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闭着眼,心中管自念着戒色六字真言,万分恼火:这会子才想?起缠他,早干嘛去了?他可不想?舍命陪君子,这一折腾,准得?奔着天?明去了。
强忍着烈火焚身只?管装死。
徐宁尝试无果,只?得?怏怏停手,算了明早再问吧,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等身边安然入睡,齐恒才又悄悄爬起,去冲了个凉水澡,感觉那股灼烧略淡了些,可随即而来的两个喷嚏让他知道,大事不妙了。
次早醒来,徐宁容光焕发,身边人却恹恹的没?精神,她探了探他额头,果然有些微热,好?端端怎会感冒?
“要不改天?再去?”这样子怎可出?门。
齐恒摆手,已?经说好?的怎可推迟,叫外祖那边以为他故意?耍人。
徐宁无法,只?得?吩咐马车多铺一层毡褥,窗户也用油布加固,路上带个风炉方便随时?能喝到热水,汤婆子也不可或缺。
齐恒见她面面俱到,心底生出?一丝暖意?,打从母妃之后,这该是第二个如此照顾他的人。
但紧接着,徐宁就找红芍去了。
红芍正一板一眼看着玻璃罐里黑黢黢的东西,那条肉虫子不知何时?停止了蠕动,渐渐开?始化蛹,长出?坚固外壳,这让她原本的害怕减轻不少,甚至好?奇起破壳之后会是什么模样——难道会如蝴蝶那般,生着美丽双翅,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不由得?心醉神迷。
徐宁很知趣地没?对其剧透,就让她多留会儿幻想?吧。提早知道,红芍多半就要放弃这差事了。
见她过来,红芍猜到又要带自己出?门,这回?王妃带的什么算盘,是要她去铺子里,还是带她进宫?
她仿佛有所察觉,王妃并非想?将她送人,而是借用她的美丽做点事情?——具体什么红芍也不知,可能只?是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遂踊跃道:“您有何差遣尽管吩咐 ,婢子定当?遵命。”
徐宁笑了笑,“没?什么,你跟着去温家罢,殿下染了风寒,多个人方便照应。”
红芍就悟了,王妃要拿她当?挡箭牌呀,长辈赐妾乃常事,可见到她这么个风情?万种美艳迷人的“侍妾”在侧,自然再张不了口。
遂踊跃地拍了拍胸脯,“您放心,婢子定当?恪尽职守,不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靠近殿下分毫。”
徐宁:真的只?要煎煎汤药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卖力吧?
第053章 作客
徐宁原本以为, 堂堂一个皇子的母家?,即使不住在权利中心地带,应该也差之不远——京城世家?大多比邻而居, 一来联姻甚多,七大姑八大姨的, 方便彼此见面;二来, 真有什么?意外也容易得到消息,这一代的子孙虽未见过兵变, 长辈们却是亲身经历过太宗皇帝膝下?诸子如何?流血厮杀的,焉知不会重演?
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保命当然在第?一位。
走了快两个钟头,眼瞅着要?出皇城了,马车依然没有停驻迹象, 徐宁忍不住道:“殿下?,还有多久才到?”
齐恒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 原本苍白的脸色被?风炉一熏,反倒显出病态的嫣红来, 如果?捧心的西子投胎转世, 大概也就是这副模样。
他轻咳了咳, 望向窗外, “应该快了。”
徐宁嘀咕,莫非脑子烧糊涂了不成?哪有人赶着往郊外住的。
她极目远眺,几乎能望见连亘在一起的庄田, 应该也有徐家?那部分。在春日里想必能见到森森绿意, 然而此刻只留下?漫天苍黄。
像是拜访聊斋里的洞府,平地起高楼, 雕梁画栋沸反盈天,可等次日酒醉醒来,却发现身在荒坟,而昨夜热情招待的主?家?不过是青冢白骨。
徐宁悚然,如果?真是鬼故事,说什么?也不能久留,谁知道魑魅魍魉会否变化成温家?人模样?
齐恒素知她想象力?丰富,也懒怠理会,只接过红芍递来的药汤——为着要?帮王妃阻挡那些莺莺燕燕,红芍打扮得格外出挑。齐恒不知主?仆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亦无心多问,他现在病中,脑子混混沌沌,实在顾不上?来。
徐宁从手心里绞了两大团膏药,便要?往齐恒太阳穴上?贴,感冒的人容易头疼,鼻塞声重好不难受,以前杜姨娘就这么?给她治的,再戴上?顶兜帽,防风又保暖,否则光喝那些苦不拉几的汤药,多久才能见效?
齐恒皱眉,他可不想脑门上?多出这么?些玩意儿,怪模怪样。
徐宁老实不客气地往他颊边一拍,“宁要?风度不要?温度,殿下?这么?大的人还任性?”
齐恒无法,只得乖乖由她摆布,还好徐宁没让他戴那种少奶奶坐月子式的头巾,否则真要?羞愤欲死。
徐宁给他的兜帽是亲手缝制的,仿着雷锋帽的款式,两边帽檐格外拉长,像某种动物?的耳朵,随着头颅摆动还会一扇一扇,格外俏皮可爱。
暖和倒挺暖和,就是不知那俩立耳有何?作?用。齐恒板着脸,有意不去深究是否某人的恶趣味。
红芍看得咋舌,王妃还真是胆大包天,敢这样戏弄殿下?。但,就以她个人的审美来看,那帽子确实挺好玩的,于严肃中透着几分活泼,所以殿下?也不怎么?生气吧。
这个就叫打情骂俏。
徐宁原以为要?径直出城,岂料在离城门两丈远的时?候,马车硬生生拐了个弯,朝着一条僻静小巷驶去。
好吧看来温家?就在城内,只是住得偏了点,徐宁正如此想着,却见眼前渐渐开阔,如同桃花源里所写的那般,“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望着眼前巍峨的庄园,徐宁肃然起敬,她就说齐恒怎可能亏待自己?母家?,这才叫财不外露,好处都在里头哩。
其实建筑算不上?多么?高大,但是占地极广,估摸着总有半公顷的样子。里头布局则颇有田园风味,花木葱茏,鱼池、果?林、菜地应有尽有,看来温妃种地乃家?学渊源,砌墙的无非普通青石砖,看不出名贵之处,而在犄角沟壑则多借用紫藤、丝萝等灌木围成篱笆,颇有天然意趣。
其中乱石林立,这个徐宁就看不懂了。
齐恒道:“外祖父爱研究阵法,这庭院布局便是照着八阵图而来。”
徐宁从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顶多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迷了路,还能飞天遁地不成?只好唬唬不懂行的外人。
且据说诸葛亮去世后,八阵图早已失传,温家?又能从哪得来?
倒是这庄园所居地势恰恰绕开城门,徐宁不由得心想,若真发生兵变,从此处突围倒挺合适,而偌大的占地面积不知能蓄多少私兵——她这位相公还真是不简单呀!
温家?人听见消息,已齐齐在角门处等候,虽有辈分之别,可对面乃天潢地胄,无敢不尊礼数,已黑压压地跪满一地。
齐恒快步上前将两鬓斑白的二老搀起,“外公外婆再如此,可真是折煞我了。”
二老眼眶含泪,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无疑对齐恒这位外孙也十分喜爱,见到他才会喜出望外。
徐宁有样学样,去搀另外几个,温老太爷只得一子,看上?去面貌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可见在家?也是宠爱备至,没吃多少苦头。
她笑着虚扶了扶,“舅舅好。”
温大爷连声告喏,“不敢当,不敢当。”
他妻子则在一旁腼腆微笑着,岁数按说已过四十,看去仍如三十许人,可见感情十分和睦。
徐宁松了口气,一个有爱的大家?庭,通常也不会太为难外人。
另外一个面貌年轻些的,想必便是温家?表妹了,看见她,就好像小家?碧玉四个字活过来,十分清秀细致的脸儿,绷得紧紧的,跟齐恒一样的单眼皮,不过生在女子脸上?多少减了几分颜色,嘴唇略薄,显得硬朗,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
但徐宁还是让半夏取来见面礼,一个小小的梳妆匣子,里头放着两支钗,几枚金锞子,并一盒上?等的内造胭脂。
都是亲眷,不便过分隆重,倒像摆阔似的,但就这份礼也很难得了。
女子直挺挺地接过蹲了个福,“谢王妃赏。”
脸上?看不出半点笑意。
温舅母只得帮着圆场,“长宁一向怕生,王妃莫与她计较。”
徐宁笑道:“原来表妹唤作?长宁呀,可巧我单名一个宁字,倒是投缘。”
本是套近乎,却仿佛戳着对面痛脚似的,温长宁道:“母亲,等会儿怕是要?刮风,我先把晾的衣裳收屋里去。”
是个勤快姑娘,莫非与她这懒虫天生气场不合?徐宁摸不着头脑。
温舅母脸上?笑意更勉强了。
好在温老爷子机伶,道风口里不宜久站,速速请客人进去。
红芍很自然站到徐宁身侧,跟半夏一左一右呈包抄之势,温舅母多看她两眼,神色亦黯然几分。
徐宁大致拼凑出真相,悄悄问齐恒,“你?家?中表妹可有议定亲事?”
齐恒奇怪地瞅她一眼,“没有。”
好端端怎么?提起这话??
徐宁懂了,应该是背着人跟温妃提的,但很显然,温妃并没有答应。虽说亲上?加亲乃寻常事,可皇子娶亲往往得慎之又慎,毕竟岳家?是极大的助力?。就算她不让儿子娶表妹,温家?也得支持齐恒,既如此,何?必白白浪费机会?
徐宁了然,看来便宜爹吏部侍郎的身份助益良多啊。
倒是温老爷子怎么?才是个礼部从五品员外郎?温舅舅更差,只在刑部任刀笔吏,温妃就一点没想过扶持娘家?吗?
齐恒佩服她总有那么?多疑问,眉毛抽了抽,“外祖父年事已高,实在不宜担任过重的差事,以免操劳。”
这话?,徐宁不信,要?知道温家?可是出过国子监祭酒的,这么?大落差,当真能心理平衡?
忽地灵光一闪,温家?这两门官职虽不起眼,却涉及礼部与刑部,再加上?便宜爹所在的吏部与齐恒自己?掌管的工部,妥妥的盘根错节,就不知安王所掌的兵部与吴王所掌的户部有无安插人手,这里头怕是暗藏玄机呀。
她到底嫁了个怎样的丈夫……
齐恒知她善于脑补,也懒得废话?,直接抬步进门。
古朴雅致的花厅内,桌椅摆得一丝不乱,看得出都是些上?年头的家?具,隐隐窥见细碎的裂纹,连扶手也因长期抚摸而有了一层温润的包浆,坐上?去却十分舒坦。
可见主?家?很懂得招待客人。
徐宁细细品着香茗,不知是金银花还是别的什么?药材,十分清凉解渴,一口下?去让她长途跋涉的疲倦扫荡一空。
看来温家?是个很有格调的地方,她开始喜欢这里了。
至于齐恒跟他家?人的闲谈,徐宁插不上?嘴,索性两眼放空,这里不知能不能逮到野味呀,没看到兔子锦鸡什么?的,这么?冷的天,池塘里的鱼想必都冻死了,但应该能挖到菱藕之类?
她好久没吃过现切的鲜藕了,就算老了点,拿来炖排骨莲藕汤也好啊。
正觉口舌生津,上?头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静王妃,不知你?意下?如何??”
徐宁:……
说什么?来着,她根本就没注意!拼命朝齐恒使眼色暗示这人救她,奈何?糟老头子坏得很,装作?不知。
徐宁深吸口气,谁怕谁呀,真当她就尬住了?
遂莞尔一笑,柔声说道:“外公何?必见外,唤我阿宁就好。”
看,她多会转移话?题。
齐恒对她的厚脸皮叹为观止, 假作抿茶,掩去唇边那抹笑?意。
徐宁正?沾沾自喜随机应变,就见方才那个穿藕荷色衫子的姑娘直冲进来, 满脸是泪道:“祖父不要阿宁了吗?”
又愤愤瞪了徐宁一眼,都怪这位, 抢她的表哥, 抢她的婚事,如今连她的昵称都要抢, 世上竟有这样贪得无厌的家伙!
徐宁方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位叫长宁, 想?起之前在家中也?是如此唤她的,自己一来便要改弦更张,难怪她生气。
温舅母怔了怔,随即连忙起身呵斥, “长宁,不许胡闹!”
又对徐宁欠了欠身, “小孩子不懂规矩,王妃莫与她计较。”
这话已经说了两遍, 温舅母甚是心累。
徐宁拿得起放得下, 是她挑起的麻烦, 没什么不敢承担的, 遂坦然笑?道:“原赖我一时糊涂,忘了与表妹重名,外公还是唤我三丫头罢。”
叫家中排行, 这个总没问?题。
她如此落落大方, 温家人都松了口气,怪道能当王妃, 确实涵养好,至于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就无从?论证了。
温舅母借口带孩子下去梳洗,自顾自离了场,温舅舅则去盯着厨房做饭,他是个颇为憨厚的中年人,尤其热衷庖厨,虽然大部分时候不是菜烧糊了就是饭锅炸了——今儿当然不能由他亲自主?厨。
淸完场后,温老爷子目光灼灼看向?徐宁,“听说,恒儿原本?议定?的你?们家大小姐?”
这回徐宁总算听清楚了,就不知是否她错过的那个话题,抑或换了个更刁钻的?
齐恒放下杯盏,身躯瞬间绷直,如果徐宁不能完美应对,他将负责打退唇枪舌剑,到底夫妻利益是一体的。
但,徐宁怎会被这么点小事难住呢?她含笑?点头,“是。”
为何不能承认?是温妃先开口求娶,诚意伯府则是处于被动的那方。
温老爷子道:“可最后却换了你?,这其中有何缘故?”
温家家风清正?,不代表老爷子就像张白纸,那些?个妻妾互斗、姐妹阋墙的故事屡见不鲜,如果徐宁是靠着争风吃醋扳倒她大姐姐,老爷子便不得不重新审视这门亲事。
当然,他也?有点为自家孙女可惜,长宁虽然戆直了点,但品性不坏,加以?梳理,未必不可为王妃。
只因?温妃一意拦阻,他才不好说什么罢了。
徐宁道:“并无缘故,我大姐姐身患隐疾,自惭退婚,我则顺势被娘娘选上,仅此而已。”
徐馨后来主?动下嫁给文思远,似乎坐实了传言的可信,否则伯府嫡长怎可能与穷秀才为偶?
老爷子并未深究此事,只道:“即使如此,你?不该主?动谦辞?孔融让梨,尚且为人千古传诵,还是富贵弥天,使你?无法拒绝?”
真是个狡猾的问?题,她若认了,若等于贪图静王妃的位置;假使不认,又更添虚伪做作之嫌。
徐宁道:“依您的意思,有才之人都不该毛遂自荐是吗?自来明君礼贤下士,不惜千金买马骨,就为了仁人志士能脱颖而出,若个个都只顾谦辞推让,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她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冲,温老爷子竟也?不生气,“既是贤君能臣,自不会使明珠蒙尘,如此,谦辞一番又有何妨?昔日汉王三顾茅庐,卧龙先生固三辞之,难道碍着他们君臣相得?”
所以?这俩都早死了啊,留下个阿斗让人耻笑?。
徐宁心中如此想?,面上并不肯露出。她算是瞧明白了,老头子纠结的纯属程序问?题,嫌她当初姿态不够谦卑,太过急功近利,可那是圣旨,辞一辞难道有用?不是打皇帝的脸吗?
齐恒有点坐不住了,今日这番言论并非两人商议好的,他也?没料到外公会突然发?难,可若是让徐宁当场被问?得哭出来……他还真想?看看徐宁梨花带雨的样子,但,并非现在。
正?要开口,徐宁已扬起头颅,再?出惊人之语,“敢问?老大人,当初温妃娘娘请求先皇后立殿下为嗣时,您心中作何感?想??”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不是爱找茬吗?干脆反将一军。
温妃当年争储的姿态可比她难看多了,要么,承认自己教女不善,要么,干脆收回这番问?话——她敬他是位长辈才多番礼让,可不是怕他。
温老爷子大眼瞪小眼瞅了半晌,忽地抚掌大乐,“好个伶牙俐齿的三丫头,娘娘果然没看错人!”
徐宁:……什么鬼,难道又是试探?
这当王妃比高考还难呀。
温老太太亦顺势起身嗔道:“孩子们难得过来一遭,瞧你?把人给吓的,就不怕客人气跑?”
按了按徐宁肩膀,“略坐坐,饭菜马上就好。”
虽然明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但徐宁还是被这温柔姿态给暖到了,她想?起前世住在乡下的外婆,每次过去总是忙个不停,杀鸡宰鱼,准备最好的东西给她享用——然而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外婆,只有梦里依稀还能回忆起她老人家的音容笑貌。
徐宁低头搵了搵眼角,那里仿佛有些?濡湿。
齐恒瞧见,忽然说道:“阿宁,你?陪我出去走走。”
徐宁抬眸,略带薄嗔,都说了别这么叫她,容易引起误会——他那表妹会不高兴的。
齐恒却很固执,反正?他只打算这么唤她。至于表妹,真的就只是表妹而已,若非今日说起,他都不知有个“长宁”。
本?来以?为叫长安来着,他另外一个表弟唤作长恭。
徐宁从?善如流跟在他身后,散散心也?好,怪道都说人与人有代沟,这上了岁数的果然麻烦。
冬日百花萧瑟,唯独寒梅凌霜而立,屋外就种着一丛白梅,丫杈上可见斑斑点点,像是昨儿落上去的雪迹,唯有缕缕幽香透露出那并不是雪。
徐宁正?觉心旷神怡,忽然一阵北风呼啸而过,下意识缩起脖颈。
一眼瞥见齐恒没戴兜帽,忙去捏他的手,“冷不冷?”
本?就风寒未愈,再?一受凉,病情更要加重。
齐恒摇头,“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徐宁失笑?,“这有什么,再?说了,他们是他们,您是您,何必由您致歉?”
虽说她有点受到冒犯,可里外分得还是很开的,她跟静王才是名正?言顺的一家子,这些?无非杂七杂八的亲戚而已。让她没脸,亦是让齐恒没脸,干这种事的温家才叫糊涂呢!
齐恒微微站定?脚步看着她。
徐宁看那架势像要索吻,这可不行,她才不想?被传染!要不,就简简单单亲一下,浅尝辄止?只要不经过体/液交换,应该没问?题吧。
徐宁忙于天人交战,好在里头开饭的声?音打断暧昧气氛。
未免老太太亲自出来摇人,徐宁赶紧拉着齐恒,“咱们快进去吧。”
齐恒低头看向?衣袖,牵着他的那只手柔软有力,令他想?起小时候尝过的一种奶团子,白白的,想?咬上一口。
最终还是按捺住绮思,算了,等晚上再?说。
先吃饭。
与她重名的小姑娘说是身子不舒服,没来入席,温舅母叫人端了点饭菜进屋,又抱歉地朝徐宁道:“她不惯拘束,自个儿用膳还便宜些?。”
徐宁当然没提出质疑,反正?看不惯她的也?不在少数,一个人不可能让世上所有人都喜欢,这是至理名言。
懂得回避就已经很好了。
满桌子菜却很对她胃口,现摘的瓜果豆蔬,码得整整齐齐的蜜汁莲藕,莱菔(萝卜)炖羊肉,鲫鱼豆腐汤,苦瓜酿肉丸,都是极家常极健康的东西,让这几天吃腻了山珍海味的徐宁十分中意。
而蒸米饭剩下的米汤更是她心头好,热乎乎稠兮兮,还带着点淡淡甜味,她一口气连喝了三碗,哪怕没菜,就着这汤拌饭她也?能风卷残云。
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太贪多了,忘了身边人的份,“要不我再?去灶下帮你?盛点?”
就不知还有没有多的。
齐恒摇头,“不必。”
看她吃得这样香甜,他胃里已然舒服很多了。
徐宁自觉内疚,遂用笊篱帮他漉了一碗鲜鱼羹,留神撇去那些?细刺,又挑了几块软嫩适口的白豆腐,“虽病中需要净饿,也?不可一味清淡,这鱼汤最是补身,你?尝尝。”
齐恒看着一块块白花花的嫩豆腐,莫名又想?起些?不可描述的画面,赶紧张嘴咽下。
却不料那豆腐刚从?锅里捞起,滚热得很,差点没把他烫死。
徐宁嗔道:“您也?太心急了,不会晾凉再?吃?”
一面让半夏倒凉水来,徐宁则亲自翻看他舌苔,看有无烫出毛病——本?就只能喝粥,这下怕是雪上加霜了。
齐恒有苦说不出,只好板着脸不做表情,活像犯了错的乖宝宝,任人教训。
温家二?老对视一番,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虽然过程曲折,但好在外孙子这桩姻缘还是挺美满的。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大概这就是命里造化罢。
徐宁检视一番并无溃疡,亦放下心来,把自己碗里的烧茄子分成?两半,一半给他,如今也?只好吃些?软烂食物,怕万一咬着舌头不好对付。
不得不承认,这些?菜蔬长得真好,可见温老爷子在农活上明显比女儿有天赋,或者说更为费心。
只是偌大片庄园,是怎么兼顾施肥的?莫非城里的夜香最终都送来此地?
齐恒:……
他但愿这辈子都不要听见肥料两个字。
第055章 家庭
临走时?, 温老太爷送给夫妻俩好几麻袋豇豆、茄子、菘菜、红薯、芋头,另有熏鱼腊肉大几十斤单独封存,为?着马车放不下, 又另外雇了辆板车,用老黄牛来拉。
徐宁囧了个囧, 这浩浩荡荡的阵势, 不知道还以为?她俩打?劫来了。
不过对温家人的盛情她却是真心感?激,简单推辞一番后, 便欣然接受。她这体质,一到冬日里便容易上火, 又兼整日坐在暖房里被炭盆围着,正想点新鲜可口菜蔬,温老太爷这礼物送得?可谓投其所好。
老两?口看出她确实喜欢,愈发笑?得?见牙不见眼, 换做个秉性颟顸的,哪里看得?上这些粗鄙之物?早就?嫌弃起来了。
温舅母催了好几次, 女儿仍旧不肯出来送客,只好推称肚子不舒服。
徐宁会意, “孩子还小, 再大几岁便好了。”
她这个岁数知道什么?呢?就?因?为?婚事不偕, 便觉得?伤了面子, 怄气怄到现?在,殊不知以后要操心烦忧的多着呢。等她以后嫁做人妇便会明白,这世道对女子的磋磨不止一句“你?不配”那么?简单, 多的是伤心流泪处, 那时?候可未必有温家人这样絮絮安慰她了。
换个角度,没成功倒是好事, 近亲结婚有多危险,古人尚无?意识,徐宁却是知道的,若生出个智障儿来,两?家怕是要翻脸,结亲倒成结仇了。
齐恒虽欠缺人情世故,出于礼貌还是问上句,“怎么?不见表弟?”
温舅母脸上旧的烦恼被新的烦恼替代,“他在东山书院,总得?过两?日才能回来。”
这是附近最有名的私塾,但凡有点身家的都?会将子弟送去培养,温家也不例外。这会子温舅母反倒后悔了,那里头泰半是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无?所不为?,唯恐宝贝儿子被他们?带坏,误人子弟。前几日她亲去送了趟束脩,见塾里正在举办蹴鞠大会,锣鼓震天好不热闹,温舅母着实忧虑——说是不想贻误学业才推迟过年,怕是忙得?乐不思蜀了吧。
徐宁笑?道:“蹴鞠可强身健体,也未必是坏事。”
像齐恒这样患有哮症的,想踢球都?不能够,只能孤单单练箭,她瞧着都?可怜,难怪从小到大没几个好朋友呢。
温舅母欲言又止,到底忍着羞耻道:“这孩子打?小就?有些好动毛病,看书没几下就?坐不住,哪还敢由着他胡闹?”
听着像是多动症导致注意力不集中,徐宁婉转道:“可有请过大夫?”
温舅母叹道:“我何尝不是这般想?遍寻名医未果,说我庸人自扰。”
那看来不是病理性的,单纯不爱读书。但在这个以科举晋身的时?代,无?法考取功名也就?杜绝了向上的可能,温家就?这么?一棵独苗,自然不肯见他玩物丧志的。
徐宁想了想,“舅母何不请人到家中教导?”
表弟这性子显然不适合集体学习,太容易分心,若进度赶不上,又怕产生自卑心理,恶性循环。
倒不如因?材施教,反正温家不缺那点银子。
温舅母道:“仓促里上哪寻好的呢?”
温家并非显贵,虽有个皇子母族名号,但自从温妃被皇帝训斥后,差不多也成了京中笑?柄,在那之后淡泊自抑、低调做人,虽然清净不少,可也因?此与京中最繁华的勋贵圈子失去联系,哪有知根知底的可以相信?
徐宁笑?道:“舅母若不弃,我这里倒有个人选,回头我帮您问上一句,成不成再另说。”
文思远的才华还是值得?认可的,以前面对她们?三姐妹都?能游刃有余,教导个小骚年想必不在话下。也省得?徐馨动不动回娘家打?秋风,天天坐吃山空,不穷才怪!
温舅母拉着她的手,“那就?有劳外甥媳妇了。”
从称谓上便自然而然亲近许多,又让丈夫再去割两?刀腊肉并几节香肠,“些许微物,不成敬意。”
徐宁其实不太爱吃香肠,嫌弃油大,可听说里头包的是蒜香排骨,立刻改变主意。
排骨好啊,她最爱啃排骨了。
最后美滋滋背着个布包上车,把齐恒挤兑得?没地方坐,“要不你?去牛车上吧?”
齐恒:……认真的吗?
好在徐宁自己也觉得?这主意太荒谬,怎能把病人赶去吹风?换她也不合适,没点功夫真担心从麻袋上摔下来!
那就?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徐宁扭扭捏捏道:“要不我坐你?腿上吧?”
或者换过来也行,可男子骨架跟女子不是一回事,她怕盛不住。
齐恒没意见——当他没表示反对的时?候,通常也就?是同?意。
徐宁于是往里挪了挪,斜签着坐下,说是靠他身上,其实也就?沾了点腿根儿,体谅他是个病人,自己抱着这一大袋东西还是挺有分量的。
只这姿势多少有些别扭,徐宁转头望着窗外,假装看风景。
齐恒则瞬也不瞬盯着她的后脑勺,活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徐宁暗暗翻了个白眼,这有什么?可看的……难道发髻歪了?
越想越觉可疑,不会真梳偏了吧?那方才大家伙儿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