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大碰撞by容溶月
容溶月  发于:2024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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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话劈头盖脸砸下来,晏在舒都懵了,脱口说:“没好上。”
而后立刻反应过来,点开聊天框,转过去让她好好看清楚。
墨绿色的聊天背景里,往来记录寥寥无几,一串程序化的灰色文字静静躺在顶端,底下是两道转账记录。
【你已添加了孟揭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7月10日,22:34。
【你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已过期。
【你有一笔待接收的转账。】-已过期。
小唐总三岁就上谈判桌,继承了唐老爹生意人的特质,对金钱格外敏感,她在心里把那两笔款项估了估,估出一个惊人的猜测。
“你别是把他睡了吧?”
晏在舒震惊地看向她。
唐甘把筷子拍在面碗上,恍然大悟:“所以他刚刚看你那眼,其实是欲迎还拒,是勾着丝,缠着火,是使出浑身解数保持距离却不受控制地彼此吸引咯。”
“……”晏在舒啪一下反盖屏幕,胸口起伏,好久才憋出一句,“你别胡想了,我们没睡,就是暂时住一起。”
“明白了,”唐甘了然地点头,“没睡,就是同居了。”
话是这样讲,但话也不能这样讲啊!
晏在舒往椅背一靠,彻底服了,有气无力开口:“是字面意思上的合住,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同居。”
唐甘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朋友,你已经满十八周岁了,睡他不犯法!”
晏在舒觉得她这匹思想的野马是拽不住了,开始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菜,少动点脑子,对你对我都好。”
唐甘的注意力被拽回来两成,安安分分吃了两口面,晏在舒低头回消息,以为她就此收敛了,结果这姑娘憋了三分钟,在下一条消息跳进手机时又忍不住开口。
“那怎么一加上好友就转账呢?是业务水平不够,金币来凑吗?”

第06章 心率
唐甘那旺盛的好奇心持续到深夜,持续到分组结果出来的那一刻,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肝拔凉,火气暴涨。
一开始还没觉出端倪,小唐总在电脑前刷着学联系统,预分组出来的那刻,笑出了声,掏出手机给晏在舒发消息。
-糖不甜:【稀奇,这小子机关算尽,反误了自个儿前程性命?】
晏在舒傍晚吃撑了,刚刚夜跑回来,这会儿在房间做平板支撑,手机放在双臂之间,消息框弹出来之前,先看到了积分前几的分组名单,她皱眉,身体没稳住,手表表盘一震,心率直接跳到145。
这不对。
晏在舒“扑通”一下趴地上,然后翻过身,上下滑动看各组人数。
按照徐教授设定的规则,今天的六项考核成绩以雷达图形式展现,学生为圆心,六科成绩转化成对应数值的线条,向外辐射,再把每条线的顶端相连,呈雷达图。
各科成绩好的,雷达图就圆满,像一块六边形的饼,有偏科的,那雷达图就千奇百怪。
这种形式能非常直观地看到各个学生的长短板,老徐以此为分组依据——他的要求很简单,自由预组队前提下,每组下限3人,上限8人,组员雷达图重叠之后,需要把每项数值拉到顶,呈现一个完美的饼。
在此之外,有个限制条件,组队完成后,雷达图顶端不能超过两道重复点,这是避免有专精相同科目的学生扎堆进了同一个组。
规则蛮有意思的。
所谓的“弹性调整空间”也就是在这里,但那个限制条件,也会导致第一轮通过自选合组成功的概率降低。
好比晏在舒,雷达图各项数值拉满,一个人顶一个组,单人积分1128,断层第一,程度说她是六边形战士就是这意思。
所以她的组,人数是最少的,只有4个,晏在舒,唐甘,还有专攻机械和工程学的俩双胞胎兄弟。
怪就怪在,程度所在的小组,组员也只有4人,而雷达图重叠显示,有至少两项数据拉不到顶,无法形成一个完美的“饼”。
是程度马失前蹄了吗?是他多方游说之后,非但没有拉拢来各科拔尖的那几个助力,反而折损了自己组里的成员吗?
不见得。
晏在舒仰面朝天躺在瑜伽垫上,正在想着这事儿,手机在这时连续震动两次,刚要点,一道低鸣递进耳里,她起身,挑开点窗帘。
夜深了。
一辆车正在驶入庭院,车灯在掀帘的那刻熄灭,明暗两道光影之后,车子被吞入暗夜。
孟揭没下车。
身□□院门缓慢关闭,他坐在驾驶座上,慢悠悠敲了根细烟,往右摸了一下,可能是没摸到打火机,就干脆咬在嘴边,手臂搭着方向盘,一副想事情的样子。
三十四度的高温天,他就这样待着,安安静静一个人,坐在频震未消的车里。
斜上方,二十米不到的距离中,另一处密闭空间中也亮着灯。
重工刺绣的窗帘渗出淡光,房间里开着音响,两台电脑开着正在传输视频,到处滴着音符,晏在舒就抄着手臂,倚在窗边,自上而下地、单方面地俯视孟揭。
凭心而论,这个角度很不错看。
风揉响了窗前细碎的树叶,晏在舒无声看着,呼吸平缓下来,表盘安静地亮在她手腕间,运动过后的心率也逐渐平复,甚至弹出“是否已经结束运动”的提示框。
而就在这当口,兜里手机连震,晏在舒接起电话。
“你好。”
与此同时,庭院里的车终于熄了火,晏在舒的注意力分出一半在电话上,眼神里的专注度散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窗帘。
“服气了,”是唐甘,一接通,那声音就跟倒豆子似的蹦进耳朵里,“你看分组安排了吗?”
“看了的。”
孟揭下了车,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一记关门的动作之后,突然抬头看了眼二楼临窗的位置,那动作幅度很小,但撂过来的眼神利落。
猝不及防。
两人就隔着玻璃,隔着树叶,隔着被热风揉皱的空气,一高一低撞了一眼。
“哒——”
跟被蜂蜇了一下似的,左腕表盘上,红色心形图案跳动,发出心率失常的警告。
“晏晏,晏在舒?哈喽……”电话那端的唐甘没有听到回应,接连催促。
“嗯,我在听。”
晏在舒弯腰关掉音响,刷拉一下,把窗帘拉死。
“首轮分组成组率不到10%,还有一小半学生没有选择自由成组,我看老师还得再调整一轮,你说程度猫的什么心思,第一轮还能自主调整,第二轮可就全由老师看着排了,到时候各科各校一气儿全打混,他拿什么赢?”
“说不定他盼的就是二次调整。”晏在舒说。
“啊?”
她坐下来,在电脑上拉出所有学生的考核雷达图,“你进学联系统。”
后台的分组情况还在实时更新,老徐的操作其实很简单,成组失败的小队,优先从未组队的自由人里面选,搭来凑去,一下子就组好了两支队伍。
“自由人不够,”唐甘也在点击鼠标,一边看持续更新的分组数据,一边拖着所有未成组的人员名单,“凑到后边,还是有小组缺人,那怎么……”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紧跟着唐甘从牙缝间挤出一句:“我当他壮士断腕,知难而退了,没想到是以退为进,撬墙角撬到姑奶□□上来了!”
屏幕上,实时变化的小组列表中,晏在舒所在小组突然从“已成组”被拖动到“待调整”,大约十秒后,又重新归回“已成组”列表里,而这时候,再点开小组名单看,里边已经只剩下晏在舒和唐甘两个人了。
“老徐怎么拆我们组啊。”唐甘在那端疯狂刷新系统。
自由人不够,就从已成组里面拆,用饱和 ? 的组员,去填补别组的缺口,这种操作一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晏在舒。
程度组里的雷达图只缺两项数据,机械和工程学,偏偏晏在舒组里析出的就是这两门学科,这一拆,一填,晏在舒直接断了一臂。
唐甘那脾气一下子炸了:“净整这损招儿!净钻规则的空子!我给老徐打电话!”
来不及劝,唐甘啪一下挂了电话。
晏在舒给她发条消息:【分组有随机性的,别气。】
-糖不甜:【烦死这种背地使绊子的了,你能服气?】
-晏在舒:【我服不服是小事,让他输到服就行了。】
-糖不甜:【妥,你要什么工具?电蚊拍还是棒球棍?】
-晏在舒:【遵纪守法,人人有责,[love&peace.jpg]。】
白天里,程度用“六边形战士”的说法邀请晏在舒,未果,入夜,他就用这说法反将晏在舒一军。
是玩儿得挺脏的。
二十分钟后,分组完成,老徐在群里发名单,群里一片鬼哭狼嚎,晏在舒洗完澡出来,连名单也没看,合了电脑塞进包里,滑屏的时候,看到了列表末端,静静躺着的那个头像。
头像是黑色底,混杂着线条和几道色块,构不成具体的图案,线条和色块之间有种微妙的游离感。
这是一幅画,来自二十世纪的奥地利物理学家,画名叫《中微子》。
很奇怪,孟揭这种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竟然会用中微子的抽象画做头像,中微子不起眼,也不跟其他东西结合,可以穿越物质,是宇宙中的幽/灵,是星云中的孤独行者。
她戴上耳机,开了音乐,靠坐在床头,想起了回来时那道已经修好的门锁,静了一会儿,给孟揭转去一笔钱。
“咻”一声,消息跳向两堵墙之外的另一间房里。
发完消息,晏在舒还没有退出聊天框,指甲轻轻叩了下手机边缘,忽然向孟揭主页缓慢游移,而页面还没点开,画面还没跳转,孟揭的视频弹窗就在下一秒杀了过来。

第二次了。
这是今晚第二次让晏在舒有被抓包的错觉,她撑手,从洗过澡后的懒散状态里抽出来,坐到书桌前去,一摁接听,屏幕里就显示出昏暗的房间背景。
孟揭是从侧边进入镜头的,一手拾手机,一手捋衣领,而后把手机往桌上架着,不紧不慢看她一眼。
晏在舒往后靠,和摄像头拉开点距离,问:“有事吗?”
有什么事不能当面讲,非要在同一栋房子里,同一个楼层中,隔着一道旋梯和两堵墙打视频。
“忙吗?”
没有从耳机里听过孟揭的声音,跟面对面时很不一样。
更低一点,更磁一点,类似从淋浴房里听外边的声音,总是裹一层密集的水雾,随着话音,会往耳道里带点不易察觉的潮。
顿了会儿,她应:“不忙,你说。”
“占用你五分钟,”孟揭讲完这句话,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转账的名目是什么?”
是这件事,晏在舒说:“我看门锁修好了,A给你的那份钱,够不够?”
“够,”他停片刻,“够把这栋房子里大大小小的门拆了重装。”
“……”
这会儿听出来了,听出他对这事的意见了。
让唐甘念了一顿饭的那两笔转账,就是孟揭转给晏在舒的,一笔是她预付的防台风庭院景观维护、房屋检修费用,一笔是她入住时添置的东西,包含食物酒水生活用品,林林总总,孟揭转了她十万。
可能是孟家家教的某种展现,也可能是担了一个“男友”名头,亦或者,就是跟晏在舒一样,不遗余力地要跟对方保持泾渭分明的界限感,所以首先在经济上先坦明态度。
偏晏在舒不收。
收的这动作,就带着被动的意思,晏在舒哪儿能在孟揭跟前落于被动。
不但没收,倒过来,还跟他A一道门锁的更换费,意思都打在脸上了——我要跟你明算账,但方式和标准都得我说了算。
晏在舒自己意识到这些不作声的拉扯了,但也不忙,随手捞只笔,在手指间转着:“不能够。你标准高,我战战兢兢算账,怕给得少了冒犯到你。”
挺会气人的。
孟揭略微靠在椅背,手肘搭桌沿:“你要这样说,我们能掰扯一夜。”
“那多不合适,”晏在舒笑笑,“交情也没到促膝长谈这份上。”
“你挺在意形式。”
“我这人,面子里子,我就好前边那个,里子厚嘛,不怕削。”
“行。”
“……”晏在舒看他。
孟揭目光不偏不倚:“能把事情谈清楚,形式我不介意,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晏在舒徐徐地戳着笔尖:“你先想好,来前,咱俩的关系只是说不清楚,来了,就变成做不清楚了。”
孟揭就笑了:“你想做什么?”
晏在舒若无其事回:“那谁知道,孤男寡女,青春年少的,荷尔蒙蹿得比火快。”
孟揭笑更深:“戏过了。”
三个字,轻描淡写地把晏在舒的皮劲儿压回去,她也聪明,顺杆儿往下爬,皮了一下,口舌上赢了,绝对不再自找麻烦。
“你明天还要上课?”
“上,”晏在舒把话题抛给他,“你说怎么处理?”
“你在这里住多久?”
“三周。”
“已经定好的不提,我请了新的家政打理,有需求写在岛台上的留言板,他们会办。”
意思是晏在舒只要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事儿都不用操心,这么就把公共区域的维护和花销都担走了,比酒店还舒坦,还人性化,还兼具隐私性。
晏在舒摩挲着笔杆,不答,反问:“你在这里住多久?”
“项目内容无可奉告。”
“哦。”晏在舒熟悉这套说辞,嗑哒一下,笔从指尖滑到桌面。
窗外,风止,窸窣的揉叶声如潮退去,四下里寂寂无声,像在对话的间隙里插了一段过于微妙的暂停键,透过屏幕,孟揭朝她看过来。
头戴式耳机收音很好,戴久了,温温热热,而孟揭的呼吸声就撩在耳边,伴随这种暧昧的温度,包裹式地在她周边萦回。
太近了。
就像嘴唇挨着耳廓似的,有点麻,还有点别扭。
晏在舒很后悔,刚刚不该皮那一下,搞得这阵气氛不上不下的,烦,她偏过目光,断开了这阵若有似无的暧昧:“行,还有事吗?”
“我没了,你看起来还有事。”
这是在反讽她刚刚不知死活地撩。
晏在舒冷酷地说:“有也跟你不相干!”
那带笑的声音仍然在,不疾不徐回一句:“你挂吧。”
火速挂断。
晏在舒趴到床上,把耳机声音开最大,试图盖住刚刚那五分钟里的怪异感觉,浴室的水雾没散尽,从门缝里逸出来,沿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嗡一声,夜云里滚起了闷雷。
第二天出门时有雷阵雨。
唐甘顺道来接上晏在舒,结果愣是在小区门口等了十分钟,晏在舒收伞上车,就听到她叨叨:“这什么地儿啊,没报备不给进,报备了也不给进,怎么的,进个小区还得背调啊?”
晏在舒轻打个喷嚏。
唐甘从边上捞件毯子罩她腿上,“盖盖,别着凉了,今天有场硬仗。”
可能是昨天头发没干透就睡了,今天人是有点乏,她连毯子都懒得抻平:“嗯。”
看晏在舒这样儿,唐甘又掏出个保温杯:“姐的战斗圣品,参姜茶,赏你了。”
这保温杯唐甘初中时就在用了,杯身上横七竖八都是划痕。
小唐总是这样的,车照提,船照养,买百把万的表眼都不眨,但六十八块钱的保温杯要用到它寿终正寝。
“好的姐,”晏在舒乖顺地说,“谢谢姐。”
唐甘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别贫,”转了下头,给晏在舒把毯子扯好,开始盘起正事来,“昨儿填进咱们组里来的,叫方歧,你听说过吗?”
“没听过。”
“我看他成绩了,好家伙,六项全部在平均线以下,感情是跟你互补来的。”
“那他有偏才。”
“昨晚上呢,我把他里里外外摸了个透,这小子也是在超常班跳上来的,家里吧有点儿困难,中学时因为牵涉一项网络安全事故,被扔小黑屋里反省了两星期,再出来的时候,就被柯教授拎走了,在超常班打磨两年,直接送进了计算机系图灵小组。”
“那可真是……”晏在舒又打一喷嚏。
“但愿是个大神。”唐甘打个弯,驶入校道,她这人争强好胜的性格从不遮掩,看着还有点不放心,悬了一口气的样子。
这口气在见到方歧本人时,还是扎扎实实叹了出来。
大教室里,十四张小桌呈环形均匀分布,留出中间的空地,新组员们彼此打着招呼,陌生又礼貌地自我介绍,唐甘瞪着跟前这少年,瞪得人往后缩了小半步。
“学学学……学姐好。”
唐甘的心彻底死了。
晏在舒买水去了,刚进来,往她肩上拍一下,给了那少年一瓶水:“你好啊。”
“啊……嗯,你好,是,我是方歧。”
晏在舒问:“什么歧?”
他一板一眼地说:“歧视的歧,误入歧途的歧。”
唐甘在心里边翻一记白眼,想着哪家倒霉爹娘给孩子取这么一名儿啊,但没说出口,萎靡不振地往下坐。
而晏在舒点了个头,说:“千歧万辙,以一理存的歧是吧。”
方歧怔了一下,而后挠挠鼻子,这才坐下来:“也可以这么说。”
“黑眼圈有点重啊,昨晚上等分组结果吗?”
“没……”方歧腼腆地弯了下嘴唇,“打游戏来着。”
唐甘的白眼翻到了天上。
晏在舒不着痕迹怼她一肘,拧开瓶盖:“听说你游戏打得很好,常年国服霸榜?”
正常人,或者说一般男生在这时候就该夸夸其谈,对自己的段位或者赛事滔滔不绝了,再要么就会客套一句一块儿玩啊,但方歧就是嘿嘿地傻笑。
灯光打在他略显毛躁的头发上,显得眼下皮肤苍白,整个人也瘦,坐在一众体能出众精力充沛闹闹哄哄的大学生中,简直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孩,随时都要背着包驼着背跑掉了。
怎么说呢,社恐脆皮游戏天才,也挺有意思的。
上午照常上课,下午通常是考核,但徐教授姗姗来迟,教室里跟着起了一片哄声,他自知昨晚排兵布阵招得这些小祖宗们闹意见了,摆摆手,直接撂了话,说这是组队第一天,咱们响应全国高校学生素质化教育的号召,所以不能天天待教室里头,得全面发展,多元化碰撞啊。
上哪儿发展?上哪儿碰撞?
老徐笑眯眯摸出一只网球,说:“体育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体育馆里去。
雷雨过后,阔叶上挂着水珠,校道上积着水洼,泥腥味儿从土底往上蹿,日光骤然破开云层,到处都滴着迅猛的生机。
晏在舒侧头,打了个喷嚏。
到体育馆的路上发生了点儿小插曲。
唐甘要去车上换鞋,晏在舒和方歧就走得慢,掉出了大队伍,在林荫道上慢慢踱着,唐甘喘着气追过来后,他们就转往行政楼那抄近道,才绕过小广场,唐甘就捅了晏在舒一肘子,示意她看。
“那不是你相好吗?”
方歧被霸王花治了一上午,这会儿跟在后边,默默把耳机音量调大了。
晏在舒顺着看过去,行政楼楼前停了两辆商务车,并一辆警车,西装革履的学联领导、便服的研究所大佬、警察,三拨人站在楼前,当中有个穿深蓝Polo衫的男人情绪激动,一会儿指着楼里,一会儿指着孟揭,像在破口大骂。
那祖宗全程没表情,气压低得吓人,安安生生听人阐述完,宣泄完情绪之后,说了句话,那男人的气焰瞬间就萎下去,脸上阵青阵白,一拷,就被带走了。
唐甘摁两下手机,没等问,凑过来说:“好像是哪个高尖实验室出了事故,有个设备被人为损坏了。”
她啧声,“那几间实验室的设备,单拎几件出来也要千把个起步,孟揭要被连带责任也是倒霉,这不得降职,不得挨罚,不得把检讨书写成厚砖啊,不过这得取决于他调回A大了,是下凡历练,还是下放熬资历了。”
晏在舒摊手,实话实说:“我比你知道的还少。”
说话的当口,行政楼前的人群也散了。
三人折过走廊,拐弯时,孟揭那一票人正好走到大堂前,俩人隔着冷银色的建筑物擦了一眼。
晏在舒腼腆地笑了下,握着手机,冲孟揭轻轻晃。
“咻”一声。
孟揭手机震动,行政部的职员跟他后边,说以后会杜绝此类事情发生,他点个头,说声辛苦,随后滑开屏幕。
-晏在舒:【需要帮忙吗?】
短短几个字,孟揭仿佛听到了晏在舒那又轻又慢的语气,他抬眼,晏在舒的身影正好消失在走廊尽头。
“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老徐把这句老话拉成横幅,悬挂在体育馆观众席中间。
这招把摩拳擦掌准备开始新征程的学生们打懵了,谁能想到,正式合组的第一个积分项目是体能活动。
中间场地里铺了八十张瑜伽垫,一声哨响过后,倒计时开始。
晏在舒这一代赶上了体育项目和文化科目齐头并进的时候。
不少高校认为,擅长运动的学生,抗压能力、心理素质和精力都会更好,为了鼓励多元化发展,高校都会在招生时留出部分名额,破格招收体育生。
好比唐甘。
唐甘是一级运动员出身,在国赛上摘过金牌,和体育赛事联盟共同策划过海市的全民健身活动,由于在体育项目里掺进了社会属性,自个儿成绩也过得去,体育、文化、社会活动,三样都占齐全了,因此提前收到了A大的入学考核邀请。
场上的学生们,几乎打幼儿园起,就在学各种各样的体育项目,但也有例外。
第一个项目是最基础的平板支撑,哨响开始计时,以两分半钟为合格线,过了就进入下一个项目。
晏在舒呼吸均匀,侧额看方歧。
她不担心唐甘,小唐总游刃有余,一门心思在抠指甲上的钻,她就担心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游戏天才,不管是苍白的肤色,偏瘦的体型,还是支撑时微微颤抖的身子,都……挺悬的。
“30秒了吗?”方歧颤颤巍巍问。
晏在舒看眼手表:“一分钟了哦。”
是没想到的。
方歧咬着牙,他以为自己顶了天能撑30秒,没想到竟然能有一分钟,超预期的表现让他信心爆棚,低头盯着瑜伽垫上的纹路,开始坚持下一个30秒。
唐甘听见,撂了眼手表,上边跳着秒:【00:28】。
她朝晏在舒挑眉,晏在舒冲她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
第一个一分钟非常短,第二个30秒却相当漫长,方歧没带手机,没戴手表,撑得后脑勺连着脊柱都麻一片,在听到“咚”的一声响后,要死不活地问:“一分半了吗?”
唐甘看着手表上的【01:05】,说:“两分钟了啊,还有30秒,早上看不出来,你也挺厉害的么。”
方歧耳朵都烧红了,心砰砰跳,肾上腺素狂飙,抖成筛的手臂竟然也稳下来了,嘴上还挺谦虚:“我也,也没试过……”
唐甘扬眉:“没试过就对了……觉得时间难熬?冲刺阶段当然难熬了。别催,催什么,还有20秒呢。”
方歧额头豆大的汗珠往下砸,眼泪都飙出来了:“刚刚你就说还有20秒……”
唐甘扭头,笑得花明柳艳:“我骗你呢。”
方歧如遭雷劈,这一劈,又僵了10来秒钟,在最后的倒计时里,跟石化了一样,压根感觉不到手臂的半点存在感,直到哨声再度响起,“扑通”一下,整个散架,瘫死在垫子上。
唐甘笑得肚子疼,蹲边上扒拉他脑袋:“怎么呢,这叫战术,没看你都熬过几个男生了。”
“别扒。”方歧有气无力,他勉强掀开眼皮,疑心自己听到了关节咔嚓咔嚓的摩擦声。
“我挺服你的。”唐甘盘腿坐下来。
方歧别过脸去,死气沉沉地应:“我不信。”
唐甘指着旁边一圈人:“大家都是玩体育的,游泳击剑赛马滑雪,花样多得很,个个都算专业运动员,所以在这关里,他们我一概不服,你就不一样。”
方歧没吭声,是真累趴了,可那耳朵尖儿竖着。
唐甘就笑,笑完说:“你是玩键盘的,不在我们这赛道,撑30秒是正常,撑一分钟是尽力,撑一分半是团队精神,撑两分钟是奇迹,所以我服你。”
“真,真的?”方歧终于别过脑袋。
唐甘说:“真的啊,谁骗你谁王八。”
晏在舒抛个运动饮料过去,指她一记,意思是别欺负人。
架不住方歧一个劲儿往坑里跳,他爬坐起来,接了拧开的饮料,有点小心,又有点隐秘的骄傲:“可我撑了两分半……是不是啊?”
“对啊。”
方歧深吸口气,试探着问:“那算是什么?”
方歧憋着这口气,定定盯着唐甘,以期能在对方口中得到更高的评价,没想到唐甘哈哈笑两声,撂他一句:“算你好哄,算天公疼憨人啊!”
“……”方歧脸朝地,彻底栽下去了。
道行高深的妖精,哄个把初出茅庐的小书生,这不是手到擒来么。
第一项是有惊无险,除了三个基数太大的男生,其他人都轻松地坚持下来了。
第二项是接力跑,晏在舒和唐甘俩人,勉强能填上方歧这块短板。
头两项明显是初筛,热身来的。
老徐咬着哨子:“休息够了吧?筋骨活动开没有?”
底下一片嘘声。
“小兔崽子们,”老徐笑,点一指过去,“最后一个项目,大逃杀。”
大逃杀,来源于一档体育类综艺,有点类似CrossFit比赛,老徐根据场地和设施限制,把抓举那些项目都抛除了,只留了4个项目。
20米往返跑,10次。
跳箱上踏,20次*3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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