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鬼在家,很孤单吧。
就这样,郁箐陪着他看了一部又一部的电影,又一起去了那片密林散步。
他们准备去看看深山里那片苹果林,郁箐就带上了那个大大的篮子。
瘦长鬼影提着那个篮子,不过里面没有苹果
他直接把郁箐塞进了篮子里,提着走。
郁箐大喊着要他放下来。
他就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把浆果给她吃着玩。
黑暗里那只比大树还高的瘦长鬼影裂开了嘴角。
苹果林在很远的山的尽头。
他们走了很远,夜晚很黑,但是有飞舞的萤火虫开路。
等到在树上摇晃下来了一大篮子的苹果。
郁箐说:“天该亮啦。”
瘦长鬼影在大树前不肯动。
就算是郁箐说“求求宁宁”,他也不动。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吵架。
瘦长鬼影阴沉地看着她,把她逼到了树下,像是要把她做成苹果树的树肥似的指指点点:
“你饿瘦。”
点她的脸蛋。
“黑眼圈。”
点她的熊猫眼。
“不理我。”
点她的脑袋。
“死!”
郁箐:“……”
郁箐把脑袋缩进了外套里,以免被鬼影看见她偷笑恼羞成怒。
她莫名觉得和他吵架是在欺负他幸好他是怪谈里的凶残鬼影,不然去大街上吵架都能被老奶奶讹走几个鸡蛋。
她追上了那个愤愤离去的高大鬼影:
“那我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行么?”
“每三天鬼打墙一次,好不好?”
“求求宁宁了。”
他们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黑夜在他们身后消散,迟来的黎明终于到来。
说好了三天鬼打墙一次,偷偷延长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郁箐肯定不会发现。
但郁箐最近开始叫他“偷走寿命的贼”。
不过,如果是睡到自然醒、清晨起床和他一起在怪谈里浇花除草的话,郁箐不介意寿命每天被鬼偷走一小时。
她有了时间准备午饭,但到底冬天就要来了,饭还是冷的。郁箐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那座怪谈里,偷走寿命的贼开始看美食栏目了。
怪谈里的恐怖黑影凑在小电视机前。
他只知道死透透是什么意思,“稍许盐”和“适量油”就太抽象了。
鬼影试着抓来了很多的怨灵按在电磁炉前,却没有一只怨灵生前的执念是做饭。
瘦长鬼影很讨厌火之前烧柴的时候就离厨房远远的。但是最近郁箐买回来了电磁炉,空气不会灼烧的热了。
高大的鬼影进了郁箐的小厨房,大大的鬼手用兰花指拎起了一个个对于他而言太迷你的小调料瓶,努力压低身体凑过来试图弄清楚每个瓶子是干什么的。
酱油和生抽被瘦长鬼影归类为:剧毒。
切菜很简单,只要小心不要把菜板和桌子一起切开;下油锅就很难了,因为飞溅的热油,必须拿着盾牌(锅盖)进行搏斗。
他制造了一团蘑菇云,一场小型爆炸,呛飞了路过的鸟。
一开始成品看上去黑乎乎的,似乎可以吃死好几个郁箐。
瘦长鬼影就经常拎着鸡脖子来试毒。
幸好,鸡坚强一直没逝。
郁箐发现家里的鸡最近食欲不振,调味料消耗量突增,路过的鸟也突然改变了迁徙的路线。
不过,奇怪归奇怪,郁箐怎么也想不到家里的鬼身上去。
直到某一天早上,郁箐准备出门的时候,被瘦长鬼影给拽了回来。手里被塞了一个小盒子。
鬼影面色凝重,指指盒子,告诉她只许在中午的时候打开。
郁箐看了看手里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外面还盖着一块黑色的布。郁箐以为这是某个怨灵的骨灰盒,只有在正午的太阳下才能放出来消灭。
怪谈里难道还有比他还可怕的怨灵么?
她一整个早上都小心翼翼地揣着那个骨灰盒。店铺老板问她中午的冷饭要不要帮她热热,郁箐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忘记带饭了。
她倒是没有在意,抱着那个危险物品跑到了正午的太阳底下打开
黄焖鸡饭。
上面用黑色的紫菜堆出来了一个大大的“死”字。
神奇的是,饭盒还在缓缓往上冒着热气。
怪谈里带出来危险物品,是死神准备的死心便当。
她抱着饭盒在公园的草地上坐下。
阳光晒在草地上,她笑眯眯地看着小猫咪慵懒地伸着懒腰路过。
你很幸福么?
我好幸福哦。
郁箐在日记本里写道:
【宁宁是怪谈里的一只鬼,他很大还有点吓人,但我很喜欢宁宁。
想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偷看的瘦长鬼影:宁宁是谁?
她喜欢哪只鬼?
不过,不管他是谁,只要他吃掉对方。
他就是宁宁了。
合上的日记本里缓缓出现一行血字:
【宁宁也喜欢。】
【对了,我现在是新的宁宁了。】
◎箐箐,全世界,最好看。◎
死神宁宁每天早上都会将便当塞给郁箐,然后告诉她:吃不完,死!
现在宁宁每天都很忙。
再也没空在怪谈里游荡制造恐惧了。
他要忙着研究菜谱,去深林里采集食材。冬天快到了,山里面的食物开始变少了。郁箐很可能会在冬天被饿死。他很有危机意识地试着学习如何囤积食材。
他从电视上知道了地窖的存在。
怪谈里当然没有地窖,但是有地牢。
瘦长鬼影过去吃光了里面的怨灵,开始往地牢里面放编织的筐子,还有过冬的土豆,大白菜。因为怨气冲天,冷藏效果极好。
郁箐时常看见宁宁在阴天出门,然后消失在密林附近的一个地下入口处。她非常好奇,有一次看见他的身影,就悄悄跟进了地牢。
她看见了摇曳的鬼火、冰冷的铁栏杆,挂在墙上风干的动物干尸(腊肉)。
但是还没有走两步,就被一只鬼手给抓住了。
阴沉的恐怖鬼影随手拿了两个苹果塞给了郁箐,指了指外边:让她抱着苹果吃去,别打扰鬼干活。
郁箐就这样被丢出了粮仓。
秋天快要结束前,死神的地牢里多出了一些红苹果、干蘑菇、板栗,还有许多的腊肉和白菜。
郁箐是个干活小能手,毕竟要照顾好自己,就要什么都会一点。所以她经常一回家,就想在瘦长鬼影身边帮忙。
但是宁宁总是会把她丢出去。
她力气不够大,手也小,瘦长鬼影时常还要分心看看她是不是安全。后来他就学聪明了,在外面就把她挂在树上;在家里,就把她赶出去看电视。
郁箐时常会觉得不安。
但是每次郁箐想要扒着门缝偷看,宁宁都会无情地把她丢出去。
偶尔她扒拉着门缝不肯走,鬼影就会盯着厨房里所有的危险物品看半天,然后敷衍地拎起一颗大蒜给她剥。
郁箐只好悻悻地坐在电视机前剥那颗大蒜。
也许是不够幸运的缘故,郁箐总觉得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才能得到很少的钱、一点点的爱。
她是一只努力摇晃着大树,企图得到一颗松子的小松鼠:
求求您啦,我只要一颗就好。
然而密林里高大的鬼怪帮她摇了一下。
小松鼠就被噼里啪啦砸下来的松子淹没了脑袋。
电视她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不过,窝在沙发上的郁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神奇的东西。
那是电视机柜上的黑色本子。
她翻开,发现是死神宁宁的菜谱:
溺死苹果,大概就是炸苹果裹上致死量的蜂蜜;鸡死无全尸,大概是白斩鸡;鸡上吊可能是烤鸡;鸡挖出内脏是什么?
郁箐盖着小毯子,抱着那本菜谱,兴致勃勃地猜测每种死法到底对应的是哪一种菜。
厨房里的死神宁宁正在做“鸡大卸八块”
窗外,秋天的最后一片叶子就这样落下了。
冬天刚刚到来,郁箐终于等到了一个愿意来的师傅,重新安好了摇晃的玻璃,修补了有点漏风的墙面。地面很冷,虽然宁宁说他睡大树下都行,但是郁箐还是花钱买回来了一些地垫铺上。虽然不如地毯软和,也很舒适。
天还不是特别冷的时候,郁箐就会抱着枕头被子下床和他睡在一起。
瘦长鬼影突然爱上了这种软乎乎的垫子。
虽然他不久前还觉得这种垫子像是给猫准备的猫窝。
地窖里储存了太多吃不完的苹果。郁箐提议带去那条很多人散步的林荫小道。秋天摘下没多久的红苹果又大又漂亮,只要十块钱三斤啦。
卖掉的钱,变成了家里的取暖器和电热毯。
终于不用每天晚上费劲灌暖水袋了。
一场雨之后,气温一下子就降到了两三度。
冬天和一只鬼住在一起,其实是很冷的。
夏天的时候舒适的人形空调到了冬天,一进来就会拉低整个室内温度。
瘦长鬼影决定搬去隔壁睡。
没什么好搬的,把自己搬过去就行。
但是刚刚关上门,门就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郁箐裹着电热毯抱着枕头来找他了。
瘦长鬼影低头看了她一会。
俯下身,鬼手弹了一下她的脑瓜:“太冰,会死。”
他试图把她丢出去,但是郁箐直接扒拉住了门死活不松手。
她说:“夏天需要你就让你睡我身边,冬天不需要了就把你赶走,宁宁,我没有那么坏。”
僵持了一会儿。
瘦长鬼影还是终于跟着她回去了。
其实有电热毯就不会冷,盖好被子也并不会感冒。
郁箐一直以为他们还是睡在一起的。
但其实每天晚上等到她睡着,呼吸声变得绵长后。
瘦长鬼影就会离开她身边,再次回到隔壁。
她只是觉得这个冬天的夜晚还是很暖和的。
至于瘦长鬼影呢?
小野花,麻烦!
还要哄她睡觉,离不开他。
每天这样想一遍,整个冬天瘦长鬼影都睡得很香。
因为有鬼打墙,冬天睡饱再起床,早起就变得不那么困难了。
然而,送外卖还是冷的。
手套里面都是是冰的,郁箐的手经常冻得发疼。就算是穿上了外套还是被风吹得像是颗寒风里发抖的小白菜。
她有一条红围巾,羽绒外套和手套都是旧的。郁箐总觉得还能凑合穿一年,而且送外卖的时候跑上跑下挺热乎,只是骑车的时候会比较冷。
但是她怕被鬼影看见了凶她。
于是郁箐总是会在离开家很远的地方就停下来,把自己的手搓得暖暖和和,脸也搓红了,才会重新骑着车上路回家。
郁箐以为瘦长鬼影不知道。
但其实每次她搓脸的时候,身后密林里的鬼影都看得一清二楚:
郁箐,死!
电视上教过怎么鞣制皮毛,但是死神宁宁不是万能的。
这座怪谈里的恐怖鬼影又开始制造恐惧了,怪谈上空走过了巨大的身影,气氛都重新变得阴沉起来。在游荡了两天后,那只巨大的鬼手拎起了一只生前热爱绣花鞋和绣花针的怨灵。
恐怖鬼影想:哦,他决定未来一百年不吃它了。
死神要求怨灵绣一朵小花花,但是怨灵不过是残留在世界上的一抹怨气和执念罢了,听不懂他的要求。
最后,他只能用秋天收集到的落叶印了一点图案。
很快,郁箐就被兔毛给淹没了。
她努力从兔毛当中冒出头来,又被高大的鬼影按住,严严实实地把她包裹进兔毛里。
他现在不是宁宁,是恐怖宁宁!
大冬天的,倒是不冷了。
郁箐开始热了。
她每次都要左顾右盼一会儿,确定恐怖的宁宁不在了,才把围脖给摘了舒出一口气。
不过,郁箐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兔毛背心很温暖,手套也热乎乎的,这样她明年也不用买新衣服了!
她很满意。
但是跟在她身后的恐怖宁宁不太满意。
他终于发现了一件事,街上的活人们都穿得很新很漂亮,像是郁箐这样的,还很流行穿一种带着小绒球的漂亮羽绒服,走起路来绒球一跳一一跳的,非常好看。
他戳了戳郁箐,问她那是什么?
郁箐说:“哦,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
郁箐从来不追潮流,倒也不是她的审美特立独行,主要是穷。
郁箐很朴实地说:“他们的绒球没有我的兔毛球好看呢。”
但是恐怖宁宁却盯着路过的小绒球们看了很久。
他看见了那些活人们走进了一家店铺。
出来就变成了漂亮的小绒球们了。
服装店的老板撞鬼了。
他早上起床,在门口看见一字排开的五只完整死兔子。他战战兢兢,感觉自己的小命不保。就这样连着收到了三天的死兔子后,老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账本上多出了许多血字。
那只鬼找他索要一件漂亮的羽绒外套,要带毛茸铃铛的那件,放在门口的圣诞树下就行。
那只鬼还和他讨价还价:
十五只兔子够么?他最多再多送两天的兔子,不然死!
老板战战兢兢地把羽绒外套打包好放在了店铺门口。
外套被取走了。
地上留下了一张纸条谢谢。还有一袋漂亮的红苹果。
后来,也就再也没闹过鬼了。
那天正好是圣诞节。
漂亮的羽绒外套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满大街都是穿着这种漂亮羽绒服的姑娘。也不知道那只鬼买回去送给的是谁。
鬼也有想要送礼物的人么?
秋天不值钱的红苹果,在圣诞节那天变得很昂贵。
郁箐很机灵,她没有去赚配送费,而是在情侣散步那条林荫小道上卖苹果。
她的苹果最大最漂亮,而且因为在死神的地牢里待着,保存得比其他人都新鲜,价格也是最便宜的。
郁箐赚到了最近最大的一笔钱!
临川市最近几年气候很恶劣,今天已经是零度了,等到再冷一些的天气,气温会到达零下十来度,还会下大雪。路面积雪、店铺也会关门,郁箐打算攒下一些钱,等到最冷的那段时间就不出去送外卖了。
她打算回家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客人想要买走最后一个红苹果,郁箐没有卖,她跑到了隔壁的摊位上买了一束花,把花束和苹果包装在了一起。
郁箐把花背在了身后。
但是在她进门前,看见了挂在门上的包装袋。
是那件很漂亮的羽绒服。
死神宁宁在袋子上留言:
箐箐,全世界,最好看。
世界在她的眼前盛放出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瘦长鬼影正在厨房里试图给苹果裹上均匀的蜂蜜。
他感觉自己似乎越来越像个活人了。
不,他大概从前是活过的,只是时间太长再也想不来了而已。他死了太久,只是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感觉。
他的生命在哪里呢?
在朝着他飞奔过来的那个人身上。
她抱着一捧花,整个春天都像是捧在了她的怀里。
她要飞扑过来拥抱他,瘦长鬼影眼疾手快地拎起了她。
他们窝在了电视机前的沙发上。
郁箐问他是怎么买的?
他说15只兔子。
虽然很感动,但郁箐不得不告诉他:以后不能拿这些东西和活人换了。
他说:“冬天,兔子少。”
她想要过去哄他,但现在是生气的恐怖宁宁。
瘦长鬼影没有五官的脸凑过来,朝着她龇牙。
郁箐却愣了一下:鬼影的脸上,五官的轮廓变得清晰了。虽然还是黑乎乎,但就像是在黑色的雾气上描摹人脸,她甚至能够看清楚他的眉毛在哪里了。
不过,凶完她后,瘦长鬼影就恶狠狠地转过去不理她了。
很大一只坐在沙发上也不吭声。
是的,秋天囤积的兔毛给她用完了,大冬天兔子太难抓了,夜里还要去很久很远的地方,弄得浑身都是野草。
郁箐想:好可怜的宁宁。
郁箐悄悄地靠近他,被那只鬼手一把按住。
鬼影低头凶她:“走!”
她才不走。
郁箐趁机从他的手臂下钻进去,钻到了他的怀里。
瘦长鬼影不得不按住她,阴沉地瞪着她。
但是他凶她,她又不怕。
他按住她的腿,她就用脑袋拱;他按住她的手,她就开始往他的身上爬。就像是上蹿下跳的一只兔子。
然而,他可以掐死兔子,却不敢对她用力。
终于,瘦长鬼影忍无可忍他身材十分高大,手长腿长,她乱动的手脚被他用身体禁锢住,就连脑袋也被他恶狠狠地用下巴压住。
就像是巨型乌贼伸出八根触须终于手忙脚乱地按住了一只兔子。
瘦长鬼影吁了一口气。離歌
郁箐突然说:“宁宁,你这样算不算是抱住我了?”
“……”
世界安静了。
窗外,第一场雪悄悄落下。
◎拥抱和冬眠◎
活人的体温隔着厚厚的羽绒服,其实并没有那么烫。但是瘦长鬼影仍然非常不自在,僵硬成了一座石雕。
想要逃跑,想要飞走,变成一只受惊的猫。
可是郁箐小声说:“宁宁,再抱我一会儿好不好?”
她很喜欢拥抱的感觉,尤其是瘦长鬼影可以把她嵌进怀里,就好像是躲进了大大的树洞里,外面风雪大作,身后密不透风的安全。
这句话就像是有什么神奇的魔力,瘦长鬼影不动了。
郁箐打开了电视机,小心翼翼地窝在他的怀里,一直屏着呼吸,生怕他突然把她丢出去。但是并没有,他一直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虚虚地抱着她。
因为他也感受到了拥抱的魔力。
她小小一只,像是本就应在他怀里一样严丝合缝。他最喜欢她的时候,会想要是可以把她吞下去就好了。
所以他总是偷偷吃她的影子。
但拥抱好像是比吞掉她还要有满足感。
一场拥抱,一人一鬼都很紧张。
他没有呼吸,神情也透着一股神经质的紧张。仿佛在偷偷吃她的脑袋。
哦,没人发现吧。
那死神宁宁就要多抱她一会儿了。
圣诞节目的片单就这样一遍遍地重播了下去。
窗外是静谧的大雪。
似乎,变化发生了。
他端详着自己身上的变化,但是似乎仅仅只是好奇。他不再抵抗了。
任由命运的洪流卷过来。
那个浪头气势汹汹地打过来。
退潮了,留下了闪闪发光的贝壳和珍珠。
哦,那大概是郁箐脑袋上的发卡。
瘦长鬼影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外形。他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因为人形比较好走路也不容被踩到,才一直维持着人形。要是永远待在密林里,他更愿意在树底下变成一片黑色的黏稠雾气。
他也没有什么审美,眼里最漂亮的就是小野花箐箐。
要是他哪一天想打扮自己,肯定是往脑袋上插一朵白色小花花;
或者贴一张郁箐的照片。
郁箐也不在意他的样子是不是惊悚,看久了瘦长人形也是怪好看的。她照着牙膏上的小黑人画了一个书签,有种诡异的萌感;郁箐有一次偷拍他,按下快门的时候他就消失了,手机里只留下了一个凑过来看镜头的模糊黑色人形。
那张诡异的图片变成了她全平台通用的骑手头像。
人家说瘆得慌,郁箐说像黑猫探头,萌萌的。
可见在一起生活久了,审美也会变得畸形的。
审美逐渐离奇的郁箐和瘦长鬼影住在一起,双方都不觉得有问题。
要是永远待在这座怪谈里,随便长长就行了。
然而郁箐是活人,他们是经常要去活人世界的。
瘦长鬼影习惯了在郁箐身后充当大厦的影子。
直到有一天,郁箐说:“宁宁,如果哪一天日食,全世界都天黑了,我就可以和你手拉手走在大街上了。”
鬼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广场上许多男男女女路过,他们肩并肩走在一起,十指相扣,手里还牵着他们养的小狗小猫。
郁箐补充:“日食那天,我们也可以牵着我们家的鸡坚强出来。”
郁箐说这个叫citywalk啦,很洋气的。
也许是需要一张脸的。
这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在怪谈里随便长长也很好,来活人世界的确有点不方便。
伴随着冬天的到来,森林里的食材越来越少。幸好谨慎的瘦长鬼影囤积了一地窖的食材。不过,总是不够新鲜,也只有白菜和土豆这种蔬菜。
鬼影在电视上看见活人的世界里有一种名叫菜市场的东西。
古时候菜市场可以砍头。
现代食物不够了也可以去菜市场买回来。
但是瘦长鬼影如果去菜市场的话,可能会随机吓死几个老太太。
好像真的需要一张脸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好像是郁箐需要一件羽绒服一样自然。
圣诞节结束后那天早上,瘦长鬼影被郁箐拉到了镜子前。
郁箐分享她的新发现:“宁宁,你是不是快长出脸了?”
两只就这样凑在镜子前。
郁箐对着镜子伸出手比划:“你看,这里是眉毛吧?这里好像是鼻子。”
瘦长鬼影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看见郁箐在镜子上画了一只乌龟。
圣诞后就开始下大雪,密林里皑皑白雪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远处连绵的山脉也穿上了银色衣服。
怪谈在郊区,唯一的一条公路也是通往大山里的,并不是国道。所以在清理路面积雪的时候,这里就经常就会被遗忘。
郁箐送了两天的外卖,路越来越不好走了,小电瓶陷进了雪地里。她不得不下车围好兔毛围巾,艰难地推着车回家。
不过,不管大雪再深,瘦长鬼影都会提前走很远很远,把抛锚在路上的郁箐和小电瓶一起拎回家。
天气预报说气温即将降到零下十度。宁宁每天都要冒雪走很远去捡她,走着走着就从鬼影变成了移动的雪人。
实在不方便,郁箐打算在雪停前不再送外卖了。她已经攒下一些钱了,地窖里还有足够的食物。她去了一趟超市买回来了许多的必需品回家,第二天就不出怪谈了。
这样她和宁宁都不用变成雪人了。
郁箐打算找一些图片,给正在长脸的宁宁做参照物。什么高鼻深目大帅哥、维纳斯的眼睛啦,她打算集各家所长,让宁宁长出一张惊天地泣鬼神的帅脸。
但是她选来选去,都想象不出宁宁长一张别人的脸。
她想:宁宁应该有一张独一无二,属于自己的脸才是。
其实,瘦长鬼影凑过来看过
他一直以为她在画小人进行血缘诅咒。
大雪封路,郁箐有了大把的时间。
她喜欢跟在他的身边,就算是在下雪的时候,也要跟着他跑去密林里。哪怕脸和鼻子都冻得红红的也不肯回去。
瘦长鬼影渐渐长出的五官可以表达出更加复杂一点的情绪了,低下头看人的时候就更加有压迫感了,他凶巴巴地说:“回家去!”
她就可怜兮兮地朝着他笑:“宁宁,躲在你后面我就不冷啦。”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凶巴巴的宁宁只能在积雪的密林里给她搭一座可以躲避风雪的小木屋了。
郁箐问:“宁宁,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呢?”
瘦长鬼影一边拖着树,一边指了指密林深处的那片墓地。
18栋附近的怨灵都快被吃光了,瘦长鬼影换到了密林的边缘,那片墓地里会源源不断地爬出来怨灵。
可是在郁箐刚刚住进来的时候,她记得18栋附近还有很多的怨灵来着。
郁箐问他:“是不是要长出脸来的缘故?要吃更多的怨灵?”
瘦长鬼影把她拎开,塞进了那个大篮子,挂在了树上。
于是,继《某一年长蘑菇》的故事后,郁箐又听到了关于瘦长鬼影的另外一个名叫《冬眠》的故事。
这座怪谈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
从前每隔几年,瘦长鬼影都会吃大量的怨灵,在冬天陷入一次冬眠;等到醒过来他就会变得更加恐怖、高大一些。渐渐的,从一只普通的人形鬼变得比电线杆还要高。
通过冬眠,他就这样成为了这座怪谈里最强大的恐怖鬼影。
可如果不吃掉其他怨灵,这座怪谈里还会孕育出新的强大鬼怪,而瘦长鬼影也可能会被新的鬼怪吃掉。
然而,一年又一年地在怪谈里游荡,有清醒自我认知的死亡太漫长了。
瘦长鬼影待在密林里,时常十天半个月想起来才去吃一口怨灵;有时候心情不好,在密林里的大树下他会待上一整年,才慢吞吞地去吃一次怨灵。
只有盂兰节才会在鬼月的影响下,无比饥饿时才会出来大吃特吃。
他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吃掉,所以很久没有试着冬眠变强了。
游荡的鬼影想:被吃掉就被吃掉好了。
死亡是一床棉被。
他想陷入棉被的更深处,陷入永远不会清醒的沉寂中去了。
“那今年又为什么要冬眠了呢?”
当然是因为养了一只活人。
地基打得很深,因为怕她被吹跑;斜顶的屋顶可以让雪滑下来,不会压垮她。他足够高大有力气,搭建小木屋就像是搭积木一样,一个下午就能够搭好。
就这样,郁箐趴在了避风的篮子里,看着他搭建起来了一座小木屋。
雪悄悄地落下,她的心也变得很宁静。
小木屋搭好了,他就把她塞进了那座密林的小木屋里。
美中不足的是,小木屋没法安玻璃,窗户很窄小,漏风的时候还是冷的。郁箐用一块剩下的厚兔毛当窗帘就不冷了,还带回来了一只保暖的小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