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雁东鸣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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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豫知道黎贝玉心思玲珑,却没想到他能这般聪明,不禁感慨,“幸亏当初将你拢入麾下,雁之果真聪明绝顶。”
黎贝玉噗嗤一笑,“马后炮谁不会,知道答案再去推过程自然是简单的。”
“这是何意?”黎豫不解,问题脱口而出,立马就明白,方才那句“是为着阿衍吧”是用来诈自己的,当即摇了摇头,笑得无奈,“不过我当真好奇,你到底是如何猜到的,我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其实我一直没想明白,直到出事前一夜阿衍来找我做窗课。”黎贝玉没有故弄玄虚,反而实事求是坦言道:“那日你与他说了好一会子话,先前还找肖相教他自保之道,若素的丧仪你竟不让我和阿衍去,实在反常。说到若素的丧仪,后来我才想明白,若素的丧仪是你放出去的幌子,一来为着骗家主来跟你谈登州的事,二来你的换魂科仪的筹备需要掩人耳目。”
黎豫赞许的点了点头,“昨日听郭大哥说,你连夜跑到了城外大营去找他,那你怎么断定我第二日肯定出事?”
黎贝玉:“请李和岳摇了个卦。”
黎豫:“……”
“怎么了?”黎贝玉见黎豫不言语了。
“难怪他们说和岳病得比我还重,竟是被反噬的缘故。他早已改名换姓,你跟这几个知道他身份的吩咐下去,以后不许任何人逼他起卦!”
黎贝玉点头称是。
黎贝玉本想找话题劝黎豫节哀,奈何见黎豫并不接茬,只得闲聊几句后起身告辞。
黎贝玉出门之际与拄着拐杖进门的卓济打了个照面。
对上黎贝玉探寻且担忧的目光,卓济腿脚不便很是狼狈 ,但却笑得开心,忍不住与黎贝玉分享自己的喜悦之情,“大帅准我回来伺候主君了。”
黎贝玉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见人脚步落地时不敢踩实,整个人重量压在腋下的拐杖上,看起来颇为凄惨,面上却是轻松欢快,黎贝玉有些无语,暗骂卓济痴,嫌弃地瞧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倒是黎豫听到响动,身子向外微倾,见到卓济这幅模样,眉毛一抖。
“阿济,你怎么弄成这样?”
卓济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黎豫窗前,脸上笑得开心,对着黎豫尽是一番孺慕之情,他不想黎豫担心,只笑道:
“不小心摔了一跤。”
伤成这样,这话骗鬼鬼都不信,更何况黎豫。
“雁之,你来说。”
黎贝玉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赶紧走,这会子这话要他怎么接?明显卓济不想让黎豫知晓原委,可他做臣属的也不好欺君,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黎豫冷下脸色,“你若不说,我便唤庚寅来说!”
卓济坐不得绣墩,只缓缓跪在黎豫床边,轻轻扯了扯黎豫的袖子,央道:
“主君,别问了吧。”
黎豫不理,只瞧着黎贝玉,“说!”
黎贝玉眼见瞒不过,只得坦言道:
“因着照顾主君不周,被大帅打了八十军棍。除了阿济,还有玉霄及那日在场的亲卫队,都被打了一顿,养好伤直接去火头军,再不许在您跟前伺候。阿济是天天拄着拐杖去大帅那里求,看样子大帅今天才松口。”
黎豫闻言一瞬间瞳孔微微放大,似是不敢置信,再看卓济对着自己的那一脸孺慕之情,登时红了眼眶。卓济不过十几岁,这么小的孩子,这么重的军棍,他是怎么撑得下来的!
黎豫的心狠狠地疼了,他伸出手想抚一抚卓济有些凹陷的脸颊,又有些愧疚的不敢去摸。
“是我连累你了,伤还疼不疼?”
黎贝玉知他师徒二人有话要说,也怕再发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行了个礼溜了。
卓济听了这话,赶忙一把握住黎豫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笑着笑着就笑出了泪来,这些日子他担惊受怕,生怕没办法回到黎豫身边,更怕因着自己疏忽大意遭到黎豫厌弃,可没想到自己奉若神明敬若父兄的先生第一句话竟是致歉,这些日子的惶恐无助和委屈就再也压抑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您说得哪里的话,雁之只不过偶尔来议事便能发现端倪,阿济日日跟在您身边伺候,却恍然不知,害您病了多日,是阿济对不起您!是阿济该罚,大帅罚得对!”
黎豫见卓济哭得伤心,自己的心更是痛得紧,鼻尖也止不住的发酸,可他要强,强撑着不肯落下泪来:
“本以为将你打发去智慧道长处,能护你周全,没想到还是没护住你,此事不怪你,是我没考虑周全。”
卓济听了这话,扑到黎豫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主君——先生!先生,别赶我走,大帅虽允了我来伺候,但是说您伤好之后就不许我再回来,阿济无父无母,命都是您救的,求您留下阿济,以后阿济定当尽心侍候,再也不敢疏忽,求您!求您了!”
黎豫见卓济这般难过,心中更是自责,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他以为为所有人安排好退路,可保众人无虞,没想到最快的灾祸却是自己带给他们的。黎豫想到此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他不愿在卓济面前失了态,赶忙拿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轻轻拍着卓济的背哄道:
“阿济不哭了,你先安心回去养伤——”
“先生是不要阿济了吗?”不待黎豫说完,卓济立马直起身子,盯着黎豫的脸,面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黎豫知道卓济被吓得不轻,安抚般抚了抚卓济的后脑,“伤好了就允你回来,回去歇着吧。”
卓济抓着黎豫的袖子,眼神里充满恳切,“就容阿济待完这一日。”
黎豫佯作冷脸,“不听话了?”
“听!听!”卓济万分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躲在不远处偷看的两个人才从回廊尽头的拐角处踱步出来。

黎贝玉双臂交叉抱胸,悠然地踱着步子,“大帅想看这热闹很久了吧?”
“说得你不想看似的?你若不想,怎么还不走?”郭晔横他一眼。
黎贝玉:“大帅既有此心,为何还让阿济求了这么多天,大帅当真狠心!”
郭晔笑,“下手重了,前两日怕阿豫瞧见了心疼。”
“那现下就不怕了?”黎贝玉朝着房内努了努嘴,“你瞧方才,隔着那么远都能瞧见主君眼尾那片红,他嘴上虽不说,还不知道多心疼。”
“自是要让他疼一疼。”
“我先时还纳闷,大帅素来处事公正,玉霄和那一队随行的亲卫眼见着主君做傻事而不救,着实该罚,可您连庚辰和庚寅都不追究,却对卓济不依不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主君呢!”
郭晔长长叹息一声,“不下狠手记不住教训,他要是再来这么一遭,我这半条命就给他吓没了!”
郭晔素来大大咧咧,难得见人惆怅一次,黎贝玉又嫌不够,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趣起来:
“您瞧方才给主君心疼的,人家还病着呢,大帅就这么戳他心窝子,你都吓了阿济这么多天了,还在乎这一两日?阿济那伤,没个把月好不利索。”
郭晔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你不了解咱们这位主君,他看着弱不禁风,实则心性极为坚韧,不挑他病着又脆弱的时候动手,效果肯定大大折扣。”
说黎豫坚韧,这话黎贝玉倒是赞同,他早就听闻黎豫在登州水牢丢了半条命,后来拖着病躯去了北境,弥留之际还能在京畿查出通敌大案,此等毅力非常人。可人家坚韧不是这时候欺负人家的理由啊!不太招人待见的碎嘴子黎贝玉这时候也学会共情心疼别人了。
“人家口口声声唤你大哥,你就这么诛心人家,当心他病好了回过味来怪你!”
郭晔倒是满不在乎,“怪便怪吧,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行,要不然留下个烂摊子谁都接不住。”
两人边走边聊,他们一文一武是黎豫的左膀右臂,平日里诸事互相照应,在军政之事上已经培养起默契,平时虽不至于好到交心,但也能开诚布公的聊几句。
“你怎知他就不能换回晋王?先时李和岳卦卦皆指殿下未死,以他先时给晋王卜卦却发了癔症神志不清来看,这恐怕又是个紫微命格!”黎贝玉可不觉得这烂摊子需要他们顶起来。
郭晔吃了一惊,“往日里你对这些修仙问道之事嗤之以鼻,对智慧道长也并未表现出多敬重,没想到你竟然信这个破法事?”
“这两天我跟老道士聊过一次,主君和李太溦搞得这个紫微阵,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小,但历史上却有以命换命的先例,再加上老道士说紫微星虽有陨落之象,但东南方有伴星,若紫微星陨落,伴星即可取而代之,那你说伴星是谁?”
郭晔沉吟良久,“所以说,咱们这是坏了他的好事?”
黎贝玉不以为然,“是虽是,不过当下的局面却是最好的局面。”
“哦?何以见得?”
黎贝玉停下脚步,定定的盯着郭晔半晌,试图从他脸上分辨情绪。
“大帅真想听实话?”
郭晔隐隐察觉出黎贝玉下面说的必是些秘而不宣的话,仍道:
“但说无妨。”
黎贝玉索性直言,“当今这局势,如果主君与殿下皆在,主君称帝,殿下为臣,殿下定能为主君率兵征战安定四方;若是殿下称帝,穆氏临朝,非改朝换代,那新勋贵与旧氏族定有龃龉,但有主君相佐亦能定国安邦政通人和;如果主君独活,凭他的博闻强识和玲珑心思,定也能成就治世名垂千古;可若是殿下独活,主君去了……”
郭晔面上不愠不喜,“那怎样?”
黎贝玉觑着郭晔的神色,见他眉毛微微跳动,似是在隐忍平复,仍大着胆子道:
“主君和殿下都曾在北境御敌,两人一文一武不分伯仲,是以北境赵团练一干人等有殿下时便追随殿下,殿下不在了跟着主君也是一样;可西境不是,大帅独掌西境十几年,又只认主君一人,贝玉斗胆猜测,若是殿下登基、阿衍被立为太子,大帅念着主君的恩情不会有任何异议,可若来日阿衍吃了亏受了委屈乃至丢了皇位,那西境肯定要与京畿兵戎相见,届时怕是又要生灵涂炭了。”
郭晔沉默半晌,面色终于松动,继而放声大笑,却未对黎贝玉的话做出回应,只道:
“好你个黎雁之,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难怪主君一边赞你胆色,一边又劝着身边那几个小的不要跟你学!”
黎贝玉明了,郭晔既不反驳,便是默认了,不再揪着不放,只玩笑道:
“贝玉从前可并非如此无礼,皆是咱们主君宽仁待下,被他惯的!不过大帅的心如今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郭晔挑眉。
黎贝玉笑意更甚,“一年之期已过,紫袍高功凤毛麟角,懂那法阵的还被雷劈死了。”
郭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次的笑意才达眼底,“贤弟所言甚是!”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褪去时黎贝玉才再次忧心起来,“虽说当前绝了几十年后的隐患,可毕竟殿下与主君情笃,如今最难受的就是主君,先时大帅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次他是为着换殿下的命,来日他若铁了心要殉了晋王——”
后面的话黎贝玉虽然没点明,可郭晔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代人受过的法子已经用了,你且想想还有没有别的主意?你说话难听,你戳人心窝子的本事比本帅强,要不你再去试试?”
黎贝玉听了前半句还打算自己回去想想办法,听到后半句登时想撂挑子!
什么叫我说话难听?黎贝玉有些气恼,冷笑道:“要论诛心,大帅也不遑多让。”
又过了三日,黎豫的低热终于退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是日,天朗气清,当是出游的好时节。
“前几日匆匆离开大营,也没跟进老李和小容多交代几句,再不回去他们该着急了。”郭晔来黎豫处找他辞行。
正在批示劄子的黎豫圈撂下文书,朝着郭晔点了点头,“好,这南境军队收编的事还要劳烦郭大哥多费心,尽快收尾,咱们也能回去了。”
“嗯。”郭晔应了一声,并未着急走,反倒来到黎豫跟前溜达一圈,扫了一眼他桌案上的各类公文,不禁摇了摇头,“都快让这劳什子公文给淹了,智慧道长昨日不是嘱咐你得空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好得快些。”
黎豫拿起劄子朝郭晔挥了挥,不走心的应付一句,“好,处理完就去。”
“等你处理完,太阳都落山了。”郭晔拿定了主意,才不会放黎豫犯懒,直接上前两步去拖黎豫的胳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你随我去营里瞧瞧,你就刚到南境那日去了营里一次,兄弟们都想你了,正巧今天天不错,再待两日下了雪,你就算有心也出不去了。”
黎豫算着日子,来到南境也有小半年了,是该再去一趟军中,便随着郭晔起身,只带了庚寅出门,并吩咐庚辰将案上的劄子打包送到了黎贝玉处,气得黎贝玉又把黎衍抓来当劳工。
这次郭晔没有骑马,破天荒地陪着黎豫坐了马车,庚寅也在车内陪着,时不时添茶倒水,还带了围棋给黎豫解闷。庚寅性子比他大哥活泼,人机灵也无甚规矩,偶尔说句什么能逗黎豫笑一笑,是以郭晔对这个侍卫颇为满意。
郭晔见黎豫一上车便自顾拿了本襄州州志看得津津有味,直接伸手把书从黎豫手里抽走。
“仔细眼睛花了,难得出来一趟,看看这楚州的风土人情不好吗。”郭晔说着,打开了车窗,示意黎豫瞧窗外的车水马龙。
黎豫手里的书被抽走,一时间有些恍神,手上仍旧保持着握书的姿势,半晌才垂下眼眸,喃喃一句,“上次去北境,他就是这样从我手里抽走了书,仿佛是一本纪传体通史,那本通史后来去了哪儿,怎么就找不见了呢。”
那次穆谦拿走了他的书,还给他嘴里塞了块点心,黎豫至今还能回味起那点心的味道来,那是冀州的特产点心龙须酥,口感细腻味道香甜,只一块便能口舌生津,那滋味就像穆谦陪着他的日子一般甘醇。
郭晔见他怔愣的样子,知道他又想起穆谦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瞧瞧外头吧,这南境的风土人情,相较于北境又是另一番滋味。”
黎豫回神,从善如流,目光透过车窗投向窗外。
街上商铺林立,商铺前有一排摆摊的商贩,还有许多走街串巷担着扁担的小贩,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与北境物资匮乏不同,楚州遍地可见布庄、茶庄、头面、茶果、点心和酒肆铺子,显然南境的百姓生活更为富庶,物产更为富饶。
“南境物阜民丰,虽比不过京畿,但比起北境和西境却富饶太多,连东境最富庶的登州也难以与这楚州比肩。”黎豫由衷感慨。
郭晔也顺着黎豫的目光看去,街上百姓有的身着棉布衣衫,有的身着丝绸绫罗,而他治下的西境,百姓还多穿麻衣。
“阿豫,你可知,若非晋王殿下抗住了南蛮第一波攻势,若非襄州军民浴血奋战,若非边防军和铁军及时南下,这楚州就是第二个北境三州,如今只会比刚刚喘息过来的北境更艰苦。”
黎豫点了点头,这些对他来说自然一清二楚。
郭晔见他听进去了,又道:“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政权,没有一个仁爱的君主,那今天南境百姓纵然得到了这样的生活,谁能保证明天不会被夺了去?”

第290章 大结局(9)
“郭大哥……”黎豫自然听出郭晔这话是在点自己,瞬间有些羞愧,喃喃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阿豫,如今这情况,没有人能坐那个位子,只有你!”郭晔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机会。
黎豫脱口而出,“穆谦也可以!”
一听开始聊这种话题,庚寅的冷汗登时就下来了,他们兄弟能被寒英选中送来黎豫身边,一则是因为他兄长庚辰稳重做事滴水不漏,二来就是庚寅为人机敏惯会察言观色,他知道下面的话不该听,立马朝着黎豫讪讪地笑道:
“主君,我去帮着赶车。”
待黎豫一点头,立马闪身钻出马车。
虽然马车外未必全然听不到车内的动静,但这机灵的态度让郭晔颇为满意,瞧了一眼紧闭的车门继续道:
“眼下的这形势,若是晋王还活着,你和他的确无甚分别,可他现下已经没了!你有没有想过,稍有差池,不仅你的命没了,还换不回晋王,你让我们怎么办,让窗外的这些百姓怎么办,让驻扎在楚州外的三十万大军怎么办?”
见黎豫默不作声,郭晔又道:
“我之所以愿意一直撑着西境,就是安国侯许诺,假以时日必由你来承继一切,带领登州黎氏再续先辈荣光,当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自然要还,若非等着你来,我何苦在西境苦苦支撑十数年,以我的性子,继续落草为寇,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日子该多舒服,何至于受了京畿这么多年鸟气!祯盈二十年你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再加上跟穆谦有误会,一时想茬了,想自绝于人世,这不能全怪你;可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养好了身子骨,还拿下了天下,却为着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说死就死,阿豫,这般没有担当,可不是君子所为!”
这还是郭晔第一次对黎豫说重话,即便是祯盈二十年黎豫自裁也没有过,这般不留情面的指责自打郁弘毅去后,黎豫已经许久没听到了。
黎豫自知理亏,智慧道长曾言,李太溦自视甚高,经常夸下海口,事情能做成十分,他必会说成十五分。如今只是凭着李太溦口中的七成把握和皇极经世下国运激荡已止的论断,就想着赌一把,黎豫自己心里也明白,穆谦能回来的可能性不足五成。
可那是穆谦!是这么多年真心爱他、护他、与他结下白首之约、要生死与共的穆谦!就算只有半成胜算,黎豫也得一试!
黎豫被骂,没脸辩嘴,默默地低下了头,他一边疯狂思念着穆谦,一边暗恨自己无能没把人找回来,同时听了郭晔的话,既有对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兄弟们的愧疚,又有对自己不负责任的羞愧,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郭大哥骂的对,是我没担当,是我对不住大家!”
黎豫说着哽咽了一下,顿了顿平复下情绪,又道:“可是我不能没有穆谦,这么多年,是穆谦把我从泥淖里救出来,让我知道,我也能认认真真去爱一个人,能完完全全得到一个人的爱。自打知道穆谦的死讯,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整天只靠着堆叠成山的案牍来麻痹自己,直到那日在虚无斋遇到李太溦道长,知道了这个阵法,我才算又活了过来!”
郭晔见他这般难过,将到嘴边指责的话往回咽了咽,只叹息一声,“你若是死了,纵使穆谦回来,那你们也不能继续在一起。”
黎豫猛地抬头,眼尾红红的,“可至少能让穆谦活着!”
郭晔被黎豫这死脑筋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刚被他咽回去的话登时又来到嘴边:
“你有没有替穆谦想过?你若你真拿你的命换了他的命,你让他以怎样的心态活在这个世上?早年被他两个亲兄弟暗算,他都不计较,可这场暗算中,唯一让他耿耿于怀,却是在京畿北郊你拿你的命跟黎成瑾和肖沉戟换了他的命。如今,你又来一遭,你让穆谦如何自处?你这就是往人家心口插刀子!还有,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你放不下你儿子,为他留的那些退路,若是穆谦来日瞧见了,该多伤他的心,他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郭晔这话纯属故意诛心,黎豫为黎衍留下的保障乃是万不得已远遁西境的保命之术,若是按照黎豫对穆谦的了解,以及穆谦对黎豫的情谊,远不止于走到这一步,可黎豫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他不敢赌这个万一,所以才埋了多手暗棋。此事郭晔和黎贝玉明白,但此刻郭晔只能装着不明白,然后挑着最诛心的话来说,拿定主意要让把黎豫骂醒。
终于,黎豫被骂得掉下眼泪,他理亏的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期期艾艾道:
“穆谦——穆谦他会懂我的!”
“放屁!”郭晔骂道:“你以为你以命换命真的很伟大吗?阿豫,你不想过这浑浑噩噩尝尽相思的日子,你便要人家穆谦来替你,那你未免也太自私了!”
此话一出,黎豫脸色瞬间煞白,郭晔这话没说错,做这些事是他的一厢情愿,自己以命换命一了百了,把穆谦孤零零地留在世上,丢下西北二境、丢下江山社稷、还给人丢下个便宜儿子,被骂一句自私当真不为过!
黎豫此刻脑袋已经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或者说,他打心底里就觉得亏欠了穆谦,即便他曾想把命都给他!
郭晔见黎豫低着头不说话,只默默地掉眼泪,他这个当大哥的说不心疼是假的,觉着火候差不多了,人也骂够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帕子,不甚温柔地丢给黎豫。
“把眼泪擦了,都要当皇帝的人了,还动不动哭天抹泪的,不嫌丢人。”
“我没有动不动……”黎豫抽抽噎噎,好歹能接上一句,可刚开口又觉羞恼,索性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拿起郭晔丢过来的帕子胡乱抹了一把脸。
“今日,大哥把话说重了,你别忘了心里去。后续的路怎么走,你得自己拿定了主意。”郭晔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然后朝着远方南下驻军大营的方向指了指,“将士们后续何去何从,还仰赖主君决断!”
黎豫慢慢地平复了心绪,不过多时,马车便抵达了驻军大营。郭晔出发前遣了人快马来报信,是以李守和容修早已在辕门候着了。
待黎豫下了马车,两人便颇为热切的上来寒暄。
“主君身体可大安了?快来瞧瞧咱们大营的新气象,那后头还有咱们收编的楚州常备军,与咱们一同操练着,一会儿我带主君去瞧。”容修许久不见黎豫,颇为高兴,开口便如同倒豆子般说个不停。
李守瞧着黎豫苍白的脸色和与当年在北境一般无二瘦削的身形,知他这些日子不是病痛缠身,便是异常辛苦,朝着容修肩膀上一拍,“行了,别耍宝了,先请主君进去,这辕门风大,初冬的天又冷。”
容修这才闭嘴,赶忙黎引着黎豫和郭晔往里头走,边走还不住的用眼神打量着黎豫,见他鼻尖和眼尾微红,只当他风寒未愈,并未多想。反倒是黎豫,在容修的眼神下颇感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快步向着营帐走去。
寒暄一路来到中军大帐,黎豫开始关心起正事,“来的路上听郭大哥说,自打楚州献城投降后,兄弟们便紧锣密鼓在收编军队,如今这收尾工作,大概还需多久?”
李守与容修相视一笑,显然已经成竹在胸,“不出百日,定叫这襄楚二州再无一个当兵的敢炸刺!”
李守此言一出,众将领哄堂大笑。黎豫被这笑声感染,放才从马车上低沉的情绪中缓过劲来,温和一笑,“如此甚好,辛苦诸位。”
众人皆称不敢。
“还有一桩事。”李守说着在沙盘上指着襄州城外东南方向一带比划了个圈,“主君刚到襄州时曾交代,这一带的山匪要顺带手处置了,兄弟们已经跟他们交过几次手了。”
黎豫想起这是初见襄州耆老时,有人提到的匪患问题,又听李守说已经交过几次手,颇有些好奇,“怎的这山匪不好对付吗?竟要与他多次纠缠?”
容修手下的一支曾亲自带兵去过一回,忙道:
“先时因着精力都在楚州常备军身上,想着这山匪不过是些被生活所迫的流民暴民罢了,就派了两支小队去探底,前两次交手他们不过尔尔。结果就前几日,咱们寻思着楚州的事临近收尾,可以跟他们动真格了,谁成想他们竟然一下子变得难对付起来,依托着馒头山七弯八拐的地形,竟跟咱们打的有来有回。我同李大哥商量着,既如此那就不再逗他们玩了,多派些人去,围而不打,管他馒头山包子山的,直接把他们包饺子。”
“没法子劝降么?”黎豫问。
容修苦恼的摇了摇头,“这些山匪早年落草为寇,与楚州常备军一直势不两立,南蛮入侵时他们也曾据守天险奋勇抗敌,是以咱们也存了招安的心思,多次与他们接洽,可他们一听咱们是北境和西境来的,只当咱们又是割据的军阀,一点要谈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被逼得最狠的时候,连放火烧山同归于尽的主意都出过,因此咱们这些日子也不敢强攻,谁知近日交手,他们跟得了神助一般,竟然能跟咱们打个有来有回。”
黎豫闻言,陷入沉思,一群山匪实在不值得派精锐去清缴,可放任不管绝非黎豫的习惯。
正当他思索着如何应对既能收拾了这局面又不至于兴师动众时,一个传令兵在帐外求见。北境边防军在穆谦掌权后定了个好习惯,只要是紧急军情,不管中军大帐是否在议事,均可在第一时间汇报,如今这混编的南下驻军也将这习惯承袭了过来。
那小兵入内,环视一周,他出身西境,自然识得黎豫,立马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黎豫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迟疑,温声问道:“是我在这里有什么不便吗?”
郭晔也认出这是从西境带来的兵,气道:“主君面前有什么不能说的,扭扭捏捏像什么话!”
那小兵闻言咽了口口水,恭恭敬敬地捧起一封打了火漆的信函和一个贴着封条的小木匣子,用尽了这辈子的勇气才开口道:
“启禀主君、大帅,馒头山同意和谈了,但有一个条件,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郭晔见他吞吞吐吐,颇为着急。
小兵心一横,“就是要咱们主君嫁给他们二当家的!”

第291章 大结局(10)
大帐内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众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出,偷偷觑着上首正襟危坐的黎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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