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覆盖里士满bylobaby
lobaby  发于:2024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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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念拿着于姐给的项链,又看了一眼姚臻放在桌上的香蕉,忽然哭了出来。
她想,或许自己也是不幸而又幸运的。

一段十一个小时的飞行,把姚念带回了阔别十几年的故土。
为了这次见面,姚念戴了于姐送的项链,又特意选了自己最拿得出手的衣服。白色的羽绒服配棕色的裙子,都是她打折的时候从奥特莱斯买的,只要原价的三折不到。即使她并不喜欢攀比,也不想在伙伴们面前显得太过寒酸。
上次离家时,姚念才十岁。父亲刚刚去世,机场是母女二人单独去的,没有人送机。她满心忐忑,不知道飞机会把她带到哪个陌生的国度。而这一次,在降落的瞬间,她就收到了来自唐仲樱和蔡菡菡的信息。
“念念,我们在行李转盘的出口等你!”
有了昔日姐妹的迎接,姚念心里多了几分笃定。在十三岁分离后的第二个月,姚念接到了来自蔡菡菡的越洋电话。在第九个月,姚念接到了唐仲樱的电话。这是她们分离时商量好的策略:每个人都留下姚念家的电话号码。等安顿好了之后,就给姚念打电话,姚念再负责把大家的联系方式互相传递起来。从此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等待金可芙的电话。然而直到姚臻带着她搬到多伦多,姚念还是没有等到。
“可芙可能想过新的生活,不想再和我们做朋友了……”
“不会的,可芙不是那样的人……”
“也可能是可芙有了新的朋友……”
在其他三个成员无数次假设和推翻之后,金可芙依然没有任何踪迹,她就这样留在了属于里士满的记忆里,成了一个谜。在snow club分离之时,小姐妹们预想的分离时间不过是几个月,最多一两年。十三岁的她们低估了命运的神秘力量,它用世事变迁来使人类对“宿命”一词充满敬畏。姚念想,对于造物主来说,让人们相聚又分离不过像将积木叠起又推倒般简单的游戏,而于人间的她们来说却早已万水千山。
姚念走出机场,不远处的唐仲樱和蔡菡菡就已经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了。
“念念,这边这边!”
唐仲樱捧着巨大的粉色百合花束,不顾旁人的眼神朝姚念打招呼。一旁的蔡菡菡拿了相机,也激动地朝姚念招手。
姚念快步向她们走去。她原本以为多年不见,见面时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疏离和尴尬,没想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她看见她们,心里便涌现出无数亲切。三个人一下子抱在一起,姚念忍不住啜泣起来。
“念念,我好想你呀。”唐仲樱抱着姚念说道。在分离的这些年,唐仲樱在大学交换期间去过一次加拿大,在多伦多和姚念见了一面。蔡菡菡在国外念书这几年,也和姚念见了一两次。而三个人的见面,这是分别后的第一次。当生活轨迹已经完全错开时,相聚是一件比想象中更难的事。
唐仲樱对她亲昵而热情,但姚念心里仍有一丝紧张。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唐仲樱,全身上下穿得都极其精致考究,那件羊绒大衣的价格估计是自己这件羽绒服的数十倍不止。一旁的蔡菡菡虽然穿得朴素一些,但背的那只包包可是绝对的限量版……唐仲樱和蔡菡菡的生活水平已经超越了里士满时期,而曾经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姚念却成了需要租住廉价公寓的女孩。虽然她相信唐仲樱和蔡菡菡,但现在属实是今非昔比。
“走,我今天开了车来,我们先去吃晚饭。找了一家粤菜馆,就和里士满那家香港老板开的一样正宗。对了念念,现在冬天很冷,我带了一条自己的围巾,你等一下到室外围起来。我不怕冷,不用戴。”唐仲樱兴致勃勃地提议。
唐仲樱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脖子上系着的围巾解下来给姚念系上。唐仲樱慷慨而大气,和小时候并没有什么变化,这让姚念放下心来。她想,阿樱还是那个大姐头阿樱。她永远知道什么地方好吃,什么地方好玩。她的房间里永远有最新期最时髦的玩意,并且毫不吝啬地和伙伴们分享。
蔡菡菡和小时候一样,话不多,却一看就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姚念知道蔡菡菡是数学博士,心里多了许多羡慕和崇拜。蔡菡菡把热咖啡塞到姚念手里,又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道:“我特意问我哥哥借的,接下来几天我们每天都要疯狂合影。”
蔡菡菡和唐仲樱一左一右地走在姚念身边,就像当年护送姚念上学一样。她依然记得在十三岁分离那一年唐仲樱说过,只要是snow club其中一个人的事,就是所有成员的事。欺负其中的一个人,就是欺负所有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互相帮助支持。想到这里,姚念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同伴。两边的手都是温热的,融化了姚念的心。
唐仲樱停好了车,带着蔡菡菡和姚念来到餐厅。
“你好,我预订了三个人的位置。我们要坐窗边,可以看夜景的那一个。”唐仲樱向餐厅经理打招呼。
一向对唐仲樱笑脸相迎的经理此时却面露难色。她把唐仲樱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唐小姐,真抱歉。没有靠窗的座位了。”
“什么?我以前每次来都是靠窗。”靠窗的座位是唐仲樱每次外出就餐的坚持。在里士满的时候,snow club拿着零花钱聚餐就喜欢坐靠窗。她们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往来行人,推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意味着什么。一顿简单的薯条炸鸡也能吃得很快乐。
“是的,知道您喜欢靠窗的座位,以往都给您留着。但是今天有客人比您早到了,一定要靠窗的位置,而且也是我们的老顾客……”经理无奈地解释道。
唐仲樱朝经理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窗边坐着三两个女孩子。而正对着唐仲樱的那一个,竟是上次和她在星show门口大打出手的女孩。
“见鬼了!怎么是她们!”唐仲樱忍不住抱怨道。
蔡菡菡见状,立刻上前问道:“怎么啦阿樱,你认识她们?”
唐仲樱坦白道:“嗯,上回和她们打过架。我一打五。”
“最后呢?赢了吗?”听到“打架”两个字,许久没有打过架的蔡菡菡居然一下子兴奋起来。
唐仲樱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有,我跑了。”
“阿樱,你怎么可以跑!打不过也要打呀!以后打架能不能喊上我?”蔡菡菡也不问唐仲樱为何打架,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加入。毕竟在蔡菡菡眼里,无论唐仲樱因为什么理由而打架,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加入,站在唐仲樱这一边。
一旁的姚念也跃跃欲试:“阿樱,逃跑可不是你的风格,下回也叫上我。”
打架的话题迅速拉近了昔日伙伴们的距离。如果说刚才还有一丝丝的拘谨,那么现在三个女孩已经完全回到了里士满的状态。她们对彼此毫无戒备,且愿意为了对方而加入战斗。
有了蔡菡菡和姚念的支持,唐仲樱索性放开了胆子。她不顾经理的劝阻,径直走到靠窗的那几个女孩旁边,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我们想坐靠窗的位置,你们可以让一下吗?作为回报,我会帮你们把单一起买了。”
对面的女孩看了唐仲樱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行。罗西姐让我们来占位的,她说就要吃这家店,因为像她小时候吃过的味道。并且她一定要坐在窗边。”
“罗西是谁?什么来历?”姚念在一边小声问道。
“她们的大姐头。我听我朋友说,罗西长得特别漂亮,兴趣爱好是换男朋友。一个男朋友顶多用三个月,到期就换下一个。”唐仲樱也小声回答道。
唐仲樱指的“朋友”,自然就是八卦第一灵通,且与罗西颇有过节的艾丽思。据艾丽思透露,这个罗西经营一家画廊。画廊的生意如何并不可知,但罗西的social生活却是十分丰富。本地圈内那几个知名的富二代都和她交往过,但也在三个月期满后被无情甩掉。罗西也有自己的小团体,基本都是塑料姐妹。这些女孩陪着她吃喝玩乐,却依然对她知之甚少。对于这个神秘的女孩,众人对她的美丽倒是都没有否定意见。她的美貌是另一级别的美貌,足以对其他女生造成降维打击。
“阿樱是我们的大姐头,让你们那个罗西出来直接和阿樱对话。”姚念抢先说道。
唐仲樱被姚念的大胆吓了一跳,但同时又感到莫名的安慰。时隔多年,姚念还是把自己当作snow club的领袖,这让唐仲樱无比感动。
“对啊,没准罗西能同意呢。你能代表你们大姐头吗?”蔡菡菡在一边敲边鼓。
有了默契的队友在身边,唐仲樱全然不似上回那般狼狈。她也上前一步,说道:“叫她出来跟我说。我跟你们几个交手好多次了,唯独不见她。反正我们今天就是要坐这个位置。”
唐仲樱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铂金包重重地放在那几个女孩面前的桌子上。她这么做,也有些报复的意味在里面,想为自己扳回一局,毕竟上次落荒而逃属实有些丢人了。
对面的女孩眼见唐仲樱不好惹,又带着其他两个看起来也不好惹的女生,自然也没有上次那么嚣张了。她拿起电话,转到一边说了几句,之后马上告诉其他几个女生:“罗西姐来了,我们去接一下。”
几个女孩涌向餐厅门口等待罗西,这边唐仲樱紧锣密鼓地部署了起来:“菡菡,念念,到时候万一真打起来,还是按照以前的分工。菡菡负责拽左边,念念负责拽右边,我当主力。”
“行,放心吧。”蔡菡菡与姚念都胸有成竹。这项活动在里士满进行过许多次,她们早已熟能生巧。相比于童年每次打架的义愤填膺,这一次snow club的小姐妹们脸上却是兴奋与期待。她们并没有把这当作一场真正的打架,而是把它看作了拉进彼此距离的活动。在这些熟悉的话语和场景里,里士满的一幕幕似乎都在眼前展现了。
“罗西姐,就是那边三个女的。最高的那一个,她要找你。”几个女孩簇拥着穿黑色连衣裙的罗西进了餐厅。罗西戴着墨镜,气场十足。
“你就是罗西?今天我们就想坐这个位置。另外麻烦告诉你的这帮姐妹,讲话注意一点。别叫我们什么三个女的,真没礼貌。”
唐仲樱放完狠话,按照惯例等待着对方回击。而对面的罗西却陷入了沉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唐仲樱看。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摘下墨镜,有些颤抖地叫了一句:“阿樱!”
Snow club三人组盯着眼前这个美得毫无边际的女孩看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直到她们终于彼此确认,才异口同声地喊道:
“可芙!”

回到家里,意味着她又要从“罗西”变回“罗麟男”。
“麟”和“领”字谐音,表达着罗正梁执着又单纯的愿望:领着男孩进入罗家。在弟弟出生之前,罗正梁忙不迭地给她办好了领养手续,又火速把她的名字改成了“罗麟男”。与妹妹“罗盼男”一样,她们一生的职责就是为弟弟服务。罗麟男不喜欢这个名字,她的英文名是rosey,因此回国后都让别人喊她罗西。
罗麟男是去年年底才回国的。高中毕业之后,罗正梁送她出国念书。她想去北美,毕竟那离童年的里士满更近,而父亲却执意把她送到了澳洲。出国的费用是罗正梁出的,专业自然也是需要罗正梁来选。罗正梁给罗麟男选的是西方艺术史。在罗正梁看来,女孩学这种专业是最好不过。艺术、历史,又是西方的,搭配在一起洋气高级,又没有什么攻击性,也不怎么辛苦,这样的学历是一笔绝好的嫁妆。罗麟男起初拒绝,毕竟她对这专业毫无兴趣。但罗正梁表示,如果要花他的钱,就必须听从他的安排。当时只有十八岁的罗麟男明白到自己还没有挣钱的能力,因此无法拥有和父亲谈判的资格。
罗麟男听从罗正梁的安排,去澳洲念了自己并不喜欢的西方艺术史。念完之后,罗正梁又觉得学士学位已经太过普遍,要想让择偶标准更上一层楼,必须得念个研究生才行。于是又让罗麟男念了艺术史的研究生。等到她回国的时候,罗正梁早已托人买下了省会城市的一间画廊,罗麟男就这样又成了画廊主理人。这是罗正梁为罗麟男安排的成长路径,也是他认为最容易招到顶级金龟婿的职业规划。罗麟男的美丽已经有目共睹,而“西方艺术史硕士”、“六年海外留学经历”、“画廊主理人”等身份,在罗正梁眼里是提高身价的有利标签。罗麟男是他手里的一张好牌,他必须把这张牌打在关键时刻。
等罗麟男开着车风尘仆仆地赶回家,天色已经暗了。车是一辆银灰色的帕拉梅拉,某任男友送的。她只记得和对方交往了不到半年,人挺大方,送过各种礼物。在自己提出分手之后,对方竟也在朋友圈发了大半年的沮丧小作文。而至于他的外貌、他的性格、自己与他交往的种种细节,罗麟男竟然有些记不清了。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仿佛是一段不断重复的电影片段。她不停地恋爱,和不同的男孩子从喝咖啡、看电影开始,再到正式约会、恋爱,最后冷战、分手。收礼物只是其中一个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环节。罗麟男对于收礼物这件事早已麻木。从中学时代开始,她几乎隔三差五都能收到男生给的礼物。随着年岁的增长,礼物的规格也越来越高。从少年时的蛋糕与玩偶,变成了鞋子、包和各种最新款的电子产品。再后来,她就收到了这辆帕拉梅拉。
原本的罗麟男知道自己长得美,却远远低估了这种美在年轻的时候能够带来的巨大价值。更新换代的礼物使罗麟男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的美貌原来是可以转化成实际财富的。男人们的青睐给了她信心,她也忽然意识到,想要摆脱父亲,或许可以依靠其他男人的力量。用他们的金钱去替代父亲的金钱,用他们的庇护替代父亲的支持,从而获得脱离罗家的最终目的。
罗麟男从车上下来,走向那座令她并不怎么舒适的自建别墅。别墅还是老风格,又老派又富贵,各种紫檀木的家具显示出一种刻意渲染的富丽堂皇,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这几年罗正梁又在市区重新买了一套大平层,专门用来放各种收藏的古董。罗麟男前段时间看新闻,居然发现有一则关于罗正梁的专访。新闻里对这位老中医极尽赞美之词,并给了满屋藏品好几个特写镜头。而罗正梁也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表示手边的一个花瓶就价格不菲,值600万人民币左右。罗麟男看着新闻中这位被誉为“江南名医”,端着一脸正气的父亲,觉得无比陌生。
“麟男,你回来了?你爸爸还没回来,我们等等再吃饭吧。”玲姐看见了她,笑着向她点点头。
玲姐和罗麟男打完招呼,又推了推坐在一边写书法作业的罗佑坤:“快跟姐姐打招呼。”
“姐姐好。”罗佑坤慢悠悠地抬起头,朝罗麟男打了个招呼,又慢悠悠地把头低下去,依旧写那书法作业。罗佑坤今年12岁,已经学了三年的书法,但没什么长进,依然写得歪歪扭扭。
罗麟男把一盒巧克力放在罗佑坤面前,说道:“给你的。”
原本满脸生无可恋的罗佑坤眼里迅速闪过几丝兴奋,也不顾母亲还在身边,把毛笔扔到一边抓过巧克力就大口吃了起来。
玲姐对此习以为常,只好无奈地朝罗麟男笑一笑。对于儿子的智商和能力,玲姐有自知之明。她知道他并不聪明,也没什么上进心,已经十二岁了却依然只对食物和玩具感兴趣。玲姐只愿儿子能够平安快乐,但罗正梁却对罗佑坤给予了厚望。毕竟这是他来之不易的儿子,是他无数次祈求神明后得来的好结果。罗正梁对罗佑坤的偏爱显而易见,他曾经毫不掩饰地对全家人说过,家里的中医诊所以及医药公司的产业都是要留给罗佑坤的。
“家里的产业和你们就没有关系了。不过在你们出嫁之前,吃喝用度绝对不会少的。如果能找个体面婆家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份好嫁妆。找个好婆家,也是对佑坤的一种帮助。你们做姐姐的,就该帮助弟弟。”
这是罗正梁对女儿们说的话。罗麟男当时背对着罗正梁,她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捏成拳头。这是她在里士满时期的养成的习惯,当愤怒到达某个临界点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只不过这一次使她愤怒的对象是罗正梁,她无法像在里士满时对待出言不逊的人那样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麟男,你先去休息一下。等你爸爸回来了,我再叫你吃饭。”玲姐再一次抱歉地说道。
这个家的习惯,和罗麟男在里士满时别无二致。罗正梁不上桌,其他人是不能够提前开饭的。哪怕罗正梁已经在外面参加应酬吃过饭了,也需要他回到家,大手一挥说一句“你们吃吧!”,其他人才能拿起筷子。罗麟男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打开灯,却听见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姐姐!你回来了!”
女孩蹦跳着走过来,一下子搂住罗麟男的脖子。罗麟男也笑着拍拍她的背:“吓我一跳,盼男!”
罗盼男长得已经比姐姐高了,是一米七的高个子。然而在长相上,她与姐姐天差地别。姐姐是令人无限羡慕的顶级美女,而妹妹却长得平平无奇。高大的身材配上略显粗壮的四肢,再加上卫衣牛仔裤的装扮,使罗盼男看起来更像一个男孩子。
“怎么样,下个学期结束就高考了,紧张吗?”罗麟男问道。
罗盼男不在乎地耸耸肩,回答道:“紧张什么?爸爸说了,要送我出国。”
“出国?念什么专业?”罗麟男又问。
罗盼男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念什么专业,不还是他定的吗?他让我念什么专业,我就念什么专业,反正是他花钱,我做不了主。”
在这个罗正梁供养的家庭里,只要用着他的钱,便没有资格抵抗。
“姐姐,好羡慕你,你可以去别的城市生活,也不用天天回家。”罗盼男坐在罗麟男身边感叹道。
罗麟男叹了口气,说道:“别高兴得太早,爸爸就是故意这么做。他现在放我出去工作,不过就是想让我打造个好形象。大城市有实力的男人更多,所以他才放我出去。你以为他是真心想让我好好工作?回国不到一年,他已经跟我提过无数次了,给我介绍了不少当地的相亲对象。有些是他客户的儿子,有些是他生意伙伴的儿子。那些相亲对象,就算丑到一看见照片就倒胃口的程度,为了给爸爸一个面子,我还是得忍耐着去见面应付一下。你知道吗?和不喜欢的人吃饭真是一种折磨,我都不忍心看他,看他一眼都觉得残忍——是对我自己残忍,怎么就要和这种人面对面吃饭!”
罗盼男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那我以后不会也要遭这种罪吧?”
罗麟男笑了笑,说道:“反正都是要结婚才能离开这个家,要脱离爸爸,只能依靠另一个男人的力量了。与其让爸爸介绍,不如自己选。多接触几个,不喜欢就换,喜欢了就留下。”
“只有结婚一条路吗?”
“至少目前我没找到其他的路。”罗麟男摇摇头。
想到这里,罗麟男心里泛起许多无奈。面对疑惑,罗盼男至少还有她这么一个姐姐可以询问。而她罗麟男呢?所有的人生经验,都是她自己一路摸索出来的。有的经验充满了冒险与艰辛,可她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女孩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生导师是自己的母亲,而她的母亲在她十三岁那一年离开后便杳无音信。除了父亲之外,她身边没有任何亲人。她靠着自己有限的智慧,拼凑出了并不完美的价值观与处事观。
“姐姐,你还打算和以前那样换男朋友吗?”罗盼男做了一个鬼脸。作为罗麟男为数不多可以讲讲真心话的人,姐姐经常换男友的事并不瞒着她。
罗麟男小声回答道:“以前的确是经常换,但我现在已经锁定了一个,不准备换了。”
“是谁?”罗盼男走过来坐到姐姐旁边,迫不及待地竖起了耳朵。
罗麟男却并不回答,而是笑着推开了她:“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过一阵子再说。”
“难怪你今天看起来这么高兴。”罗盼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罗正梁似乎回来了,玲姐在楼下喊姐妹俩的名字。她们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罗麟男脸上的笑容却着实掩不住。她今天的确高兴,却并不是为了这个。她的快乐很简单,无非是时隔十二年,她又见到了最要好的三个朋友,而她们叫了她喜欢的那个名字:“金可芙”。
罗麟男跟在罗盼男身后下了楼,却看见玲姐一脸惊慌失措。她拿着手机,无助地望向作为家中长姐的罗麟男。
“麟男,你爸爸出事了,跟我去趟医院吧。”

罗正梁是因为中风才突然晕倒。
对于罗正梁来说,这是一个幸运又不幸的夜晚。幸运的是他及时送医,四小时的黄金时间内顺利溶栓,行动力和意识都恢复得很快;不幸的是他的右半边脸处于面瘫的状态,嘴巴是歪的。在医院住了一周后,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罗正梁出院了。
“不在医院多观察观察?”玲姐担心地问道。
罗正梁躺在床上。他已经能独立行走,但仍时不时会失去平衡。听到玲姐的话,他用歪斜的嘴巴激动地说道:“可不能住太久!我是诊所的形象代言人,前不久还刚上了采访。要是让别人知道我自己的身体不好,那咱们的诊所,咱们的草药还有什么说服力?诊所的生意肯定受影响。”
罗正梁在家修养的日子里,玲姐成了最辛苦的一个。不仅要帮助罗正梁复健,定时定点喂罗正梁吃药,还要给罗正梁准备每日的饮食。由于这次中风,罗正梁对自己的生命更加珍惜起来,即使家里有阿姨,他还是指定一日三餐都要玲姐做。这些体力活玲姐倒是不怎么介意,她早已习惯。但罗正梁开始让她经管生意上的事,这让她有苦难言。
“我真的不会,这些东西看也看不懂,算也算不明白。”玲姐苦着脸抱怨道。她十八岁认识罗正梁,十九岁生的罗佑坤。初中倒是毕业了,高中没上,有时候看个药方还费劲。平时发信息,玲姐也是手写,因为压根弄不明白拼音的规则。而现在罗正梁居然让她学习如何管理公司,这着实要了玲姐的命。
罗正脸扳起脸:“你以为我是让你学?我是为了让佑坤学。可惜佑坤现在还小,我只能先让你进公司,你学会了,以后也能帮他。”
“其他人也可以帮呀。你让麟男也进公司,她有文化,学得肯定比我快。”玲姐单纯,一本正经地提议。
罗麟男正坐在一边给罗正梁整理病历。听到玲姐的话,她也愣了一下。
罗正梁眯了眯眼睛,慢悠悠地说道:“麟男嘛,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学这些没有用。她的嫁妆,我早就帮她准备好了。”
“麟男聪明、能干,还留过学,哪样不比我强?你要培养我,还不如培养麟男。她学得肯定快……”玲姐依然在热情地推荐着罗麟男。
“别说了,你懂什么?我定下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多嘴?家里所有的产业,我早就说过,只和佑坤一个人有关,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罗正梁狠狠瞪了玲姐一眼,玲姐立马不敢再说话。
这是罗正梁又一次阐明罗佑坤地位的崇高性。罗麟男虽然早已习惯,但仍忍不住心里的别扭滋味。听到罗正梁的话,罗麟男索性站了起来,平静地说道:“那与你无关的人先走了。我最近还有很多事。”
“什么事?”罗正梁歪着嘴问。
罗麟男摊了摊手:“不是说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的吗?既然你的事和我无关,那么我的事也和你无关。”
罗麟男转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说道:“以后在家不要叫我麟男,叫我可芙。”
“可芙?谁会叫你这个名字?”罗正梁一脸轻蔑地问道。在他眼里,所有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人事物早已消失在女儿的世界里。他不会知道,那些会喊女儿另一个名字的人,终于跨越了时间与空间重新与她相遇了。
金可芙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开着车扬长而去。
她没有说谎,今天的确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在唐仲樱去公司开会、蔡菡菡陪母亲体检的关键时刻,久别重逢的金可芙承担起了陪同姚念的任务。她不仅先带姚念看了电影,还开着那辆银灰色的跑车带姚念飞驰了一圈,吓得姚念连连尖叫。
“可芙,你现在胆子怎么这么大?”姚念坐在餐厅里心有余悸,捂着胸口问道。
“大吗?我还觉得自己胆子太小了,永远都只能听别人的命令做事。”金可芙朝姚念笑了笑。
姚念喝了一口饮料,也笑了起来:“不过,挺刺激的。”
“我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出去开车,人少,听着歌没有方向地开,很自在。”金可芙一边说,一边自然地甩了一下头发。这个不经意甩头发的动作,看得姚念都心动了起来。在姚念眼里,金可芙还是那么好看,甚至比过去更加好看了。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坐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幅动人的画。她真的发自内心地羡慕金可芙。金可芙拥有的美丽,是姚念这一生难以企及的高度。
姚念咬着吸管,想问点什么又不太敢问。毕竟眼前的金可芙穿着皮衣和过膝长靴,化着烟熏眼妆,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甜甜糯糯的女孩。
“念念,你想问就问,就和以前一样。”金可芙看出了姚念的心思。
姚念于是把饮料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可芙……你会想起你妈妈吗?”
金可芙吃了一口意大利面,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叹了一口气:“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你知道吗?她不仅走了,还带走了我们所有的照片。我现在连和她的一张合影都没有,只能靠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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