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宸又觉得有些无力。
他安静听完沈初宜的解释,理智虽然明白,可心中总是觉得空落落。
“蓁蓁,你为何不能多依赖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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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没想到萧元宸居然在乎的是这?一件事。
这?一路的犹豫和沉寂,似乎都?有了答案。
沈初宜不由轻笑一声,她踮起脚尖,伸手捧住了萧元宸的脸颊。
“陛下,这?大楚之内,率土之滨,有太?多人要依靠您,仰仗您。”
“您肩上已有天下。”
沈初宜的声音很轻,犹如这?一缕温柔的晚风,轻轻吹拂进萧元宸的心中。
夜色深沉,前路不清,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但萧元宸听到她轻松的声音,能想象她染着笑意?的唇角。
“陛下,不是臣妾不想依靠您,是觉得不能依靠您。”
“您太?累了,朝野内外,大楚上下,都?要由您一个人来支撑,您也是人,如何不会累呢?”
“之前,您就病倒了。”
沈初宜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摸着萧元宸的脸颊。
她的手很软,指腹上却有些茧子,能被萧元宸清晰感受到。
“陛下,臣妾也会心疼您的。”
“旁人臣妾做不得主,但臣妾自己可以做自己的主,自己能做的就自己做,至少?不会让陛下烦心。”
“这?样,陛下就能轻松一分,哪怕只有一分也是好的。”
萧元宸原本?心里满是酸涩,那?种?说不出来的痛苦一直拉扯他的心,可有些话,却又无法?明说。
这?感觉实在难受。
他知道自己应该理智,可人一旦陷入感情中,就无法?理智了。
即便?是他也不行。
然而此?刻,被沈初宜这?样轻声细语哄了一句,那?些闷痛竟是自己就消散开?来。
倒是一点都?不难过了。
沈初宜自然是看不到他的心思?的,她实话实说:“陛下,臣妾整日在后宫中,身边全是宫人,接触的也都?是姐妹们,说句实在话,若是臣妾事事都?依赖陛下,那?臣妾也活不到今日。”
“求人不如自救,”沈初宜轻声一笑,声音婉转动?听,“就因为臣妾坚韧不拔,陛下才喜欢臣妾不是?”
她主动?说了喜欢两个字,犹如一片洁白的羽毛,在萧元宸心尖上反复摩挲。
有痒又麻。
萧元宸这?才缓缓吐出口?起来。
沈初宜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趁着天色昏暗,她大胆地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了一个温柔的吻。
“陛下,不生气了?”
她都?这?样哄他了,若他还生气,那?就太?小肚鸡肠了。
萧元宸无奈地揽住她的腰身,道:“你啊。”
“好了陛下,咱们回去吧,”沈初宜的手往下滑,重新握住了萧元宸的,“臣妾都?饿了。”
在回去的路上,沈初宜又逗他:“陛下,方才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萧元宸呼吸一窒。
但他很快就轻笑一声,反问:“若朕真的生气了,你如何哄朕回心转意??”
这?会儿反倒是沈初宜语塞了。
“陛下,”沈初宜道,“您是光明磊落,心胸广阔的君子,如何会生我这?小女子的气呢?”
萧元宸哼了一声:“也就淑妃娘娘敢糊弄朕。”
“陛下待臣妾这?样好,因何会生臣妾的气?”沈初宜道,“再说,今日的事情,也算是顺利解决了。”
能抓的都?已经入了慎刑司,端看最后能审出来什么了。
唯一需要关注的是邢才人的病情。
沈初宜把担忧一说,萧元宸就给了她回答。
“待用过药后,看邢才人是否能恢复了,若是能恢复,就把她送去归隐寺,跟李幼涵一起养病,”萧元宸道,“归隐寺位于山中,环境宜人,寺中的法?师皆是温和有礼的大家,说不定聆听几日佛语,她就能自己康复。”
“若是不成……”
萧元宸最终也只叹了口?气:“便?让她见一见家人吧。”
沈初宜没有开?口?,她陪在萧元宸身边,一步步离开?了那?幽深的宫巷。
跨过一道宫门,外面?的世界忽然明亮起来。
灯顺着宫墙依次点亮,照耀了暗沉沉的天色。
乍然见到光明,沈初宜还有些不适,她眨了一下眼睛,才跟萧元宸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她听到萧元宸问:“蓁蓁,若有一日你要在朋友和朕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谁?”
沈初宜觉得今日萧元宸有些奇怪,究竟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不过面?对萧元宸,她很少?会故意?糊弄,大多数时候,她都?实话实说。
萧元宸也从来不会问刁钻的问题。
这?个问题感觉上来说并不好回答。
沈初宜思?忖片刻,问:“陛下,是什么样的场景呢?若是你们一起落了水,那?臣妾一个都?不救,肯定是立即喊人来。”
萧元宸有些不解:“为何?”
“陛下,”沈初宜无奈地道,“陛下,臣妾不会凫水啊。”
“臣妾谁都?救不了,可能还得你们救我呢。”
萧元宸难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他自己笑了一声。
“你啊。”
沈初宜用这?个不算高明的玩笑,轻松躲过了回答。
萧元宸不可能再不依不饶,但他却已经明白了沈初宜的意?思?。
在她能自保的情况下,沈初宜只会去救她认为应该救,自己也能救的人。
理智而坚定。
不过,这?也可能是心中所想,等真的到了那?样的场景,没有人能保持理智。
沈初宜看萧元宸沉思?,就问:“那?陛下,若是臣妾和姚大伴一起掉进水里,陛下救谁?”
方才默默赶上来的姚多福:“???”
娘娘,您这?是给我挖坑呢!老奴哪里对不起您了?
姚多福心里腹诽,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倒是听萧元宸干脆利落地说:“朕也谁都?不救。”
“什么?”
沈初宜眨了眨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姚多福低着头,满心酸涩。
是老奴不配。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萧元宸淡淡开?口?:“因为姚多福会凫水,他能自己努力,把你一起救上岸来。”
沈初宜:“……”
萧元宸绝对是故意?的。
姚多福一个没忍住,跟着回答了一句:“也是。”
萧元宸回头看了他一眼,姚多福就讪讪笑了。
“陛下,娘娘,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小的得去给贵人们安排晚膳。”
“特地来问问,今日安排在何处?”
沈初宜看向萧元宸,萧元宸就道:“景玉宫。”
于是,一行人就直接回到了景玉宫。
姚多福办事利落得很,等两人回到景玉宫,各自更衣之后,晚膳也已经在膳厅摆好了。
沈初宜坐下,就看到桌上摆了她最爱吃的咕咾肉和糖醋小排。
“不错,”沈初宜笑着夸了一句,“今日的晚膳准备得很用心。”
御茶膳坊的传膳黄门可不敢邀功,闻言忙道:“娘娘,这?都?是陛下的吩咐。”
沈初宜就看向萧元宸:“陛下最好了。”
萧元宸已经不吃这?一套了。
“淑妃娘娘,你刚这?样夸过太?后和御茶膳坊,你考虑一下措辞?”
沈初宜轻笑出声:“那?请陛下晚上多用一些,等用完晚膳,臣妾陪着陛下散步。”
“勉强也算有诚意?。”萧元宸哼了一声。
晚膳用的很温馨,等用过了膳食,两人就一起去看儿子。
雪团粉嘟嘟一团,又白又圆,可爱极了。
这?会儿他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眼睛也滴溜溜地转。
沈初宜摸了摸他的小脸蛋,问端木嬷嬷:“这?是怎么了?”
端木嬷嬷就笑了,小声说:“方才小殿下方便?了,换了新的襁褓,小殿下可能喜欢这?个新襁褓,一直很高兴。”
“这?小东西,还怪挑剔的。”沈初宜笑了。
沈初宜点点头,弯腰把儿子抱起来,带他去外面?散步。
月明星稀,苍穹深邃。
院中的梧桐树遮天蔽日,白日的时候,能遮挡炙热的阳光。
到了夜里,却又如同沉默的守卫,安静守护着景玉宫的母子两人。
帝妃二人转了两圈,换萧元宸抱儿子。
不多时,就把原本?兴奋的雪团弄得昏昏欲睡,两人就把儿子送回摇篮里。
沐浴更衣之后,两人就躺到了床上。
今日事多,萧元宸也没有其他心思?,只说:“不知慎刑司审出什么来。”
沈初宜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沉重。
越是接触这?件事的核心,越让人心情沉重,因为他们都?不太?知晓,最终隐藏在宫里的谍探会是谁。
亦或者,谁都?有可能。
萧元宸从小在长信宫长大,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并且以后也会长居于此?,并于此?长眠。
对于萧元宸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身边一起长大的宫人,他的长辈母妃,他的妃嫔和孩子们,也都?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家人。
这?里面?但凡有人背叛他,都?不会让人觉得高兴。
沈初宜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他。
“总归会有结果的,”沈初宜捏了捏他的手心,轻声安慰他,“无论是谁,陛下都?应该高兴。”
“因为宫里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经历风波了。”
萧元宸叹了口?气:“但愿吧。”
沈初宜就说:“其实我挺高兴的。”
她偏过头,看向萧元宸,目光干净而纯粹。
“陛下您看,宫里的孩子这?样多,都?还很稚嫩,我不希望再出现泽儿和鸿儿遇到过的事情了。”
“只要宫里能太?平,孩子们都?能健康长大,对于陛下,对于我们这?些做母亲的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
萧元宸安静听着,一颗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蓁蓁,你放心便?是。”
萧元宸道:“无论以后如何,朕不会让朕的孩子们,走上朕的老路。”
当年?的腥风血雨,血腥厮杀,萧元宸看得太?多,有一段时间里,他甚至都?是麻木的。
亲人,朋友甚至身边人倏然离去,那?些尖锐的仇恨和冷漠,让人不寒而栗。
即便?还年?少?,他也强迫自己习惯。
他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不希望孩子在经历。
他或许不是最好的父亲,但他要肩负起父亲的责任,让孩子快乐健康长大。
仅此?而已。
沈初宜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
“我相?信陛下。”
“你一定能做到。”
第132章
慎刑司的审问是相当厉害的,这么多?年来,慎刑司都牢牢把控在皇帝手里,所有?慎刑司的首领都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无一例外?。
他们?盯着这偌大的长信宫,不让人对皇帝生出二心。
慎刑司的人,萧元宸从来不会怀疑。
只要慎刑司想审的人,大概最后都能审出结果,区别只在于那个人知不知道真相而已。
在所有?相关?人员被下慎刑司后,宫里风平浪静了两日。
沈初宜这几日都在处理宫事,繁忙得?很,一晃神,才发现日子飞速流逝。
第三日上午,她先去了一趟灵心宫。
五月就是萧元宸的万寿节了,虽然不是整寿,宫中也要好好操办,至少要举行热闹的宫宴。
二皇子病了,庄懿太后不耐烦宫事,这万寿节就交给三位妃娘娘操办,拟出章程之?后,送给两位太后过目即可。
所以这几日忙完了邢才人的事情,三人就开始操办宫宴。
几人刚看完了宫宴的膳食单子和酒水单子,外?面就匆匆来了一位管事姑姑。
沈初宜扫了一眼,是尚宫局的谷姑姑。
这几日谷姑姑都留在荷风宫,直到冷新枝从慎刑司出来,才终于有?时?间处置其他事。
“见过德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谷姑姑福了福,神情很是严肃,“邢才人身边的新枝已经从慎刑司出来,经查并无异常,如今已经可以好好伺候邢才人了。”
贤妃松了口?气:“还好,有?她照顾邢才人,咱们?也放心。”
冷新枝的确对邢才人很忠心,这
真是好事一桩。
德妃没有?问其他的事情,只问:“邢才人如何?”
谷姑姑就叹了口?气。
“原本?才人小主的病情很严重,奴婢接近都害怕,多?亏温院判一直陪着,给小主行过针,才让小主慢慢安静下来。”
“陛下口?谕给小主用重药,这几日小主越发安静下来,不会时?常发疯。”
沈初宜听出她话中的迟疑,就问:“还没有?完全康复?”
谷姑姑摇了摇头:“刘院正之?前说过,邢才人的心迷之?症,恐怕是好不了了,只能缓解,无法康复。”
“如今这个状态,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一时?间,在坐的三位妃娘娘都沉默了。
贤妃到底心软,问:“她人如何?身体可康复了?胃口?好转了吗?”
谷姑姑就回答:“邢才人如今已经能正常进食了,身体也略有?些好转,不过与?人交流都有?些迟缓,许多?事都没办法靠自己做成了。”
贤妃愣了一下,就连沈初宜也看了一眼谷姑姑。
“邢才人,有?些愚钝了?”沈初宜想了半天?,还是没找到适合的措辞。
她其实想问,邢才人是否是傻了。
谷姑姑隐晦地道:“其实还好,能认得?新枝和奴婢,还认识几个小宫女,说起其他人来,也都有?印象。”
“只是反应慢一些而已,也没多?少情绪了。”
心迷之?症的重药,就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如今邢才人已经不能对其他人产生过多?情绪,她的疯症是好转了,可人却到底只能浑浑噩噩地活着。
或许真如刘文术说的那般,只有?离开长信宫,她才能慢慢愈合心里的伤,逐步减轻药量,看是否能恢复如初。
只能碰运气。
这种病,能否只好,端看患者自己。
沈初宜叹了口?气:“有?劳谷姑姑了。”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德妃,直接道:“有?赏。”
谷姑姑福了福:“谢娘娘们?赏赐。”
沈初宜又看向德妃。
德妃不耐烦了。
“你自己处置便是,我都没意?见。”
沈初宜就对谷姑姑道:“谷姑姑,这几日还得?劳烦你继续留在荷风宫,照顾邢才人衣食起居,过几日陛下可能另有?打算。”
等谷姑姑走了,贤妃才问:“陛下是什?么意?思,不会……”
她说不下去了。
这宫里疯癫的宫妃,许多?都只能被关?在忘忧宫,一辈子浑浑噩噩,在忘忧宫干耗到死。
贤妃有?些不忍心。
可萧元宸一直是那样冷酷的性子,她有?些害怕。
沈初宜摇了摇头,低声道:“妹妹莫要慌,陛下之?前就说过,若是邢才人真的医治不好,会送她出宫,以便于她疗养病情。”
只要不进忘忧宫,一切都是好结果。
贤妃松了口?气。
德妃有?些无奈地看向她,道:“你同她何时这样好了?”
贤妃沉默片刻,还是说:“只是物伤其类罢了。”
这四个字,让在场三人都沉默了。
最后还是德妃打破了沉默:“依我看,她就是想得?太多?,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应该能得?到什?么,又有?什?么是永远也无法得到的。”
德妃看向沈初宜,意?有?所指:“淑妃,你说呢?”
德妃说话,最不耐烦说什?么姐姐妹妹,她一贯都是直接说封号,听起来反而干脆利落。
沈初宜看向她,见德妃正认真看着自己,不由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干净清透,一如刚入宫时?的模样。
“德妃姐姐说的是。”
贤妃坐在一边,不由有?些紧张。
她以为德妃在挑衅沈初宜,忙打圆场:“好了,咱们?先忙吧。”
“既然邢才人无事,以后也能好好养病,我就心安了。”
打岔之?后,三人又忙碌起来。
等三人好不容易把膳食单子核对完,换了几样春日时?兴的新鲜菜品,这才准备去看酒水单子。
贤妃就说:“去岁年节时?的宫宴,淑妃姐姐不在,我记得?当时?上的醉海棠不错,朝臣们?吃了不少。”
德妃也在回忆:“那就加上这一道,我喝着也不错,不容易醉人还有?甜味。”
“我同?意?。”
三人处理宫事速度很快,很快,酒水单子也定下了。
除了两种烈酒,还有?两种果酒,除此之?外?,还要准备豆浆和核桃露,作为热饮以备不时?之?需。
另外?要备酸梅汤解酒。
话说完,今日时?候也差不多?了。
沈初宜跟贤妃一起起身告辞。
两人出了灵心宫,贤妃回头看了一眼灵心宫的宫门,才低声对沈初宜道:“德妃姐姐就是那个性子,以前还知道遮掩,如今可是随心所欲了。”
贤妃觉得?,以前德妃还有?李幼涵压制,两人从小到大都不对付,入宫之?后亦然。
有?李幼涵衬托,德妃便显得?端庄大方,温文有?礼。
如今李幼涵不在宫中,德妃仿佛没人能管束,越发肆无忌惮。
贤妃是和事佬的性子,她这个人没多?大志气,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如今生怕淑妃同?德妃不快,便来劝淑妃。
毕竟这两个人中,淑妃是最讲道理的。
贤妃犹豫了片刻,才说:“德妃姐姐是没有?恶意?的,以前在闺中时?,咱们?几个关?系都很好。”
说到这里,贤妃不由叹了口?气。
“如今入了宫,反而各奔东西了。”
她们?这些世家千金,圣京贵女们?,自幼都是熟悉的。
可以说是总角之?交,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不说家家都有?人入宫为妃,但?入宫的这几个人中,的确都是曾经旧相识。
不过四载,物是人非。
有?的已经故去,有?的关?入冷宫,有?的离宫养病,便也只剩下她跟德妃还留在皇宫里,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
贤妃性格柔弱,温柔婉约,总想着和和气气,就能平稳度日。
她最过激的行为,就是自己主动落入荷花池中。
那一日,冰冷的湖水几乎要把她淹没。
可最终,她保住了两个女儿。
为母则刚,自那之?后,贤妃成长许多?,却也没有?改掉温柔婉约的气质。
她其实还是那个她。
在这个皇宫里,她做不了保护者,也做不了加害者,她只是最平庸那一个。
有?时?候,耿丹颖很羡慕姜令言,羡慕她目标坚定,坚持不懈,也很羡慕李幼涵,羡慕她直言无畏,敢爱敢恨。
她也羡慕沈初宜。
羡慕她总是能沉稳端方,遇到任何事都不气馁,每次都能坚强走出泥沼。
她们?这些人的优点,耿丹颖都没有?,所以很多?时?候,耿丹颖都是沉默不语的。
就像此刻,她也在努力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沈初宜知道她是好心,闻言便握了握她的手,笑着道:“贤妃妹妹莫怕,我知道德妃姐姐是什?么性子。”
她想了想,又道:“德妃姐姐有?时?候说的话,其实有?很多?含义?,并非她表现出来那般,能听懂,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沈初宜说得?含糊,但?贤妃却听懂了。
她沉默片刻,还是笑了:“我知道了,你们?之?间没有?龃龉,就是最好的结果。”
“我放心了。”
其实方才那句话,德妃不是在提点沈初宜,她反而是在同?
沈初宜剖白自己。
在看到德妃眼眸的一刹那,沈初宜就有?所了悟了。
她的种种行为,所有?的转变,都是为了平顺过好明日。
毕竟,她膝下的是大皇子。
从萧应淳的满月宴改在毓庆宫开始,德妃就已经了悟了萧元宸的想法。
她比旁人更清醒,也更果断。
该争的自然要争一争,可若完全没机会的,也没必要再去努力。
沈初宜宽慰贤妃:“妹妹放心便是,咱们?都是一家姐妹,有?事你就直接同?我说。”
此刻,灵心宫外?,沈初宜和贤妃在说德妃,灵心宫内,德妃和慕容姑姑却在说萧应泽。
今日萧应泽早起尿床了,不肯起来,腻歪在床上,德妃去喊他的时?候他自己倒是委屈哭了,差点没把德妃气出个好歹。
慕容姑姑劝她:“娘娘,大殿下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萧应泽性格绵软,说好听是并行善良,说不好听就是优柔寡断。
便是吃个水果,都能思前想后,犹豫没完,若是去做大事,还不得?把自己难为死?
德妃揉了揉额角,问:“泽儿做什?么呢?”
慕容姑姑沉吟片刻,才小声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德妃:“……”
德妃无奈,还是为了儿子妥协了。
“走吧,”德妃起身,道,“这小祖宗,还得?哄一哄,一会儿吃不好午膳可如何是好?”
————
下午午歇起来,沈初宜先去看了儿子。
已是四月,春日灿灿,夏日迟迟。
小家伙儿如今已经三个多?月了,长得?越发装壮实,今日还被端木嬷嬷念叨,说他吃奶力气大,吃不饱还要哭。
沈初宜看着儿子圆滚滚的小脸蛋,有?些忧愁:“万一以后长成个小胖子可怎么办?”
端木嬷嬷笑道:“不会的娘娘。”
她指着萧应淳正在活动的手脚,道:“娘娘您看,小殿下的手脚都很长,手掌也比寻常孩子大一些,以后一定是个高个子。”
端木嬷嬷说话总是笑意?盈盈,让人看了就舒服。
她道:“再说,陛下和娘娘都是高个子,孩子指定是不差的。”
沈初宜略一思忖,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就说:“等以后略大一些,还是要盯着一点,咱们?雪团可不能长成个大胖子。”
萧应淳什?么都不知道,被母亲一逗,就咯咯笑了起来。
看完了儿子,沈初宜就去读书了。
最近宫务繁忙,她读书的时?间相应减少,今日好不容易有?空闲,便迫不及待开始读书。
然而今日她也是忙碌的。
刚坐下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声响。
声音很轻,沈初宜不知道是何事,片刻后舒云才进了书房,道:“娘娘,孙大伴到了,说陛下请娘娘去乾元宫。”
“孙大伴?”
一般跑腿请人这种活计,都是刘三喜在做,孙成祥可比他忙多?了,官职也高,在乾元宫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些时?候沈初宜也不怎么得?机会见到他。
略一思索,沈初宜便明白过来,她直接起身,道:“让若雨伺候我更衣,一会儿我带着鸿雁和你出去一趟。”
舒云福了福:“是。”
沈初宜换了一身很素净的骑马服,窄袖收腰,穿起来干脆利落,有?一种飒飒风姿。
头上繁琐的金玉首饰全部取下,只换上一支海棠金簪,妆点在她乌黑的发髻之?间。
虽然简约,却英姿勃发,有?一种女将军的气势。
这样一打扮,跟平日的沈初宜迥然不同?,却依旧让人眼前一亮。
就连孙成祥看到这个样子淑妃娘娘,也是微微有?些愣神。
沈初宜上了步辇,就笑道:“孙大伴,这可不像你。”
孙成祥有?些惭愧:“小的还什?么都没说,娘娘就已经猜到了,真是让小的自惭形秽。”
“平日都是三喜公公做这通传的差事,今日换成了孙大伴,定是因为要去的地方不是乾元宫。”
“既然不去乾元宫,肯定有?别的事情要处置,自然要衣着干净利落,也方便行走活动。”
孙成祥不由竖起大拇指:“娘娘真是厉害。”
路上人多?口?杂,孙成祥没有?多?说。
很快,步辇就绕过了西一长街,一路往西边行去。
路过几处陌生的宫室,才来到一排宫殿之?前。
这一处宫殿看起来并不破败,显然平日都有?宫人打扫,不过大门紧闭,看起来很是森严。
宫殿门口?并没有?挂牌子,沈初宜却明白过来。
这里就是慎刑司,审问和处置宫人之?处。
因宫人男女有?别,慎刑司也有?两位管事,一位是梁太监,职位为慎刑司太监,同?姚多?福的官职是一样的,另一位是慎刑司掌殿姑姑章掌殿,同?胡掌殿和钱掌殿两位的官职是一样的。
孙成祥的官职为司礼监上监,也兼任慎刑司上监,自从刘三喜能派上用场之?后,他便专管刑讯之?事,往常多?在慎刑司当差。
舒云上前搀扶沈初宜下了步辇,孙成祥一挥手,轿夫就迅速退了下去。
此刻慎刑司门口?只剩下四个人。
孙成祥上前亲自推开宫门,对沈初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娘娘,您小心着些,鸿雁,扶好娘娘。”
一边说着,孙成祥就低声道:“陛下一会儿就到。”
等进了慎刑司,沈初宜才发现这里平平无奇。
除了没有?过多?的树木花草,其他几乎一模一样,甚至因宫殿并没有?主殿和东西六宫那样精致高大,反而有?一种坊间民房的清幽。
此刻正殿中门大开,几名黄门正在殿中打扫,另一边开了一扇隔窗,一名面容清秀,只有?三十几许的姑姑探头看出来。
瞧见沈初宜,那姑姑忙缩回身体,不多?时?就出现在殿门口?。
她没有?声张,提着裙摆快步上前,落落大方对沈初宜见礼:“见过淑妃娘娘。”
沈初宜立即就判断出,她是那位掌殿姑姑章掌殿。
“章掌殿,久仰大名。”
沈初宜淡淡说道。
那章掌殿立即道:“可不敢让娘娘这样夸奖,奴婢都不知道要如何欢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