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宫距离景玉宫并不远,脚程够快,只要?两刻就能来回。
因有皇帝在?场,整个荷风宫的气氛越发低沉,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他们或站或坐,低着头不敢说话。
此刻萧元宸似乎想起了什么,抬眸看了一眼贵在?床榻前的巧圆。
“这名宫女不敬淑妃,言语冒犯,掌嘴。”
萧元宸平日很少会让宫人受刑,大多数时候,都是姚多福和孙成祥直接办事,要?么送进慎刑司,要?么直接在?司礼监按宫规处置,总归不会闹到萧元宸面前。
但今日,萧元宸却淡淡吩咐了这样的差事。
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而且,宫中?即便要?惩罚宫女,也不会直接让掌嘴,可?见萧元宸动?怒了。
巧圆脸色惨白,她动?了动?嘴唇,还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两名姑姑上前,谷姑姑没有犹豫,啪的一声打在?了巧圆脸上。
巧圆脸一偏,一道红痕顿时出现在?她的下颌上。
谷姑姑打完这一下,没有给巧圆缓和,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啪、啪。
那声音听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
小宫女们吓得不敢吭声,贤妃也偏过头不去看,倒是德妃冷冷看向前方,甚至还补充了一句。
“不敬宫妃,就是这个下场。”
她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以后该如何行事,不用本宫再废话。”
说到这里,巧圆唇角已经流出血来。
萧元宸淡淡坐在?那,他连看都不看前方,只让那陈姑姑端来草蛊人,仔细端详。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声。
沈初宜抬眸看去,就看到巧圆实在?撑不住,一口血呛咳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无比。
鲜血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只看一眼都觉得疼。
相比于她做的事,这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她还有用,沈初宜看向萧元宸:“陛下。”
只说了两个字,萧元宸就摆了一下手:“行了。”
谷姑姑收回手,一眼都没看已经满嘴是血的巧圆,安安静静退回到床榻边,认真守着昏睡过去的邢才人。
此刻,萧元宸却道:“岑真。”
岑中?监上前,对萧元宸打了个千:“陛下,老奴在?。”
萧元宸指了指那草蛊人,问:“这草蛊人制作可?有讲究?是否非要?用名贵的衣料?”
这个问题直接切中?要?害。
沈初宜顺着他的手指,看向托盘上不过巴掌大的草蛊人。
草蛊人之所以会这样命名,是因为?布偶的内芯是用稻草做的。
先用稻草打出一个小人的框架,用黑豆做眼,红豆做口,沈初宜粗粗看去,发现草蛊人的头发是用黑色的棉线编制缠绕,若非是诅咒之物,其实做工是很精巧的。
在?草人之外?,有一身白色的衣裳,上衣下裳分开裹在?草人身上,仔细看,就连腰带都做了,很是像模像样。
此刻这草蛊人身上的衣裳,料子应该就是陈姑姑所说的雪绒缎,料子的确是很名贵的。
岑中?监岣嵝着身体,显得异常谦逊:“回禀陛下,其实并?不需要?用名贵衣料,只要?是白色的布便可?。”
说到这里,岑中?监顿了顿,又道:“甚至可?以用黑布代替,草蛊人的衣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芯用的坟边草。”
贤妃此刻也缓过精神,思索着道:“也就是说,那衣裳不过是为?了好看罢了,没有任何用处。”
岑中?监颔首:“贤妃娘娘所言甚是。”
话问到这里,众人心里就跟明?镜似得。
德妃不由?勾了勾唇瓣,冷笑一声:“淑妃,看来有人要?害你。”
这话说得直白,却是大实话。
这草蛊人用什么衣料不好,非要?用名贵又稀少雪绒缎,偏偏就是这么巧,这雪绒缎除了尚宫局库房,只有沈初宜手里有。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恭睿太后神情也逐渐放松下来,她道:“没见过谁要?害人,还要?用只有自己?才有的物件,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若是那料子对效果有影响也就罢了,如今看来不过是装饰,那扯一块到处可?见的棉麻布匹,不是更好?”
恭睿太后的总结清晰明?了,让人一下就听懂了其中?含义。
结合德妃的话,这件事的背后不言而喻。
有人借着邢才人发疯的事情,想要?把风光无限的淑妃按死,让她再也不能起复。
手段的确很高,前后也都衔接得非常自然,唯一出现疏漏的,反而是用来作为?证据的雪绒缎。
沈初宜能用一年时间,就从宫女爬上妃位,若说她是个蠢笨的人,就连扫洗宫人都不信。
这个雪绒缎的破绽太大了。
思及此,许多小宫人又松了口气。
只要?不牵扯到她们身上,一切都好说,娘娘们无论怎么斗,都不关她们的事。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嘶哑的嗓音却忽然响起。
“谁又能知?道,淑妃娘娘是否还有下一步?”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到巧圆此刻靠在?架子床边,脸颊红肿,嘴唇殷红。
她方才擦干净了唇上的血渍,这会儿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
但她的声音却依旧沙哑。
尤其是那双眼,正?幽怨地看着沈初宜,满腔的愤怒和仇视依旧不变。
“贼喊捉贼的戏码难道还少吗?”巧圆顽强地说着,“这雪绒缎引出来的一定是淑妃娘娘吗?或许是淑妃娘娘借着这件事,排除异己?。”
“自从淑妃娘娘成为?宫妃之后,宫里发生了多少事,陛下,太后娘娘,”巧圆忽然话锋一转,“难道就没觉察出异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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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为?,巧圆只是被利用的一环。
原来在?荷风宫时,巧圆就不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她的情绪能从脸上清晰看出。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城府?今日之事过去,她可?能就悄无声息死在?宫廷的角落里,再也不能说出真相。
却没想到,此刻的巧圆在?被掌嘴之后,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甚至都有些佩服巧圆了。
以她的心智和意志,若是走?正?道,怕早就成功,何必要?做其他人手里的刀?
在?巧圆说这些话之前,沈初宜总觉得许多话根本不用解释,但现在?,她倒是忽然来了兴致,认真看向巧圆。
“你的意思是,本宫做了这么一出戏,为?的是坑害别人?”
“本宫要?坑害谁?”沈初宜问。
巧圆方才挨了打,这会儿耳朵中?还嗡嗡作响,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道:“奴婢因何而知??”
沈初宜神情淡然,她垂眸看着巧圆,忽然道:“本宫如今已是淑妃,若是要?害,只能害份位比本宫高的宫妃。”
“德妃姐姐,你觉得本宫要?害你吗?”
沈初宜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看陛下今日维护的模样,她根本就不需要?动?手做任何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何至于自己?出手?
尤其是德妃,两人虽然总是有口舌官司,但也不过都是小事,看今日德妃的态度就知?道,在?大是大非之上,两人是一致的。
德妃最近性情大变,却并?非得了失心疯,而是以另一种姿态保护自己?,保护萧应泽。
沈初宜跟德妃不熟悉,两人还不到坐下来促膝长谈的地步,但她尊重德妃的选择。
作为?母亲,她知?道德妃为?何会这样做。
与聪明?人相处,有时候根本就不需要?提前暗示。
沈初宜话音落下,德妃就冷笑一声:“就凭你,也能害得了我?”
巧圆愣愣看着她们,不明?白为?何会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心中?微沉,许多话此刻也不便说,只咬紧牙关,坚持道:“只要?取来雪绒缎,一切就都清晰了。”
“证据确凿,众目睽睽,总不能轻易放过。”
沈初宜淡淡笑了:“是,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看巧圆这样笃定,沈初宜便明?白了一切。
说着话,舒云等人就先回来了。
后面跟着的小黄门捧着两卷布匹,一看那成色,便知?道就是雪绒缎。
等几人站到殿中?,姚多福就开口:“回禀陛下、太后娘娘、诸位娘娘,这雪绒缎是臣和钱掌殿亲自盯着温姑姑从库房取出,温姑姑另外?取了荷风宫的夏装核对账簿和景玉宫库房归入账簿。”
姚多福说话干脆利落:“根据查证,都与之前的口供对得上,另外?,雪绒缎自从存放入景玉宫,就再无取出记录,并?无人动?过。”
恭睿太后看了一眼萧元宸,便道:“直接查。”
荷风宫一下子就安静了。
搜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两卷布匹上。
雪绒缎布如其名,的确花纹精致漂亮,看起来犹如一层白雪覆盖,织造时需要?耗费无数日夜。
舒云退到一边,没有插手。
陈姑姑和谷姑姑上前来,取了一块垫布放到下面,然后便展开雪绒缎。
不过四匹布,是很好丈量的。
雪绒缎一卷有两匹尺幅,就在?众人安静的呼吸声里,第一卷 雪绒缎丈量好了。
谷姑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微微直起腰身:“第一卷 八十尺。”
她顿了顿,声音扬了三?分:“足尺。”
贤妃明?显松了口气。
沈初宜一直很淡然看着她们量布,整个人镇定的可?怕。
很快,第二卷 就开始测量了。
一尺,又一尺。
随着尺幅慢慢被拉开,当尺子最后翻过八十下后,第二卷 雪绒缎也被测量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尺子上,看到最后,的确丝毫不差。
谷姑姑明?显放松下来,她直起身,这一次说的干脆利落。
“第二卷 八十尺——足尺!”
话音落下,整个荷风宫的气氛为?之一松。
就连恭睿太后也露出了笑容,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彻底与淑妃无关,若是还有人以此胡言乱语,巧圆就是你们的下场。”
而此刻,作为?以儆效尤的那个人,巧圆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她嘴里不停念叨着,神情很是仓惶。
“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一句话。
她似乎也疯了。
沈初宜同萧元宸对视一眼,萧元宸便道:“把她带下去。”
这巧圆身上很有嫌疑,自然要?进慎刑司审问。
德妃此刻眉目也舒展开来,道:“若非这宫女装神弄鬼,事情早就办完,简直耽误工夫。”
“今日事毕,若太后娘娘,陛下无其他事由?,臣妾便告退了。”
德妃说这话的时候,沈初宜的目光在?屋中?众人身上逡巡。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陈姑姑身上。
“德妃姐姐,倒是不急。”
“既然这草蛊人用的是雪绒缎,咱们总得知?道,这雪绒缎是从哪里来?”
德妃挑眉,顿时明?白了沈初宜的意思。
她重新坐回去,道:“那就等一等吧。”
片刻后,尚宫局剩下的那两匹雪绒缎到了。
按照当时的方式,布卷徐徐展开,谷姑姑认真开始测量起来。
而方才还很淡然的陈姑姑,此刻就频繁走?神,面色越来越难看。
就连贤妃都瞧出不对来。
但众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开口,只等最后的结果。
果然,等布卷展开至最后,尺子恰好只量了一半尺幅。
谷姑姑愣了一下,随即就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太后娘娘、陛下,这一卷存放于尚宫局的雪绒缎,差了半寸。”
就是这半寸,刚好可?以做一身草蛊人的衣裳。
只听噗通一声,方才还很沉着冷静的陈姑姑双膝跪地,整个人都惊慌失措。
“是奴婢之过,未曾看守好布料库,还请太后娘娘、陛下责罚。”
萧元宸垂眸看向她,倏然冷笑一声。
“只是没看守好布料库这么简单吗?”
陈姑姑抖了一下。
待及此时,在?场众人皆已明?白。
荷风宫这场大戏,经手的人都有谁,为?何会这样一波三?折,不停在?淑妃身上盘旋。
最终,这害人的法子没有落到淑妃身上,那么这些牵连的人,最终的去向只有慎刑司。
萧元宸冷冷道:“带下去。”
说完,萧元宸看向姚多福,道:“吩咐孙成祥,立即去尚宫局捉拿牵扯之人,凡布料库所有涉事宫人,一并?下慎刑司审问。”
萧元宸继续道:“荷风宫中?,除大宫女留下,其余人等也皆入慎刑司,盘问清楚与那宫女之间的关系和往来,若无嫌疑,直接放还。”
此刻冷新枝倒是跪倒在?地:“陛下,奴婢与巧圆共事多年,知?其过往,奴婢愿意去慎刑司接受盘问。”
这样说着,冷新枝才终于落下泪来。
“她这样谋害小主,天理?不容。”
万没想到,最后竟是冷新枝对邢才人忠心耿耿。
既然她愿意去,萧元宸便道:“谷姑姑,你留在?荷风宫,暂时照看邢才人。”
如此安排完,萧元宸直接起身,看向刘文术。
“刘院正?,”萧元宸道,“给邢才人用重药,务必要?让她心迷之症好转。”
邢才人再这样疯癫下去,很快就会香消玉殒,此刻唯有重药,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生机。
刘文术自然知?道禁药那些事,他也仔细查验过,邢才人的病与禁药无关。
正?因此,他才说邢才人的病太医院不好医治。
既然陛下有言在?先,刘文术心里有了底气,便道:“臣遵旨。”
萧元宸回过头,看向恭睿太后。
他伸手搀扶起恭睿太后,笑道:“母后,儿子送你回宫。”
恭睿太后见了萧元宸,总是慈祥和蔼的,她拍了一下萧元宸的手,道:“你忙,不用惦念我。”
如此说着,恭睿太后就道:“贤妃与我顺路,让她送我便是。”
等萧元宸众人把恭睿太后送走?,德妃立即就说:“陛下,臣妾告退。”
还不等萧元宸开口,德妃已经带着自己?的宫人,浩浩荡荡走?了。
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沈初宜不由?笑了一声。
“德妃姐姐真是急脾气。”
萧元宸嗯了一声,他神情温和看着沈初宜,对她伸出手:“走?吧,朕送你回去。”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漫步在?狭长的宫巷里。
傍晚之前的长信宫很美,夕阳落在?琉璃瓦上,在?天地间描绘出瑰丽画卷。
宫巷幽深而冷清,宫人们远远跟在?后面,无人上前。
帝妃二人并?肩携手,一起安
静行走?片刻,萧元宸才问:“你一早就知?道?”
今日沈初宜太笃定了。
从一开始,她就胸有成竹,知?道此事落不到自己?身上。
沈初宜笑道:“是也不是。”
她抬眸看向萧元宸,笑容清澈干净:“陛下,其实臣妾并?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做什么手段。”
她声音轻柔,犹如春日的暖风,徐徐拂过萧元宸的脸颊。
“不过当时邢才人忽然生病,精神有些萎靡,臣妾就留心起来。臣妾同邢才人毕竟曾经同住一宫,她身体一直都很康健,没出过什么意外?。”
“这一场病有些蹊跷。”
“并?且,今年的夏装是臣妾作为?淑妃的头等大事,若是办的不好,必然会连累陛下名声,因此便格外?仔细。”
“无论是各宫的宫装,还是臣妾自己?宫中?的库存,臣妾都让一一检查过了。”
“臣妾可?以肯定,但是送到荷风宫的夏装没有那草蛊人。”
“也正?因此,臣妾就发现,库房里的其中?一卷雪绒缎少了半寸。”
沈初宜淡淡笑了:“臣妾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手段,臣妾只知?道,引蛇出洞是最好的选择。”
沈初宜重新看向萧元宸,眼眸明?亮,落落大方。
“臣妾赌对了。”
沈初宜这?样说着,神情很是坚定。
萧元宸忽然发现,除了当年?做宫女时,她从永福宫逃出,跑去御花园寻他求救,她似乎再也没有求过他。
思?及此?,萧元宸的脚步不由放缓。
除了要替别人请命,沈初宜遇到困难,哪怕是当时鱼骨刺喉,险些丧命,沈初宜也从未说过,请陛下务必帮我严惩凶手这?句话。
很多时候,萧元宸都?觉得沈初宜并不需要自己。
若是没有这?些宫廷争斗,她一个人可以在这?偌大的深宫中活得很好。
沈初宜并未发现萧元宸的深思?,她一直看着前方,看向宫巷缝隙里那?一道瑰丽晚霞。
“当时舒云领着如烟,把所有的布匹、药材、香料和金银首饰都?清点过后,发现只有那?一卷雪绒缎少?了半寸。”
“可这?雪绒缎,自从送来景玉宫就无人动?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它就少?了半寸。”
沈初宜认真跟萧元宸讲解:“在不知对方要如何出手的情况下,臣妾不能轻举妄动?,但这?雪绒缎十分珍贵,当时姚大伴送来宫中时就说过,今年?岁贡只六匹,分到臣妾宫里就有四匹。”
“这?样一想,臣妾便?明白了,肯定有人要拿雪绒缎做文章。”
说到这?里,沈初宜忽然发现萧元宸没有跟上自己的脚步,她回过头,有些茫然看向他。
高大的男人背着光,沉默站在她身后。
宫灯还未点亮,晚霞却已逝去,此?时此?刻,沈初宜竟看不清萧元宸的神情。
她不由有些惊讶:“陛下这?是怎么了?”
萧元宸轻轻叹了口?气,他一步上前,从落日的阴影里重新出现。
沈初宜仰着头,看到他面?容冷峻,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不悲不喜,跟往日一般无二。
“无妨,”萧元宸上前半步,握住了她的手,“你继续说。”
沈初宜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被萧元宸牵着手,两人继续往前走。
不过这?一次,他们并肩前行的速度很慢,仿佛一辈子都?不想走到尽头。
“说到哪里了?”沈初宜轻声笑了一下,“说到了雪绒缎。”
“这?雪绒缎肯定要被人做文章,臣妾当时便?想,不能把它留在宫里。”
“于是,臣妾便?让舒云找准机会,把臣妾宫中的雪绒缎跟尚宫局的布料库中的调换。”
“那?一卷雪绒缎是完好无损的。”
“陛下,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萧元宸回应她:“什么?”
沈初宜就说到:“这?意?味着,尚宫局里早就有人生了二心。”
“臣妾一直等到今日,就是为了看他们究竟要用什么手段,背后牵连的又都?有谁。”
“果不其然,对方没有等太?久,不过一月就动?手了。”
说到这?里,沈初宜却叹了口?气:“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心狠手辣,把邢才人弄到疯癫地步,不过,要想把人逼疯,我总觉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办到。”
萧元宸却道:“邢才人一早就病了,在二月时,太?医院就上表过邢才人的心迷之症。”
沈初宜愣了一下:“什么?”
“她一早就病了。”
萧元宸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声音十分平稳,没有任何情绪。
他没有看向沈初宜,只是平静说道:“当时刘文术的建议是,邢才人已经不适合留在宫中,最好去行宫或别苑修养,否则她的病情会越来越重。”
刘文术是太?医中颇有胆量的老大人了,有些话,其他太?医不敢多言,刘文术却敢直说。
邢才人究竟为何不能留在宫中?因为这?皇宫,本?身就是她的心病。
她想要的,这?辈子也得不到。
否则她也不会把自己逼疯,弄到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沈初宜这?才道:“所以,那?些人才选择了她。”
这?世上哪里有巫蛊之术?
都?是玩弄人心的把戏罢了。
德妃不信,沈初宜就更不信了。
就算这?世间真的有鬼,鬼也玩弄不了人心,还得是人,才能做到这?样杀人于无形。
邢才人的病,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天然借口?罢了。
思?及此?,沈初宜叹了口?气:“邢才人如今,可还有转圜余地?”
萧元宸沉默片刻,道:“之前朕已告知邢家,邢家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说希望才人能健康。”
“也还算有良心。”
没有硬逼着女儿病死在皇宫里,不求最后那?点份位荣华,只求平安,这?已经比许多人家都?要强了。
她父亲如今虽已不是县令,却到底只是个六品官员,在京中的世家中根本不够看。
即便?如此?,家族也不求她能带来什么好处。
萧元宸应了一声:“但朕还没开?始动?作,邢才人的病情就急转直下,如此?看来,那?名?宫女肯定做了手脚。”
“的确如此?,”沈初宜若有所思?,“邢才人一直说有个面?白的小姑娘一直跟她说话,可能就是巧圆做的手脚。”
“何必呢?”
萧元宸脚步微顿。
“你以为何必呢?”
沈初宜略有些迟疑,她抬起眼眸,在晦暗的天色里努力去看萧元宸的神色。
奈何金乌西去,星月初升,整个长信宫陷入黑暗之中,没有点亮宫灯的宫道上,更是一片漆黑。
方才沈初宜一直沉静在自己的思?绪里,此?刻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天都?黑透了。
“怎么这?样暗?”沈初宜轻轻握了一下萧元宸的手,道:“陛下,咱们先回宫吧?天黑路不好走。”
她说着,就要去吩咐姚多福,手上却一紧,下一刻就被拉回萧元宸面?前。
“先把话说完。”
萧元宸在夜色里看她面?容。
看不清,却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
她总是唇角含笑,眉目温柔,面?对任何人都?是平静而理智的,尤其面?对他的时候,那?笑容会更盛三分,看起来格外甜蜜。
可这?不够。
萧元宸以前不知为何不够,如今却忽然明白,她面?对他的时候,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从来不是她心里最特殊的那?一个。
即便?她曾经起祈愿他平安顺遂,福寿康健,曾经做了两人的结发,就这?样压在枕头下,日日夜夜陪伴入眠。
可终归,她的理智远远高于感情。
在这?个落日余晖之后,萧元宸忽然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远比她对他得要多得多。
这?一刻,即便?是平日里冷酷无情的帝王,也觉得心口?闷闷地疼。
他自诩内心强大,从不会为任何事情而波动?,也认为自己不会为了旁人而痛心难过。
作为一个皇帝,作为从出色的兄弟中爬出来的唯一胜利者,萧元宸的内心早就已经冰冷如铁。
之前那?一次,他只是稍稍意?识到,沈初宜对他感情,或许没有他以为的多。
如今日,他已然可以肯定。
是,两个人的确亲密无间,看似举案齐眉,伉俪情深,可实际上,沈初宜对他并未交心。
她一直很清醒地活在这?一场荣华富贵里。
高位,盛宠乃至独宠,都?不能动?摇她三分,当年?做宫女时是什么模样,如今的淑妃娘娘亦然。
她是这?金碧辉煌宫闱里,唯一的例外。
荣华富贵,权利高位,从来吞没不了她的真心,也无法?扭曲她的良心。
也正是这?一点,才让萧元宸沉迷至今,无法?逃离。
这?个认知,让萧元宸心里又苦又疼。
他能给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他不知道还要如何,才能让沈初宜稍微抛下理智,为他动?一动?真情。
这?似乎是个无法?完成的难题。
这?一生,他想要的,全部靠努力得到了,即便?是帝位也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
可一个人的真心,跟帝位和权利完全不同,那?不是一件死物。
萧元宸甚至不敢细想,等到白发苍苍,耄耋之年?时,他是否能拥有最后的这?一样珍贵宝物。
他心里很清楚,沈初宜一直保有自我,守住真心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他依旧忍不住想问一句。
“蓁蓁,你是否真心心仪过朕?”
这?个念头盘旋许久,最终萧元宸也不敢问出口?。
他知道,沈初宜不会骗她。
两个人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沈初宜对他全心信任,从不会误会他做的任何事情,而他,也对她完全信任,知道她绝对不会做那?些脏污事。
可这?不够。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让萧元宸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午夜梦回的时候,只有看到沈初宜在身边,才会觉得踏实安心。
萧元宸沉默着,半响没有开?口?。
夜色深沉,晚风温柔。
但特殊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沈初宜不知萧元宸怎么了,她却想要打破这?个沉默。
沈初宜依旧看不清萧元宸的面?容,她有些迟疑,不由晃了一下萧元宸的手。
此?刻萧元宸才发现,两人的手一直握在一起。
“陛下,为何会如此?问?”
看不清,沈初宜干脆直接问。
萧元宸倏然叹了口?气。
他没有说真心不真心的话题,只是话锋一转,问:“蓁蓁,你为何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朕?”
沈初宜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萧元宸在乎的居然是这?件事。
沈初宜没有犹豫,她直接了当告诉萧元宸:“因为没有必要。”
“臣妾不知幕后之人究竟要如何做,又用什么手段,若是贸然行事,怕会打草惊蛇,”沈初宜顿了顿,道,“更何况,放任他们肆意?妄为,宫里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故,还不如引蛇出洞,顺藤摸瓜,看看是否能有新的线索。”
“这?件事,臣妾以为不会有危险,所以才没有告诉陛下。”
沈初宜总是这?样,她认为自己能解决的事情,从来不会依靠旁人,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