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不得?再来上一段。
半夏强硬地将她?按倒在木桶里,“你省点力气吧,跳了那半天还不嫌累!”
红芍眼睛闪闪发亮,“你实话实说,我表现?怎么样?”
两人平时没少打牙犯嘴,自?然嫌隙不小,可?作为亲身经历的旁观者,半夏不得?不承认,红芍将主子交代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满分十分的话她?能?打九分——扣掉的一分自?然出自?私心。
红芍更得?意?了,在浴桶里大秀美腿引吭高歌,看得?半夏羡慕嫉妒恨,只恨老天爷偏心,怎不叫这双白皙光滑的腿长?在她?身上?
戏弄够了,红芍方才说起,那场雨为何来得?恁般及时?就跟算准了一般。
半夏轻哂,“当然是找钦天监算过的。”
王妃苦心经营,选定吉日,就为了帮她?营造这场神迹,如今她?可?谓名成利就了,别忘本才是。
舒舒服服泡完了热水澡,白芷又端上煮好的姜汤来,把个红芍美得?跟什么似的。当初温贵妃娘娘想把她?赐给静王为侍妾时,可?曾想过她?有这番造化?她?算是明白了,当个神婆远比宠妾快活。
当然,这一切都是王妃的功劳,见到徐宁时,红芍依旧恭恭敬敬屈身行礼。
徐宁笑着让她?平身,“你如今地位卓然,就不用客气了。”
以前葵巫见了汪太守也是不跪的,可?见本地风俗如此?,徐宁既然让红芍顶替葵婆位置,自?然要给她?相应待遇。
红芍谦恭道?:“人贵自?知,奴婢始终是王妃的奴婢,也不会忘了是谁提携我到今日。”
半夏撇撇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家?伙也就只在王妃面前嘴甜了!
徐宁但笑不语,现?在是不会,等以后呢?人一旦有了权势,免不了会膨胀,唉,她?把红芍推到这个位置,也不知是帮人家?还是害人家?。
正寻思着,外头有人冒雨来找,想请红姑前去驱厄——没错,红芍现?在也有自?己?的专属尊称了。
徐宁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毛病,一问才知,原是染了风寒。也难怪,一群人在大雨里稀里哗啦跪着,能?不感冒么?
事情因自?己?而起,红芍有种?义?不容辞的使命感。她?跟着葛太医颇学了点医理,简单的问病开方还是会的,就算治不好,跳支舞鼓舞气氛也行。
徐宁却?拦着她?,“不可?。”
若随便什么鸡毛蒜皮都能?请动,那大巫这种?名号也就失去意?义?了,葵婆以前的架子摆得?比汪云海还高哩!
红芍吐吐舌,意?识到自?己?犯了王府舞姬的旧病,现?在用不着低声下?气了。
不过人家?远道?而来,总不好空手而归。红芍便想了个折中办法,写一道?符书让其?带回,充作安慰剂,反正风寒这类小病不用药也能?好。
那人千恩万谢,又结结实实在门外磕了三个响头,方才匆匆而去。
红芍按着心口,陶醉得?不知该怎么样好,当着徐宁面,勉强止住了那股荡漾。
徐宁又教她?,以后可?以用药汤书写符咒,再让人带回去吞服,这样可?以切实起到疗效,而非仅仅招摇撞骗。
红芍拜服得?五体?投地,王妃比她?聪明百倍,本来可?以自?己?充当神使,却?偏偏让给她?,她?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徐宁但笑不语,她?身为宗亲命妇,当修德自?持,自?然不便跟这些神神道道扯上关系,况且,她?也没打算在巴蜀呆一辈子。冥冥中,徐宁总觉得还是要回去的。
往后来找红姑之人络绎不绝,连安夫人也慕名前来,她?现?在对红芍的本领深信不疑,更担心自?己?先前一时轻慢会引来神怨,迫切地想要赎罪。
红芍也学着葵婆赐丹,里头装的却?是解阿芙蓉之毒的药剂,先前葛玉章将解药投在水井里,到底分量太轻,作用有限,还是得?持之以恒才行。
至于汪云海处,齐恒本来也想送些药去,不知那阿芙蓉癖拔除了没有,不过侍卫们回话,汪云海如今疯疯癫癫,精神看着很不正常。
齐恒原本半信半疑,可?听说汪云海连掉在地上的饭菜都照捡不误,甚至偶尔失禁,屋子里常传来屎尿臭气,方才卸下?戒备。他那样刚愎自?用之人,若非脑子坏了,怎会容许自?己?落得?如此?地步?
齐恒却?没打算要他性命,嘱咐侍卫们好好照拂,务必留他苟延残喘。
徐宁一听就觉着这人中枢神经坏掉了,可?见毒品千万不能?沾染,放纵一小时,后悔一辈子!连葵婆这个制毒的自己都不敢吸,可?见厉害。
不过,自?从红芍出名之后,葵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再没有先前那种?朝气。被葛玉章灌下?毒针时都不见她?这样消沉,可?见仍心存幻想,以为凭自?己?在此?地威望,终有一日能?东山再起。
然而,如今却?是从精神肉/体?两方面打败了她?,恐怕多年以后她?也会沦为历史的尘埃,再无人记得?,试问如何扬得?起斗志?
徐宁的意?思,本来是让红芍搬出去,这样面见信徒更方便些,然而红芍梨花带雨在她?跟前一哭,她?就又心软了——麻烦便麻烦点吧,也不知还能?留得?几时。
半夏吃着各地送来的供品却?是不亦乐乎,现?在她?用不着另外买水果了,人家?成筐往家?里送。
徐宁翻看京城送来的家?书,眉头略微蹙起。
临别时,她?跟徐馨的关系虽有所缓和,可?徐馨那个人,脾气傲,性子又犟,要她?低头服软比登天还难。
写家?书更不可?能?了。
可?这封的的确确出自?大姐之手,徐宁认得?她?的笔迹。就是这信上的内容么,让她?哭笑不得?,通篇杂乱无章,重?点却?只在一件事,王珂回家?诉苦来了。
说是诉苦,更像是告状,她?一个出了阁的大姑奶奶,原本是不该掺和的,可?是隐隐约约听说徐婉外头有了人,她?既是王珂的表妹,又是徐婉的姐姐,理应出来住持公道?呢!
徐宁眼角抽了抽,字里行间幸灾乐祸几乎掩藏不住,这大姐是多盼着家?里出事?倒也难怪,她?素来跟徐婉关系不好,自?然得?帮表哥伸张正义?。
据徐馨所说,徐婉交好的那位仿佛是个大人物,多半是个高官,因徐婉每每出去必得?乘轿,两人幽会的客栈还有不少卫兵把守,看着唬人的很。
大概因此?之故,王家?才未立刻发作,他家?虽说有个官身,主营还是商贾,哪有资本去跟这等冠冕堂皇的巨擘争斗?
况且家?丑不可?外扬,看徐婉每次回来衣裳都是齐齐整整,料想她?没做出不才之事,王家?的意?思也只要她?从此?收心,在家?相夫教子而已?——青桃年初染了场大病,瞧着不能?好了,左右是她?的丫头,这孩子自?然得?归到她?名下?。
奈何徐婉如今就跟疯了似的,谁的话都不听,每日描眉画眼盛装丽服出去游逛,王珂管不住她?,只能?请岳父岳母设法。
诚意?伯有意?将二女儿叫回来训斥一番,这会儿家?里摆开了龙门阵,甚是热闹。
徐馨话里很为王珂抱屈,又提及先前旧事,仿佛徐宁当初若跟了他,便不会落到如此?田地。
徐宁只轻轻一哂,她?活在这世上可?不是为了去拯救谁的,人只能?对自?己?负责,她?毕竟不是上帝。
倒是那奸夫,她?怎么越看越像二皇子呢?晋州本来也没几个大人物,以徐婉的个性,肥头大耳的必然瞧不上,吴王好歹有几分清俊。
可?是,吴王怎么会看上她??或者说,出于什么目的才去撩拨?
已?知吴王被棉籽油摧残,再不能?人道?了——也呼应了徐婉每每完璧归赵,可?见他俩发乎情止乎礼,不是不想,可?是不能?。
这种?情况自?不会为美色所迷,他想借徐婉做什么呢?
第157章 出逃
吴王想做什么尚未可知, 可从他千方百计撺掇景德帝服丹,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景德帝这?出?立太?子虽是败笔,可也激化了矛盾, 让某些人的狐狸尾巴提早暴露了。
幸好他们远在巴蜀,能得这?一亩三分地?的安全, 可是京城里的人呢?徐宁当初执意将阿笨带走, 就是为了不让他成为掣肘,余下?的, 温贵妃乃一宫主位,掌协理六宫之权, 轻易不能拿她怎样,温家则是低调惯了,谁都没放在心?上。
只?怕吴王要借徐家大做文章。
想明白这?层,徐宁便去找齐恒, 希望他能抽调些人手,在伯府周围密切监视——她知道齐恒在京城埋了不少暗桩子, 这?些暗桩自是不能轻易动用,她也没打算让齐恒保护整个诚意伯府, 只?是不能让杜姨娘受伤。
徐宁不无?冷酷想着, 哪怕整个伯府死绝了也没关系, 只?有娘是她一定要保全的。
齐恒当然责无?旁贷, 还建议妻子写封信给岳丈大人,好好提个醒儿——徐宁只?考虑到“威逼”的那层,却没考虑“利诱”, 徐建业可不是什么清正廉洁的人物, 万一吴王想与他谋求合作呢?
徐宁尽管巴不得便宜爹栽个大跟头,可谁叫伯府的利益与她息息相关呢?也只?能勉为其难答允。
又稍稍暗示了下?吴王那不足为外人道的病症, 希望他权衡利弊:一个丧失了生育能力的皇子,是注定没什么大作为的,何况吴王妃出?身?高贵又诞育嫡子,怎可能停妻再娶,劝徐婉早早歇了飞上枝头的美梦。
家书寄出?,又是漫长的等待。徐宁归心?似箭,并?非她多么热衷八卦,而是现今京城里头波谲云诡,说不定哪日就变天?了。
躲在这?世外桃源虽好,难道还能呆一辈子?
幸好还有阿笨陪伴,小子聪慧,渐渐开始学着说话,牙牙学语,比先前更惹人爱。
徐宁跟齐恒为了阿笨先叫爹还是先叫娘却起了争执,在徐宁看来,他是自己一手奶大的,骨肉至亲,理当跟娘更亲近才是;齐恒不服气,儿子还在胎里时就天?天?给他念书,耳濡目染,否则焉能如此早慧?
两人争得脸红脖子粗,可以说是成婚以来最?大的危机,可惜古时没有监控,这?种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注定没个结论。
半夏将吃完饭的小世子搂在怀里,缓缓揉搓背部,好让他惬意地?将饱嗝打出?来,嘴里没好气道:“都别争了,他最?先叫的是半夏。”
打从记事起就天?天?由自己作伴,能不跟她亲么?
齐恒不悦,怎么最?先学的是个奴婢名?字?
半夏跟徐宁习得油嘴滑舌,“奴婢想着,天?地?君亲师,爹娘这?几个字分量是极重?的,小世子口齿不清,说出?来难免失了恭敬,不如先拿旁的练着。”
正好半夏十分简单,听着也顺耳。
齐恒瞥了徐宁一眼,颇觉好笑,像是在说有其主必有其仆。
两人争执到现在,气差不多也消了,为这?么点小事吵架,跟毛头小子似的。且是当着孩子面,岂不笑话?
徐宁笑盈盈给他斟杯酒,“夫君海量,还请满饮此杯。”
称赞他心?胸宽广。
齐恒接过来一饮而尽,“夫人大义?,为夫知错。”
一笑泯恩仇,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阿笨看得目不转睛,显然在他小小的脑瓜里无?法理解,半夏弯下?身?悄悄跟他咬耳朵,“这?个就叫做床头吵架床尾和。”
不信走着瞧,到晚上保险如胶似漆了,今晚还是她带阿笨睡吧。
半夏料事如神,是夜夫妇俩还真久违地?重?温鸳梦。
可能正因为知道京城里头不太?平,才有种别样的新鲜刺激,当成最?后一晚似的,极尽颠倒迷乱。
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徐宁砸吧着嘴,用眼神示意他是否需要再来一次,外头门板砰砰作响,侍卫们有急报。
徐宁忙用被子裹好溜到床脚,留出?地?方给他更衣。
齐恒颇有些扫兴兼无?可奈何,底下?人太?不会看眼色,还是得让向荣给他们好好培训。
他灭了灯,趿鞋下?床,“你且眯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徐宁脸色微微泛红,这?老不正经?的,似乎还想挑灯夜战?谁等他!
徐宁本就有些困意,打着盹儿,慢慢竟睡了过去。
一梦黑甜,而齐恒竟才回来,发上犹挂着晨霜。
他面色凝重?,“汪云海逃了。”
徐宁呆了呆,“果真?”
之前不是说汪云海疯了,还毫无?顾忌随地?大小便?若是个正常人,他可真豁得出?去。
齐恒颔首,“看来是装的。”
目的只?为了麻痹他们,侍卫们虽然勤勉,日子久了,难免有防守松懈的时候,汪云海便趁机溜之大吉——他是从河底暗道逃走的,水榭的地?板开了老大个口子,不知他费了多少功夫挖出这条密道。
虽说齐恒已?经?用不上了,马上也会有新的太守走马上任,可凭空多出?这?么个变数,总是令人不安。
徐宁道:“确定他离开巴郡了么?”
见齐恒面容依旧阴沉,徐宁便意会,“你可是不能肯定?”
目前唯一的线索便只?有那块被凿开的地?板,水底又看不出?脚印,谁知他往哪儿去了?倘若汪云海怀恨在心?,想伺机回来报复,事情便不好收拾。
齐恒也想到这?层,“我?看,还需加强戒备。”
汪云海走了反倒是最?好结果,天?涯海角一别两宽,就怕他贼心?不死。
徐宁颔首,“我?会让他们盯紧门户。”
除了一前一后两扇正门,其余角门都暂时关闭,有紧急情况须向她禀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照顾阿笨的那些个奶娘,有两个家在本地?,徐宁也发了话,要么现在就归家去暂时放个假,要么,就不许擅离职守,直到她允准才可。
小世子身?边可是肥缺,乳娘们哪里肯走,再回来指不定就没自己位置了,于是纷纷指天?发誓,愿誓死尽忠。
汪云海出?逃一事,齐恒并?未对外宣扬,一来巴郡刚走上正轨,无?须为此弄得人心?惶惶;二来也须防着汪云海跟他以前那些旧部互相勾连,这?些人表面顺从,谁知道心?里怎么想,一呼百应再来与他作对也不是没可能。
只?王府里一片风声?鹤唳,红芍更是连门都不敢出?了,虽说她有把握能令男人心?软,可汪云海是个心?理变态的疯子,怎么会被美色迷惑?
光是想起香怜儿的下?场,她便不寒而栗。
半夏故意逗她,“你不顾大巫的名?声?了?”
天?天?让人家吃闭门羹,早晚怨声?载道。
红芍啐道:“小蹄子竟拿我?打趣!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这?大巫怎么来的?”
何况找她的是安夫人,能有什么大事,左不过想从她这?里求些催情之药,想把夫君的心?收拢回来罢了——不是她说,这?些太?太?们安富尊荣不就好了,何必效仿妓子行径?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老老实实熬到当老封君,多简单容易!
当然顾客就是上帝,红芍没义?务给她传道授业,横竖葛太?医那里就有不少房中?丹,随便寻几颗对付过去便是。
她拉着半夏手,“你陪我?过去找找罢。”
半夏嘴里嘲她胆小,却还是体贴地?陪她走一遭,葛太?医住的那地?方颇为偏僻,离正殿老远,平日里就有些鬼气森森的,更别说现在了——不知是葛太?医自个儿为避嫌才躲开女眷们,还是觉得这?地?方利于修行,总之,两人都不自禁抚了抚胳膊,仿佛起了鸡皮疙瘩。
红芍过去叩门,惊奇地?发现并?未落锁,奇怪,义?父平日最?谨慎的,怎的非常时期反倒粗心?大意起来?
半夏不欲久留,“找了药就快走罢,谁知道那老家伙想什么。”
她对一切神神道道都敬而远之,更别提地?窖里还关着个苟延残喘的巫婆。
红芍拨开书架后的暗格,取出?里头瓷瓶,悄悄数了数,确定数目不错——虽是结的干亲,她也得关怀义?父身?体,祈祷他老人家长命百岁。
还好葛太?医入蜀以来安分守己善自珍重?,自己并?未用过。
红芍倒了两颗藏入怀中?,旋即却发现旁边那瓶乌头散不见了,这?东西有大毒,义?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妄动,谁来过了?
半夏咦道?:“怎么了??”
“没什么。”红芍含糊应了?声, 不欲使?她担心,这会子就盼着义父他老人家自己拿的,否则到?了?心术不正之人手里, 焉知会派上什么用场?
“咱们?快出去吧。”
这地方阴森森的,早告诉葛太医别?种?那?么些竹子, 风一吹树叶沙沙就跟鬼影子一般, 哪怕没鬼,也得防着长虫猛兽呀, 竹叶青听说最毒了?。
她重新将书?架推回原来位置,正要去拉半夏的手, 然而门口不知何时竟站了?个人影。
确切点说是两个人,葛玉章垂头丧气无精打采,脖子上架着柄匕首,他身后那?人则异常魁梧伟岸, 只是周身脏污得很,衣衫褴褛, 头发结成一绺一绺垂下,不知道?几天没洗, 比路边的乞丐还?邋遢。
然则一双眸子仍神采飞扬, 可见他也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般顺利。
红芍失语, “汪太守!”
她骨子里对这些大人物总有?些敬畏, 何况汪云海并未被明确贬官,最少也得等继任者?来接替。
汪云海咧嘴大笑,“姑娘好眼力!”
老实说, 经过这么些日子磋磨, 他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天天装疯卖傻, 跟野狗一般摇尾乞怜,就为了?在静王眼皮子底下求得一线生机,方才湖边临水自照,他竟有?一阵恍惚,里头那?个蓬头垢面的家伙当真是他吗?
死了?的香怜儿?见了?怕也会觉着他可怜。
诚然他可以悄无声息离开巴郡,可是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得眼看着半生基业毁于一旦,那?对夫妻却能逍遥快活富贵无边?
这不公平,他得让他们?也尝尝自己曾经历过的痛苦。
红芍历练至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看见只虫子都要大惊小怪的娇气丫头,她迅速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
要钱当然好说,甚至不必殿下破费,她自己的私蓄便已不少——都是人家主?动送过来的供奉。
若要还?他自由,红芍也可装作看不见,横竖她一个弱女子也奈何不了?他,大不了?过后再通风报信,巴郡这么大,他能逃到?哪去?
红芍忽然想?起,自己这边还?有?个人质,或者?可以用葵婆交换?
汪云海轻蔑一笑,“我?要那?老东西作甚?”
阿芙蓉虽是香怜儿?诱惑他吸的,药毕竟乃葵婆所制,汪云海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戒掉毒瘾,对源头自然深恶痛绝——想?不戒都不行,哪里还?有?烟叶供他吸食?
听说此物在番邦尤为盛行,等离开东土,大可以重新拾起。
汪云海阴测测道?:“我?要十万银子。”
半夏瞪大眼,真个狮子大开口,为着地动赈灾,王爷王妃将家底都掏出去了?,这会儿?连五万现银都未必拿的出。
待要破口大骂,红芍却按着她手,从容道?:“可以商量。”
对付这种?亡命之徒不能硬来,得先?将其?稳住,再慢慢设法。
汪云海欣赏地望着红芍天人之姿,若非跑路不便,他还?真想?把这美貌慧黠的小妮子带上,罢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红芍冷冷道?:“你还?有?什么要求,最好一次说完。”
汪云海抚掌,“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衣袖摆动,一个亮晶晶的瓷瓶出现在他手中。
红芍认出正是丢失的那?瓶乌头散,心下便知不妙,然还?未等她想?清楚,汪云海已开口,“我?要你将此物加在静王与静王妃饭食中。”
乌头与鹤顶红断肠草那?些东西不同,不会立刻殒命,而会一点点侵蚀内脏,直至肠穿肚烂,过程极为痛苦。
这是他为那?对夫妇选定的最好的死法。
红芍心里骂了?一千遍杀千刀的,这人当真歹毒,倒让她来当帮凶,自己若帮了?他无论结果如何,还?能有?好下场么?
其?实汪云海也想?过亲自动手,然则如今王府实在戒备森严,插翅也难进去,非得身边人才有?机会。况且,被身边至为亲近之人背叛,那?可比中毒还?难受。
汪云海越想?越称愿。
他看出红芍在考虑,雪亮的匕首在葛玉章脖颈上轻轻比划,激得葛玉章起了?一层层鸡皮疙瘩,“你可看清楚了?,这老东西的命全捏在你手里。”
王妃固然待她很好,可义父也同样恩重如山,舍弃哪边都是悖逆。红芍心里天人交战,半晌后才轻轻点头,“我?答应你,你把东西给我?罢。”
半夏几乎叫出声来,小蹄子如此忘恩负义!亏得她跟红芍相交日深,料想?对方不至于如此鲁莽,此番说法,想?来只为稳住汪云海而已。
勉强沉住了?气。
汪云海何等精明,目光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忽地诡秘一笑,“你先?把毒药喂她。”
红芍愕然。
汪云海道:“她把咱们的计划都给听去了?,你难道?还?想?留她活口?”
眼神瞟过,像是在说,不该先表示忠心吗?
半夏只觉得骨髓里开始发冷,从来没有?这样冷过,仿佛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她张了?张嘴,想?劝红芍顾念旧情,可是,她有?什么资格?红芍若真叛主?,第一个就得拿她开刀;若只是姑且虚与委蛇,就更得借她来获取汪云海信任。
怎么看都是两难!
半夏微微阖目,做好了?赴死的打算。她这全是为主?子牺牲,以后每逢清明中元,记得来她坟前烧柱香啊!还?有?鲜花贡品也不能忘。
汪云海看她还?在迟疑,手上多加了?一分力道?,锐利的刀锋割开皮肉,流出暗红的鲜血来,葛太医轻轻打着哆嗦,唯恐这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宰了?。
自始至终他没说半句话,可见是个贪生怕死的庸碌之徒,汪云海才敢放心以他为质。
红芍终是下定决心,缓缓朝对面走去。
没人说话,气氛紧张得几乎凝滞。
汪云海并不怕对方突然发难,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只是握着匕首的胳膊不自觉紧了?紧。
葛太医被勒得喘不过气来,暗骂这哪像个地方官,简直是土匪!
红芍木然朝前走着,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眸中滚落,如流珠泻玉,我?见犹怜。
汪云海甚是叹惋,他知道?这女孩子心里不好受,可没办法,只有?她适合做这件事。若想?借眼泪博取同情,却是打错了?主?意。
不过顷刻之间,红芍眼中就由悲痛转为怨愤,甚至给人杀气腾腾的感觉,脚步也不自觉的加快,那?样子简直是朝汪云海扑来。
汪云海拽着葛玉章下意识退到?门边,红芍却并未多看她义父一眼,而是瞬也不瞬盯着汪云海,
“你不认得我?了??”
“什么?”汪云海只觉毛骨悚然。明明声音与之前无半分区别?,却无端让人感到?寒意。
红芍咯咯笑着,竟忽然开始起舞,身段分明柔媚至极,舞姿却有?种?说不出的扭曲怪异。
“这样你还?认不出?”
汪云海睁大眼,这是巫舞!他记得,怜儿?私下里曾跳过几次,可是从未跳完整段,她说此舞是献给山神的,凡人若存轻慢之心,必将招致天罚。
当时的他自然不屑一顾,只当是唬人的把戏,可是葵婆也只教给了?她这干女儿?,旁人怎可能会?还?跳得这么像,这么好!
喉头蓦然发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脖颈,汪云海下意识脚下趔趄,喘着粗 气,“你是怜儿??”
“香怜儿?”笑得更欢,明明是侧对着他舞的,这会儿?却几乎将头整个地扭转过来,直勾勾望着他,眼中并无半分情绪,“大人曾说要与我?生同衾死同穴,这话还?作数么?”
汪云海一阵恍惚,他杀怜儿?并非出于本意,而是被药物麻痹了?神智,过后他也颇为自悔,盼着能有?个机会解释清楚,然而人鬼殊途,到?底只是妄想?。
他也想?过或许怜儿?会来他梦里相会,却再料不到?是这种?情况,借尸还?魂?等等,她说要他记着誓言,莫非现在就要将他带到?地府团聚?
不,他还?要活,富贵、寿数,他还?远远没有?享够,凭什么为她的一己私欲就得牺牲他?
汪云海奋力挣扎起来,随即便感觉腰上一酸,缓缓倒了?下去。
葛太医拍拍手,将银针塞回到?药囊里,也顾不上擦汗——他这一天流的汗都能聚成个小池塘了?。
红芍快步走来,想?去探鼻息,“死了?没?”
葛太医摇头,“这辈子是不能下床了?。”
那?一针扎得恰到?好处,刚刚好能造成风痹,只可怜今后服侍他的人,端屎端尿得多糟心。罢了?,这些事让王爷考虑去。
他看向红芍,脸上充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你怎么想?到?那?一招的?”
多亏徒儿?精妙配合,他才能逮着汪云海神志恍惚的间隙,抽空给他来上一针,否则贸然动手,只怕项上人头不保。
红芍莞尔,她自然是看到?义父袖子发光才随机应变,至于扮鬼更不在话下,主?持祭祀不也是跳大神的一种?吗?她跟香怜儿?本就师出同门,舞姿自然惟妙惟肖,只是没想?到?汪云海这么容易上当,还?真把她看成香姨娘的鬼魂。
也亏得她从小在南府打下的基础,身子比旁人柔韧些,想?把头扭成一百八十度可真不简单呢。
见半夏仍痴痴发呆,红芍只当她看得入迷,过去拍了?拍她肩膀。
哪知半夏白眼一翻,扑通晕倒在地。
红芍:……
有?这么吓人吗?
幸好?只是短暂晕厥, 开点明神静心的药就没事了。
可等红芍前?来看望时,半夏仍只是唯唯,正?眼都不敢瞧她, 还止不住地往床头缩,叫红芍哭笑不得, 往常看着无法无天的, 怎么胆子比麻雀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