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宸紧锁的眉头微松,他没有立即问沈初宜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向刘文术。
刘文术的脸色就不好了。
他仔细查看了萧应鸿的伤势,思?忖片刻,又叫来黄茯苓再看,两人都看过?,对视一眼?,才一起看向萧元宸。
“陛下……”
刘文术心一横,直接道?:“二殿下的脚腕错位,应该是跌落受伤的,需要固定好后安静修养,直至痊愈为之。”
他的面色,可不是那么?简单。
萧元宸面色微沉:“实话实说便好。”
刘文术看两个小皇子已经累得睡了过?去,才开?口:“陛下,二皇子的脚即便好了,以后也很容易崴脚脱腕,他的脚踝之前受过?伤,没有好透就再次受伤,已经落下病根。”
“以后,二皇子也不便习武。”
此事,萧元宸全?然不知。
他不自觉又蹙起眉心,今日的变故太多,他已经懒得维持淡漠自如的表象了。
“全?力医治鸿儿。”
“泽儿可有事?”
刘文术深色微松:“大殿下无碍,就是受到了惊吓,吃几?日安神汤便能好。”
萧元宸点点头,道?:“知道?了。”
他吩咐孙成祥亲自把萧应泽送去望月轩,让姚多福把萧应鸿送去凤凰台,让他告知太后萧应鸿的病情,因宜妃需要养伤,这期间只能麻烦庄懿太后照料萧应鸿的伤情。
萧元宸对刘文术道?:“朕记得你的徒弟擅长儿科和骨科,让他专负责医治二殿下,直到他痊愈为止。”
刘文术道?:“是。”
萧元宸又对黄茯苓道?:“这两日你值守在桃花坞,谨防沈婕妤动胎气。”
等这些?都安排完,萧元宸才看向沈初宜:“朕送你回去。”
沈初宜就笑道?:“好。”
此刻也不讲究那许多规矩,萧元宸直接扶着?沈初宜上了御辇,两个人并肩坐在一处。
此刻萧元宸问:“怎么?回事?”
沈初宜垂下眼?眸,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萧元宸的手。
他的手宽厚有力,让人安心。
似乎只有握着?他的手,沈初宜才觉得勇气十足。
萧元宸感受到了她的依赖,他回握住沈初宜,道?:“你说,朕听。”
沈初宜就把自己遇到的事情都说了。
除了在凉亭等的那一段,其他都是真实的,一句谎言都没有。
听到四君子阁的房门被锁,萧元宸身上气息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沈初宜拍了拍他的手,继续说。
一直到从四君子阁钻出来,沈初宜才继续道?:“出来之后,我有点害怕,不知道?要去哪里,前面很乱,我就想着?从后面绕过?去。”
“结果?从后面走
时,我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当时我没有想那么?多,今日入宫的孩子不少,后面的花园里听闻有许多水池,要是出了事可不好,便直接领着?舒云去寻人了。”
“也是意外?,居然会在花园里找到两位小殿下。”
沈初宜言止于此。
萧元宸眸色深深,他身上的气息冷的吓人。
是真的动怒了。
“如此可见,三友轩并非意外?,那一场火势定是人为。”
沈初宜有些?惊讶:“真的走水了?”
萧元宸看她,沈初宜才道?:“一开?始只有浓烟,烟尘非常大,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从窗户逃出,当时三友轩只有烟,看不到明火,我便以为只是什?么?东西烧着?了,并非是三友轩走了水。”
萧元宸应了一声,道?:“的确走水了,后来三友轩倒塌,把四君子阁也砸塌了。”
沈初宜才迟钝地意识到,萧元宸当时为何那样激动。
他以为,自己还在四君子阁中。
思?及此,沈初宜心中一暖,她紧紧攥着?萧元宸的手,对他道?:“陛下,我这个人惜命得很,如今又有了孩子,更是不会轻易放弃。”
“再大的危险,我都会努力化解,即便是苟延残喘,也会好好活着?。”
“不许胡说八道?。”
萧元宸沉声斥责:“不会再有危险了。”
沈初宜却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萧元宸都没听到。
深宫之中怎么?会没有危险?
沈初宜只是对他说:“那就听陛下的。”
很快,御辇就来到桃花坞。
萧元宸先?下去,然后伸手把沈初宜小心抱了下来。
沈初宜还有些?脸红:“陛下,臣妾真的无事。”
萧元宸却说:“无事也要小心。”
他把沈初宜送进桃花坞,等沈初宜稳稳当当坐下,萧元宸才弯下腰,把她有些?凌乱的鬓发捋顺,仔细顺在耳后。
他看着?沈初宜的眼?睛,道?:“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等朕忙完再来看你。”
沈初宜点点头:“陛下莫要太过?生气,身体要紧。”
萧元宸难得笑了一下。
他抹了一把沈初宜的脸蛋,把她脸上的灰尘扫去,然后道?:“早些?安置吧。”
说完,萧元宸便直接离去。
等他走了,沈初宜才慢慢放松下来。
沈初宜见如烟等人都惊疑不定的,便道?:“我们无事。”
她说无事,如烟等人心里就有了底。
等沈初宜沐浴更衣,安安稳稳躺在床榻上时,才觉得手脚都有些?疼。
沈初宜叮嘱舒云给手上上药,就道?:“你先?去歇着?,让如烟守着?便是。”
这会儿功夫,黄茯苓就进了寝殿。
她又给沈初宜请脉,然后道?:“娘娘的心性真是坚韧。”
一般人遇到这样凶险的事情,怕是早就吓得不知所措,沈初宜不仅能自救,还救了两个小皇子,全?须全?尾回来,一点伤都没受。
黄茯苓说她受了惊吓,那是说给萧元宸听的,实际上沈初宜一点事情都没有。
沈初宜笑了一下,她沉声问:“黄医正,咱们也相熟多日,有些?话,你可愿意同我说?”
黄茯苓想到方才萧元宸的表现,想到两人并肩而坐的御辇,她当即便下了决心。
黄茯苓后退半步,慢慢跪在地上:“臣,全?凭娘娘差遣。”
沈初宜却笑了。
如烟上前扶起黄茯苓,殷勤扶着?她在椅子上落座,便安静退了下去。
沈初宜才开?口:“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
“但有些?事情,我却想要知晓。”
黄茯苓心中微松,这才道?:“臣明白了。”
黄茯苓思?忖片刻,道?:“今日惠嫔娘娘的脉案,不是臣来看的,不过?太医院的脉案臣都能翻阅,之前惠嫔娘娘的脉案臣也看过?,惠嫔娘娘这一胎怀的还算稳固,大约是六月末有孕,至今将近两月。”
“她的脉案一直平和,不算强健,却胜在平稳,今日会忽然动了胎气,臣也觉得很是诧异。”
“不过?看刘院正的神色,大约不太严重?,可能只是怀孕早期不适,被酒气一冲有些?恶心,回到三友轩就好了许多。”
沈初宜点点头,她没有说话,继续听黄茯苓说。
“后来出事后,臣也给两位娘娘看过?。”
“惠嫔娘娘可能在三友轩摔了一跤,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胎气,脉相非常微弱,有小产的迹象。”
“所以立即就送回去保胎了。”
“宜妃娘娘的伤……就很严重?了。”
黄茯苓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听那位王姑姑讲了之后,臣心里便有数,宜妃娘娘是被烧热的房梁砸中,肩膀不说有骨裂风险,主要是那房梁木烧得炙热,不仅划破了宜妃娘娘的脖颈,也把娘娘的侧脸、脖颈和肩膀都烧伤,伤口的面积看起来不算大,但烧伤是很难痊愈的,最少要一年半载才能有康复的迹象。”
“而且,即便是烧伤治好,也一定会留疤。”
烧伤无论如何都会留疤,这个是去不掉的。
即便用宫里最好的烧伤药,疤痕最多淡去一些?,可那被烧毁的皮肤却犹如瘤子,会一直存在于宜妃的左脸一侧,此生都不会康复。
沈初宜心中一紧,惊讶神色非常明显。
黄茯苓叹了口气:“另外?,二殿下的脚上也有些?严重?。”
“以后即便能正常行走,却不能跑不能跳,这辈子都不能习武了。”
萧氏子弟,无论男女生来便要文武双全?。
萧应鸿不能习武,已经失去了五成继承大统的机会。
这一次的火灾,数人有性命之忧,但最大的输家却一定是宜妃。
她连同二皇子的未来,几?乎尽数葬送在火灾里。
黄茯苓把话说完,沈初宜就没有再多问。
她只道:“多谢黄医正?,今日你也累了,去偏殿好好歇息,过了这两日便可回去。”
黄茯苓起身行礼,就退了下去。
沈初宜安静坐了一会儿,片刻后笑了一声,此事萧元宸一定会严查,不管最后是否有结果,总要有个交代。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上一觉,把精气神重新歇回来。
然后才慢慢抽丝剥茧,把幕后之人一点点寻找出来。
思及此,沈初宜便躺了下去,锦被一盖,困意?便席卷上来。
她说是不怕,不累也不慌,其实还?是很疲倦的。
刚一躺下,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落日熔金,暮色四合,天际一片橘红颜色。
桃花坞一片安然,整个畅春园似乎依旧是那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没有任何?苦难灾厄。
沈初宜唤了如烟进来,如烟便道:“娘娘,方才陛下来看?过,见娘娘睡着,坐了一刻便走?了。”
沈初宜倒是不惊讶,她道:“知道了。”
“听说宜妃娘娘醒了,闹了一场,太医院用了药才歇下。”
沈初宜叹了口气。
论谁是宜妃,都要闹这一场。
今日对于宜妃来说真?是无妄之灾。
烧伤不仅要留疤,整个治愈的过程疼痛难耐,以宜妃的性子,怕不是要疯了。
如烟看?了看?她,又说:“陈才人和卫才人方才一起过来,想?给娘娘道歉,恳请娘娘原谅。但娘娘睡着,舒云姐就请她们回去了。”
如烟已经知晓了经过,她想?了想?,道:“娘娘,陈才人瞧着真?的很害怕,眼睛都哭红了,整个人都是不知所措的。”
沈初宜点点头,她又叹了口气。
她不好评价陈才人是否是故意?而?为,但很显然,幕后之人就是借着这件事,一箭三雕,顺手把她也要一起解决。
沈初宜忽然问:“这一次是否有人遇难?”
如烟垂下眼,道:“三友轩死了两个宫人,一个是惠嫔娘娘身边的红缨,一个是畅春园伺候的小黄门,另外就是四君子阁伺候的宫人,是一名小宫女。”
沈初宜有些惊讶道:“红缨居然死了?”
她思忖片刻,道:“让甄顺去打听一下,这几名宫人的来历。”
如烟问:“娘娘的意?思是……?”
沈初宜便说:“当时关门的那个人脚步很轻,要么身量很轻,要么个头很矮,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我以为,可能是一名小宫女。”
“她敢来关门,一定是被人指使,但若当时嫔妃身边人都在前殿,后殿只有惠嫔和宜妃,这个动手的人,很可能是临时安排的。”
“一个临时安排的人,肯定没有多少忠心,你说,若是慎
刑司审问起来,会不会直接招供?”
如烟眼睛一亮:“直接杀死在火灾里,是最好的办法?。”
沈初宜颔首:“死无对证。”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告诉顺哥。”
等?如烟走?了,沈初宜垂下眼眸,缓缓吐出口气。
这件事,沈初宜不以为会查出什么。
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这幕后之人隐藏在所有人的身后,她就好像影子一般,许多事甚至都不是亲自动手。
而?且,她挑选出来的那些人,各有各的问题,各有各的仇家。
让局面显得十分?混乱。
沈初宜忽然觉得很有意?思。
对此,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有些斗志昂扬。
关关难过关关过,她不觉得自己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她从不去对旁人出手,是因为她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归根结底,她心底深处还?有善念。
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一生?平顺,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双手染血,去残害无辜之人。
可若是有人害到她头上,想?要她的性命,她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她需要找出这个人,把她直接拔出来,让她再也不能害人。
沈初宜安静坐了一会儿,长长舒了口气。
更何?况,她发现那人的手段用错了。
去对付其他妃嫔,残害他人性命,其实得不到想?要的后果。
这皇宫里,只要让萧元宸放在心里,那便什么都有。
所以当了宫妃这么久,沈初宜的心思一直放在萧元宸身上,她攻略的目标只有他一个。
如今看来,效果显著。
沈初宜安静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困了。
她又睡了两刻,才起来用晚膳。
一晃神,两日过去。
黄茯苓最后给她诊脉,说她已经康健,沈初宜就让她回去了。
这两日,宫里似乎风平浪静。
那一日后殿那么大?的动静,沈初宜不觉得前殿的文武百官一无所知,不过这两日她都错过了同萧元宸的见面,也不知外面有什么言语。
但在畅春园中,似乎风雨欲来。
因为宜妃和二皇子的病情,庄懿太后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她亲自动手,开始彻查这一次的事情。
不过事情太过复杂,一时间?尚未有结果。
沈初宜借着养胎的借口,拒见任何?人,除了萧元宸。
这一日傍晚,等?沈初宜用过了晚膳,正?在院子里纳凉时,就看?到萧元宸大?步流星进了桃花坞。
“陛下?”
沈初宜撑着摇椅的扶手,这就要起来。
萧元宸摆手,道:“不用行礼。”
待他来到沈初宜身边,椅子已经摆好,萧元宸坐下之后,就认真?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微微坐直身体,含笑看?着他:“怎么了,陛下?”
萧元宸见她笑眼弯弯,梨涡精致,眉宇间?皆是轻松写意?,一颗心也跟着安然下来。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立即开口。
晚风吹拂,昏黄的葫芦灯照亮了两人的眉眼,把沈初宜的笑容染上一层温暖暧昧。
萧元宸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沈初宜心中一动。
她贴了一下萧元宸的手,自己偏过头,在他手心上蹭了一下。
“陛下,臣妾健健康康,孩子也平安无事,陛下且放心吧。”
萧元宸的眉眼似乎也温柔了起来。
他轻轻应了一声,收回手,却?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沈初宜的手心很温暖,也很柔软,让人握住就不想?松开。
“黄茯苓说你已经无碍,朕就来看?一看?。”
沈初宜道:“臣妾一直都好好的。”
沈初宜说到这里,眼睛一转,微微往前倾了一下。
不料她坐的摇椅一晃,沈初宜一个没坐稳,直接就往萧元宸怀里扑去。
萧元宸吓了一跳。
他慌忙伸手去接,把她稳稳按在了怀里。
萧元宸刚想?让她小心一些,就听到沈初宜轻灵的笑声。
“逗您的。”
“陛下,事情已经过去,结果尚且还?算好,陛下也要放松一下,不要再绷着脸了。”
“显老?。”
萧元宸心里微微一松,他舒了口气,伸手在她腰下一拍。
“顽皮。”
沈初宜就又笑了一声。
萧元宸扶着她坐好,这一次,面容确实舒展许多。
“陛下,事情如何?了?”
萧元宸看?了看?她,道:“除了那三名死去的宫人,鸿儿的奶嬷嬷也投井自尽了。”
沈初宜一惊:“什么?”
萧元宸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本来是两个奶嬷嬷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可最后你只看?到了两个孩子。”
当时情况紧急,沈初宜没想?那么多,回来后才发觉不对。
不过这件事的焦点都在她们三位宫妃身上,关于皇子的部分?被人故意?淡化了,宫里无人敢议论,
沈初宜以为是怕刺激宜妃,让她无法?安心养病。
但现在听萧元宸的意?思,此事也有蹊跷。
萧元宸语气很平淡:“泽儿的奶嬷嬷说,她们两人本来是带着小殿下们去花园玩的,可刚进了花园,鸿儿的奶嬷嬷就一下把她打晕了,她后来便什么都不知了。”
听到这里,沈初宜忽然心跳漏了几分?。
她突然发现,这件事比她原以为的严重。
动手之人甚至连皇子都想?要谋害。
恰好牵连的就是萧应鸿的奶嬷嬷。
萧元宸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猜到了一二,便道:“一开始,朕也怀疑过。”
“若宜妃真?的动了杀心,那么此时是最好的时机,她在三友轩中动手,最好的结果是惠嫔跟孩子都出事,差一些,惠嫔也会小产。”
萧元宸缓缓吸了口气:“再不济,她也能成为救了惠嫔的功臣。”
所以提前让奶嬷嬷把皇子们带走?,她不是对大?皇子心软,然而?只带走?二皇子就太明显了,一看?就是她动的手。
沈初宜道:“这样看?,我就是那个意?外。”
“因为陈才人的不小心,所以我去了四君子阁更衣,可能宜妃意?外看?到了我,所以忙叫了个小宫人,过去把我锁在四君子阁中。”
“一箭三雕,简直完美。”
若当真?如此,此刻宜妃就不会躺在那,满身伤痕,而?那个奶嬷嬷也不会投井。
沈初宜舒了口气:“动手之人真?是聪慧。”
萧元宸抬眸看?向她:“若不是宜妃呢?”
沈初宜想?了想?,道:“若不是宜妃,那么以德妃的性子,大?抵也会在后面相陪,德妃会不会去主动救惠嫔,我不知晓,但在我的认知里,德妃和宜妃都不会舍弃自己去救她人。”
因为被带走?的皇子,德妃宜妃都有,所以这件事,无论是德妃还?是宜妃,结果都没什么不同。
最终的结果是惠嫔摔了一跤,狠狠动了胎气,需要静养数月甚至更长时间?,尚且不知孩子是否能保住。
而?宜妃被烧伤,不仅要医治一年甚至数年,留下的疤痕也会让她再无争宠的可能。二皇子脚腕受伤,以后不能习武只能习文。
无论幕后之人原先?设想?的如何?,最终这样的场面,肯定也会让她满意?。
唯一无碍的反而?是意?外出现在后殿的沈初宜。
她不仅自己一点伤都没有受,反而?救了两个皇子,立了大?功。
若是从沈初宜的角度看?,她成了这件事的最大?赢家。
思及此,沈初宜倏然抬头,挑眉看?向萧元宸。
“陛下可怀疑过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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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昏黄,暧昧不清。
桃花坞中的花朵依旧婀娜芬芳,晚风之中,摇曳多姿,簌簌作响。
花园之中,年轻男女风姿翩翩,对坐浅笑。
简直美如仙画。
沈初宜就那样凝望着萧元宸,眼神坚定,眉目含笑。
她那双眼睛,从初见时的那一刻,就从未变过。
明亮,有神,清澈而?干净。
比这畅春园的山泉还?要透彻。
是萧元宸看?过最难忘的眼眸了。
此刻,她就那样认真?看?着萧元宸,一瞬不瞬,一眨不眨。
她很认真?。
萧元宸能感受到她的认真?。
所以他也很认真?的,毫不犹豫地回答沈初宜。
“未曾。”
不知为何?,从头至尾,从永福宫开始,萧元宸就下意?识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对她的信任,似乎从一开始就刻在了心里。
沈初宜听到这两个字,眼眸中那瞬间?爆发出喜悦来。
她撑住摇椅的扶手,倾身上前,在他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多谢陛下。”
茉莉芬芳充斥鼻尖,萧元宸觉得一颗心也跟着宁静了下来。
萧元宸忽然笑了一下。
走?水那一日之后,萧元宸一直都是紧绷的。
对于宫里有人敢做这样的事,他非常生?气,但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却?从未表现过生?气和愤懑。
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只有看?着沈初宜睡颜的时候,他才有片刻放松,也有片刻的庆幸。
庆幸沈初宜平安无事,庆幸她是如此机智聪慧。
萧元宸重新握住她的手。
此刻桃花坞的花园里,只有他们两人,许多话都能直抒胸臆。
面对沈初宜,萧元宸也从不隐瞒。
“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朕甚至觉得有些歉疚。”
“是否因朕太过仁和,让那些人肆无忌惮,胆敢做这样大?不韪的事。”
“害得你担惊受怕,害得她们受伤。”
“尤其是他们敢对皇嗣下手,实在胆大?包天,其心可诛。”
沈初宜却?有些惊讶。
在她的印象里,萧元宸从来都非常笃定,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从未有过畏惧之心。
亦或者说,他总是相信,凭借自己,凭借满朝文武,所有的困难都能被击溃。
无论是天灾也好,人祸也罢,归根结底,事在人为。
若遇事只会退缩,那他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但现在,萧元宸并非是退缩,他只是有些歉疚。
沈初宜没有看?到宜妃的模样的,但她亲眼见到哭泣的小应鸿,那些灾厄,本不应该降临在孩子身上。
她大?抵能明白,为何?萧元宸会如此了。
稚子何?辜,凡人何?错?
沈初宜叹了口气。
她伸手握住了萧元宸的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
“陛下,有些老?话从来都是对的。”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初宜柔声道,“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
这两句话有些相悖,可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宫里这么多人,包括畅春园等?园子在内,侍奉的宫人,行走?的侍卫官员总计超过千人,如此多的人,不可能人人都存善心,人人都只做分?内之事。”
“钱帛、权力动人心,加上威逼利诱,权势压迫,许多人都会扛不住,一起走?向罪恶之地。”
“错的永远是动手的那些人,错的也总是那些满怀恶意?的心,不是无辜者,也更不可能是受害者了。”
沈初宜温柔地说:“陛下,这不是你的错。”
萧元宸并不是要让沈初宜安慰她。
他的确是心里愧疚,所以才会同沈初宜说一说心里话。
却?没想?到沈初宜会这样安慰他。
萧元宸低低笑了一声,他抬起眼眸,看?向沈初宜:“你不生?朕的气就好。”
沈初宜有些惊讶:“怎会?”
她顿了顿,凑上前去,用很轻的声音说:“其实陛下,这件事甚至同您也无关。”
“归根结底,她们会这样动手,为的不过就是那金灿灿的龙椅。”
“而?陛下,恰好坐在那龙椅之上。”
这话实在有些大?逆不道,却?足够坦诚,也足够简洁有力。
沈初宜想?得很明白。
宫里的人们斗来都去,不是为了什么恩宠和喜爱,也并非为了萧元宸那一个笑容。
萧元宸再如何?英俊出色,他也终究只是个凡夫俗子。
宫妃们这样争斗,为的是更长远的未来,为的是家族荣耀,为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看?看?庄懿太后,看?看?恭睿太后,再看?看?只能去归隐寺修行后半生?的太妃们,如果有的选,谁不愿在宫里被人吹捧孝敬呢?
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儿孙承欢膝下,荣华富贵享都享不尽。
无论如何?,都比常伴青灯,吃斋念佛来得自在。
尤其萧元宸本来就不是个热络性子,他平日里冷淡自持,又忙于国事,几乎没有多少温言软语。
说实话,相比于十天半月见不到几面的皇帝,宫妃们更喜欢荣华富贵的享乐生?活。
也可能是沈初宜太过自私冷静,她总觉得自己过得好最重要,那些情情爱爱都是茶余饭后的乐子,当不得真?,也不能算作生?活重心。
沈初宜这样说,可能怕萧元宸更难过,于是就道:“不过,也有可能是真?的为了陛下也说不定。”
萧元宸:“……”
萧元宸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跟沈初宜真?的是一路人。
沈初宜说的这些事,讲的这些话,甚至许多她没有明言的话语,萧元宸都清楚。
从他被父皇选为太子的那一日起,父皇就同他促膝长谈过。
这些话,父皇也都教导给他。
所以这些年来,那些温柔笑意?,那些巧笑倩兮,萧元宸从未动心过。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那些人为的不是萧元宸这个人,为的是皇帝陛下。
不过换到此刻,沈初宜拿此事来安慰他,反而?让人忍俊不禁。
萧元宸捏了一下沈初宜的脸颊,道:“这话可不能让旁人知晓。”
沈初宜笑着点头。
“陛下心情好些了?”
萧元宸舒了口气:“好一些。”
的确是好了一些。
“宜妃的伤,朕已经让刘文术去问家中的族老?,看?是否有能尽快愈合伤口的膏药,无论如何?,尽全力医治。”
“至于鸿儿,不能习武,就好好习文,只要努力总不会差。”
“惠嫔的身体倒是不如看?起来那般康健,”萧元宸顿了顿,道,“只能安心静养,养到六七个月后,大?抵就能好一些。”
“若是不能,朕也会给她赏赐,让她放宽心。”
无论事情究竟为何?,无论动手的人是谁,事情已经出了,就要好好补救。
尽人事知天命。
沈初宜点头,道:“甚好,甚好。”
说到这里,她倏然又抬头:“陛下是否查出些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