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陆家正准备替她赎身
回想这一生,七岁那年家中闹荒,生父想要卖她求生,娘懦弱了一辈子,却是鼓起勇气带她逃走
后来娘亲惨死,她也沦落风尘
十鸢拼尽全力也想要恢复清白之身
她满怀期盼地和陆家离开,不曾想所谓赎身也只是一场骗局
重回这日,十鸢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她曾觉得以色侍人者低贱
后来才知道,不论低贱与否,命运从不该寄托于旁人身上
十鸢在楼中再遇公子时,只觉得他矜贵自持,他坐在轮椅上,轮椅发出轻擦声,男人微微偏过头,火光明暗间,他的侧脸轮廓浓影,温雅贵重,也显得漫不经心
他不曾碰她,视线也不曾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以为他是君子,陌上无双
也以为,他是嫌她脏
但后来他会在大雪纷飞夜,风尘仆仆地赶到她楼下,衣衫沾雪,眉眼疲倦,只为问她一句:
“今日这约,是不是非赴不可?”
再后来,他带她回了长安城,说要带她回家
十鸢重遇胥衍忱后,从昏暗记忆中扒出一段往事
她想起她最初其实不叫程十鸢
生父厌她女儿身,不曾有过期待和欢喜,给她取名也是承载着嫌弃和期盼的招娣二字
是和娘的逃荒途中,有贵人救了她性命,道她姓名不好,替她改名
他说,盼她十全十美,鱼跃鸢飞
她毕生记得这个期盼,为此奋力,纵死不觉惋惜
*胥衍忱从不觉得他当初没带走程十鸢是件错事
*可后来,他无数次为此觉得后悔
【她叫程十鸢,不叫刘招娣。】
ps:女鹅身份是细作,非真善美人设
pss:十鸢,取十全十美,鱼跃鸢飞之意
注:两三年的预收了,微群像
【文案有截图】
【下本预收《与夫人和离后,重生在成亲前》】
顾屿时年少成名,连中三元,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得圣上看重,权倾朝野
人人都羡慕封温玉
因为顾屿时和封温玉成亲十二载,不曾纳过一妾,后宅只有她一人
但无人知晓
这十二年中,封温玉和顾屿时渐渐相顾无言,仿佛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她想找顾屿时陪她,顾屿时从来没有时间
她生气,顾屿时也只会淡淡地看向她:
“别闹了。”
封温玉快被逼疯了
知道封温玉和伶人有染的那一日,顾屿时忽然回到了十二年前
那时,他和封温玉还未成亲
顾屿时向来高傲自负,他不懂封温玉为什么会和别人有染?
对方还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伶人
重生后,顾屿时不愿再和封温玉有所纠缠
他带上信物去封府退亲,他想过封温玉的各种反应
但没有想到,封温玉居然直接同意了
顾屿时:她同意了?!?
封温玉觉得她的未婚夫有点不对劲,仿佛变了个人
宴会上遇见,对她漠然无视
也不再温柔体贴
得知顾屿时让人上门退亲时,封温玉不忿之余,也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退亲就退亲吧,连话都说不上的人,她才不要和他过一辈子
男主重生文,女主会一点点恢复前世记忆
女主前世没有婚内出轨,男主追妻火葬场
退亲后,女主会相看别的人
【文案有截图记录】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成长 正剧
主角视角程十鸢胥衍忱
一句话简介:我叫程十鸢,不叫刘招娣。
立意:总有人爱你,会带你回家
从她醒来开始,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
外间落着细雨,淅淅沥沥地砸在屋檐上,烟青色仿佛笼罩整座城池,十鸢望着木楹窗外的雨色,整个人都回不过神来。
眼前的一幕幕都格外熟悉,在她被困于陆府后宅的一年中,她曾不止一次回想起这里。
自七岁娘亲病逝,她被生父发卖后,待了整整九年的春琼楼。
蔓延在五脏六腑的疼意仿佛还未散去,十鸢脸色惨淡,额间溢出几滴冷汗,汗顺着白皙细腻的脸颊落下,她仿佛察觉不到一样,直到一阵冷风吹动楹窗,十鸢陡然回过神。
铜镜中印着女子的脸庞。
她一偏头,恰好和铜镜的女子对上视线,她有一双很好看的眼,若似桃花,眼尾微垂,尽头却是微翘,望人时若有一种似醉非醉的朦胧感,仿若情谊盎然,晴娘曾说她这双眼睛生来便该是要哄骗人的,可结果却截然相反,十分熟悉又隐约有些陌生的脸,让十鸢当头一棒。
她立时清醒过来。
十鸢扯起唇角,所感所知那般真切,让她不得不认识到一件事实——陆家的那杯毒酒没有毒死她,反而让她回到了三年前。
回到没有被陆家赎身前。
十鸢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她竭尽全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房门忽然被从外敲响:“姑娘。”
有人推门进来,是个穿着青衫的女子,她端着茶水进来,转身将门关严实,十鸢望着来人,三年没有让她的记忆模糊,反而因一遍遍的回忆,变得越发深刻。
十鸢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当初被晴娘买来照顾她的小丫头,她嗓子一时间有些艰涩。
诗意把茶水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奴婢去端茶时,看见陆公子去找了晴娘,想来正是要去商谈替姑娘赎身一事。”
说这话时,诗意情绪复杂,有替姑娘高兴,也有不舍,一时间没察觉到十鸢的不对劲。
最终,诗意还是替姑娘高兴的情绪占了上风。
毕竟现在的春琼楼早就和当初不同了。
九年前的春琼楼还不叫春琼楼,而是叫平康坊,乃是官家品选宫中伶官的地方,再是清白不过,其中不论男女皆是文艺双全,若是能经过选拔入宫当了伶官,都是一件极其得脸面的事情。
然而七年前,先帝突然驾崩,年龄不过五岁的太子登基,外戚李氏当道,李家嫡子闯进长安平康坊,强占伶官而不得罚时,平康坊在众人眼中的意味立时变了。
自此七年下来,平康坊再无往日荣光,也逐渐沦落成和寻常青楼无二的地方,各州各府的平康坊都陆续改名,而衢州城的平康坊也早在五年前改成了春琼楼。
待听清诗意的话,十鸢顾不得和故人叙旧,她脸色陡然一变。
诗意一懵:“姑娘怎么了?”
十鸢握紧了杯盏,她竭力忍住情绪:
“今日是陆家第几次去找晴娘?”
她口中的晴娘乃是春琼楼的管事,这春琼楼上上下下的事务都归晴娘管。
她如果不想被陆家赎身,只能找晴娘说明。
诗意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第一次。”
十鸢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很清楚,在陆行云第一次找上晴娘想要替她赎身后,晴娘来问过她的意见,在十鸢的记忆中,她从未见过春琼楼的女子有被赎身过,十鸢自是懂得其中原因,但或许是她进春琼楼在事变前,也或许是晴娘终究养了她数年,最终晴娘将选择交给她自己。
彼时,十鸢快要及笄,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想要清清白白地活下去。
她终究选择了和陆家一起离开。
十鸢回神,恰好诗意压低了声音,有点摸不清头脑:
“陆家来替姑娘赎身,姑娘不高兴么?”
十鸢倏然沉默。
不得不说,诗意是了解她的,当初她听说陆家要替她赎身时,她虽有多种情绪,但还是抑制不住地高兴,或者说是觉得卸下了许多担子。
也许晴娘正是看出了她的心态,才会同意她离开春琼楼。
春琼楼从来都不是简单青楼。
虽然改了名字,但是春琼楼从过一开始就是替官家办事,春琼楼改名后的主子又是谁?
十鸢不知道,但这些年晴娘私下教她们的东西,让十鸢敏锐地意识到,如果一直在春琼楼待下去,她要面临的绝对不止见客那么简单。
十鸢最终没有回答诗意的问题,诗意没有等到答案也不强求,或者说,她从姑娘的避而不答中已经猜到了答案。
诗意没在房间里久待,她虽是被晴娘买来照顾十鸢的,但她也是春琼楼的丫头,平日里十鸢没有吩咐的时候,她还是要替楼中做事的。
十鸢在房间里等了一个时辰,房门才被敲响:
“十鸢姑娘,晴娘让你过去一趟。”
十鸢应了一声,她在出门前,朝铜镜中望了一眼,她穿着藕粉色的秋装,裙裾长及脚踝,外罩一层轻纱,比夏裙厚一些,却也不是端庄之风。
诗意离开前给她挽了一个发髻,玉簪轻拢起乌发,些许披散在身后,她不笑时,眸眼轻抬,便显得有些清冷,这番发髻立时让她添了些许慵懒。
显然,诗意很是替她费了心思。
如今将近傍晚,春琼楼前面渐渐热闹了起来,不见客的姑娘都是住在后院,防止客人误闯了她们房间,也因此,她去找晴娘,不需要经过前楼,过了游廊,很快到了晴娘房间。
敲门前,十鸢忍不住地握住了手帕。
不等她敲门,房间内传出晴娘的声音:“到了没动静,是在等我请你进来?”
时隔三年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十鸢有些控制不住地鼻头发酸,清风拂过她的青丝,她垂眸忍住情绪。
房间内布置得很精致,晴娘正坐在黄梨木的圆桌前,她斜睨过来一眼,端的是风情万种,风韵犹存,她倏地眯了眯眼眸:
“呦,终于有人来替十鸢姑娘赎身,天大的喜事,怎么十鸢姑娘还垂头丧气的?”
晴娘话中带刺,十鸢被刺得无言以对,她低声地喊:“晴娘。”
她话音藏了太多的情绪,晴娘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今日楼中有事发生?”
十鸢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当即摇头:“没有。”
晴娘半信半疑,却是没有再问,她教过十鸢许多,唯独没有教过她委曲求全。
再说,今日十鸢连门都没出,又从何能受到欺负。
而今日发生的事情,能和十鸢扯上关系,也只有一件了。
想起此事,晴娘抬起头看向十鸢,她接十鸢入楼的时候,人不过七岁,还是半大的孩子,小姑娘怯生生地缩在她身后,连攥住她的衣角都怕弄脏了她的衣裳,如今小姑娘也将要及笄,出落得亭亭玉立,又一心要做清白人家,晴娘也不至于那么狠心地不许人走。
晴娘视线扫过女子的手,十鸢的一双手生得格外好看,白皙纤细,但若细看,便会发现她指腹磨出了薄薄的茧子。
十鸢常会将茧子磨平,但没过多久,这层薄茧又会出现。
晴娘心底叹息了一声,没有拖泥带水,直接问:
“你确定想好了,要和陆家的人一起离开?”
晴娘问这番话时,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她只是平静地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万事都要三思而行,不要被情绪蒙蔽了双眼。”
十鸢忽然想起来前世的时候,晴娘也对她说过这番话。
她不由得想起陆行云替她赎身的理由。
非是寻常的纳她为妾,而是说她容貌和他妹妹相似,陆家不想有人会把她和陆姑娘联系一起,导致陆姑娘日后名声有污,便想要替她赎身,被陆家记做养女。
对陆家而言,花钱消除一个日后的隐患,再是值当不过。
但对彼时迫切想要在及笄前离开春琼楼的的十鸢来说,陆家的出现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如今细想,整件事都充满蹊跷,她和陆行云的初见是在街头,彼时,陆行云对她容貌不曾有过半点惊疑,但再次相见时,忽然冒出了一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妹妹。
可惜她被蒙蔽了双眼,不曾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劲。
也辜负了晴娘对她的提醒和期望。
是她活该。
但她再是活该,陆家害她性命一事也该是要付出代价!
晴娘起身到梳妆台前,不知她按了什么,忽然冒出一个暗格,她从中取出一个玉瓶,再回来时,她将玉瓶推给了十鸢。
十鸢知道那是什么。
“春琼楼养你九年,教你识文读字,如今陆家拿银钱替你赎身,你和春琼楼也就彻底两清。”话落,晴娘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有一样东西,外面教不了你,你也不能带走。”
春琼楼的主子是谁,很难深究,但十鸢进了春琼楼后,学的不止是琴棋书画,以至于十鸢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词——细作。
为此,她的容貌和身体,所学的知识和本领都将成为别人谋取利益的武器。
晴娘的于心不忍,让她成了这春琼楼唯一一个有选择的人。
前世,她因此逃脱。
而如今,她是否真的能够一头扎进去,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主子,将性命都舍出去?
十鸢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她想要向陆家报仇,她就不能舍弃这一身本领。
于是,她别无选择。
晴娘意外,十鸢抬头和她四目相视,她轻声:“晴娘,我不走了。”
清白二字,于她一直都是奢望。
重来一次,她不想走上辈子的老路,如果这一条命注定要丢,她宁愿丢在养了她九年的春琼楼中。
晴娘忍不住地诧异,她听懂了十鸢的言下之意,才觉得愕然。
自数年前春琼楼生变,十鸢就一直想要离开,这种想法无可厚非,从好端端的清白伶官沦落成风尘女子,外人避之不及和嫌恶的眼神足让人难以接受,这其中滋味,也只有她们自己知晓。
十鸢日日期盼要离开,如今终于等到有人来替她赎身,她怎么会选择放弃?
晴娘不知道原因,她只能再一次地问:
“你确定想好了?”
人要走时,她怕十鸢错信他人,如今人不走了,她又怕十鸢选错了路。
说到底,晴娘怕的其实是十鸢最后会后悔。
晴娘待她总是口硬心软,十鸢鼻头发酸,她忍住眼中酸涩,低头说:
“我这样的出身,被赎身了又如何,十鸢要一直陪着晴娘。”
是她痴心妄想,总想着要做一个清白人家,却是忘了世人偏见岂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晴娘沉默。
许久,晴娘将玉瓶拿回来,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白了十鸢一眼,轻而慢道:
“尽是会说些哄我的话。”
十鸢也想笑,轻扯了下唇角,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晴娘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眼神一暗,她摆了摆手:“行了,既然不想走,就回去吧。”
十鸢没有久留,她脑子中还是有点乱,忽然回到三年前,又见到晴娘,让她的情绪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她有太多的话想和晴娘说,但死而复生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注定了她对谁都不能说。
十鸢走后,晴娘皱了皱眉,十鸢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太了解了十鸢了。
十鸢明显有事情瞒着她。
但十鸢不说,晴娘只能当做不知道。
房门被敲响,有人推门进来,晴娘望见来人,没好气地睨了来人一眼:
“你又有什么事?”
顾婉余掩住唇进来:“是谁惹晴娘生气了?”
她一身红衣裹着玲珑的身段,歪着身子往位置一坐,外罩的轻纱要掉不掉地勾在肩头,她抬手撑着额头,脸上仿佛一直都笑盈盈的,晴娘没和她说十鸢的事,但顾婉余也猜得到,她轻颔首:
“十鸢那丫头真的要走?”
晴娘语气平静:“她说不走了。”
顾婉余一怔,片刻,她才仿若正常地笑:
“这妮子……”
她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许久,顾婉余捻着杯盏,勾着声道:
“再有两日,贵人要来,晴娘当初说让婉余去接待,如今十鸢既然不走了,便让她去吧。”
晴娘抬起头,皱眉望向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婉余勾着唇:“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再有数日就要及笄,依着楼中的规矩,及笄后都得见客,晴娘当真舍得让她去见客?”
晴娘眉头未松:“你让她顶了你的职位,那你呢?”
顾婉余掩住唇,笑:
“我代她见客去就是,别的姐妹总不能再说旁话。”
晴娘望着了她许久,说了一句:“这次周大人也会和贵人一起来。”
顾婉余脸上的笑意一顿,片刻,她满不在意地低笑:
“他来与不来,我总是要见客的。”
她已经如此了,没必要让十鸢那丫头也烂在
泥堆里。
顾婉余抿了口茶水,唇齿间残余了些许涩味,让她也觉得没什么滋味,下一刻,她扔下了杯盏。
******
十鸢回到房间后,只觉得格外疲倦,没忍住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楹窗外已然是一片暗色。
一睁眼,引入眼帘的就是绯色床幔,十鸢怔怔地有点回不过神。
半晌,十鸢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回了三年前,这里不是陆家,也不是那个囚禁了她半年的小院,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楹窗蓦然被敲响,十鸢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顾婉余倚着楹窗,勾着唇笑:
“醒了?”
看见来人,十鸢忍不住地惊喜,她按住情绪,让语气仿若寻常:“姐姐怎么来了?”
如果说前世离开春琼楼时,十鸢最舍不得的人是谁,除了晴娘外,便是顾婉余了。
春琼楼小倌和名妓众多,自然不可能一片和谐,十鸢不曾待客,待遇却是排在前列,便是她这张脸生得再好,也总会有人心生不满,顾婉余是春琼楼的头牌,有她若有似无地照顾,才没叫一些人撞到十鸢面前。
十鸢要让她进来,顾婉余摇了摇头:
“待会还要去前面,没时间坐了,便是过来看你一眼,怎么一日都待在房间里?”
听到顾婉余说还要去前面,十鸢忍不住地握住手帕,她往前面的楼阁看了一眼,不断有靡乱的丝竹声传来,分明是夜间,但楼阁处依旧是灯火通明。
十鸢当然听得懂顾婉余的话,但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拦。
再有数日,她也会和姐姐一样,青楼女子,待客再是正常不过了。
十鸢敛住心神,对于顾婉余后半句的问话,她只能回答:
“是我今日躲懒了。”
顾婉余笑着勾住手指点了点她,却是没说她,也没提起贵人一事,这些事晴娘自然会告诉十鸢,她只是提点道:
“最近衢州城有点乱,好生待在楼中不要乱跑。”
春琼楼是不禁止女子或小倌出门的,于其他青楼相较而言,春琼楼算是相对自由的,但每月出行次数也是有限。
晴娘也不怕有人会趁机逃走。
如今的世道很乱,没有名帖和路引根本寸步难行,甚至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春琼楼再不好,终归也是个安身之处。
顾婉余交代后,就去了前面,十鸢却是忍不住地蹙了下黛眉。
时局不稳,衢州城从不是什么安稳的地界,能被顾婉余特意提出来,只能说明最近衢州城的乱动不小,十鸢回忆前世,她对此事也隐约有点记忆。
陆家替她赎身一事,本来晴娘也还在犹豫,但忽然间,晴娘就同意了陆家的要求,还对她说:
“既然要走,就早点走得干净,也别留在这衢州城,省得碍着我的眼。”
陆行云本就不是衢州城的人,替她赎身后是要带她回长安城的,经过晴娘一催促,十鸢也觉得羞愧,她一方面觉得自己想做清白人家没错,一边觉得自己是抛下了晴娘她们。
但她也被晴娘一手带出来的人,不难发觉了晴娘催她离开的意思,彼时她刚服下药,内劲全失,最是体弱的时候,晴娘怎么会让她在这种情况下赶路?
许是察觉到她的想法,晴娘只皱眉对她说:“你已经不是春琼楼的人,当好你的良家女子。”
冷淡简短的一句话,拦住了十鸢要问的问题。
没几日,陆行云就带她离开了衢州城,对衢州城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也一概不知。
十鸢忍不住地皱眉,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晴娘和顾姐姐这么郑重对待?
十鸢往前面灯火通明的楼阁望了一眼,她深呼吸一口气,不论发生了什么,如今她没有选择离开,总会有机会知道的。
如今她关注的是陆行云。
陆行云替她赎身,另有目的,即使晴娘不同意,陆家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当年李氏挟天子以令诸侯,胡作非为,后来诸王清君侧,李氏倒台后,如今留守在长安城的乃是幽王胥铭泽,幽王是当今幼帝的亲叔父,但谁都知道,从三年前幽王兵入长安的那一刻起,当今的这个皇帝早就名不符实。
如今天下看似一体,实则早就三分,幽王留守长安,而晋王和祁王则是分别割据了西北和东南。
三方勉强维持着表面安稳,但明眼人都清楚,这所谓的安稳岌岌可危。
而衢州城的位置有些微妙,位于祁王领地,也和幽州城接壤。
陆家虽是在长安城,在幽王前却算不得重用,陆行云带她回京城,不过也是为了讨好幽王,或者说是讨好幽王的心腹——戚十堰。
当年戚十堰随胥铭泽兵入长安,等胥铭泽留在长安后,他又回到幽州城替胥铭泽镇守幽州,世人皆知,戚十堰乃是胥铭泽的左膀右臂,由他推举,必然能得胥铭泽的看重。
十鸢望向铜镜,铜镜中的女子和她对视,倏地,她扯唇轻讽。
能让陆行云编出这么一个理由也要替她赎身,自然是因为她这张脸。
戚十堰虽是权高位重,但也算得上不近女色,至今未曾娶妻生子,陆家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戚十堰有位早亡的年少青梅,二人年少相伴相知,感情甚笃,那位女子更是为救戚十堰而死。
十鸢前世见过那位女子的画像。
和她至多只有五分相似,但这五分相似,也足够陆家不惜耗费千金秘密带她回京,给她一个养女的名分,再将她送往幽州城,进献给戚十堰。
她了解陆行云,或者说,她了解陆家人。
眼前摆了一条捷径可走,他们绝不会轻易放弃。
即使晴娘拒绝了陆行云,陆行云也还会再来,十鸢垂了垂头,她忽然叫来诗意。
诗意不解:“姑娘怎么了?”
十鸢握住杯盏,茶水很烫,但她仿佛察觉不到,依旧紧紧握住杯盏,她吩咐:
“去查一下,陆行云如今暂居何处。”
前世陆行云住的是客栈,她不能保证陆行云如今是否还在那个客栈。
诗意有点懵,姑娘不是不想走了么?
但诗意也知道有些问题不该问的别问,她立即点头:“奴婢知道了。”
不等诗意打听来陆行云的住处,十鸢就得了一个消息。
房间内,十鸢惊愕地望向晴娘:
“接待贵人?”
她隐约记得这件事,前世她离开楼中时,的确楼中来了一位贵人,至于这位贵人是谁,十鸢不得而知,彼时她已经不算是春琼楼的人,晴娘自然也不会告诉她,但她记得是顾姐姐接待的这位贵人。
十鸢眸色稍凝,她不解地问:“怎么会是我?”
她便是留了下来,论资格,也该是轮到顾姐姐。
晴娘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没有解释,而是深深地望了十鸢一眼,她冷淡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听命令就是。”
十鸢呼吸一紧,她攥住了手心,她和晴娘对望许久,终是一点点低下头:“十鸢知道了。”
*****
十一月十七日。
白日,春琼楼一片安静,有一行人悄然无声地住进了春琼楼。
梅雨淅淅沥沥地落下。
有人撑起一柄八骨油纸伞,轱辘轮子压在地面上,无声无息地溅起些许水花,银白色衣摆从油纸伞下一闪而过。
命令在前,十鸢心底再是想要报仇,也必须得先搁置。
她既然没有选择赎身离开,就不会忘却春琼楼的规矩。
诗意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她:
“陆公子就住在城西的景福楼。”
衢州城内东贵南富,坊市都在城西,客栈和酒楼也不例外,包括她们春琼楼也是在城西,相较而言,城北的百姓要贫苦许多,是贵人不愿下脚之处。
十鸢闻言,陆行云的住处和前世没有区别,她稍眯了下眼眸。
陆行云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她本来还觉得厌烦,如今想来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至少等她接待完贵人,陆行云应当还会在衢州城。
只要陆行云留在衢州城,她总有取他性命的一日。
相反,陆行云要是回了衢州城,她倒是鞭长莫及。
想至此,十鸢稍稍按捺住急切的心思,她转头,站在楹窗前望向远处的一座院落,诗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
声和她嘀咕:
“楼中白日从未接待过客人,但这一行人是晴娘亲自接待,还安排住进了闻桉苑,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不怪诗意这么惊奇。
春琼楼白日不接客,这后院处住都是些尚未接客的姑娘或者小倌,这还是楼中第一次有外客入住春琼楼。
这和春琼楼一贯的规矩极其不符,楼中生出不解的人不止诗意。
十鸢轻敛眸,不由得把前两日晴娘的命令和闻桉苑的一行人联系在一起。
这就是晴娘让她接待的贵人么?
十鸢收回视线,声音仿若平静:“晴娘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她坐回梳妆台前,侧眸望向六扇屏风上的挂着的苏绣衣裙,上襦下裙,交领右衽,腰间束一根腰带,整体呈胭脂色绢面,和衣裙相陪衬的是摆在案桌上的一套首饰,其中两根玉簪被单独摆出来。
诗意缄默,觉得房间内有点待不下去。
明日就是姑娘的及笄礼,依着楼中的规矩,待及笄礼过后,姑娘也是要见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