋躲闪他的挑弄,一连喊了好几个你字,才被人按住脑袋低头吻上。
这次章法齐全了,崔荷七荤八素地险些被亲晕过去,脸颊飞起晕红,似是酒后畅饮才有的艳色。
谢翎心情舒畅了,动作放柔了许多,只低头啄吻她脸颊的红晕,问道:“你那时丢花环,可是看中了我?”
崔荷不欲搭理,随口嗯了一声,谢翎却得意起来:“原来你对我早有预谋,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谢翎曾经问过崔荷,崔荷从来都是避而不谈,他虽然开窍晚了些,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追溯过往,也能常看常新,只是不知,她是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
日光透过树木的缝隙,在他们脸上洒下斑驳旧影。
她抬头认真地看向谢翎,时光荏苒,曾经年轻桀骜的少年郎已经褪去昔日耀目的华彩,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但眉宇间那股恣意潇洒从未消散过。
也许谢翎不会记得他给她编的第一个花环,但她永远记得皇宫假山上,那个落日余晖里,他笨拙地哄她的模样。
她并非因为被人遗忘在假山中哭泣,而是因为父亲的死而哭。
“你别哭了,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谢翎弯腰去扯假山上的藤蔓枝条,杂乱无章的藤蔓在他手里变幻着形态,最终变成了一个圆形的花环。
他把花环戴在崔荷头上,尚且带着青草气味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擦掉泪水。
他的身后蔓延起漫天的晚霞,夏日和风吹荡起他明眸里的细碎光晕,落入她心底的浪涛。
“你下次别藏那么深,别人不记得你了,你也别傻傻地躲着,你可以喊我名字,我听到了就会来救你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
“可以。”
年少的心动数次累加,以一个支点编织成细密的罗网将她蚕食包裹,也许他只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记了好多年。
风吹影动,也带走崔荷轻声呢喃的一句话:“很久很久以前,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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