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直趁着脸的太后也不由赞赏地点了点头,甚至道:“年纪轻轻,倒是利落。”
舒云没有?喜形于色,她重重给太后磕头,道:“谢娘娘称赞,奴婢愧不敢当。”
太后没说?话,她瞥了一眼孙姑姑,孙姑姑便垂着眼眸道:“舒云姑娘所言甚是。”
于是沈初宜才起身?,直接跪下行礼:“陛下,娘娘,此事与妾毫无关系,请陛下和太后娘娘明鉴。”
太后没开口,倒是萧元宸垂眸看向沈初宜,眼眸深处淡淡有?了笑意。
“都起来?吧。”
他开了口,就是宽赦了。
等舒云回?到沈初宜身?后,沈初宜重新落座,她才惊觉自己手?心出了汗。
她知道自己绝无问题,也知道舒云聪慧稳妥,可她仍旧担心舒云再进慎刑司。
进?去一次都脱一层皮,她不愿意身?边人再进?一次。
还好舒云谨慎,一点都没有?出错,不给别人拿住话柄的机会。
沈初宜正在思?索舒云之事,主位之上,太后冷冷开口:“郑中监,你现在来?推脱责任,可不是明智之举。”
郑中监哆嗦了一下,他低着头,这一次不敢再开口了。
舒云方?才言之凿凿,表明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郑中监当时也在场,他应该很清楚。
他特地提这一点,就是想祸水东引,看能?不能?把这个锅扣在毫无根基的沈初宜身?上。
奈何沈初宜自己虽是宫女出身?,但身?边的宫女却也一点都不简单,三言两语就把祸事摘得干干净净。
这一下,就显得郑中监满怀恶意了。
太后什?么样的宫人没见过,郑中监这样的她可再了解不过。
太后道:“如此看来?,寿礼是被收入封存后出的事。”
这完全是尚宫局自己的问题。
孙姑姑心底叹气,却恭恭敬敬磕头行礼:“奴婢知错,还请娘娘责罚。”
郑中监也跟着磕头。
太后抬起眼眸,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略过宜妃,倒是看向了耿贵嫔。
耿贵嫔一惯温柔婉约,她平日里从不出挑,很是四平八稳的一个人。
早年还有?些活泼灵动,如今做了母亲,倒是沉稳许多,在这样的场面轻易不开口。
太后倒是说?:“耿贵嫔,你如何看?”
耿贵嫔都愣住了。
以前宫里头的事,上有?太后和德妃,下有?宜妃,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
可众人的目光就落在身?上,耿贵嫔即便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要起身?说?两句话的。
她犹豫一瞬,还是起身?行礼:“回?禀娘娘,臣妾以为……”
耿贵嫔心一横道:“臣妾以为,应该严加审问那四名宫人,看他们是否隐瞒了内情,另外也需要挨个询问上船之后看守的宫人。”
耿贵嫔说?到这里,顿了顿,道:“臣妾还以为,做此事者对?太后娘娘并无恶意,只是借着太后娘娘的手?排除异己。”
很难得,耿贵嫔居然替德妃说?了句公道话。
她的处置也干脆了当,一点都不犹豫。
太后颇有?些意外,眼眸里流露出几分欣赏,她竟是笑了一下:“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今日的事,由你跟杨婕妤一起处置。”
太后没有?多做解释,她再次看向众人:“今日大家都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过是件小事,都不要放在心上。”
庄懿太后倒是豁达。
“皇帝,你说?呢?”
萧元宸淡淡一笑,眉宇皆是舒朗。
他抬起眼眸,目光平直而笃定:“都退下吧。”
众人起身?,躬身?见礼,依次而出。
沈初宜跟在众人之后,依稀听到太后的声音:“来?人,把他带下去。”
待回?到桃花坞,沈初宜卸下钗环妆容,更衣洗漱过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舒云把如烟和若雨叫了进?来?,仔细说?了今日的事。
如烟脸色难看:“那姓郑的阉货明显是栽赃陷害,还好姐姐机敏,没有?落入陷阱中去。”
舒云抬眸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拍了一下她的手?,道:“你今日做的很好,有?赏。”
舒云倒是不骄不躁的,她道:“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沈初宜就看向如烟两人,道:“以后你们在外行走,也须得小心谨慎,再遇到今日之事,一定不要单独行事,最?少也得拉着其他宫人和尚宫局的人一起。”
如烟和若雨行礼:“是。”
沈初宜垂下眼眸,此刻竟觉得无比疲累。
这一天虽是太后的千秋宴,大家欢欢喜喜,一起欢度佳节,然而每个人都是紧绷着的,不敢有?一丝放松。
沈初宜竟觉得口干舌燥,有?些头晕目眩。
舒云让如烟伺候她吃了润喉的雪梨汤,沈初宜才哑着嗓子开口:“耿贵嫔也是很透彻。”
“她直接说?,今日是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栽赃陷害。”
“而德妃,就是那个人的目标。”
事实证明,无论事情究竟为何,德妃的确跌了大跟头。
舒云一口把茶喝干,这才觉得舒坦些。
“小主,你觉得会?是谁呢?”
沈初宜笑了:“你觉得德妃对?谁有?威胁?”
舒云有?些不确定,如烟也若有?所思?,倒是若雨开了口:“小主,奴婢觉得德妃娘娘对?谁都有?威胁。”
沈初宜有?些意外看向若雨。
她以为众人会?回?答宜妃,若雨这个回?到倒是让人欢喜。
沈初宜笑了一声。
若雨有?些羞赧,她道:“奴婢说?错了?”
沈初宜道:“不,你说?的很对?。”
“德妃是如今宫中份位最?高的妃嫔,她协理?六宫两年,膝下又有?皇长子,可谓是荣耀名声集于一身?。”
“如今宫中尚无皇后,只要有?心,都会?把德妃视为对?手?。”
沈初宜叹了口气:“德妃太大意了。”
舒云若有?所思?点点头:“奴婢明白了。”
沈初宜还要说?话,一张嘴,却打了个喷嚏。
她这动静不小,直接让围在身?边的三人面色一变。
“小主,您发热了。”
舒云面色凝重拿开手?,立即就吩咐人去请黄茯苓。
等沈初宜一觉起来?,依旧觉得头晕目眩,她费力的一睁开眼,就感受到眼前一片模糊。
有?一个身?影坐在床边,正垂眸看着她。
沈初宜哑着嗓子开口:“陛下?”
萧元宸握住她的手?:“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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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宜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身?上出了一层汗,可又觉得冷,此刻极不舒服,整个人都疲惫无力。
她勉强睁开眼睛,根本看不清萧元宸的面容。
她还想再坚持,一双大手?就覆盖住了她的眼眸。
“闭目凝神。”
确实是萧元宸,沈初宜这次安了心。
她合上眼眸,浅浅呼了口气。
炙热又滚烫。
她声音有?些哑,因为病了,尾音颤颤巍巍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嗔。
病中的沈初宜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孩子气。
这是平日里很难见到的。
“陛下,妾发热了?”她问。
萧元宸应了一声。
他伸手?取过边上放着的帕子,在凉水里浸湿,拧干后仔细覆盖在了沈初宜额上。
“你今日吹了风,受了寒,回?来?后就发热了,”萧元宸声音沉稳,“黄茯苓过来?看过,说?你忽然搬来?畅春园,有?些不太适应,今日坐船全部?激了出来?。”
沈初宜都觉得有?些好笑。
“妾哪里那么娇贵了,以前风里来?雨里去的,还不都好好的。”
宫里这些年,她什?么苦没吃过?不过是搬了一回?宫,竟是把自己弄病了。
可她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这几日在畅春园也很开心。
“你有?身?孕,如何不娇贵?”
萧元宸总是不太喜欢听沈初宜说?这些,他知道她以前吃过很多苦,可那些都已时过境迁,即便是九五之尊,也无法让时光倒转。
所以每次听到她这样自嘲,他总会?觉得心里被压了秤砣,沉甸甸的,有?些滞郁。
沈初宜愣了一下,她动了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腹。
才三个多月,肚子还没显怀。
“孩子无事吧。”
萧元宸道:“无碍,不过因着有?孕,黄茯苓只能?给你用最?温和的药,不知你还得病几日,这几天就好好休养,哪里都不要去了。”
难怪要用冰帕子降温。
沈初宜笑了一下:“不出去反而安静。”
原本在长信宫,似乎还没那么多是非,一到了畅春园,那些眼花缭乱的手?段齐齐出现。
萧元宸沉默片刻,道:“等事情结束,你再出去行走,乖一点。”
沈初宜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妾还不乖?”
两个人说?了几句,沈初宜就问:“陛下怎么过来?了?”
萧元宸说?:“你病了,朕如何能?不关心?”
沈初宜就又笑。
她此刻嘴唇苍白,脸颊却泛着红,秀气的眉眼闭着,显得格外苍白羸弱。
可她笑起来?的样子,却一点委屈都没有?,反而干净又纯粹。
她是真的很高兴。
“陛下心里有?妾,这病来?得值得。”
萧元宸却拍了一下她的手?:“胡言乱语,健康才好。”
沈初宜轻轻应了一声。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萧元宸才道:“过几日,再给你晋封吧。”
沈初宜愣了一下,不知萧元宸为何说?这些。
对?于份位,沈初宜从来?不着急,她知道等生?下孩子,她肯定就能?成?为四仪。
等升为四仪之后,后面的路就好走多了。
从下三位到中三位,犹如一道天堑,就如同?正五品堂官一样,再往上一步就柳暗花明,可许多人却硬生?生?卡在那里,直到头发花白都不见希望。
她相信自己,知道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一步步爬上去。
所以她从来?不着急。
只未曾想到,竟是萧元宸替她考虑了这些事。
沈初宜依旧闭着双眼,没有?主动去看萧元宸的眼神,她手?里微微用力,用那双滚烫的手?攥住了萧元宸的。
“陛下真好。”
千言万语,只有?这四个字最?真诚。
萧元宸笑了一下,居然哄她:“就这四个字?”
“你也不关心朕要给你什?么份位?”
沈初宜面色苍白,却微微勾起唇角,眼睛笑成?一弯月牙。
“陛下给的,什?么都好。”
沈初宜晃了一下他的手?,认真道:“妾其实并没有?那么着急。”
她实话实说?:“人生?漫长,妾总能?一步步走到陛下身?边,一直陪伴在陛下左右。”
“陛下是个很心软的人,不会?舍弃妾的。”
沈初宜的声音温柔亲昵,犹如情人呢喃。
却是那么笃定。
“我坚信,陛下心里会?一直有?我的位置。”
心里有?她,那么荣华富贵,份位尊荣,早晚都会?有?。
所以沈初宜从来?不着急。
萧元宸垂眸看着她紧闭的双眸,看着她颤抖的卷翘睫毛,轻声笑了一下。
他没有?给她笃定的回?答,却俯下神,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你好好歇着。”
说?罢,萧元宸帮她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
等人走了,沈初宜才长舒口气。
她这一场病
看似来?势汹汹,实则并不严重,当日用了药,睡了一整夜,次日就退烧了。
舒云帮她擦身?,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才道:“小主,御膳房送了红枣鸡汤过来?,还有?瘦肉小米粥和红糖流沙包,小主可要用一些?”
沈初宜今天轻松许多,没有?那么难受了。
她坐起身?来?,靠在床榻边,简单洗漱过后就开始用膳。
她还是没什?么胃口,吃得也不多,不过精神却格外好,整个人都很精神。
“昨日都发生?了什?么?”
如烟侍奉她用膳,轻声细语开始讲述。
“昨日陛下走后,司礼监的一名看管小库房的小黄门?便招供了,说?他家里缺钱,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夜里轮值时留一下门?。”
“整个过程都是书信往来?,他自己心慌,不敢留着,已经都烧了。”
“留门?的时候他怕被人灭口,也不敢看,但他很肯定那人是个黄门?。”
“因为脚步声很重。”
沈初宜微微蹙起眉头:“这岂不是没有?任何线索了?”
如烟的神情也有?些沮丧。
“是的,昨日慎刑司审了一整夜,只有?这个小黄门?招供了,慎刑司并司礼监又去搜他住处,确实发现他家中父亲重病,急需用钱。”
“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线索了。”
沈初宜思?索片刻,道:“可知道为何只有?德妃和杨婕妤的寿礼被污染?”
如烟愣了一下,仔细思?索一番,道:“赵姑姑说?,德妃和杨婕妤的寿礼正好放在最?外侧,可能?方?便动手?,时间又紧迫,就只对?这两样下了手?。”
沈初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芙蓉馆的事呢?”
如烟摇了摇头:“听闻卫才人已经去了司礼监,挨个看黄门?面相,不知何时会?有?线索。”
“不过诸位娘娘身?边的宫人,芙蓉馆伺候白选侍的宫人和扫洗宫人,暂时都是清白的。”
“路宝林身?边的宫人已经回?去继续侍奉了。”
他们可是被审了一天一夜,能?看到现在,要么就是真的清白,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心里虔诚得很,哪怕是死也不可能?说?。
沈初宜看来?,这都有?可能?。
宫里的确蝇营狗苟,可也有?人真心相待。
不过这不是沈初宜要操心的事,她道:“让甄顺继续盯着,这几日咱们都不出门?,即便来?人,也说?我病中不能?见客。”
她这病来?得恰是时候。
宫里这些是是非非,暂时都与她无关,就如同?萧元宸说?的那样,等风波结束了,她的病自然就好了。
思?及此,沈初宜脸上带了些笑。
她有?时候看不懂萧元宸,不知道他是温柔还是冷漠,不过至少,对?她,他还是存了温柔和用心的。
这就足够了。
宫里这么多人,妃嫔无数,沈初宜从不盼望什?么独一无二的真心,也从不相信白头偕老的爱情。
就连她自己,都不会?唯独喜欢哪一支珠钗,金银首饰那么多,她哪一个都喜欢。
沈初宜只知道,萧元宸只要对?她还有?心,那她就能?在宫里步步攀升,荣华富贵。
她好好活着,同?孩子一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就比什?么都强。
看如今的两位太后,那日子多滋润?
想到这里,沈初宜忍不住笑出声来?。
如烟:“小主?”
沈初宜轻咳一声,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她道:“我这两日可还要吃药?”
如烟说?:“要吃的。”
沈初宜应下就没再说?话。
如烟倒是说?:“方?才舒云姐说?,德妃娘娘好似也病了。”
沈初宜叹了口气。
她要是德妃,她怕也会?生?病。
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对?于这些天之骄女来?说?,如何能?受得了?况且虽然庄懿太后训斥她的时候没有?外人,可当时在楼船上定国公一家还在呢。
这让德妃如何能?心平气和接受?
沈初宜自己病着,此刻也不敢去打搅德妃,便道:“你让舒云操心,看看其他娘娘们可有?送礼,若是送了,咱们就选最?四平八稳的人参送过去。”
反正沈初宜手?里的名贵药材都是萧元宸赏赐的,封条都还在,沈初宜左手?倒右手?,也不怕出事。
如烟应:“是。”
吃过了药,沈初宜又有?些犯困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她醒来?,已经日上三竿,正午阳光灿灿。
沈初宜躺了一会?儿,终于躺不住了。
她唤道:“如烟,我想起来?。”
回?答她的不是如烟的声音,而是熟悉的脚步声。
沈初宜抬起眼眸,就撞进?萧元宸那双漆黑的眼眸里。
萧元宸垂眸看她,道:“不是说?自己要乖?”
沈初宜委屈巴巴看向她,眼睛亮晶晶的,乌黑纯净。
萧元宸不由想起少时养过的小奶狗,那双大眼睛总是湿漉漉的,他每次给他喂饭,小奶狗都欢喜地摇尾巴。
会?低下头,让他揉一揉自己毛茸茸的发顶。
真是……
萧元宸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下。
真是一模一样。
沈初宜有?些懵,然后才道:“陛下,我已经躺了一整天了。”
萧元宸在床边坐定,伸手?贴上她的头。
冰冰凉凉的,只有?正常的身?体温度。
看来?她的确好了。
萧元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手?指下滑,轻轻抚摸住了她娇俏的脸颊。
沈初宜闭了闭眼睛,在他手?上蹭了一下。
萧元宸只觉得手?上痒痒的,心里也是。
他低笑一声,伸手?把她拥进?怀中。
病了一日,沈初宜身?上再没有?茉莉芬芳,只有?淡淡的苦涩药味。
并不难闻。
反而让人头脑清醒。
萧元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倒是有?耐心哄她:“再坚持一日,可好?”
“晚上黄茯苓过来?给你请脉,等她确定你好了,再下床走动。”
沈初宜叹了口气:“好吧。”
听声音,还挺委屈的。
萧元宸笑了笑,他在沈初宜耳边说?:“待你好转,就让你家人来?畅春园看你,可好?”
沈初宜一时间都未回过神来。
等听到萧元宸低沉的?笑?声,沈初宜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未曾呼吸。
期盼和思念如潮水一般涌来,霎时堆满她的?眼底。
萧元宸垂眸看向她,见她不过转瞬就有了眼泪,心里忽然有些恼恨。
本是?要哄她高兴,可若是?招来了眼泪,反而让人烦闷。
“是?高兴的?事,怎么又哭了?”
沈初宜低头摸了一下眼底,把那刚刚流出来的?泪珠儿在手心揉碎。
“没哭。”
她嘴硬道:“我就是?风沙眯了眼。”
萧元宸无?奈地笑?了一下。
沈初宜倒是?没再继续说?这事,她定了定心神,问:“陛下,听闻德妃娘娘病了。”
萧元宸点点头,他道:“病几日也?是?好事。”
沈初宜很少会去问萧元宸对?其他妃嫔的?喜恶,她也?从?来不去比较好坏,她只是?问:“陛下,大家都知道娘娘是?被人构陷,为何还要责罚德妃娘娘呢?”
这个问题,沈初宜一早就想问了。
她不是?觉得德妃可怜,也?并非认为德妃就纯粹无?辜,她想知道的?是?萧元宸的?态度。
若以后她遇到这样的?事,应该如何做。
沈初宜虽只是?才人,可以后总要一步步往上走,等到了那一日,她不认为自己可以比德妃做的?更?好。
说?白了,她还是?有些多愁善感,未雨绸缪。
萧元宸同她虽不说?心有灵犀,但沈初宜从?不会隐藏自己的?所思所想。
她总是?很坦荡,很直白,让萧元宸不用费心去猜忌真心。
这也?是?为何萧元宸总想来桃花坞。
哪怕只是?坐在一起?说?话,也?觉得心里头宁静祥和。
沈初宜的?问题,并未让萧元宸动怒,他抬起?眼眸,认真看向沈初宜。
“你是?想听德妃,还是?想听你自己?”
这话让沈初宜愣住了。
沈初宜忽然笑?了一下。
她伸出手,如同以往那样挽住萧元宸的?臂弯,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肩膀上。
每当这时,她都觉得很温馨,也?很温暖。
“陛下心胸宽广,就连妾窥陛下心思,陛下也?不恼怒妾。”
萧元宸在被褥里寻到她的?手,十指相?扣,手心紧紧贴在一起?。
沈初宜不发热后,手心的?温度恢复如常,不再滚烫。
萧元宸声音很低,犹如情人之间的?呢喃:“这宫里,人人都是?为自己打算。”
“母后们如此,德妃宜妃等人如此,就连朕也?是?如此。”
“没有人例外。”
因为没有人例外,所以萧元宸根本不用为此事烦忧。
“若有人表现得太过无?私,朕反而不信。”
“都是?人之常情罢了。”
萧元宸的?心胸和眼界,超过许多人,尤其他作为帝王,从?来不会一意孤行,偏听偏信,这实属难得。
甚至他所思所想,都是?沈初宜从?未想过的?,也?不敢想的?,偶尔听他说?来,都觉得茅塞顿开。
不得不说?,同萧元宸谈天,实际上也?是?在求萧元宸教导她为人处世,教导她如何看待时情。
沈初宜仔细把萧元宸的?话放到心上,才不由不感叹:“陛下每次都这样认真教导妾,妾很是?感动。”
“偶尔回忆起?来,都觉得陛下所言甚是?,有些事若是?按陛下所言去做,反而易如反掌。”
萧元宸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
沈初宜就如他自己亲手打造的?珍惜宝物,每一日都展露出更?多光华。
他自己甚至都有点期待,看到她璀璨夺目的?那一日。
萧元宸唇角上扬,眼底也?有笑?意。
他道:“朕这样悉心教导,沈才人何时给朕束脩?”
萧元宸不等沈初宜回答,立即道:“荷包不行,荷包已经收到过了。”
沈初宜轻轻捏了一下萧元宸的?胳膊。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妾的?女红很不像样子。”
萧元宸却道:“像不像样子是?朕说?的?算,有没有诚意,就是?沈才人说?的?算了。”
沈初宜也?跟着笑?了:“那妾努努力,争取做一个漂亮的?束脩给陛下。”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萧元宸才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德妃走的?太高了,得缓一缓。”
这是?回答之前沈初宜的?问题。
沈初宜心中一惊,她思忖片刻,大抵明白了萧元宸的?意思。
可正?因明白,沈初宜方才心里的?欢喜不见了,只剩下冰寒。
短短几个字,萧元宸的意思很明白。
至少在现在,他不想立德妃为皇后。
也?未可知,他从开始是否属意过德妃。
在沈初宜看来,德妃哪里都好,满宫这么多妃嫔,只有她是最适合皇后人选。
出身?名门,贤良淑德,又诞育皇长子,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想不明白,为何萧元宸不欲立她为后。
但即便两人再“坦诚”,沈初宜也?不敢问了。
这不是?她可以问的?问题。
沈初宜轻轻呼了口气:“妾明白了。”
萧元宸垂下眼眸,认真看向沈初宜。
沈初宜还在病中,今日虽好转,却也?依旧显得羸弱。
可她那双眼睛却灿烂如星,一日比一日明亮。
她就如最璞玉,被岁月打磨,慢慢展露出无?与伦比的?芳华。
让人喜爱。
也?让人沉醉。
萧元宸知道她不会询问,他也?不会回答她心地深处最想要的?答案,他轻轻摸索着沈初宜的?小腹,感受着孩子在茁壮成长。
他道:“宫里已经有两位太后了。”
说?到这里,萧元宸话锋一转,不给沈初宜思索时机,直接道:“若此事落在你身?上……”
萧元宸淡淡笑?了:“要么你自己就处置稳妥,要么就会来同朕撒娇卖乖,朕大约会心软。”
“罚,也?不会罚得这么重。”
沈初宜眨了眨眼睛。
“若妾不撒娇呢?”
萧元宸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朕不告诉你,你自己想。”
此时,栖凤园里。
德妃领着大皇子,正?往寝殿里行去。
这几日恭睿太后身?体不适,一直没有露面。
栖凤园景色典雅别致,小桥流水,阁楼春台,入目皆是?江南风光。
栖凤园的?一景一物,听闻同陈留山水阁相?仿佛。
是?先帝特地按照山水阁的?形制命工匠建造的?。
而如今的?恭睿太后,就出身?陈留王氏。
德妃的?母族同王氏有前千丝万缕的?关系,旁支多有联姻,都算是?旧时的?世家大族。
只不过王氏少出仕,多以教书?育人为主,如今名声不如姜家显赫。
毕竟,姜家如今拥有首辅和德妃,甚至还有大皇子。
多么荣耀啊。
德妃沉着脸,安静地走在回廊中,她身?边的?小皇子迈着小短腿,磕磕绊绊地努力跟着她。
忽然,小皇子一个趔趄,一头摔倒在地,发出“嘭”的?一声。
德妃吓了一跳,忙低下头,弯腰要去抱他。
“泽儿,你无?事吧?”
小皇子跌坐在地上,他仰着白皙圆润的?小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软萌可爱。
“母妃,”他费力地说?,“不疼。”
小皇子伸出手,忽然摸了一下德妃的?脸。
“母妃,不哭。”
德妃愣了一下,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竟是?泪流满面。
真是?丢人。
她何时这样哭过。
德妃一把抱起?儿子,把他紧紧搂进怀中。
“母妃不哭,泽儿也?不哭。”
萧应泽笑?容灿烂,没心没肺:“泽儿不爱哭。”
他顿了顿,道:“爱吃糖葫芦。”
德妃被儿子逗得破涕为笑?。
此时慕容姑姑才跟了上来,用帕子帮德妃自己擦脸颊上的?泪水。
“娘娘莫要太过忧心,责罚只是?一时的?,您要为小皇子着想。”
德妃紧紧抱着儿子,努力平复思绪。
慕容姑姑把她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仔细端详片刻,左右看过无?人,才道:“这不还有恭睿太后呢?”
德妃苦笑?,却并未开口。
恭睿太后的?确也?是?太后,她甚至是?皇帝的?生母,可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