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懋跺了跺脚, 只?得跟上,自?从李凤娘当着?他的面挞死玉奴,他对这位王妃是又敬又怕,偏偏惠妃还叮嘱他多让着?李凤娘些, 到底人家是李阁老的嫡亲孙女,又占据大义名分, 闹出去可不太好听。
齐懋想想都窝囊透了。
徐宁懒得给这两人眼神,那什么?锅配什么?盖, 外人就别?操心了。
微凉的指尖忽然?一暖, 却是齐恒不着?痕迹用衣袖包住, 徐宁一怔, 意识到自?己所用的借口被他当了真。
不禁笑道:“殿下,我不冷。”
她身子?骨好得很,哪里真缺手炉呢?
齐恒却固执地牵着?她, 徐宁吐吐舌, 只?得罢了,内宫门前北风料峭, 有?人给她当暖宝宝,她当然?求之不得。
李凤娘远远瞧见,神色更冰冷几分。
至清音阁却满室生春,四?角都摆着?熊熊火盆,地上又铺着?毡毯,踏实厚密,踩上去如?同走在云端。
徐宁再次为?皇家的富贵华丽所震撼,光是这一天用的炭就有?成百上千斤罢?烧的真是钱。
她却考虑到通风的问?题,为?着?嫔妃公主们身娇体弱受不得寒,门窗都得堵死了,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更别?提新鲜空气,这要是哪块炭燃烧不充分,岂非导致集体中毒?
难怪宾客脸上都有?种不正常的狂欢模样,再荣幸也未至于此,怕是脑子?已经有?点不清楚了。
所幸王妃们的座次在下首,靠近西南角所在,真有?事也不容易波及。
徐宁放眼望去,见景德帝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不算难看,但也绝称不上俊俏,看来?皇子?们的好相貌皆来?源自?他们母妃。
安王妃已到诸位娘娘跟前敬了一巡酒,吴王妃因为?刚诊出喜脉,便把这项蠲了,只?以茶代替。
下剩二人,李凤娘木然?道:“我饮酒容易起红疹子?,算了。”
数月前两位贵妃刚训斥过她,她自?然?犯不着?自?讨没趣。
徐宁没办法?,借口被人家抢先用掉,只?得盈盈举杯上前,好在她生来?海量,并不怕什么?。
陈贵妃听闻她被温妃薅去种菜一事,对这女孩子?挺有?好感,换做寻常千金小姐哪里受得这等辛苦,她却不吵不闹,是个可造之材。
胡贵妃则看热闹不嫌事大,“要说咱们几个,当属温妃妹妹最接地气。到底历尽磨难,当初跟着?父兄被流放时,想来?没少种菜养鸡自?力更生吧?”
温妃绷着?脸挤不出半点笑容,胡氏当着?儿媳妇说她是罪臣之后,叫她颜面往哪搁?
齐恒察觉这边动静,下意识投来?视线。
徐宁则不慌不忙道:“妾听闻太祖皇帝白手起家,太祖皇后亦善事农桑,养蚕缫丝供其生活,为?天下贤妇之表率,可见磨难往往能砥砺心志,否则何来?如?今太平盛世,贵妃娘娘,您说这话对不对?”
否定了她,便等于否定开国皇后,那可是资历最最深厚的老祖宗。
胡贵妃凤眸微眯,真是个能说会道的。
温妃则板着?脸道:“阿宁,不许对长辈无?礼。”
名为?斥责,实则是帮她撑腰。胡氏堂堂贵妃,真要跟个小孩子?计较不成?
徐宁笑眯眯应了声是。
胡贵妃到底浸淫深宫多年,顺势借坡下驴,满饮一杯就让徐宁退下。
齐恒不着?痕迹挪开视线。
回到座上,吴王妃悄悄咋舌,“你胆子?太大了!”
不过能让她那位不可一世的婆婆吃瘪,还真挺新鲜——虽然?吴王妃没在胡贵妃跟前犯过错,也没受过训斥,可她不得不承认,婆婆的性子?一般人着?实消受不来?。
徐宁莞尔,“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自?己遍身罗绮,就看不起干苦力活的,也不想想,若无?农民辛苦稼穑,工匠汗流浃背,商贾卖力运输,哪来?如?今的富贵乐业?坐享其成还要说风凉话,这种人纯属欠揍。
忽然?发现旁边座上空空荡荡,“四?嫂呢?”
吴王妃光顾着欣赏徐宁舌辩群儒,并没注意,“许是更衣去了吧。”
才来便更衣?尿频也是病得治啊。
徐宁摇摇头,转而欣赏起殿上歌舞来?,可紧接着?,她就在那群舞姬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凤娘!
原来?她方才真是去更衣,却非徐宁理解的意思,而是换了一身更轻便贴身的装扮,就为?了此刻当堂献艺。
安王妃吴王妃齐齐目瞪口呆,这位弟妹还真是一鸣惊人。
李凤娘且舞且笑,媚眼如?丝,一举一动莫不尽态尽妍,看得出颇有?功底。原来?李家并不迂腐,诗书之外,还准许族中女眷练习舞艺,这一手藏得够深的呀!
闪转腾挪际,李凤娘还有?空朝徐宁投来?讥诮的眼色,像是在说:你可能?你可会?
徐宁微笑不语,她确实不懂跳舞,可那又怎样,难道李凤娘真觉得这是出风头?堂堂王妃以身献艺,还是当着?若干宾客的面,这可真是……
楚王起初还在得意妻子?给他争光,显然?这一出是两人提前商定好的,他本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自?然?乐得成全。但,接触到周围那些或痴迷或垂涎的目光,楚王忽然?警惕起来?,他再迟钝,也不能容忍别?人用这种眼光打量他的妻子?,这和秦楼楚馆那些任人狎戏的伶官有?何区别??
吴王妃悄悄对嫂子?道:“弟妹真是大胆。”
虽说舞姬为?了方便动作,穿着?暴露乃情理之事,可楚王妃的身份这么?干就很不合适了。那件桃粉色的纱衣紧紧裹住她玲珑浮凸身段,若隐若现,欲遮还羞,着?实引人遐思。
安王妃这般厚道人也微不可见皱了下眉,陛下还坐在上头呢,儿媳妇给公公献舞,说出去总归不好听,难道想效仿唐玄宗故事?
陈胡两位贵妃倒是淡定自?若,陈贵妃是见怪不怪,懒得讲人家是非,可心里自?然?是鄙夷的;胡贵妃么?,连打赏的物件都准备好了,就等李凤娘舞毕过来?谢恩,她好趁机夸赞——或者叫羞辱更合适。
惠妃如?坐针毡,混账!这样的事也不跟她商量,她若一早知道断不会同意,已经开幕再阻止也晚了,倘若皇帝真个看上李氏……惠妃瞥了眼身边高座,见景德帝沉静如?水,并未目眩神迷,方才松了口气。
儿子?更是个糊涂的,自?家婆娘管不好,由着?她出来?丢人现眼。惠妃暗暗咬牙,差点没被这对孽障气死。
箫鼓声歇,李凤娘亦随之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朗声行礼,“臣媳恭祝皇上寿与?天齐、仙福永享……”
话音未落,舞伴里一名青衫女子?忽地快步上前,大喝一声,“昏君,还我全族命来?!”
但见寒光闪过,殿里乱成一团。
齐恒在意外发生的瞬间便已作出决断,自?个儿上前保护温妃,又命向荣快步来?到徐宁跟前,列开阵势。
吴王迅疾起身,“有?刺客,快护驾!”
他自?个儿的胳臂方才被划了一道,正汩汩往外渗血,却顾不得请太医,而是有?条不紊指挥起殿内人手。至于那名女刺客,已被他在后颈轻轻劈了一掌,昏死过去——没有?取其性命,自?然?是要留待问?话。
女眷们被紧急安置到偏殿暂歇,李凤娘呆呆站在原地,神情复杂。适才那刻她清楚看见,静王对徐宁的关心溢于言表,而她呢,却只?得一个抱头鼠窜的楚王,浑然?不顾她的生死。
一阵穿堂风过,她清楚地摸到胳膊上簌簌而起的肌栗,真冷啊。
冷透了。
经过一番排查,确定有?问?题的只?得一人,徐宁夫妇方才得以由侍卫护送出宫。
吴王妃有?身子?的人惊魂未定,怕出何差池,徐宁叮嘱她记得清大夫瞧瞧,若是胎动不宁,最近就别?出门了,安心保养要紧。
吴王妃感动不已,她的丈夫固然?是忠肝义胆一心向公,可这样冷落她跟腹中孩子?,多少还是令她有?些难过。
徐宁的安慰恰如?雪中送炭。
她握紧徐宁的手,叮嘱她以后有?空常来?府上坐坐,徐宁自?然?含笑答允。
等坐上回家的马车,徐宁才长长吐了口气。
齐恒摸了摸她额头,不见发烧,“吓着?了?”
徐宁摇头,“没有?。”
她就是觉得今儿这事挺蹊跷的,刺杀本就是个技术活,在现实生活里几乎不可能完成,何况还是弱女子?。譬如?利器,刀剑之类根本不可能带到殿上,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不过是一根用来?表演的竹杖,顶多末端削得尖锐一点,但就这样要想刺入人的咽喉,除非她是武林高手,更别?提景德帝跟前还有?重重宫女太监,随便找个人挡刀,这计划就注定失败。
齐恒赞许地瞥她一眼,看来?他这王妃颇具慧根,“你既明白,就不算上当。”
横竖不关他们的事,走着?瞧吧,是骡子?是马总得牵出来?遛遛。
手里捧的茶已经冰凉,徐宁从暖壶里重新斟了一杯,这会儿才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起来?。她真傻,正餐还没上来?怎么?就离场了?梦寐以求的皇家顶级菜肴啊!
齐恒无?言,吃货就是吃货,都什么?时候还惦记那些?
徐宁酸溜溜道:“你当然?不在乎,秀色可餐,看都看饱了吧?”
齐恒危险地看向她,目光几能杀人,徐宁自?悔失言,他最受不了那些无?聊揣测,却还是嘴硬道:“瞪什么?瞪,反正我又不是你心里的第?一位。”
事件发生时,齐恒第?一反应是去保护温妃,却派内侍来?她这边,固然?乃人之正理,徐宁也没资格去跟他们母子?多年感情相比,但这不妨碍她说两句酸话。
既然?凑合着?过,就不必故作情深了吧?
齐恒默然?刹那,忽地说道:“向荣的功夫比我好。”
徐宁:……这跟她说的有?啥关系?
细细品咂,又好像有?那么?点关系,因为?向荣的武功更好,所以才派来?她这边,亦可见,她在他天平的权衡上丝毫不逊于温妃。
这算是变相的表白吗?
徐宁的脸慢慢泛起红色,故意缩了下手,“这茶真烫。”
仿佛受不住热才会如?此。
齐恒抬手轻触杯壁,满脸不解,“哪有?,都凉透了。”
徐宁:……她最痛恨他的诚实。
徐宁想吃年夜饭的愿望到底实现了。
才回?府没多久, 就有宫中宦者奉上谕送了满满一大匣子菜肴,煎炒烹炸煮,琳琅满目。
徐宁笑?道:“这也是殿下安排?”
齐恒诚实摇头, 不是他的功他绝不霸占,“宫中赐菜, 规矩如此。”
以前也有没接到帖子或是因病没去成的, 景德帝都会赐下御菜以示恩遇,今儿想必是情况特殊, 为?着闹刺客无法宾主尽欢,索性把剩下的分一分, 也省得?浪费。
徐宁垮下脸,“让咱们吃剩菜呀。”
皇帝老?儿太不体面?。
好在打开?食盒瞧了瞧,大部分都是完整的,想来宾客们忙着欣赏歌舞, 都没怎么动筷子。就是这一路上快马兼程,碗碟已经?冷若冰霜, 摸上去冻手,且好几个?炒菜盘子凝结着厚厚一层猪油, 瞧着便腻味, 实在难于下咽。
幸亏宦者没盯着他们当场享用, 徐宁道:“要不, 撤下去再热一热?”
齐恒赞同,他热衷养身?,从来不饮冷汤。
徐宁差不多也是如此, 只一样除外, 那便是鱼——红烧过的鱼放凉之后,汤汁会结成胶冻, 连同那酥脆弹牙的鱼皮,实在乃人间至味。
徐宁按捺不住心中痒痒,连筷子都没用,直接一指头下去,掀起巴掌大的鱼冻就往嘴里放,跟偷腥猫儿一般吃得?满嘴油光。
见对面?盯着自己,徐宁以为?他也馋了,干脆大发慈悲,“你也尝尝?”
齐恒摇头,他可不喜欢这样毫无吃相地进膳。
徐宁撇嘴,规矩是用来约束别人的,他却?一味自苦,怪道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没半点旁的乐子。
她却?是信奉人生得?意须尽欢,剩下的半扇鱼,徐宁也懒得?再拿去厨房加热了,直接倒拎着尾巴一口咽下,再吐出来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鱼骨,堪称绝技。
齐恒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也不知想些什么,“你很喜欢吃鱼?”
徐宁摇头,并不尽然,像多刺的鲥鱼和鲫鱼她就不喜欢。
忽然想起一事,笑?道:“殿下可还记得?,年初曾派人给?我娘家送了半篓子鲥鱼?”
为?了那点奇珍异味,大姐姐跟二姐姐差点打起来,闹得?不可开?交,谁能想到现在她成了可以尽情吃鲥鱼的那个??
齐恒想不起这事,“应该是母妃的意思。”
就算岳家他也懒得?费力讨好,诚意伯府又不是没厨子,何必他来操心?
徐宁杏眼圆睁,“所以说?您没情调。”
哪像她又是做香囊又是做腰带,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娶到她是捡到宝有木有?
齐恒深刻检讨一番,貌似自己的确一直在接受对方好意,却?没主动做过什么,除了那回?送她的不倒翁,遂诚意问道:“你需要我如何?”
他可以尝试改进,只要不太困难。
徐宁想了想,貌似还真没有什么,吃穿住行,她样样比他在行,至于琴棋书画那些自己又不十分感兴趣,
“要不,您还是送我个?不倒翁吧,得?纯金的。”
齐恒:……俗不可耐。
鄙视归鄙视,齐恒还是让姜总管将府库钥匙取来,好让徐宁可以尽情赏鉴其中宝藏:徜徉在铜臭的海洋里,他的小夫人比吃了仙丹还通体舒畅。
徐宁森森觉得?,知我者,静王也。
为?着宴会上差点酿出事故,宫中戒严尤甚,原本循例该向?娘娘们请安的日子也被迫推迟。而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女也被投进刑部大牢,皇帝着大理寺严加拷问,务必要问出真话来。
到底血肉之躯,七十二道刑罚还未挨过一半,刺客便已吐口,原来她是苗人,本是南疆一位寨桑之女,数年前安王殿下还是大皇子尚未授爵时,奉命亲征南蛮,实则他不通武艺,战术亦是泛泛,只起坐镇稳定军心之用,然他属下的将领贪功急于冒进,竟擅自屠了整座寨子,还放火烧了个?干净,未曾想会逃出此女,隐姓埋名来到京城,又苦心孤诣混入掌管宫中乐艺的南府,伺机行刺。
当然,具体内情是安王自己补充的,他真不懂如何打仗啊,全都交给?底下自己拿主意,谁知道他们会瞒着他干出如此恶行?他可真是冤透了!
景德帝信没信不好说?,反正下令找出当年负责此事的将领,夺其军功,抄其官邸,并于午门前廷杖一百——实则便是要其性命。
听见仇人断气的消息,少女也在狱中咬舌自尽,含笑?九泉。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然风波并无止息,原本安王那边的人打算于年后上书,促请皇帝尽快立太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本是写?在礼法里的规矩,眼看皇帝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如不尽早稳固国本,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岂非重?现太宗朝时血流漂杵之祸?
偏偏在这关口,安王派系被扇了重重一掌,忙着请罪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冒进?
安王几次想到养心殿陈情都被皇帝近臣挡了回?来,着实委屈,他确实失察,可他真不是有心的啊!想他平日里战战兢兢,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故意纵容手下屠寨呢?
陈贵妃也病倒了,皇帝下令将宫中事务暂且交由胡贵妃打理,亦未亲去陈贵妃床前探视,只让太医延医问药即可,一时间,甘泉宫变得?门可罗雀。
与之相对,胡贵妃的住处却?热闹非凡,嫔妃们争相到昭阳殿里请安问好,俨然胡氏已成为内定的女主人——无论为?继后,或是未来储君之母,将来都将稳稳压过她们这些人。
比起大皇子的昏懦,二皇子无疑英明神武许多,面?对刺杀那样果决,又雷厉风行查明真相捍卫公道,颇有景德帝当年纵横捭阖之风范,若真要议储,舍他其谁?
反之,楚王静王这两家就显得?冷冷清清。齐恒倒罢了,虽然无功却?也无过,齐懋则被李凤娘拖累得?够呛,谁叫那女刺客是混在他媳妇的伴舞团里?说?他对这事毫不知情,谁都难以相信。
齐懋恨不得?赌咒发誓他是清白的,都是奸人要害他!但是吧,现在朝臣们的重?心都不在他身?上,本来也没考虑过让这风流成性的楚王当太子,谁管他冤不冤枉?
齐懋只好灰溜溜躲回?家中去,偃旗息鼓准备过年,惠妃也急得?嘴角起了燎泡,若非年下不宜张扬,万岁爷也没发话,真恨不得?让儿子把那刁妇给?休了,活脱脱一个?丧门星!
陈贵妃并未召人侍疾,因此徐宁也不必往宫中去,差人备了份礼就算了,当然,她给?两位贵妃的礼是一模一样的,并未因一个?得?势一个?失势显出偏颇来。并非她自命清高,只是懒得?学那起子小人见风使?舵,何况她心里明镜似的,将来登基的可是自家郎君,随便两家怎么争去,都是炮灰!
至于给?三妃的年礼自然循例稍减一等,温妃虽是她亲婆婆,徐宁明面?上也不好区别对待,只能私下孝敬。好在温妃明理,并不介意,且她这会儿顾不上此等小事:眼看胡贵妃要上位,温妃心里跟油煎似的,胡氏有多跋扈她皆看在眼里,真由着此人当上皇后或是吴王成了太子,往后还有她好日子过么?
碍于形势,温妃也不得?不随波逐流,日日到昭阳殿做小伏低去,为?了这个?,她也不愿徐宁进宫,被她瞧见多么丢脸!
徐宁觉得?这个?年还是挺清闲的,除了回?娘家小住几天,跟杜氏叙叙母女之情,此外便只剩下同妯娌们的应酬。
吴王风头正劲,吴王妃也跟着水涨船高,可她脸上却?没多少喜色,反而对徐宁叹道:“如今大嫂不大肯理我了。”
她跟安王妃两家本是旧识,还在闺中便时常鸿雁传书,出了名的手帕交,后来同嫁一对兄弟,感情更上一层楼,怕是亲姊妹都未必有她们这般亲厚。可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安王妃的态度明显冷淡下来,非但不肯上门,连她送过去的鹿角参茸也都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吴王妃挺难过的,她知道嫂子疑心安王被吴王害了——是不是陷害,吴王妃也不好说?,她从来不问丈夫朝政上的事,可她相信大理寺的审判,那些个?官老?爷都没二话,可见还是安王自己的问题更大。
她也不能为?这个?疏远丈夫呀!
可你也不能拦着人家疏远你呀,徐宁心说?。很明显,安王妃是把夫家的利益置于自己之上的,其实原也不矛盾,寻常人尚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进了皇室,自然要事事以天家利益为?先,哪怕为?了表明态度,她也得?跟吴王妃划清界限。
徐宁安慰道:“大嫂子只是心绪不佳罢了,你无须介怀,过阵子便会好的。”
“但愿如此。”吴王妃叹口气,紧紧拉着徐宁的手,“你可不许势利眼,咱们得?常来常往才好。”
言毕,就有侍女呈了一盘子糕点来,吴王妃笑?着推向?她,“我近来脾胃古怪,你帮我尝尝。”
徐宁拈起那薄薄的云片状糕点放入口中,舌尖甫一触碰,神色瞬间冷凝,“二嫂,这点心是谁做的?”
吴王妃诧道:“怎么了?”
还以为徐宁跟自己一样口味挑剔, 瞥了眼对面平坦如昔肚腹,也不像有身孕的样子……
忽然微微脸红起来,忘了人家是新婚, 怎可这般疑邻盗斧?
奈何徐宁长了条灵巧的舌头,从小就擅长辨识各种食材, 这归功于她天?生是个老饕。
指着那盘糕点道:“若我猜得?不错, 这里头放了分量不轻的山楂。”
孕妇都爱吃酸,像家宴上宫人也贴心将吴王妃跟前的酒水换成酸梅汤, 可唯独山楂活血破瘀,轻易不可多食, 否则容易滑胎。
吴王妃白了脸,她自然相信徐宁不会无端进谗,可这点心是柳侍妾送来的,而柳侍妾温顺乖巧, 跟她的关系还挺不错。
徐宁道:“二嫂若不放心,可请个经验老道的点心师傅来检验, 看是否如此。”
吴王妃深吸口气,“不用了。”
懒得?再用那盘点心, 直接命仆妇端去倒掉。
徐宁察言观色, “二嫂可要召柳氏细问?”
吴王妃摇头, “她必然不会承认, 或者推称意?外。”
又不能对其用刑,到底柳侍妾为殿下育有子嗣,得?顾着小皇孙颜面——但正因如此, 说她不知道山楂害处, 吴王妃全然不信。
她就是有点伤心,想?不明白柳氏为何要出?此下策, 明明以前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她相信那不是伪装,谁能十?年如一日这样掏心掏肺对另一个人?
可是一夜之间全都变了,好?似身边全都是些面目可憎的怪物,她都不知该相信谁好?。
为何如此?
徐宁叹道:“嫂嫂须知,财帛动人心,而权力,往往是比财帛更具有诱惑的东西。”
以前吴王只?是个皇子,顶天?了去封地做个藩王,没?什么可争之处,妻妾们?自然也都相安无事,可如今眼看着要成为太子了,自然都想?为自己的孩儿打算——柳氏也无非铲除眼中钉罢了。
吴王妃浑身一凛,像是力气都抽干了似的,整个人异常颓唐。
她对徐宁苦笑道:“我还是觉得?原来那样好?,是不是很傻?”
宁愿不当?劳什子太子妃,嫁个富贵王爷平安终老,日子或许会快活许多。
徐宁未置可否,她又有什么决定权呢?天?下不过是男人的战场,而女人们?则是他们?背后附庸,能做的实在有限。如吴王妃这般,不过是被?时?代洪流推着被?迫向前罢了。
她不记得?原书里吴王下场,是被?圈禁还是流放,抑或被?赶去封地自生自灭?无论如何,她决定保吴王妃一命。
徐宁真诚道:“嫂嫂,你若放心,让这孩子认我为义母,将来我会照顾好?它。”
吴王妃答应了,虽然感激徐宁一番心意?,但并未当?回?事——静王位列老幺,温妃又在妃位之末,这母子俩能说上什么话呢?无非空口安慰罢了。
但就连这种安慰于她也是奢侈,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无论如何,她都感激徐宁。
徐宁载着满满当?当?的谢礼回?了家,几乎是她送去的两倍,其中更不乏什么千年灵芝万年人参之类。
姜管事对自家王妃佩服得?五体投地,人家送礼都是咬牙破财,独他家还能财源滚滚来,王妃这赚钱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啊。
齐恒也很意?外,二哥那个人他是知道的,虽然谈不上悭吝,但也不会无端给人好?处,怎么这回?如此大方?
徐宁得?意?非凡,这自然得?归功于她,娶了朵交际花你就偷着乐吧!
得?知她短时?间跟吴王妃建立起深厚友谊,齐恒笑道:“原来如此。”
他自然是不会去给二哥当?狗腿子的,哪怕为了大业忍辱负重?也罢,他有他的尊严,但,徐宁要迂回?的走夫人外交他也不会制止,由着她自己发挥罢。
徐宁觉得?吴王妃是个挺可怜的人,天?性感情?丰富,只?能从人际交往中汲取养分,哪知却一而再再而三遭到背叛——大嫂子倒也罢了,本就阵营不同?,可柳侍妾大概让她伤透了心。
这都得?归咎于罪恶的封建制度,如果女子也能有和男子一样的机会,四处游历建功立业增长见闻,吴王妃又何必沉迷于微妙的同?性恋爱里,她与吴王不过是包办婚姻,自然不会在意?对方态度,可是那些她曾付出?过真心的就不一样了。
当?然,如若吴王对她一心敬重?,府中绝无其他莺莺燕燕,相信吴王妃也乐意?跟丈夫互相扶持共同?分担,但很显然,吴王没?把她当?回?事,要争太子都不跟她商量,也难怪如此落寞了。
徐宁自下往上细细端详了齐恒一番,觉得?还是她嫁的男人好?,虽然人情?世故堪忧,至少对她够坦白,也没那些妻妾勾心斗角之类给她找麻烦——不排除齐恒是自己怕麻烦,光是她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齐恒被她盯的略微不自在,“怎么?”
“无事。”徐宁满意?道,只?眉目间透出?狡黠的微光,弄得?人提心吊胆。
齐恒自我反思,是否昨晚上的表现让她不满意了?老是照本宣科,总有乏味的时?候,要不,再让姜管事去弄套秘戏图来,他看她挺爱尝试新花样。
不过今晚不行,得?养足精神。
齐恒道:“明日,你随我去一趟温家罢。”
徐宁:……这么快?她根本没?准备!
可是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对,是外公外婆……更不对,她才不丑!算了,还是冷静一下,想?想?该如何应付。
徐宁本待同?齐恒商量,却见那位已?施施然进书房去了,虽然没?挂上“闲人勿扰”的牌子,但毫无疑问,现在是公务处理时?间。
徐宁只?能气咻咻进屋,比起见温妃,这回?的探访更令她紧张。自古都是隔代亲,尤其温妃还是家中独女,老人家对这唯一的外孙自然疼爱备至,反之,对外孙媳妇却不知会如何挑剔。
温妃久在深宫,处处谨遵礼法,即便心中不悦也不会表现出?来,可老头老太们?就说不准了,辈分在那,怕是当?场甩脸子也有可能。
半夏劝道:“您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不敢难为您的。”
她对自己小姐有信心,相貌优秀脾气又好?,合该是个天?生的万人迷,谁看不上她定是眼光不佳!再说了,堂堂王妃之尊,品阶比那二老还高,这世上从来先论尊卑再论辈分,谁还敢倚老卖老不成?
徐宁稍稍释然了些,再不济也得?念着徐家当?年帮温家平反的功绩,不看僧面看佛面,恩将仇报可是要被?吐唾沫星子的。
谁知半夜方才想?起,她应该打听?一下二老喜好?,方便见机行事,怎料去推身边时?,齐恒兀自岿然不动。
她朝他耳边呵气,试图将他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