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是没有做出来,跟皇帝做生意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他做生意是为了赚钱,又不是为了给人家当奴才。
爹爹叫他凡事三思而后行是对的。
在爷俩的漫长等待中,终于——
手持兵杖御器,举着黄罗伞的皇帝仪仗队这次真得过来了。
又是一通下跪叩拜,结果皇帝的轿撵连停都没停一下,径直走了。
今日朝会上众臣吵架,从大清早吵吵到半晌午,皇帝又烦又饿,回来后用过午膳就直接歇下了,同时吩咐禁止任何人进来打扰。
召见宋家父子这等小事,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一忙起来早就忘到了脑袋后。
旁边大太监张公公记得,可记得归记得,也犯不着因为宋家父子耽误皇帝休息,再者说来,这会儿陛下心情不好,见着也没什么好处,不若等皇帝休息好,养足精神再说。
这边皇帝吃饱喝足躺榻上休息了,宋景辰却是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就连水早上也只喝了一点润润喉咙,直饿得他头昏眼花,再次清醒地认识到帝王的霸道。
宋三郎心疼小孩,自家宝贝儿子打从生下来都没这么挨过饿。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着皇帝的面是一套规矩,不当着皇帝的面,那是另外一套规矩。
宋三郎举步上前,叫住一个在保和殿值守的太监,拱手一礼,“公公还请留步。”
眼前的太监四五十岁,从一身衣着来看,是个管事的。
管事太监驻足,侧身回头,见是宋三郎,笑道:“大人招呼咱家,可是有事?只陛下才刚睡下,大人怕是还要耐心等候片刻。”
宋三郎好歹是皇帝点名要召见的人物,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际遇,万一飞黄腾达了呢,老太监不好得罪,说话很客气。
宋三郎忙道:“陛下为国操劳,如此辛劳,在下同公公一样心疼陛下,怎敢打扰。”
说着话,宋三郎借对方宽大衣袖的遮掩,递过去手里攥着的金元宝,那公公一入手,便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低头一瞧,金灿灿得晃人眼,竟然是金的!
宋三郎轻声道:“陛下为国事操劳辛苦,公公伺候陛下亦是辛苦,身子的担子不轻呀。”
这话说的,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宫里的太监身为阉人,为人所瞧不起,宋三郎这话一下子就把伺候人的活儿给升华了,你伺候的是皇帝,而皇帝的身体可是关乎江山社稷的。
管事太监脸上的笑瞬间真实了几分。
宋三郎趁机道:“公公莫要误会,宋某请公公过来,并非是要打扰陛下休息。”
“那你是……?”
宋三郎解释道:“在下是担心小儿又累又饿,待会儿面见陛下时因为精神不济,扫了陛下的兴,倒成了你我的罪过了。”
管事太监一听,忙一副深以为然,道:“这等了一上午,大人能顶得住,孩子确实不行,咱家看着也心疼,饿过头,待会儿见到陛下没有精神也是不好,咱们陛下向来爱民如子,想是也不忍心孩子受罪。”
“这样吧。”管事太监手一指,“您带孩子到旁边拐角偏僻之处休息片刻,我叫人送些吃食过来,等会儿陛下醒来,我自会派人过去通知你们。”
宋三郎忙躬身道谢。
管事太监又叮嘱一句:“切勿乱跑,待会儿陛下醒来找不着人,你我担当不起。”
宋三郎连声应是。
于是累得腿也软,肚子也瘪的宋景辰,品尝到了想象中的皇宫大餐——
一小碗白米饭,几片菜叶子,两小片肥猪肉,还是大锅饭做出来的,真的不好吃呀。
不过人饿了,那还顾得上好吃不好吃,先填饱肚子不让自己那么难受再说。
宋三郎对小孩解释道:“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一般都饮食都清淡,若身上有异味,被主子闻见了,视为大不敬的罪过。”
宋景辰咋舌,越发想早点回家了,这个皇帝见不见的,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认识到皇宫里的可怕,宋景辰只敢吃了个半饱。
等到下午,皇帝睡醒起来,大太监张公公一边服侍着,顺口提了宋家父子在外面等侯召见的事。
皇帝微怔了下,方才想起这档子事儿,遂点了点头,“叫他们进来吧。”
“奴才这就去宣他们进见。”
张公公躬身退出,出来宣父子俩入内。
宋景辰紧跟在父亲身边,随着张公公往养和殿里走,宋景辰有心瞧一瞧这养和殿长什么样,想起宫里的太监宫女身上有异味都被认为是大不敬,好奇心又被吓回来了,只能盯着脚底下的地板砖瞧。
皇帝没说让抬头之前,抬头就是不敬。
这也不敬,那也不敬,总之就是一个打压人,不让人舒坦。
他正盯着脚底下的地板砖研究,忽听张公公高声道:“户部主事宋文远携其子宋景辰见过皇上。”
宋景辰在家里被教过见皇帝的流程,忙跟着三郎跪拜。
“臣,宋文远见过皇上。”
“草民宋景臣给皇上请安。”
须臾,一道淡淡威严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因为屋子里太过安静又空旷,这威严就又凸显了几分。
“起来吧。”
宋景辰暗想,皇帝可真会摆架子,还不叫人马上起来,先把人晾一会儿,晾到人心里发毛,才给起来。
心里吐槽,嘴上不慢,宋景辰跟着爹爹同声道:“多谢陛下!”
文昭帝姿态放松地斜靠在金丝软垫上,垂下眼帘,淡淡扫过台阶下父子二人。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敢同野猪硬杠的小子长什么样?”
进宫后吃了一连串的下马威,宋景辰有点紧张,被皇帝一叫,心里一紧,下意识抬头先看宋三郎。
宋三郎目光中满是鼓励和镇定,温声道:“去吧,陛下叫你呢。”
宋景辰这会儿完全不想在皇帝面前出什么风头,既然皇帝认为他胆子大,那他就演一个憨憨的傻大胆儿好了。
想到此,宋景辰目光不带打弯儿的,直愣愣看向上方的帝王,一副满是好奇的模样。
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皇帝,文昭帝直起腰来,身子微微前倾,缓缓道:“你再看什么?”
宋景辰挠了挠头,“刚才听到陛下的声音像是从天上传来,甚是威严,辰哥儿脑袋里莫名就跳出一条金色巨龙,可等我抬起头来,却发现巨龙变成了真人,陛下,现在才是您的真身么?”
这傻大胆也不能是真傻,惹怒了皇帝他可不管你真傻还是假傻,得一边装傻一边夸一夸皇帝,大家对夸奖自己的人总是格外宽容。
夸人,宋景辰是拿手的。
文昭帝被小孩的实诚逗乐,自古帝王以真龙天子自居,小孩子听得多了,信以为真并不稀奇,想当初,他自己也曾真的这样天真过。
文昭帝嘴角噙着笑意,朝宋景辰招招手,“孩子你过来,到朕的跟前回话。”
皇帝的声音不高不低,是一种说不出的慢声慢语,抑扬顿挫间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这种语气语调是帝王多年养成的习惯。
宋景辰依言步上殿前台阶,踱步到文昭帝的椅榻前。
小孩走近了,文昭帝抬眼打量,顿觉眼前一亮,似乎整个大殿都跟着敞亮起来,这孩子长得当真灵秀,一下子就让人感受到雨后被荡涤过的清新与明亮。
皇帝道:“过来告诉朕,你是喜欢朕的化身还是朕的真身?”
这题不好回答,弄不好就是送命题,前边都说了害怕皇帝的巨龙化身,自然不能说两个都喜欢。
宋景辰眨了眨眼,理所当然道:“辰哥儿喜欢陛下的真身,长得慈眉善目,就像大相国寺里的老神仙一样,辰哥儿双手合十许个愿,只要心诚,老神仙就会显灵。”
“陛下,您是真龙天子,辰哥儿能跟您许个愿吗?”
文昭帝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大太监张公公在一旁亦是忍俊不禁,这孩子说话太逗乐了,逗乐还讨人喜欢。
文昭帝坐直了身子,爽声道:“既是如此,朕就准了你这个请求。”
宋景辰忙跪倒在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文昭帝:“说说吧,你许了什么愿望?”
宋景辰闭着眼睛,不搭理皇帝,继续保持双手合十的姿势不动,暗地里脑子急转,进一次宫受这么大罪,这罪他不能白受,该许什么愿望好呢?
啊啊啊啊啊,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宋景辰慢慢睁开了眼睛,道:“陛下突然就准了辰哥儿许愿,辰哥儿一点准备都没有,刚才陛下催促,辰哥儿一着急,就许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寿无疆,辰哥儿浪费掉的机会可以转给我儿子,转给我孙子,转给我孙子的孙子,陛下金口玉言,许了辰哥儿的,可不能耍赖。”
童言童语,逗得帝王开怀大笑。
张公公发现这小孩儿出现这么一会儿,皇帝已经笑过三次了。
皇帝同意不耍赖,不过也要求宋景辰的愿望不可以违背理法道义。
宋景辰干脆道:“成交!”
说完伸出小手指要跟皇帝拉钩。
其实他可以不拉钩,但他得让皇帝记住这个约定,不然皇帝贵人多忘事,说不定又像今天一样,忘记召他进宫的事。
他相信自己大概是第一个敢跟皇帝拉钩之人。
文昭帝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是朗声大笑,一把年纪了,宋景辰是第一个同他拉钩的人,也是第一个敢跟帝王拉钩的人,一时间搞得帝王想收眼前小孩为义子的心都有了。
皇帝慢慢伸出小指来,大手小手拉到一起,就听宋景辰脆声道:“拉钩上吊,一万年不准变!”
文昭帝也跟着小孩轻声念,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从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变回了幼时天真却快乐的孩童。
皇帝命张公公给小孩赐坐,沾宋景辰的光,三郎也被赐了坐,只不过是在殿下坐着,皇帝允许孩童接近他,对其他人防备心却是极重。
其实他也不是允许孩童接近他,只是宋景辰很合他的眼缘,让他觉得看着小孩舒心。
宋景辰规规矩矩坐下,皇帝又命张公公给小孩上糕点,一般孩子就算是皇帝让了也不敢真吃。
宋景辰现在给自己的定位是傻大胆儿,吃得理所当然,不然以后怎么跟兄弟们说自己进过宫了,难不成跟他们说自己怎么一路挨饿,一路磕头?
多没面子。
宋景辰吃得是真香,主要他是真饿,文昭帝被他带的也有了食欲,捏起一块儿填嘴里,边吃边问宋景辰一些日常。
“辰哥儿今年几岁?”文昭帝温声道。
宋景辰回:“陛下,辰哥儿今年八岁。”
“嗯。可有读书?”
“正在书院读书。”
“那么都读了那些书?”
“先生教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孝经,现在正在教大学和论语。”
文昭帝点点头,道:“可都会背?”
宋景辰道:“三、百、千、还有孝经会背。”
文昭帝笑道:“那就是《大学》和《论语》还不会背喽。”
宋景辰实诚的点点头。
太子当年才刚六岁,四书五经就都已经会背了,眼前这个都八岁了,《大学》和《论语》还背不下来呢,不是个读书的好料子。
皇帝遂歇了因对小孩生出喜爱,想要召进宫来陪太子读书的想法,目光落在殿下坐着的宋三郎身上。
第123章 我知道该怎么办啦!
宋三郎感觉小孩话有点多, 思忖自己是不是对儿子太过放纵,以至于让他性子张扬,转念一想,人不轻狂枉少年, 正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年纪, 且纵他肆意几年吧, 到了自己这个年纪, 你想让他张扬,他亦张扬不起来。
人生经历多了,终究会沉淀下来, 一辈子鲜衣怒马的时间不也就那么几年,自五六岁起便被教导要老成持重, 温文守礼,学做大人模样,到头来,仿佛从未有过少年模样, 也从未真正按照自己的心意过活。
年幼时的荒唐未尝不是一杯回味悠长的陈酿。
“你就是宋文远, 五箭连珠, 射杀掉那头行凶野猪之人?” 宋三郎正想着,皇帝探究的目光扫视过来。
往事如梦境, 醒来只余断断续续的残缺碎片,拼凑不出真实, 眼前的帝王让宋三郎感觉到陌生了。
宋三郎缓缓起身, 朝着帝王躬身一礼,平声道:“臣惶恐, 当时救子心切,能够命中属实侥幸之举, 传闻夸之过甚,臣愧不敢当。 ”
见宋三郎举止有度,不卑不亢,文昭帝微微颔首。
对一名武将来说,十八至二十五岁才是发展的巅峰时期,眼前的宋文远已经三十多岁,巅峰期已过,再者说来,若为将军光靠一手好箭法一身好武艺远远不够,要么是家学渊源从小培养,要么就是韩信那样的天纵奇才,即便如韩信那般的奇才,亦要有机会给他施展。
是以,弃文从武并不合适。既然在户部干得不错,那就继续待着吧,积累两年若做的好,自不会埋没他。
因着小孩讨人喜欢,文昭帝心情不错,难得替宋三郎考量一番,实际上他召宋三郎前来,只因对方五箭连珠的本事让他想起一位故人,现在见到了人,发现眼前之人与那人相貌气度毫无相像之处,对故人的一点怀念也就散了,遂没了兴致,草草问了宋三郎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称有折子要处理,命大太监张公公把父子二人送出宫去。
临走前倒是又与宋景辰逗趣两句,赐了宫里专供皇帝食用的点心两盒,又赏了些银子丝绸之物,还给了宋景辰一个特权,以后若想要进宫里玩,可直接找张公公给通报。
金银吃食都是皇帝寻常赏赐之物,不足为奇,最后皇帝给的这个特权就不一般了,不仅仅是一种特殊待遇,亦表明皇帝以后还想再见到宋景辰呢,——小孩前途不可限量。
另外,皇帝着自己的贴身大太监将父子二人送出宫,也是给足了面子。不要小瞧这小小的举动,官场上俱都消息灵通之人,对三郎,对宋家的好处不言而喻。
爷俩随着张公公往外走,迎面碰上过来请安的太子赵鸿煊,张公公忙侧身避让,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宋景辰忙也随着三郎一起给太子行礼。
赵鸿煊见是两个生面孔从父皇处出来,尤其是其中还有个小孩,不免好奇,上下打量父子二人。
张公公忙解释道:“殿下,这就是前些日子被野猪追赶的辰哥儿,这位便是辰哥儿的父亲,亦是当日射杀野猪之人。”
赵鸿煊恍然,这事儿他曾听赵敬渊提过一嘴,知道有个小孩面对野猪的追赶反其道而行,亦听说了有人五箭连珠,微微点了点头,径直朝养心殿走去。
刚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宋景辰看清了太子的长相,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比赵敬渊大不多少,但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小孩,宋景辰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只觉得太子周身都冷飕飕的,让人压抑。
宋景辰忍不住有些替赵敬渊操心,想必时时陪在太子身边,赵敬渊压力会很大吧,但好像从未听他提过。
遇见太子只是个意外,宋景辰并未放在心上,跟上了父亲的步伐。
出来皇宫的时间,已经是斜阳西下,柔和的夕光反射到高高的宫墙上,为这森严的皇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温情,小孩牵着宋三郎的手顺着宫墙外的小巷慢慢走。
“爹,皇帝陛下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可怕。”
“嗯,每个人都有很多面,辰哥儿见到的是皇帝温情的一面。”
宋三郎垂眸。
无情和冷漠才是这座皇宫的主色。
“三叔,辰哥儿!” 拐角处响起一道欢喜的招呼声,循声望去,茂哥儿正大步匆匆迎上来。
“大哥,你怎么来了。”
“家里人等得心急,叫我过来接接你们。”
爷俩一大早去的皇宫,现在才出来,一家子人都快急疯了,再着急那皇宫也进不去,只能干等着,秀娘急得直掉眼泪,唯恐爷俩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皇帝,尤其是小崽子才八岁,说秃噜嘴了,嘴里冒出句啥都有可能,越想越是害怕,想不出什么原因皇帝会留父子俩一整天在宫里,这也太反常了。
宋三郎不在家,宋景茂比宋大郎、宋二郎还要沉稳些,道:“祖母同婶婶不必过于忧心,三叔向来妥当,辰哥儿亦是个机灵的,想来不会做出不妥之举,即便礼仪规矩或是言语上有不当之处,想来陛下不会太计较。”
停了停,他又道:“这样吧,我先去宫门处打听打听消息,若有麻烦,则遣人立即回来告知,届时婶婶可去尚书府求救,娘陪祖母去刘老太君处,爹同二叔一道去寻曾与祖父关系不错的御医,多跑几家,看哪家能说得上话。”
宋景茂说的在理,亦只能如此,只是宋景茂没想到自己一等就是一下午,问题是没有消息传出来,他亦不敢贸然行事,若三叔同辰哥儿无事,却兴师动众把几拨人都惊动了,皇帝会如何想?
那真就是害了人家,亦害了自家。
这会儿看到爷俩平安无事的走出来,他自是激动难言。
宋三郎看到侄子,知道家里人等急了,上车后,同宋景茂简单解释了这般晚才出来缘由,又把面见皇帝的过程省去不必要的,简单说了一下,说皇帝对辰哥儿印象不错,赏了些物件。
叔侄俩说话的功夫,宋景辰早已经累极,脑袋歪到宋三郎肩膀上沉沉睡去,宋三郎顺势把小孩抱起来,给调整了个舒坦的姿势。
宋景茂递过去一条薄毯给小孩盖上,宋景辰的皇宫一日游就这样结束了。
从皇宫回来的第二天,宋三郎特意去了一趟张府致谢,不管他愿不愿意进宫,张璟都是在替他谋划,自当过来答谢一番,张璟听宋三郎讲了面圣的过程,对自己的这次安排很是满意。
他并未想着皇帝见宋三郎一面就给升职提拔,这是不现实的,他只是想让宋三郎在皇帝面前露个脸,只要皇帝肯召见宋三郎,就代表对宋三郎的好感,那么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有皇帝的好感做背书,后面他再想提拔宋三郎就简单容易得多了。
各方利益牵扯,成人的世界有多复杂,宋景辰并不知道,对他来说就是单纯的去皇帝家里串了个门儿,皇帝家里的规矩很大,但皇帝老头儿人还不错,皇帝是讲道理的。
宋三郎也只认为这件事是儿子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却想不到宋景辰对皇帝对皇权的误解会让后来的景辰公子真的胆、大、包、天。
他不想灌输给小孩太多负面的东西,他想要儿子有一颗赤子之心,血是热的,但年轻的景辰公子血不光热,还是沸腾的,他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宋家人行事一向不招摇,三郎父子被皇帝召见的事并未四处张扬,对宋景辰来说进宫之前对帝王对皇宫各种想象,真去了,神秘感没有了,就那么回事儿吧,他也就没了与人谈论的心思。
陈宴安是知道父子进宫之事的,特意寻来辰哥儿问了两句。
宋景辰信任自己的老师,陈宴安在书院里对他再照顾疼爱不过,遂一一作答,陈宴安听完忍不住轻点了下辰哥儿的额头,“你个皮猴子,胆子倒真大,敢同皇帝提要求。”
宋景辰说是皇帝叫他提的。
陈宴安心说你把皇帝比做老神仙许愿,皇帝若不准岂不显得他小气,自然是笑着应下,至于给不给兑现,那就要看这愿望是不是一个小孩子应有的愿望了,若不是,那就是家里大人唆使的,不要说给你兑现愿望,不治你的罪都算好的。
心里这般想,陈宴安却是没有说出来,多大的孩子做多大的事,八岁个小孩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好,雏鸟学飞之时不可打击折断他的翅膀,当他大鹏展翅之时亦是磨炼他之时。
宋景辰想着自己赚钱给书院改善伙食,又继续捣鼓起他的水钟来。
道理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两个大小相同的铁桶,其中一只桶用来滴水,一只桶用来接水,一天一夜共计十二个时辰,只要测好一个时辰的滴水量,并在接水桶上标注水位线,把十二份相同的水倒入装水桶中,使其慢慢往下滴。
问题是滴水太慢,水位线密集,滴水太快,水位线又太稀疏,一个桶不够用。
这倒是容易解决,不断的调试滴水快慢,找到最合适的就可以了。
可很快又有新的问题,滴水的快慢并非一样,水位越低,流水越慢,这样时间就不准,那就想办法保持水在同一个水位就好了。
宋景辰想到了用三只桶来滴水,三只桶放在不同的高度,依次向下滴水,最后一只桶的水滴到接水桶,如此,接水的快慢就基本一致了。
新的问题又来了,他无法透过铁桶看到里面的水位刻线!
宋景辰就琢磨要是这桶能透明的就好了,他想到了透明的水晶,但这是拍脑门的办法,他的目的是造出便宜的水钟,水晶哪有人用得起。
要是能造出又便宜又透明的桶来就好了,宋景辰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塑料桶三个字,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再往下面什么都想不出来。
宋三郎知道儿子在捣鼓一个叫什么水钟的东西,但小孩捣鼓得有点走火入魔,宋三郎不想让儿子太过沉迷,拉着儿子去钓鱼,宋景辰就差一步弄不出水钟来,实在不甘心,不想去,被三郎硬拖着出来了。
三月春光正好,清风徐徐,天晴气爽,清澈的小溪潺潺,石板路、小木桥,绿柳如烟,宋三郎甩出鱼竿,浮子漂浮在如镜的水面上。
宋景辰眼睛盯着那浮子,盯了一会儿忽地一拍脑门,蹦起来蹿到宋三郎后背上,两只手搂紧宋三郎的脖子,激动到不行,“爹,我知道怎么办啦!”
第124章 早晚还不都是我的
宋景辰之前把精力全部放在如何解决透过水桶查看水位线的问题, 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制作出透明的水桶,刚才水面上的浮子一下子让他想到了曹冲称象。
是啊,随着船上载重的增加,船体浸入水中的部分愈深, 反之, 倘若自己在接水桶中放入浮标尺, 随着水位的升高, 浮标尺亦会慢慢升高,依据升高的水位,在标尺上刻出对应的时辰即可, 如此,不必查看水位线就可直接读取标尺上的时辰, 岂不是更加方便?
最难的问题解决,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为了让水流速度最大程度不受水位高低影响,宋景辰还给改进了一下, 在中间的分水桶上开了分水口, 当水位超过固定好的水位时, 水会自动泄出。
爷俩在屋里捣鼓了一整天,一款相当简陋粗糙的水钟终于被制作出来了。
因为白天只要是眼睛不瞎, 看日头就能估摸个大概时间,是以更夫只在夜里敲更报时, 每日自晚上戌时开始, 直到寅时五更打更结束。
这会儿已经吃过晚饭,天色渐黑, 爷俩守在水钟旁边等到戌时一更的梆子一响,便把下面接水的桶中注入相应的水, 直到浮标尺漂上来的刻度正好对应戌时,如此,等下一次亥时二更的梆子响起,对照一下浮标尺的刻度,便知道准不准了。
秀娘在大房屋里坐了一会儿回来,探头往小孩屋里瞧了一眼,见爷俩还守着那三只桶呢,忍不住好笑,用三只桶就能计算时辰了,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算了,俩人不嫌累得慌爱折腾折腾去吧。
秀娘转身去了耳房,洗漱后她还要敷面膏呢,孙记胭脂铺今儿上午才着人给送过来的人参珍珠粉,刚才她就是给大嫂、二嫂和竹姐儿送过去。
宋家在明面上没有开一家铺子,实际上这洛京城里有名的大商铺跟自家都有合作,拿辰哥儿的话来讲,那就是——
宋家不开铺子,只做货物的搬运工。
这把京城铺子里的好东西运到千里之外,再把千里之外的好东西运到京城,这一来一回的差价就足够宋家吃了。
宋家的商队从最初往返西北和京城之间的一支队伍,已经发展到现在的四支,东西南北,只要有人的地方,宋家的商队基本都能到。
短短三年时间下来,自家积攒下的银子,除了自己同三郎知道有多吓人,就连老太太都不知道具体数目。
这才是闷声发大财!
腊月的时候,宋家后头的宅院和右边邻居的宅院都已经跟人谈妥买了下来,等天气再暖和些,选个黄道吉日,就可以开工扩建,届时三家人就可以各自有自己独立的小院子。
等有了自己的院子,辰哥儿要有自己单独的卧房和书房,自己也要像郭家娘子一样弄个专门的衣帽间,里面挂满一屋子自己喜欢的衣裳……
秀娘坐在梳妆台前,边往脸上涂抹用温水化开的人参珍珠粉,边畅想着有了自己的院子该怎么收拾布置。
“关门闭窗,防火防盗——”
巷子里传来竹梆子有节奏的敲击声,伴随更夫拖着腔调的叫声。
“爹,你看,你快看!” 宋景辰抓着宋三郎的胳膊,激动得一蹦老高,就见那浮标尺浮出水桶的刻度正对准了亥时,与更夫报时的时间正好吻合,他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
宋三郎亦是欣喜惊奇,原本以为小孩子异想天开,不成想小孩还真的做成了,实在令人开心。
东西是做成了,宋景辰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这玩意儿赚不来银子,因为太简单了,只需看上一眼,很快就能模仿出来。
算了,本来就是要让天下人都能用得起,好模仿才能更便宜。这样一想,宋景辰又高兴了,同宋三郎道:“爹,到明天早上,若这滴漏仍能同更夫的报时对上,我就把它带到书院去,捐给我们书院。”
宋三郎忍不住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们书院,“陈宴安收你不亏。”
宋景辰道:“爹,两个师傅都待我极好,萧先生前天又给我来信了,信里说他现在正在碧波岛寻仙问道,还送了我两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