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谦,我头疼。”
穆谦都要睡着了,一下子清醒过来,坐起身子,把人揽到怀里,开始轻轻揉着黎豫的太阳穴。
黎豫的头靠在穆谦胸口,感受穴位处传来恰到好处的力道,终于沉沉睡去,然后无意识地一翻身,把胳膊搭在了穆谦的腰上。
穆谦见状,知道他是睡熟了,这才蹑手蹑脚的躺下来。刚躺好,黎豫就很自觉地滚到了他怀里。
穆谦刚要入睡,好巧不巧地,黎豫那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还呢喃了几声“哥哥”。
穆谦顿觉小腹处一股暖流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不好了!
穆谦赶忙下榻,连外袍都没披,趿拉着木屐就出了房门。深秋的风很冷,穆谦吹了足足半个时辰,脸上潮红和身上的热度才渐渐散去,等再回来时,黎豫正睡得香。
穆谦连着打了三个喷嚏,这才掀开毯子躺回榻上,眼见着黎豫又无意识地凑了过来,赶忙拿起毯子,手忙脚乱的将人裹住,然后推到了墙根,这才咬牙切齿的躺下来,对着睡梦中黎豫碎碎念道:
“睡觉也不老实,还敢来招惹本王!要不是看在你身体不适还在将养,本王能受这委屈!你这小祸秧子,改日一定得给本王补回来!”
说完不解气般,又起身在人脸颊上狠狠啄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第210章 初唳(1)
穆谦前一日受了不小的委屈,第二日早早便醒了。怀里的人正睡得安详,呼吸绵长,睡颜恬淡,明明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不知怎的,又让穆谦小腹一热。
穆谦在心里又狠狠地给黎豫记上一笔,这才不情不愿又蹑手蹑脚地摸出门去。
一套拳还没打完,郭晔的大嗓门从院外传来,声如洪钟,震得穆谦耳朵嗡嗡响:
“呦,老弟,这么勤快!难怪皇室子弟里就你能上战场呢!”
穆谦眼疾手快,欺身上前捂上郭晔的嘴,压低声音谴责道:
“小点声,就你这大嗓门,阿衍的金丝雀都吓得不会叫了!”
郭晔一把打开穆谦的手,冲着紧闭的房门瞧了一眼,瞬间了然,这人哪里是怕惊了金丝雀,明明是怕扰了他金屋藏的娇!
“还睡着呢?”
“这些日子强撑着戒隐,他夜夜都头疼,又睡觉极轻,难得刚睡得沉了些,再让他歇会儿吧。”穆谦抱着胸,用一副宠溺又无奈的神情瞧着卧房,让郭晔忍不住酸得牙疼。
“啧啧,光天化日之下秀恩爱,呸,狗男男!”
“本王乐意!你有本事也找个人秀去!”穆谦可不是个随意由人挤兑的软柿子,前些日子对郭晔处处忍让,全是为着能留下陪黎豫,如今前嫌尽释,说话又随意起来。
“话说回来,郭大哥,上次阿豫提到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那容姑娘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女子,不是本王吹啊,这姑娘在大成无论才情样貌,绝对是翘楚。从前先帝在时,说她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打住!”郭晔本就无心,又听穆谦的话越说越离谱,直接截断话茬,摆手道:
“你可拉倒吧,这种娇生惯养的世家贵女咱可无福消受,留人这事没问题,但娶她,绝对不行!”
穆谦有些纳闷,“郭大哥,哪个英雄不爱美人,哪个世家小姐没点脾气,你这一方霸主,还怕降不住一个小丫头片子?再说了,人家容姑娘也不是个跋扈性子,非常识大体。”
郭晔本就不善言辞,有些为难道:“根本不是怕降不住她!”
“那为什么?”
郭晔索性直言:“人家姑娘本就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档口提亲,郭某岂不趁人之危,此等小人行径,郭某不愿!”
穆谦没想到这一层,更没想到郭晔有这样的心胸,若容清扬迫于形势应承下这门亲事,心中难免存着疙瘩,好事也会变成坏事,一时之间也踌躇起来。
再加上强留容清扬本就不是易事,一个弄不好既破坏邦交又惹京畿猜忌,就算将人强留下,安置也成了问题。送回京畿肯定是不行了,那就得为人家寻个好归宿。可这门亲事不过是他和黎豫一时兴起的主意,更何况还要问过容清扬的意思,刚烈若容清扬,若她不愿,他们肯定不能强求。
可穆谦也绝对不能放着容清扬和亲不管,于公大成战胜却下嫁公主难免伤了浴血奋战的边防军将士的心,于私他也对不住从前容清扬御前仗义拒婚的情义。一想到还有这么多未尽事宜,穆谦忍不住叹了口气。
穆谦是个跳脱性子,来了西境一直跟众人嘻嘻哈哈,鲜少愁眉苦脸,这一变了脸色,倒是让郭晔有些不自在,找补道:
“哎,我说你别叹气啊,郭某不娶,可西境治下还有从京畿来的世家公子,虽然不是嫡系,但本帅瞧着有几个将来是能有出息的,到时候让人家姑娘自己选呗。”
穆谦和黎豫两人对这门亲事都没有要勉强的意思,是以穆谦也不再纠结,只略显惆怅道:
“那些都是后话了,就光怎么把人名正言顺的留下,就够了让人头疼了。你看这两天给阿豫愁的,都想了多少版话本子了。”
这话前半句听着还像那么回事,后半句怎么那么怪!
郭晔顾不得深究,更不想在这里被穆谦有意无意的虐狗,甚至后悔亲自来当这个信差,只想着把事情办妥了赶紧走。
“营里今日要巡查防务,本帅不能久待,有桩稀罕事,等会儿他醒了,知会他一声。”郭晔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穆谦。
“有乐子啊?怎么不早说,来来来,石凳上坐。”穆谦一听有稀罕事,瞬间来了兴致,接过信封略略打量,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信封,上面只打了一个“百川商号”的印。
“‘百川商号’听着有些耳熟,哪儿来的?”
“今日寅末卯初,城防的兄弟拦下了一支形迹可疑的队伍,仔细检查之后发现,车上装得都是粮食,当即连人带货就扣下了。他们也没申诉,也没反馈,当时兄弟们觉得奇怪,等把人带到衙门,他们才将书信呈上,说是知道你现下在西境做客,给你和阿豫的。”
除非有军令,否则一粒粮都不能出西境,这样的规矩被严格执行,这些年来西境铁军才能不受京畿掣肘,军粮自给自足,现下竟然有人敢公然叫板?穆谦刚在心里为那支商队默默点了蜡,回头就听到原来是冲着自己来的,当即笑容僵在了脸上,直接开了信封。
刚看了几行,方才的笑容又慢慢爬上了嘴角,冲着郭晔晃了晃手里的信纸,把信分享给郭晔的同时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喜道:
“郭大哥,容家同意了!本王就觉得‘百川商号’听着耳熟,那是容氏的产业!”
原来,前些日子,为着容清扬的事,穆谦让容修私下给容成业发了一封书信。信中表达了愿意相助之意,本为着探探襄国公府的口风,若是他们也有此意,就两厢一起努力;若是容家置之不理,那就他们自己想办法。没想到书信是发给容成业的,回信落款却是容含章,容含章代表的是整个襄国公府。有了襄国公府首肯,那后续包括容清扬的安置问题就迎刃可解了,大不了把人偷偷再丢回给容家,让他们自己操心去!
信中除了寒暄谢意,还详细交代了此次送亲队伍的禁军人员配置和可以接应的自己人、大成送亲及胡旗接亲的路线。郭晔看完信瞬间倒吸一口凉气道:
“难怪要绕这么个大圈子把信送过来,要是中途被截了,可真不得了。”
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了一半,穆谦笑着应道:“信上说这是容姑娘的主意,看来大家都知道西境郭大帅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那点粮食,连闺阁女子都不例外。”
郭晔拿着信纸有些恍神,没理会穆谦的打趣,只是喃喃道:“倒是个有心思的姑娘。”
穆谦与郭晔就着信中的路线盘了一下两方的兵力,以北境边防军为主,西境挑一支装备精良的轻骑西进压在两境接壤处巡边,时刻准备策应。至于怎么把戏演给京畿瞧,就指望屋里还在睡觉的那个小祸秧子了!
等郭晔离去,穆谦瞧着日头近午,觉得不能再放任黎豫睡下去,急忙进屋打算喊人起床,没想到那人早就已经起了。穆谦进门时,黎豫还未穿戴整齐,只随意披了件长袍,趿拉着木屐坐在书桌前,蹙着剑眉拨拉算盘。
“瞧瞧你这眉头拧的,你不头疼谁头疼?”穆谦看着黎豫这副操心的模样,忍不住念叨。
虽然被念着,但是只要瞧见穆谦,黎豫心情就会大好,抬头笑着自嘲道:
“没办法,穷啊,怎么算这银子都不够使。”
若放在刚认识那会儿,黎豫给人一副清贫书生模样,穆谦说不定还能信这鬼话,自从知道整个西境能财大气粗让百姓屯粮、大手大脚置办军备都是靠黎氏资助,其中一半的还是黎豫掌权时攒下来的,黎豫在穆谦心里就再也跟“穷”字沾不上半毛钱关系。
“出手就是五百万两,你还好意思哭穷。那会子北境军粮危机,本王把诸州豪门的主意打了个遍,却没想到最鲜美多汁的肥肉就在本王嘴边。你也够了狠心的,眼见着兄弟们急成那样,你半个字的底也不肯跟本王透。”穆谦说着,走到黎豫身边,惩罚似的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对肉肉的手感颇为满意,他的阿豫终于不再是皮包骨头了。
黎豫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中的活计,任由穆谦揉圆搓扁,和声细语道:
“那会儿我不是给郭大哥带信儿了么,也没让你饿着不是?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
一说起旧账,穆谦想到昨晚和今早受的委屈,又在黎豫脸上摸了一把,俯身凑到黎豫耳边,操着磁性的嗓音道:
“说起旧账,你在本王这里可记了不少了,你得赶紧好起来,本王可不能忍受有这么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在怀,看得到却吃不到。”
黎豫的耳垂被穆谦口中呼出的暖流蹭的发痒,心也被穆谦的话臊得发痒,红着脸推了人一把,低下头笑骂道:
“就知道浑说,你且走远些,别耽误我算账。”
穆谦顺着黎豫的力道退了两步,又“恬不知耻”地凑了过来,伸长脖子看向黎豫的算盘,“你这算啥呢,让你难为成这样?”
第211章 初唳(2)
“现下西境穷成这样,哪儿哪儿都要钱,可府库里现下连二十万两都拿不出来了,我能不愁么?”黎豫说着,把手边的账本往外一推,示意穆谦物证在此,他并未信口雌黄。
穆谦搭眼瞧了一眼账本上那密密麻麻的记录顿觉头大,更心疼黎豫的不易,颇为感慨道:
“这种精细活,本王做不了,也瞧不明白,不过偌大的西境拿不出二十万两,着实惨了些。这么算起来,当年西境支援北境的军粮,算是仗义了。”
黎豫瞟他一眼,凉飕飕接了一句,“虽然库里没钱,但是仓里粮食管够,吃到明年底也不成问题。”
“……”穆谦有些无语,这到底是穷还是不穷?
“早些时候西境为抵御外侮,坚壁清野,百姓毁家纾难,军民上下一心,再加上有登州私下资助,这才能强撑这么些年。”黎豫看出了穆谦的疑惑,并不打算卖关子,继续坦言道:
“现下外患暂平,若还是像从前那般,为保粮食不出西境,拿着军费向百姓买粮恐怕难以为继,一来这笔支出不是小数目,再者收购粮价不过周边诸州的七成,从前因着有外敌在,无论真心还是假意,百姓们都必须也不得不跟西境铁军拧成一股绳,现下太平了,谁还不想过点好日子,再用从前的粮价收粮,怕是不成了。另外,余下的银子就这么点,肯定要用在刀刃上。但你瞧啊,泺河修堤虽不急在一时,可着实是个隐患,西境铁军的装备已经许久没有翻新了,而且西境辖内官道年久失修,交通不便,没有基础条件,商贸也起不来,想想这些事,哪个不需要钱。”
这么多事摆在眼前,别说黎豫,穆谦听着也头疼,“光想着省俭也不是办法,关键是要开源,要不然有西境这支铁军在,再大的家业也填不上这无底洞。”
“是这个理,我这正愁这事,要说这来钱快,靠农桑是不成的,还是得做生意。就拿兽皮来说,从前在登州时,率队去坝州互市跑商,那里的上等品不足一两,甚至拿一顶手编草帽就能从北蛮手里换到,等运到登州一转手就几百两,在京畿卖得要更贵些。西境这边兽皮虽比不得坝州实惠,但顶天不过三五两,那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黎豫嘴上说着,心里的小算盘又拨弄起来,坝州互市就在西境北境接壤处,北方游牧民族和西域的游商都会去做生意。那些小玩意在西境和北境算不得稀罕,可物以稀为贵,到了京畿和南境,那就值钱了。
穆谦瞧着黎豫谈到赚钱,连眼神都开始放光,忍俊不禁道:“你还真是个做买卖的料,既然有想法了,咱们就赶紧动起来。北境早晚也有这一天,你要是不嫌弃,本王现下先给你打个下手,回头北境也好有样学样。”
听得穆谦这样说,黎豫心里暖洋洋的,甜蜜又无奈道:“哪有这么容易,从前在登州,为着给黎氏打通到坝州那条商路,可是费了大功夫了,现下又要来这么一出,想起来就头疼。”
穆谦不以为意,“现下西境政策,还不是你一封手书的事,以你的本事,想必不会耽搁太久。”
“调动自己人组一支商队赚钱容易,可怎样让西境百姓皆能跑商受益,这却难了。”
穆谦知道,以黎豫的心胸,一家得利绝不是他所追求的,本要再劝,就听到了院里一阵喧闹声,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个小黑影猛地蹿进了屋内,一头扎进了自己怀里。
“义父——救命——凶巴巴的姑姑要吃人了!”
“阿衍,你还敢跑,看我不跟公子告状,让他好好教训你——”
穆谦被撞了一个趔趄,等看清怀里的小团子是谁,当即不问缘由把人护在了怀里。
穆谦老母鸡护崽一般的模样,把黎豫逗乐了,转头就对上黎梨带着愠色的水眸,额头蕴着着一层薄汗,想来是追孩子追得辛苦。黎豫大略一想,也知道肯定是儿子闯祸了,冲着猫在穆谦怀里的儿子无奈道: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还不快出来,瞧把你姑姑气得。”
黎衍拽了拽穆谦的衣襟,抬头朝他眨眨眼,示意自家义父救命。穆谦倒是真疼他,当即把小团子挡在身后,对着黎梨打着圆场道:
“小孩子不懂事,阿梨姑娘莫生气,秋日里天干气燥,火大伤身,寒英还等着你养好身子给他生儿子呢。”
“还生儿子,有这一个就要被气死了,要生也是生闺女!”黎梨双手往腰间一掐,绣眉一挑,整个人气呼呼的,冲着穆谦发作完不算,又对着黎豫赌气道:
“公子,你儿子还管不管了,要是不管,我可要把他带出去罚站了!”
黎豫赶忙从桌案后出来,走到黎梨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笑道:“莫生气,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黎梨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放在桌上,“公子自己瞧。”
黎豫一眼就认出那个小布袋是黎衍的钱袋子,素日里那里头会装上几个铜板,偶尔放块碎银子,占地儿不多,却是沉甸甸压在袋底,形成一个水滴形状,装饰作用居多。今日难得瞧见满了,黎豫虽不明所以,还是把布袋解开,往案上一倒,一袋子竟然都是碎银子,还夹杂着几块金锞子,“这么多,哪儿来的?”
黎梨狠狠地瞪了黎衍一眼,“你自己跟你爹爹说,还是让姑姑说?”
黎衍躲在穆谦身后,只露出一个头,觑着他爹脸色还算温和,大着胆子道:
“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在学堂里做点生意嘛,你来我往你情我愿的事,我又没有坑蒙拐骗,夫子他大惊小怪而已……”
眼见着黎梨脸色越来越差,黎衍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脑袋一缩,又躲回了穆谦身后。
“你还好意思说,你才多大年纪,让你去学堂是读书的,不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黎梨说着就要去穆谦身后把黎衍拽出来继续训。
黎衍知道要是被自家姑姑逮住,肯定会被揪耳朵,索性转头就跑。穆谦有意护着,赶忙拦住黎梨,插科打诨起来。
“呦,儿子真有本事,要不说说这钱怎么赚的?”
黎衍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自家爹爹,看他未见愠色,甚至目光中还带了几分探寻之色,才试探着往前凑了几步,准备将他这段时日的作为和盘托出。
第212章 初唳(3)
“我把二黑带去了学堂,同学们都喜欢它喜欢得不得了,都争相要跟他玩。摸一摸爪爪一文钱,揪一揪耳朵十文钱,揉一揉脸蛋五十文,抱一抱一百文,喂一口苹果一两,陪着玩半天一两金子。”
二黑是前些日子穆谦送来的那只熊崽的名字,本来黎衍想叫他小黑,奈何黎豫觉得熊崽迟早会长大,到时候再叫这个名字就不合适了,两人犹豫不决之际由穆谦拍板,熊崽就叫二黑了。
穆谦拖着下巴听得认真,听完后忍不住凑到黎豫身边,由衷道:
“连用二黑都能赚钱,不愧是你儿子呀,长大了指不定又是个能拨弄算盘的主儿。”
这话里虽然带了七分调侃,但难掩三分赞赏。
而黎豫听完,低眉略作沉思,然后朝着黎衍招了招手,待黎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黎豫抬手一记爆栗敲到黎衍脑门上,力道不重,警告的意味居多。
“这么说来,是惹祸了,要不然夫子怎么会找到你姑姑和姑父那里去。”
黎衍揉了揉额头,抱着黎豫的大腿蹭了蹭,用一口软软糯糯的童音讨巧道:“没有,没有,没闯祸的,是夫子顽固守旧不知变通。”
黎豫没有接话,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主意极正,平时也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发,又看向早已经气得鼻子冒烟的黎梨。
黎梨佯怒瞪了黎衍一眼才恨铁不成钢道:
“他在学堂里利用二黑做生意也就算了,毕竟出身登州黎氏,咱们黎氏以商业起家,骨子里带着点做生意的血脉,也能理解。可这小子偏偏是个傻的,被学堂夫子逮了个正着,还梗着脖子跟夫子顶嘴,半点也不见机灵劲儿,一点都不像我!”
黎豫点了点头,忍俊不禁道:“嗯,也不像我。”
说话间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穆谦,想表达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穆谦被这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瞧得不痛快,不满地嚷嚷起来:“你俩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夸你呢!”黎豫嘴角抹了玩味的笑意,打趣完穆谦,继而又低头看向黎衍,面上丝毫不见愠色,操着温润的嗓音道:
“在学堂里还是要好好读书的,想做生意不着急,等你长大了,爹爹教你。这次在学堂里胡闹是你不对,罚你这十日每日下学后多练一篇大字。”
黎衍知道他爹好性子,眼下这事算是翻篇了,立马识时务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讨好地看向黎梨,还抓着黎梨的衣襟摇啊摇的,比起大黄摇尾巴还殷勤,登时让黎梨攒了许久的火气消失殆尽。
黎梨被奶团子的可爱攻势击败了,认命般地拿手指戳了一下黎衍的小脑袋,然后对着黎豫万般无奈道:“那你今日就待在你爹爹这里写大字,姑姑给你收拾烂摊子去。”
黎梨当真是个好姑姑,把闯祸的小子送给他亲爹后,自己转头去善后了。
黎豫蹲下身子,把黎衍抱起来揽在怀里,轻轻掐了掐黎衍的胖乎乎的小脸蛋,不紧不慢道:
“瞧瞧你干得好事,回头记得去好好哄哄你姑姑,明日爹爹陪你一起去学堂给夫子致歉。”
黎衍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小人精,知道他爹现在一点也不生气,才人小鬼大道:
“还是不要了,你现下还在调理身体,我怕你明日去了头会更疼,要不让义父陪我去。”
黎豫与穆谦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穆谦率先忍不住了,“你小子肯定还有事没交代,抗拒从严啊!”
黎衍知道瞒不过,少年老成地叹息一声,“唉……姑姑和夫子还不知道,我的同学们都打算弃文从商了,说是以后要跟着我混,今日说好回家取银子,明日入股,若非被夫子抓住,明日我的阿衍商行就能成立啦。”
黎衍对于黎豫那套说半句留半句的坏习惯学了个十乘十,现下后面的意思他不说,黎豫和穆谦也明白了,明天到学堂里再面对的可就不是一个夫子,而是一群孩子的爹妈了。
“噗——‘阿衍商行’?你小子混得不错啊,这才多久啊,就收了一帮小弟,还开上商行了,咱家阿衍有前途哈。”穆谦素来不拘小节,这点事在他眼里都不叫事,说着还看向黎豫,表情里都是肯定。
黎豫没想到自己家儿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顿觉无奈,嗔怪地瞧了穆谦一眼示意他闭嘴,这才又耐心地问儿子,“你素日里零用钱不少,逢年过节周围叔伯们还总给你塞红包,却不见你买些什么,怎么想起跟同学们做生意了?”
黎衍瞅了一眼桌案上的算盘,又伸手抚了抚黎豫额前因着近日蹙眉积下的红痕,“我不想你总头疼。”
看你愁眉不展,我就觉得心口闷闷的,觉得不高兴。
黎豫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内疚,万般滋味在心头,感慨万千道:“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相信爹爹,爹爹都能解决。”
穆谦也走上前去,把那父子俩一起揽进怀里,拍了拍黎豫后背,然后又不甚温柔地揉乱了黎衍额前的碎发,“这些事就让义父陪你爹爹操心就好了,你一个小孩子就得多睡觉,睡觉才能长得高,长得高了你后续才能收更多的小弟。”
黎豫被穆谦的话逗乐了,一想到自家儿子能招揽这么多同学,黎豫有些好奇,“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让同学心甘情愿给你入股的?”
黎衍一脸慧黠,“爹爹,这还用使什么法子,我赚到了钱是他们亲眼瞧见的,再加上从前把二黑让他们玩,我从不食言,他们肯定相信我赚了钱也会依约与他们分。”
黎豫茅塞顿开,对着穆谦笑道:“还是咱儿子脑子活泛,看来西境想要跟京畿和南境、东境诸州快速建立起商贸,得有一个有财力有声望的商行搭把手。若要放在从前,倒是还能借一借登州黎氏的力,现下咱们得再寻摸了一家。”
穆谦眼睛一亮,“这不巧了么,正好有人上赶着来合作了。”
第213章 初唳(4)
黎豫最终也没有陪黎衍去学堂,而是把儿子留在了身边。这个宝贝儿子,他决定要亲自教。一来他怕哪日没瞧住,他儿子真给搞个商行出来,自家儿子弃文从商事小,要是真闹得一众同龄少年没了治学之心,他可真没法跟人家爹妈交代。再者,黎衍天资聪颖,放他在学堂随波逐流,黎豫舍不得,再加上黎衍自己对黎豫一片孺慕之情,一听要跟着黎豫读书,说什么也不肯再去学堂了,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不过可怜的小奶团子没有高兴太久,等真跟着自家爹爹读书,他才知道,他爹爹还有极为较真的一面,书少背一篇也不行,字少写一个也不成,关键是他爹聪明绝顶,比起学堂里的夫子可难糊弄多了,小奶团子没办法,从前三分精神扑在学业上,现在不得不拿出八分,否则他爹的戒尺可不手软。不过,好在他爹知渊见远,讲课旁征博引风趣幽默,再加上他义父从旁插科打诨,黎衍才觉得这买卖没吃亏!从此以后,黎豫的书桌旁又添了一张小书桌,无论寒暑,笔耕不辍。
不过月余,西境一系列惠商政策出台,百川商行率先表态愿意将西境也纳入商业帝国版图。有了百川商行的表态,各地的行商对于西境的态度从先时的敬而远之变成迟疑观望,等看到百川商行的商队向着西境浩浩荡荡的进发后,行商们明面上按兵不动,背地里却做好了两手准备,只要嗅到了金钱的气味,他们就蜂拥而上。更有沉不住气的,早就已经派了队伍出发了,一时之间,西境辖内出现了许多新面孔。
同时,为着确保容清扬能够顺利脱身,黎豫、穆谦和郭晔在深思熟虑后,将动手的地点选在了雍州、并州交界处。这里深入北境腹地,南边京畿鞭长莫及,北方胡旗难以接应,到了此处只能任由穆谦拿捏,再加上诸州交界处本就是三不管地带,总有匪盗猖獗,纵使出点什么事,也无可厚非。届时,接上容清扬就直奔西境,京畿再有心思,也不会想到人被藏到了郭晔那里。
为着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穆谦需要返回北境坐镇中军,临行前依依不舍地拥着黎豫,甚至不惜耍起赖来,噘着嘴道:
“本王不想回北境,本王舍不得你,阿豫,让本王再待几日嘛,本王走了,谁替你盯着阿衍做窗课。”
“素日里阿衍比你自觉,你不哄着他出去玩就不错了。”黎豫被穆谦这副无赖模样逗乐了,知道他不过心中不舍过过嘴瘾,又好言安慰道:
“最快半月余,送亲的队伍就能抵达并州,再不出发就迟了。忙过这一程子,我去并州瞧你去。”
“不许去!”穆谦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你好好在西境养着,等事情了了,本王就回来瞧你。”
黎豫笑得和煦,“好,等你回来。”
穆谦把人从怀里扒拉出来,握着黎豫的肩膀,眼神认真且坚定,“阿豫,等本王下次来,咱们就成亲,好不好?”
黎豫一愣,继而眉开眼笑,“成,记得带陪嫁过来,否则我可不能把外室迎进府里。”
穆谦也笑了,笑得稚气未脱,咧着的嘴角已经忘了怎么并回来,许久才道:
“好,本王的嫁妆定教你满意!”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等李守和赵卫扮演的山贼将载着新娘子的马车驶出十几里,才发现马车里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