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归美人,美人归我!by雁东鸣
雁东鸣  发于:2024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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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瑜儿的妇人之仁来自何处,原来竟是从你这里传下来的!给瑜儿磨磨性子,就叫冷情?”郁弘毅没想到这些年来一心为肖瑜谋划,人家亲爹根本不领情,顿时也有些恼,站起来踱了几步,一挥大袖,朝着屋外远方一指,忍不住拔高了音量,气道:
“我还把黎豫放在谋国之局里当过棋子,我对瑜儿可比他仁慈多了!黎豫心狠果决,所以人家敢刀往心口戳逼晋王就范,人家能用感情裹挟你儿子,人家能声名狼藉后东山再起、扬名西境和北境!要是瑜儿有他半分心狠手辣,也省下我为他操这些心,还被你骂冷情!”
“谋国之局?林氏之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帝在时,藏锋兄坚定地站在太子身后,没道理改弦更张!”肖道远敏锐地察觉到郁弘毅话中关窍,他与林弘济同朝为官,且同在政事堂共事多年,虽因着站队立场不同,但彼此也算投契。当初黎豫查通敌之人,竟查到林弘济头上,肖道远虽然不解,但证据确凿之下,他只得接受。
因着三十多年前,两人曾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情分,肖道远的脾气,郁弘毅知道的一清二楚,若不将他的疑惑解开,根本没办法再劝放肖瑜去南境,索性直言道:
“这么多年来,藏锋才是最懂我的人,朝内有林氏,朝外有胡旗,恰逢难得一遇的雨水季节,本来天时地利人和,能一朝了结京畿四大世家。奈何棋差一着,半路杀出个晋王,一夫当关拦住了胡旗南下,乱了本来极好的一盘棋。我本想着,待事成之后,稍作提点,由瑜儿去料理了京畿内应,好锻炼他杀伐果决的勇气,奈何却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疯子!”肖道远知道郁弘毅心思深沉,没想到他敢将风云搅动到这种程度,“此事乃你个人所为,还是今上默许?”
郁弘毅避而不答,“你觉得呢?”
肖道远心中有了答案,痛心疾首道:
“你莫觉得你们的布局天衣无缝,瑜儿早就对前事生疑,常常感慨胡旗南下和南境水患太过凑巧。他之所以从未疑了你们,那是因为他心中的孺慕之情,让他认定了你是辅弼社稷的无双国士,倘或你的所作所为让他知晓,你让他如何自处?”
郁弘毅轻蔑一笑,“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他一辈子,若他真需要咱们瞒他一辈子,那就是我调教无方。”
肖道远压着心底翻上来的阵阵寒意,“那为你跟京畿和胡旗,牵线搭桥的人,可是黎侯?”
郁弘毅未置可否,“这重要么?你要是真为着你儿子着想,最好将糊涂装到底!等哪天我觉得他能接受了,我会亲自告诉他。”
三十年前,肖道远因着看不透郁弘毅,才忍痛离开;三十年后,千帆历尽,他更觉眼前之人陌生。
“如此,我就更不能放瑜儿去南境了。”肖道远咬了咬牙,纵然眼前之人曾与他相知相守,他也相信郁弘毅不会对他不利,但他不能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去赌。
“说了这么多,全是白费口舌?”郁弘毅有些气馁地坐到肖道远床边,他知道肖道远吃软不吃硬,放软了语气,“你莫要忧心瑜儿,你瞧瞧这些年来,我可有算计瑜儿分毫?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会护住瑜儿的,更别说今上还把瑜儿当亲弟弟一般护着,我但凡对瑜儿说句重话,今上就要跟我理论半晌。”
肖道远冷着脸,坐在榻上不言语,郁弘毅的心思他不敢赌,但这些年来穆诚对肖瑜的好,肖道远是看在眼里的。要不是穆诚多番替肖瑜周旋,肖瑜早就入阁了,哪里能有前几年四处游历的逍遥日子。
郁弘毅见肖道远面色有所松动,乘胜追击道:
“南境这边,先时把禁军派过去,一方面是为了震慑当地的世家,更重要的也是为着瑜儿的安全。此外,今上还会把晋王派过去,到时候有晋王这个当朝亲贵在,南境就算想反扑,也是晋王顶着,不会让瑜儿吃亏的。”
“你并非出身世家,根本不知道要把世家连根拔起会激起多大的反应,他们一旦想要鱼死网破,局面——”肖道远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稍远处传来了黎晗的声音。
“若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杵在门口做什么呢?”
肖道远与郁弘毅同时将目光投向了房门,而后迅速收回,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大事不妙的惊慌。
郁弘毅长叹一口,径直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两个他此时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那两个人并肩而立,皆是一脸震惊之色,面色唇色煞白一片,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一个是肖瑜,一个黎豫。

第240章 云涌(8)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肖瑜,他维持着为人子、为人学生的规矩,拱手朝着郁弘毅施了一礼,“先生来了。”
继而又把目光投向本应该行将就木现在却神采奕奕的父亲,“爹没事就好了。”
不等郁弘毅反应,肖瑜转身看着回廊那边款步走来的黎晗,面色沉静的可怕。待黎晗近前,还不明所以时,肖瑜平静地问道:
“成瑾,东境登州黎氏,当年毁家纾难,支援北境,力战胡旗,才有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你为什么要背弃先祖遗志,去做胡旗的内应呢?”
“你——若素——你这胡说什么呢?”黎晗隐藏在心底的秘密被揭,吓得一趔趄。他心知肖瑜对于蠹国害民之徒深恶痛绝,若是坐实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纵使是听命于郁弘毅,怕是肖瑜也不会原谅他。黎晗赶忙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郁弘毅,期望后者能为出言解围。
郁弘毅本不想这个时候去触肖瑜的锋芒,可眼见着黎晗被肖瑜的灼灼目光逼得节节后退,又怕他坏事,只得应着头皮开口道:
“瑜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老夫说——”
“先生!”肖瑜出言喝断郁弘毅,“学生在问他!”
郁弘毅没想到肖瑜看起来平静,却反应这么激烈,一时有些讪讪的。
黎晗见郁弘毅铩羽,只得自己期期艾艾的解释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易。
“若素,你——你别这样——你也知道,老侯爷眼里只有你身边这个庶孽,我,我想出头,肯定要另谋出路,否则登州黎氏,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肖瑜面如沉水,“当年我父亲派人去登州议亲时,已向你许诺用肖家之力相佐,彼时老安国侯已逝,至清已声名狼藉离开登州,你再无威胁,可有就此收敛?”
黎晗咽了口吐沫,眼神闪躲,不敢回应。
肖瑜了然,又问:“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先生将至清兄弟二人带去安国侯府后,至清留在了老侯爷身边,他的兄长便一直效力于你,也是你把他送到了北境边防军中,他却莫名丢了性命,他到底因何而亡?”
黎晗心虚地看了一眼肖瑜身侧的黎豫,又看了一眼面容坚定的肖瑜,知道若不给一个交代,肖瑜不会善罢甘休,一咬牙道:
“当年黎徼来京畿,意外撞破了胡旗送给林相的书信,便生了疑,他的性子跟你身后这个庶孽像的很,非要一查到底。后来,又让他顺藤摸瓜查出京畿有粮食通过登州黎氏商队掩人耳目运到胡旗,我生怕郁相大业有失,自然就不能留他了。”
“你——”黎豫闻言,红了眼眶,恨不得当场上去给黎晗一拳,他没想到他的兄长竟然也是因为撞破了这些通敌的腌臜事才遭了不测。
肖瑜一把抓住黎豫的胳膊,“至清,你先回去,你今日所托之事,为兄记在心上了。”
“师兄!”杀兄仇人在眼前,黎豫哪里能罢休。
“回去!”肖瑜口气不容置喙。
黎豫见肖瑜自有主张,他又敬肖瑜三分,只得朝着屋内榻上的肖道远遥遥一礼,又不情不愿地对着郁弘毅拱手一礼,这才愤愤离去。
待黎豫走后,肖瑜依旧维持着无波无澜的面色,对着郁弘毅拱手道:
“既然家父没事了,有劳先生代学生向陛下辞行,南境事繁,这几日已接了数封信函催学生南下,公务耽搁不得,学生决定即刻动身,就不再入宫面辞了。”
郁弘毅看着眼前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肖瑜,心下有些慌神,“瑜儿,你听老夫跟你解释。”
“先生!”肖瑜没有给郁弘毅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您已来了多时,想来也累了,就先请回吧。”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被肖瑜忤逆,郁弘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肖道远。
肖道远没想到肖瑜干净利落打发了两个人,全然不似往日待谁都留着三分情面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肖道远有些懊恼,要怪只能怪他们两人争执太过投入,全然没意识到有两个人在房门外偷听。
须臾,肖道远朝着郁弘毅摇了摇头,示意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
郁弘毅见状只得作罢,轻轻拍了拍肖瑜的肩膀,转头离去。
肖瑜没有理会在一边手足无措又欲言又止的黎晗,自顾进了卧房,在肖道远面前撩袍跪地。
“瑜儿……你这是……”肖道远说着,伸手想去把肖瑜拉起来,奈何肖瑜不为所动。
“爹,小姑姑跟安国候的婚事,就此作罢,好么?”肖瑜一脸恳切地望向肖道远。
宁国公府幺女与安国侯的婚事,本就是肖道远为着不让黎晗负了肖瑜,才出此下策束缚住黎晗,要真论起来,肖道远是瞧不上登州黎氏这种小门户的。现下肖瑜如此说,肖道远哪里能不应。
“好好,你快起来,为父答应你。”
“那就劳烦爹得空派人去登州退了这门亲事吧。”肖瑜说着,对着肖道远磕了个头,又道:
“这些天,不孝子瑜让您忧心了。不过,先生所言非虚,南境改革也是儿子的志向,无论如何儿子都要推完,不为今上,不为先生,只为大成重返至治之世,保黎民安泰长久!既然爹爹身体已经大安了,儿子就回南境去了,后续就得多劳烦玥儿在爹爹膝前尽孝了。”
要是方才听了那些话,肖瑜对着郁弘毅破口大骂或者情绪崩溃,肖道远倒还有主意,现下肖瑜如此平静的安排着下一步的事,让肖道远心中一阵阵发毛。肖道远从榻上下来,轻轻拉起肖瑜,劝道:
“瑜儿,为父知道你委屈和生气,你要真失望透顶了,不必勉强,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为父替你做主!”
肖瑜淡淡一笑,“爹,儿子有什么好委屈,真论起来,受了委屈的是至清。”
那个肖瑜口中受了委屈的当事人黎豫,这会子正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着火一边剥橘子吃。
而旁边的穆谦,已经掐着腰替他骂了半个时辰了,还不待停歇的。
黎豫笑眯眯地听着穆谦骂人,穆谦那遣词造句,可比前几日自己骂得花样多多了,关键有些词他还听不懂,只得一边吃橘子一边努力学习。
学了半晌,发现没听过的实在太多了,纵使好学如黎豫也不得不放弃,他从火盆边摸了一个已经烤得暖烘烘的橘子往穆谦跟前一搁。
“歇会儿呗,先吃个橘子润润喉,你嘴角都上火了。”
“本王就是替你不值,你说你什么眼神!拜了个什么玩意!在认识本王前,过得那是什么鬼日子!你丫还笑!你瞧瞧你,这些年除了给人当棋子,就是当磨刀石,你上辈子该不会是块石头转世的吧。”穆谦气哼哼的,瞥见黎豫送过来的橘子,不屑道:
“你这就外行了吧,吃橘子更上火。”话虽这么说,眼见黎豫吃得津津有味,穆谦也忍不住了,“那啥——别光顾着自己吃,你倒是给本王剥一个。”
“不是上火么,怎么还吃?”黎豫被逗乐了,虽然嘴上不饶人,手却很实诚的把橘子拿过来开始剥,边剥边道:
“骂两句得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穆谦走到黎豫身后,拿胳膊从背后把人环住,将下巴垫在黎豫肩膀上,“你是不气,可本王瞧着你气压很低啊。”
黎豫早与穆谦心意相通,自然什么都不瞒他,回来就把在肖府的见闻和盘托出。又怕穆谦知道了这些事替自己委屈,只得装作毫不在意。现下被穆谦一句话点破伪装,黎豫自己也吃够有话不说造成误会的苦,索性不装了,闷闷道:
“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从前知道自己是棋子那会儿,还自欺欺人,觉得自己区区一个学生,在先生心中没有社稷大业重要也是应该的。特别是前些日子被拘到暖阁那会儿,先生有意示好,我还心存幻想。今日才真真切切知道,恩师从前的待我的那点好,都是利用和算计罢了。”
穆谦心疼地把胳膊环得紧了一些,“郁弘毅就是天下第一没眼光的人!不似老安国侯那般,把阿豫当宝贝。”
黎豫被这笨拙的安慰再次逗笑了,虽然这笑容很快在嘴角化作苦笑。
“阿谦,你上次怀疑的事,我后来派人去登州查过了,当年老侯爷之所以弃了黎晗,的确是因为老侯爷有位故交,擅长四柱之术,见到我的八字,直言登州黎氏将在我手中一飞冲天,加之我又是郁相带去的人,眼见黎氏式微,老侯爷便将宝押在了我身上。”黎豫不徐不疾,娓娓道来,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旁人的事。
穆谦在黎豫脸颊上轻轻一吻,问道:“本王想起来了,这位故交就是慧道长提到的他那位师侄、容成业他师父吧?原来登州那个极好的八字,真是你的!”
黎豫有些恹恹地,“我自小孤苦,这些年来偶尔得了些怜爱,也不过是算计利用时偶然给予的施舍罢了,这种爹不疼娘不爱的命格,算得上什么极好的八字?”

第241章 云涌(9)
穆谦把头埋在黎豫颈窝蹭了蹭,贪婪地嗅着他的体香,又把人抱得紧了一点,用略带委屈的嗓音边嗔边哄道:
“你这么说,本王可不高兴了。旁的不说,郭大哥可是待你极好的,你兄嫂和阿衍,哪个不是真心爱你。还有,阿豫,就算他们都离你而去了,你还有本王。”
“本王就是你一个人的!别怕,阿豫,本王永远都在,都在你身后撑着你、护着你。”
黎豫背靠在穆谦的胸膛上,这个胸怀宽广而温暖,似是要将幼年时那些冷酷的岁月也温热了。
黎豫顿感上苍待自己不薄,纵使历尽人情冷暖、世间坎坷,还有个人愿意把自己当成不谙世事的少年宠着,这个人还是曾经差点被自己算计到丢了性命的人。
黎豫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低眉浅笑,而后故作惆怅的叹息道:
“阿谦,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没早点跟你师门和黎氏割席?”穆谦伸手捏着黎豫的脸颊逗他。
黎豫好脾气地任穆谦揉圆搓扁,还非常贴心的把剥开的橘子垫着绽成花朵的状的橘皮送到穆谦跟前,带着再也压抑不住的幸福感,笑道:
“没有,后悔从前没对你好点,后悔从前刚相识那会儿拿你当冤大头。”
穆谦听黎豫笑得开心,也忍不住笑起来,他知道他的阿豫现下心中郁结已解。从前那点事,穆谦根本不介意,要没黎豫变着法子指导他,他不能改了焦躁易怒的弱点,也不能扬名北境,当然,更不能抱得美人归。
不过,穆谦不打算再纠结从前那点子破事,现在两个人幸福美满就够了,索性就顺着黎豫的话玩笑起来。
“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你只管对本王好,本王消受得起。”瞥见眼前的橘子,穆谦手上忙着捏人的脸颊,此刻只张大了嘴巴,让黎豫来喂,“啊——”
黎豫从善如流,也不制止穆谦那不老实的还在吃豆腐的手,自顾将橘子掰开,挑一瓣晶莹剔透还带着水滴的橘子瓣,摘了摘上头的橘络,送到穆谦嘴里。
“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捏我的脸。”
橘子瓣入口汁水四溅,清甜爽口,穆谦心情大好,捧着人又亲了一口,才道:
“那是,本王要检阅一下这些年养你的成果。啧啧,本王刚见你那年,你瘦的就只剩下骨头架子了,本王都怕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你捏碎了。现下倒好,婴儿肥都出来了,多可爱。”
这话黎豫不爱听了,当即把穆谦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你说谁肥?”
得!这个臭美的小豹子要恼了!
穆谦深谙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当即改口道:
“本王是说,本王的阿豫丰神俊朗、玉树临风,不过初见那会儿是真瘦!”说到此处,想到从前黎豫被黎晗折腾得不成人形,穆谦眉头一蹙,又在黎豫耳边商量道:
“现下知道老安国侯待你不过尔尔,黎成瑾还伤了咱哥的性命,本王替你料理了他吧?”
黎豫低头思索半晌,又给穆谦递了个橘子瓣,“把他留给若素师兄吧,若素师兄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再加上登州现在这个空壳子,他根本没法跟族中耆老交代,够他受得了。”
穆谦一边嚼一边道:“行,听你的。反正肖若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了,老安国侯搬空了登州资助西境的事,黎成瑾知道吗?”
黎豫明白穆谦担忧黎晗会以恩相胁逼西境就范,倚靠着穆谦自信道:
“自然是不知的,当年之事,只有我、老侯爷和郭大哥三人知晓。黎成瑾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因八字受宠。听说他因着老侯爷给我打了玉坠子并且刻了个卦,还专门寻了好玉胎打了一对玉佩,刻上河图、洛书的图案,硬生生要压我一头。西境、坠子和八字这些事我就更不能告诉他了!”
穆谦赞同地点了点头,“对!省得他再打你和西境的主意。”
“料他就算知道了,也没那个本事!”黎豫冷哼一声,赌气道:“而且,我偏不告诉他,就让他以为老侯爷偏疼我,气死他!”
“哈哈哈哈!”穆谦又对着黎豫的侧脸嘬了一口,抱着人笑得合不拢嘴,“本王的阿豫怎么这么可爱!”
黎豫被笑得有些羞赧,挣脱人的怀抱,转身把胳膊环上了穆谦的脖子,正对穆谦的眸子,略显无奈道:
“阿谦,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好像越来越小心眼了?”
“这证明你把日子活出滋味了。”穆谦怜爱地摸了摸黎豫的后脑,一想起最初黎豫那副冷冷清清又万事不萦怀的模样,穆谦就忍不住揪心。
黎豫深以为然,从前他根本不知道爱人和被爱是什么滋味,只一门心思为着旁人构筑的治世图景奋不顾身,还好遇到了穆谦,一点点把他从深渊中拽出来,让他一点点感受烟火气。一想着穆谦马上又要走了,黎豫满是舍不得。
“你这一去南境,我这日子又没滋味了。”黎豫虽然希望渺茫,还是忍不住建议道:
“要不你带我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穆谦拿手指往黎豫额头上一戳,“你可老老实实回西境待着吧,人家肖若素好不容易把你从暖阁捞出来,你还上赶着往南跑,有没有点良心。肖若素不是都应了你,会看顾着本王,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黎豫揉了揉脑门,“那你要跟师兄好好相处,万事莫要逞强、莫要强出头,藏锋露拙你从前做得很好,去了南境也别露才,你跟南境那群世家没过节,不要遂了今上的意思背锅,那锅谁爱背谁背去。”
眼见着从前说话云山雾绕的黎豫变成了话痨,穆谦乐不可支,“行啦,小唐僧,本王知道了,本王都听你的。”
黎豫想了想又郑重道:“你好好保重,我在西境等你回来。以若素师兄的能力,有个三年五载南境也就平了,到时候你的孝期已过,咱们就成亲。”
穆谦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自从穆谦同意南下后,穆诚和郁弘毅没有再为难黎豫,恰逢西境为黎豫请封的札子上来了,也不知是因着郁弘毅心中有愧,还是为着在南境改革之际稳住西境,穆诚非常痛快地批了札子,将黎豫封为靖西侯。
当初在登州黎氏落祠时狠踩黎豫的那些世家都变了脸色,一封封拜帖送上门想缓和关系,黎豫刚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婉言谢绝,后来实在不胜其扰,再加上穆谦南下,黎豫独自待在京畿着实不自在,连夜上了辞行的折子,收拾东西跑路了。
从前要么病着,要么有穆谦陪着,路途迢迢才不显得那么难熬,现下黎豫身子逐渐好转,才发现没有穆谦的旅途竟是这般寂寞,连手里的越州州志都显得无趣了。
不过他没有无聊太久,刚出冀州,便有侍卫塞了一封书信进马车,卓济赶忙把信函接过,刚要转呈黎豫,黎豫瞥了一眼信封,乃是北境来的书信,笑道:
“无碍,你且先瞧瞧都说了什么,拿个主意来咱们来议一下。”
卓济知道这是先生有意考校自己,不敢怠慢,手脚麻利地拆了信封,速速读了一遍,不敢让黎豫久待,略所思所就道:
“先生,信函是李团练使来的,李团练接了南境越州和滇州的函,出价两千五百两,各订五百架狼牙拍,要求一个月内完工上路。这么紧的时间,这么大的量,北境边防军库里的生铁和木材都不够,出不了货,想跟西境铁军营一起出,一来请示先生可否,再者,李团练使觉得南境这出价实在高了些,他有些担心其中有诈。”
黎豫面带笑意耐着性子听完,温和问道:“阿济怎么想?”
卓济自打来到黎豫身边,一直跟着黎豫读书,对谈也局限于书本,一到政事,卓济都是在旁听着,从未发表过想法,本来有些紧张,但从黎豫温润地眸子里看到了鼓励,鼓足了勇气,表达自己的观点。
“西境和北境现下盐铁、军粮、药材、木料、甚至连库银都是互通有无,与一家无意,想来先生是不会拒绝的。”
黎豫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至于这售价,狼牙拍从前晋王殿下在时,与大帅议过后,对外报价有两千两,比从前北境军粮危机时报价翻了一倍,南境虽有订购,但每次不过百架之数。现下不仅报价比从前高了两成半,数量更是翻了十倍之数,不怪李团练使谨慎,学生听了也有些惊诧,学生也觉得此事当谨慎些好,不妨先观望一番?”
黎豫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才笑道:“不用观望,你现在去拟个函回了李团练使,接下就是。然后再给雁之去个函,让他策应着。”
“先生,这是为何?”卓济虽然不解,仍听话地取出纸笔开始回函。
“赚钱!现下能赚一点是一点,李团练他们久在北境,过惯清贫日子,自然不知南境的富庶。”黎豫完玩笑,把茶盏往小几上一放,才又循循善诱问道:“其实,对南境诸州来说,就算开三千两他们也敢买,你且想想这是为何?”

第242章 胸怀(上)
卓济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按照这些日子听黎豫和容清扬筹划商贸,这种亏本的买卖,是决计不会做的,他相信商贸繁荣如南境,更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黎豫只欲引导他深思,并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见他没想到点上,耐心解释道:
“祯盈十四年胡旗南侵开始,南蛮就开始蠢蠢欲动,本来祯盈十七年胡旗二次南下,是他们渔翁得利的好时机,没想到北境让晋王殿下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不仅寸土未丢,还一劳永逸绝了胡旗南侵的可能。但是现下,南蛮又寻到机会了。”
卓济经过黎豫一点拨,马上反应过来,“先生的意思是指京畿的改革?若南境世家不服京畿,起了动乱,他们刚好趁机北上。”
黎豫笑着点了点头,“不错,很聪明。如果我没记错,你方才说定狼牙拍的是越州和滇州吧?他们刚好是与南蛮接壤的两州。”
明明先生都快把答案点名了,自己才猜出来,还被夸聪明,卓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事情他还反应不了这么快。
黎豫看破卓济的窘境,并不责怪,反倒安慰道:
“不碍事,从前只带着你读了些圣贤之书,朝局之事极少同你讲,不懂也是正常的。等咱们回了西境,你得空可以去找谢淳玩,他从前虽不涉政,但对朝中局势门清,性子也好。你若不懂可以去问他,当然,也可问我,只是怕你在我面前拘束,不似你们年龄相仿,说话更自在一些。”
黎豫想到刚到郁弘毅身边那年,始终战战兢兢,怕卓济也是如此,反倒将人耽误了,索性让他去找年纪更为接近、性格也更活泼的谢淳。
卓济自然明白自家先生的一番好意,傻愣愣的笑道:
“我不怕先生的,就是怕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先生生气。”
黎豫听罢,笑意更甚,他没着急笑话卓济,而是认真道:
“阿济,你这个年纪,正是敢想敢做敢闯的年纪,不要怕做错什么,纵使你个行差踏错,也有我给你收拾残局,不用担心,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喜欢的事。”
“想做的事?喜欢的事?”卓济眼中充满迷茫之色,“先生,阿济没有什么想做的事,阿济就想听先生的,经邦济世,救国安民!”
这话惹得黎豫敛了笑意,忍不住蹙起了眉头。若放在从前,他自然会非常欣喜,自己的小徒弟承袭了自己的意志,将成就至治之世。可经历了京畿这一遭,得知这些年被人利用、为他人做嫁衣的原委,才发现让他人在有意或无意的情况下承继自己的理想,这样的行为是何等自私!
黎豫伸手爱怜地摸了摸卓济的后脑,正色道:
“阿济,我希望,你欲经邦济世、救国安民,乃是出于你心之所向,而不是为着成就旁人的理想去奋不顾身。你是独立的个体,有权选择去过你想要的人生,我既收你入门,自然要助你成就你的理想,而不是将我的意志强压于你,让你牺牲自己来成就我,明白么?”
黎豫曾经点拨过的人不少,也曾被许多人唤一声先生,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责任和想守护的东西。
谢淳背后是整个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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