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芍不怕她当庭毁尸灭迹,坦然将完好无?损的胭脂盒交到她手?里——当然,红芍悄悄用刮刀抹去?了一点儿,假装成使用过的迹象。
却见方姨娘看都不看,用指甲挖起一大勺便疯狂 往脸上涂抹,等到满张脸都涂满可怖的红色,只剩下眼睛鼻子露在外头,方吐口气冷笑道:“谁说它有毒?”
第077章 耳环
众人起初都被她举动唬了一跳, 还以为方姨娘心神大乱发?疯了,这会儿方才明白她用意何在?。
的确,要证明一样东西有毒无毒, 唯有亲身试验才知,而方姨娘就在?身体力行证明这点。
徐宁蹙眉, 她不知方姨娘是提前备有解毒的药物, 或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照红芍说法, 那毒发?作是慢性的,万一拖上三两个月, 只?怕方姨娘早已有了金蝉脱壳之法。
何况方姨娘心细如尘,倘若让她看出红芍脸上的烂疮是画上去的,事?情将?更?加不利。
唯有速战速决。
徐宁正?想拿王府威势来恫吓,原本沉默着的萧兰芝却轻轻上前一步, “媳妇可以证明,胭脂的确被换过。”
方姨娘轻哂, 以为她想拿膏体颜色说事?,可每盒胭脂又不能保证完全一样, 能证明什么?
却见萧兰芝轻轻将?胭脂盒翻过来, 赫然露出底下?一个烫金的“萧”字。
方姨娘眼底讥讽之色更?浓, 事?实胜于雄辩, 还想找什么借口?
连徐宁都觉得这人莫非吃错药了,你家?标记就在?底下?呢。
然而萧兰芝却摇摇头,“不对, 我送的根本就不是兰陵胭脂, 不信,可以拿母亲那盒比对。”
早有知趣的婆子去王氏妆台下?取来, 果然,那不过是一盒普通胭脂,香气、颜色都看不出有甚稀奇之处。
反而红芍手里的那盒才是正?统萧家?胭脂,方姨娘光顾着栽赃嫁祸,却忘了比对到底有何不同。
王氏气结,好个刁钻滑头的儿媳,拿市面上的东西来糊弄,当?她稀罕几盒胭脂么?
萧兰芝腼腆一笑,“母亲勿怪,我因出来得匆忙,忘了从家?中?带些,只?好滥竽充数,你若喜欢,我让他们送来便是。”
其?实萧家?这胭脂生意早就不自己做了,无非挂个名儿分些花红而已,光兰陵本地就有不少贴牌的。
王氏实在?无话可说,摆摆手,“罢了。”
若非她这出神来之笔,只?怕方姨娘还会逮着机会反咬一口,细想倒是因祸得福。
方姨娘几欲吐血,千年打雁被雁啄了眼,谁料到她会上了个小丫头的当??
倒显得她方才那般做作成了笑话。
这会子后悔也晚了,方姨娘只?能尽量打同情牌,争取从宽发?落,“老爷,我不是有心的,且看在?我服侍您十几年,为您生儿育女的份上……”
搁平时,诚意伯或许还会有所心软,可面对这张鲜红面孔却只?觉得悚然,他微微阖目,
“正?因为了枫哥儿的前程,我才不能视而不见,有这样的姨娘,枫哥儿当?何以自处?你去庄子上罢。”
方姨娘拉着他衣袖的手一松,差点瘫软在?地,实在?不能相?信自己会这么倒了。
然而诚意伯的决断还不止于此,除了交代连夜将?方姨娘送去庄子,还命将?方姨娘身边服侍的人悉数押去柴房审讯,务必要让她们将?方氏以前所作所为吐个干净,若有一字藏私,即刻交由顺天?府拷问。
杜氏觉着老爷此举太过绝情,想要开口,徐宁轻轻摇头——便宜爹这回可不单为她们出气,更?重要的是危及到伯府利益,哪怕为了给萧家?那头一个交代,便宜爹也不能轻纵了方氏。
这是原则问题。
杜氏只?好住口,兔死狐悲,回头送点银子也就是了,好歹庄子上除了冷清点,不会受太多罪。
王氏十分称愿,膈应她多年的死对头终于落难,总算消了她一块心病。
就想趁机将?徐枫要过来,她膝下?已有二子,再多一个也不算问题,若枫哥儿听话且出息,将?来她身为嫡母也能沾光,否则,不如就此养废,省得给徐椿徐檀使绊子。
诚意伯却对着杜氏道:“枫哥儿虽已长?成,也不可无人照拂,往后就烦你周全些罢,我知道你妥帖。”
此举意在?安慰杜氏膝下?孤清,也是知道以她为人,必会好好对待徐枫。
徐宁本不欲母亲接这烫手山芋,可见杜氏满怀触动,到底还是把话给咽回去,她娘就是这点不好,见着人就爱心泛滥。
罢了,虽有得罪太太的风险,可这两年得罪的还少么?不差这一桩。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王氏也只?能按下?失望,勉强恭喜了杜氏几句,这会儿她还宁愿杜氏自己有孕呢,偌大家?私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身上,可徐枫本就聪敏早慧,将?来又有王府撑腰,这万一……
诚意伯看起来分外疲倦,最心爱的妾室犯了错,显得他识人不明;而杜氏的身孕是场乌龙,又似乎佐证他真的老了,可孩子们都不具备独挑大梁的能力,他身为老父亲,还是得担起这份担子呀。
诚意伯对女儿道:“你若不嫌麻烦,就留下?歇息罢。”
徐宁大功已成,并不想面对眼前这桩烂摊子,由他们自己收拾去。
况且齐恒不见自己,多半也得折腾,她总得可怜可怜姜管事他们。
徐宁执意离开,诚意伯也没留她,三丫头这事?办得漂亮,却也同时在?朝他捅刀子,他都不知自己该是喜是怒。
再看老妻,活像过年似的,可见在?她心里,打倒方姨娘比什么都重要。
这种就是缺乏远见。
诚意伯道:“再有几个月就快秋闱了,你多多照顾椿哥儿饮食起居,府里的事?让媳妇操心罢。”
乍一听似乎交代反了,可诚意伯做事?自有其?用意。
王氏本来想跳脚,这不是明晃晃夺她权?可转念一想,若让萧兰芝去照顾徐椿,椿哥儿就别想念得进书了,老爷安排不无道理。
罢了,姑且让她半年,左右这府里人丁都是她用熟了的,她就不信萧兰芝指挥得动。
几人各怀心事?,诚意伯府这场闹剧方才谢幕。
徐宁原本以为,齐恒又会跟前几回那样,点着油灯等着她,然而,她进门的时候却是漆黑一片。
徐宁并未放松警惕,她还记得他装死吓她的事?哩,指不定就埋伏在?角落里,想伺机来个恶作剧。
她顺手抄起桌上烛台,准备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来个迎头暴击。想拿她开涮?哼,她可不是吃素的。
然而一直走到床边,也没任何动静,倒是枕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居然睡着了?徐宁略觉意外,有种吾家?大儿初长?成的欣慰,就得早早习惯才好,否则哪天?没了她该怎么办喲。
她蹑手蹑脚除去外袍,轻轻掀开被褥钻进去,留神不发?出任何响动,很快,她也迅速沉入梦乡——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实在?太累了。
徐宁并未察觉,在?她入睡之后,隔壁那双手悄悄伸来,环抱住她的腰身,心满意足挨着她躺下?。
次日?醒来,徐宁发?现?两床被子变成一床,莫非被她无意中?蹬地上去了?
唤红芍等人进来询问,几人坚称不知——殿下?临走时交代过,要她们保守秘密,可这有什么好保守的,不就是闺房之乐么?
不说她们也会照办哩。
红芍还保留着昨天?的晒伤妆,不敢洗脸怕被徐家?那头看见,然她素来爱美,成天?这么晃来晃去还是挺难受的。
徐宁不欲强人所难,直接命她去把妆卸了,反正?姨娘无需养胎,徐家?那头也不必再去了——为萧兰芝着想,徐宁也不愿添乱,毕竟红芍跃跃欲试想征服她那个木头哥哥呢。
红芍兴兴头头出了门,半夏又风风火火闯进来。
她一晚没睡好,今早上便迫不及待跑去徐家?打听消息,果然大有斩获。方姨娘身边的婆子兵败如山倒,很快便稀里哗啦吐了口,不但交代了用苗人药陷害杜姨娘一事?,也承认了昔年白姨娘失宠是她家?主子捣的鬼,此外又有涉及大老爷从前几名通房的,不胜枚举。
徐宁听得只?唏嘘,千里之穴毁于一旦,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她也算间接帮嫡母除去劲敌了。
半夏却神神秘秘道:“可是,太太也没讨着好。”
因方姨娘去庄子前爆出个惊天?秘密,说大小姐跟府里小厮有私情,早就不是清白之身,那回还是夫人遮掩,将?那个小厮撵走了,后来实在?瞒不住,怕嫁去王府惹人笑话,这才想到退婚,哪里是看上穷秀才了,根本是无计可施下?寻的退路——似乎暗示徐馨在?嫁给文思?远之前就已失贞。
徐宁:……她错过了什么?
方姨娘不会以为凭几句信口浑说,就能毁掉王氏母女的清誉罢。
半夏看热闹不嫌事?大,“可她言之凿凿,还拿出了一双布靴、一对耳环为证。”
这下?,大小姐真的要麻烦了。
方姨娘这出?谁都料想不到。
谁知?道她临走?还会?咬徐馨一口, 图什么呢?但细思起来,亦非无迹可寻,在方姨娘的视角, 胭脂事件就好像王氏婆媳跟杜氏母女串通好的,就为了引她入局, 她焉能不恨?说?什么都得拉个垫背的, 大小姐向来是太太的眼珠子心头肉,她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诚意伯头痛不已, 原本对方妙容的那点怜爱也?荡然无存,但, 更?令他气结的是,徐馨在第一时间就赶回家来,口口声声要?与其对质。
谁都不知?信是如何送到文府的,但徐馨却是暴跳如雷, 她不但在家同文思远咒骂了方氏一番,还立刻就要?赌神罚誓以?证清白。
诚意伯神色十分微妙, “你告诉女婿了?”
“当然。”徐馨振振有词,本就是栽赃陷害,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她与相公成婚之?时是否完璧, 难道她自己会?不知?道?相公也?不是傻子。
诚意伯轻咳了咳, 心想这种事听在男人耳里?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无论结果如何,到最后总会?有个疑影儿。
但这话不好对女儿明言,说?出?来, 好似他也?成了疑神疑鬼的那种人。
他原本打算胳膊折在袖里?,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把方姨娘往庄子上一送, 谁还管她日后怎样?至于她所说?的是否实情……左右都已时过境迁了,他这当老子的,难道还要?把出?嫁女拉回来浸猪笼?没这道理。
然而徐馨意气太盛,非但不要?旁人帮她遮掩,还自己卷入是非中去,诚意伯无法,只得命人去将方氏拘来。
王氏听见消息亦是捶胸顿足,早知?道昨晚就该叫人堵上方姨娘的嘴,由着她红口白舌玷污徐馨清誉,更?怕女婿心里?有点什么——她虽瞧不上文思远,可都这关口了,难道还能命两人和离?这种理由写的放妻书,往后想改嫁都嫁不出?去!
罢了,当面锣对面鼓问清楚也?好,王氏一面稳住儿媳,命她去前?院书房陪徐椿温习,一面快步朝后堂走?去。
萧兰芝善解人意,“娘有什么吩咐,让我帮忙也?使?得。”
王氏讪讪道:“不用,你多陪陪大少爷罢,明日再来定省也?使?得,记得让厨房备盅甜汤,怕他待会?子口渴。”
萧兰芝愉快答应下来,打她成婚以?来,婆婆总变着法儿不许她跟相公亲近,却还口口声声想早点抱孙子,她就奇怪了,不多多相处,孙子能从?哪儿冒出?来?
今日总算能松泛一大截。
想起徐椿清凌凌的眉眼,她拉着他的手往她身上放时那种害羞模样,萧兰芝不自觉微笑起来。虽然尚有不足,但,家里?为她挑的这桩亲事已经是最符合她预期的了。
这样很好。
徐馨见到披头散发被赶出?来的方姨娘,上前?就是一个耳光,“贱妇!”
诚意伯皱眉,虽然妙容获罪,但到底也?是长辈,馨姐儿太不自重了。
方姨娘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轻轻朝脚边啐了口,“我比不得大小姐,未婚失贞还挑三拣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谁更?贱?”
整宿没洗脸,涂上的胭脂褪了色,这里?一块那里?一块,露出?斑驳红痕来,看着甚是吓人。
唯独眸子依旧亮得出?奇。
徐馨恨犹未解,还想上去掌掴,总算王氏尚有几分理智,低低道:“再打下去,你爹该不高兴了。”
诚意伯倒不是心疼爱妾,方姨娘这鬼样子不值得让他怜香惜玉,可家里?何时成了全武行?当?整个跟泼妇骂街似的!
王氏深吸口气,叮嘱自己不能跟疯狗对咬,“这靴子是谁的?”
随随便便拿双鞋就说?是证物,她还觉得保不齐方姨娘自己和人私通哩!
方姨娘斜睨着她,“太太可还记得荣禄?”
诚意伯约略还有点印象,是二门?上的小厮,生得很是俊俏,身段比起梨园中的旦角也?不差什么。不过,他本人不好那口,倒是同僚中有此道中人问过两回,后来貌似被撵走?了?他也?懒得多问,怕于自己清名?有碍。
方姨娘慢理云鬓,“太太忘性未免太大,这人可是您亲自赶走?的,就因为撞破了他跟大小姐私情。”
王氏额头青筋暴竖,“胡说?!”
“太太总算记起来了,”方姨娘格格笑着,“您当然不敢明说?缘由,只称他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才被撵出?府去。可我就奇了怪了,一个二门?上的小厮,平时哪里?有跟内院女眷走?动的机会??别是贼喊捉贼。这么看,还真称得上手脚不干净。”
诚意伯皱眉,荣禄待人接物虽不出众,也?还算得上勤勤恳恳,没听说?哪里?毛手毛脚,真要?是惯犯,不可能只偷一回,怎么别人不见失窃?
不过,诚意伯既将庶务交由老妻打理,自然要?给予她足够信任,这点鸡毛蒜皮还不值得发难。
徐馨也赶忙道:“娘,真有此事?”
她原以?为方姨娘是信口胡诌的,可听起来貌似母亲跟这人有过节,为什么倒是直说呀!这可关系到她清白。
王氏暗暗气苦,她确实借题发挥诬赖了荣禄,可那是有缘由的,谁叫荣禄偏巧撞见赌坊里的人来送债票子,唯恐他在老爷跟前?泄了底,这才防患于未然,可以说她生平做的唯一一件错事,不过,她也?给了足够的遣散费,让荣禄回老家度日,实在可谓仁至义?尽。
可是仓促里?让她从?哪找人来对质?那家人恐怕早就搬走?了。
方姨娘却是说?得绘声绘影,“两年前?我的丫头夜里?出?来小解,可巧撞见一个鬼影子匆匆翻过围墙,还以?为进了贼差点喊出?来,那位吃了一吓,才落下这双靴子,以?及兜中掉下来一对耳环,我为太太脸面着想才不敢声张,哪知?太太却是要?赶尽杀绝,隔天荣禄就失踪了。”
这话不但如亲见一般,且暗示王氏犯有人命官司,荣禄只怕已然命丧黄泉,她惧怕太太狠毒才隐瞒至今哩。
徐馨看向她指尖提溜的那对耳环,果然是旧物,“不对,这是我送给二妹妹添妆的!”
好个恩将仇报的方妙容,她难得发回善心,居然被对面如此设计。
方姨娘笑吟吟道:“谁会?拿有年头的旧物送人?大小姐向来自矜身份,当咱们都是傻子么?”
徐馨几欲吐血,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打算送好不好?当日空手而来,本想说?几句漂亮话就混过去的,谁知?道徐宁那蹄子非要?摆阔,害她不得不有所表示,谁知?徐婉没带走?,却被方姨娘暗中扣下,伺机报复。
徐馨当机立断,“我卸下这对耳环的时候,三妹妹也?在,父亲不信,只管传三妹妹来问。”
方姨娘撇撇嘴,“谁不知?道太太与杜姨娘交好,你俩又是一起长大,她哪敢说?你半句不是?”
她算瞧出?来了,这家里?只自己是外人,所有人联合起来害她,怪不得大小姐一走?,三丫头就急吼吼地将婚事接过去,不过是狼狈为奸。
今日她说?什么都不能让那边好过。
诚意伯道:“宁儿是不会?说?谎的。”
说?罢让亲信带封密信到王府去。
王氏心下一沉,虽然方姨娘误会?她们沆瀣一气,可她太知?道自己以?前?是如何对待杜姨娘母女的了,无非亲近点的奴才而已。
万一徐宁记着以?前?积怨,帮方姨娘作伪证——不,她甚至不必多说?,只要?摇头装不知?道就够了。
方氏已是强弩之?末,若自己再一倒,府里?便唯杜姨娘为尊,徐宁……她会?怎么做呢?
王氏感?到彻骨寒意。
徐宁没空管徐家的事,她对桃色新闻不感?兴趣,无论真假,嫡母若连这点自辩的本事都没有,未免太不中用了。
她这会?儿忙着跟齐恒出?游呢。
齐恒被钦点为今年秋闱的主考官,自然得提前?踩点,熟悉一下考场。而徐宁得知?以?后,便踊跃地要?随他出?来——她太怀念了,距离高考足足过去二十载,几乎忘了学生时代是何模样,那种紧张刺激的氛围对她十分新鲜。
别看她相貌比那会?儿还嫩,可毕竟换了芯子,心境早就沧桑不少。
齐恒未知?内情,只当她舍不得自己,心里?怪得意的。原本只是例行?公事,这会?儿倒多出?些流程以?外的趣味,想着不如多逗留几个时辰。
不得不说?,齐恒的节操有崩塌之?嫌,这多亏姜管事买回来的几本秘戏图,让他觉得天地骤宽,原来,那档事并非只能在房中做……
譬如王府这辆马车就足够宽大舒适,还铺有绒毯,熏香一点,跟寝殿没两样。
徐宁没注意他那张冰清玉洁的脸下藏着龌龊念头,只顾兴致勃勃朝外张望,原来贡院有这样大,这可比以?前?充作临时考场的教学楼要?宽绰多了,且基本是平层,想必里?头更?是大有乾坤,否则哪能容纳若干学子?
她突发奇想,“咱们能进去看看么?”
“当然。”齐恒本就是来视察修缮情况的,三年才用这么一次,自然得装饰得修整雅洁,不失皇家风范。
可是要?离开软玉温香的马车,莫名?有点失落呢。
徐宁悄悄抓紧他的手,眼睛发亮嘿嘿笑着,“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搁以?前?,误入考场可是要?被抓起来的,谁知?道是替考还是帮着作弊?以?至于每逢六月高考季,她骑车路过高校时都会?远远避开,生怕瓜田李下。
如今却能堂而皇之?地进去,她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齐恒显然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喉间不自觉动了动,在里?面……做贼?不太好吧,神圣之?地岂容玷污。
还是,她就喜欢这样刺激的玩法?
齐恒还在犹豫, 徐宁已是快步跳了下来。
站在近处,更显出这座建筑的?宏伟,坐北朝南, 约略可见大门五楹,望里?却?看不到头?, 听吴王妃她们?说, 足足占了四条街。
齐恒道:“原是前朝礼部衙门旧址,后来才?改作贡院, 自然气派非凡。”
徐宁恍然,难怪有种古朴厚重味道, 让士子们?在这里?考试,是为了提前沾染官味吗?
往里?走可见二道门,同样一排五间屋子,有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等?处。
明远楼前有棵大槐树, 看上去颇有年头?了,枝繁叶茂, 树身却?是黢黑,树皮亦偶有剥落, 斑驳丑陋, 说实在, 与?面前雕梁画栋的?楼宇不太相称。
齐恒道:“此树唤作文昌槐, 相传乃文昌帝君下界所种。”
文昌帝君乃是掌管文运功名?的?神仙,徐宁失笑?,果然什么都讲究个好?意头?, 就跟现代纷纷挂柯南一样。
她好?奇摸了摸皴皱的?树皮, “它天生就长这样吗?”
齐恒摇头?,“是因为九年前一场大火。”
那是史无前例的?灾难, 谁都不知道从哪走水,可彼时的?监察御史不顾人心惶惶,愣是锁上大门不许出入,以致烧死?举子九十余人,伤者更是不可胜计。
因伤亡惨重,舆情亦是分外激烈,景德帝下令判处监察御史剐刑,弃之菜市,与?此案有干系的?上百名?官吏亦被牵连,或革职或流放,当然,比起遭受生离之苦的?百姓而言,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徐宁听得汗毛倒竖,想不到这地方如此邪门,“是意外还是人为?”
齐恒摇头?,“未知。”
官方说法是烹茶时火星溅出,点燃了一旁考卷,可事后,景德帝却?以雷霆手腕清算了临淄王一党,似乎临淄王有意倒逼民情生起动?乱。
如今这位先帝爷最疼爱的?幼子已然身死?魂消,自然无从问个仔细。
徐宁不敢往里?走了,怕遇上冤魂索命可怎么办?当然,她是无辜的?,可失了神智的?厉鬼不认人呀。
齐恒也很体贴随她驻足,带她去看看另一边考棚,这个就是徐宁熟悉的?模式了,洋洋洒洒上万余间,果然高考在哪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看上去与?普通厢房一般无二,中间却?是隔断了的?,窄窄一长条,说是茅房还更确切。
徐宁囧了个囧,不知里?头?有无设恭桶什么的?,还是要等?考完才?能上厕所?
这个,她就没兴趣深究了,有伤大雅——至少她考试那会儿?是连茶水都不敢多喝的?,时间即是金钱,谁不想多做几道题呢?
反而学渣老是动?不动?举手,所谓懒人屎尿多。
齐恒道:“以前考棚都是木质,那场大火后改为砖墙瓦顶,门窗也不可一例封死?。”
徐宁颔首,吃一堑长一智,人命最大,现在至少逃生方便许多。不过凡事可一而不可再,应该不会再出现类似重大事故了——除非有人故意使?绊子,譬如让齐恒栽个大跟头?什么的?。
她四处环顾一遭,见窗棂门缝的?宽度足以塞进两张手纸,“这般会否方便作弊?”
齐恒道:“所以得多派禁军。”
徐宁心想,那要是某个有钱的?收买监考员呢?不过能参加乡试的?基本都是秀才?,四书五经是念熟了的?,若要在众目睽睽下将各种大部头?集注带进来,那也不是能瞒人的?事,吃力不讨好?。
难怪只听说泄考题的?,可见作弊也分难易啊。
大致参观后正要出门,却?见一个细眉细眼的?内宦带着一帮杂役进来。
徐宁认得他?,“黄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黄太监姿势优雅地施了一礼,“老奴奉吴王殿下之名?带人前来洒扫,或有梁柱掉漆、门窗脱落,也好?及时修补。”
真是善解人意,可他?貌似忘了,这差事皇帝是交给静王?
徐宁正要说话,齐恒按住他?的?手,“算了。”
徐宁无法,只得负气出门,沿途还不忘碎碎念,“真不要脸!”
好?歹是当哥哥的?,这样抢兄弟功劳,羞不羞啊?
齐恒瞧见她这副模样倒觉好?笑?,“又没抢你的?,何必义愤填膺。”
徐宁替他?叫屈,“夫妻本为一体,你被人欺负,我?能不生气么?”
他?却?是个泥人脾气,人家都踩到他?头?上了,还装得没事一样,徐宁倒替他?窝囊。
齐恒静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不着急,咱们?有的?是机会。”
徐宁诡异地沉默下来,她嗅到一丝危险信号,的?确,齐恒不像那样心胸宽广之人,吴王这会子飞龙骑脸,只怕转眼就该被坑了。
她掩饰着开窗透气,想起此地离吴王府不远,顺便去看看二嫂罢。
齐恒:……刚才?不还老大气么?这么快就上门示好??
徐宁理直气壮:“他?是他?,二嫂是二嫂,怎么能混为一谈?”
她可不是安王妃那种人,为了丈夫把私交都给断了。
再说,反正吴王讨不着便宜,就当提前为他?默哀好?了。
齐恒认命地催车夫改道。
徐宁道:“您不用陪我?,我?自个儿?去就行了。”
无奈齐恒还惦记着秘戏图上香艳撩人场面,意犹未尽,只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坐着。
徐宁悄悄看他?,觉得这人嘴上说不气身体却?很诚实,果然男人的?肚量也没比女?人大多少。
到了吴王府,徐宁直奔后院寝殿。
她本来想先将方才?所见所闻透个底,如果合适的?话,让二嫂劝吴王上门道个歉,如此,一场干戈便能消弭于无形,总比兄弟俩私底下明争暗斗的?强。
景德帝身为人父,必是愿意看见儿?子们?兄友弟恭的?。
然而吴王妃的?脸色实在很不好?看,虽说七个多月是要辛苦些,可也不至于憔悴成这般。
徐宁准备的?话咽回肚里?,上前握住她的?手。
吴王妃叹道:“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徐宁想问怎么回事,可适才?送安胎药的?丫鬟过来了,又怯怯道:“王妃,茂竹想向您请安。”
吴王妃才?好?转的?脸色再度灰暗下去,疲倦摆手,“不必,让她自己好?生待着。”
徐宁接过送来的?汤药,小口小口喂吴王妃喝着,并未多问半字。
她虽八卦,却?还记得基本礼貌,不窥探人家私隐。
吴王妃喝完了药,揩了揩嘴,又从盘子里?捻了颗蜜饯放进嘴里?,苦笑?道:“你一定很奇怪吧,茂竹是我?的?陪嫁丫鬟,我?却?这样冷淡。”
徐宁还真没什么印象,实在她被这些人名?弄得头?疼,连温妃宫里?的?尚且认不全呢,哪会留意一个小小陪嫁?
然而吴王妃大吐苦水,她只能当个安静的?听众。
从对面断断续续的?倾诉中,她勉强梳理明白,原来是吴王跟老婆带来的?陪嫁搞上了,起初不过暗度陈仓,想着等?生完再求名?分,免受刺激,谁知半月前吴王妃请安归来,听闻卧室内有嘤嘤呖呖之声,原以为太监宫女?胡乱串些勾当,岂料走近了却?是……
她想起那两截白花花的?肉/体就犯恶心,简直像交缠在一起的?蛆虫。
既然撞破,吴王索性就过明路,将茂竹抬为侍妾,指了间小院就让住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