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余是宋翎泉从春琼楼赎身带回去,春琼楼一暴露,顾婉余也就暴露在了戚十堰眼下。
如今情况,戚十堰必然是宁可抓错,不愿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的!
十鸢没了平日中的冷静,她紧紧地?盯着晴娘,生怕得到她不想听到的答案。
晴娘沉默了很久,在十鸢快要?松手时,她才语气沉沉道:
“传来消息,戚十堰正在捉拿她,她不知从而提早得到了消息,和诗情一起在虎牙岭上消失了。”
十鸢木然地?松了手,她怔怔地?重复:“……消失?”
消失是什么意思?
虎牙岭难道是什么比青云山还要?险峻之处么?顾姐姐没办法从其中脱身么?
十鸢想问的问题太多,她嘴唇颤抖了两?下,转身就要?离开。
晴娘厉声叫住了她:“站住!”
十鸢堪堪停住了脚步。
晴娘皱眉看着十鸢的背影:“你这是要?做什么?不听命令私自行动么?”
十鸢闭上双眼,她当然听得出晴娘言中的阻止之意,但她难道要?对顾姐姐的处境袖手旁观么?
她做不到。
十鸢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头也没有?回,咬声回答:
“晴娘,我现在没有?任务,能够自由活动。”
晴娘被她一堵,又生怕她当真冲动行事?,中了别人的圈套,不由得气急败坏:“你给我站住!”
晴娘不是不担心顾婉余,但她看得清楚,戚十堰为何要?捉拿顾婉余。
“戚十堰高调下令,一点也不在乎我们?得知顾婉余的下落,难道你还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么?”
就是想要?逼程十鸢回去。
她欺骗戚十堰,最终偷得城防图,一旦她落入戚十堰手中,下场绝对要?比顾婉余要?惨得多。
而且……
晴娘忍不住地?闭上了眼,人的分量也是有?轻重的。
顾婉余和程十鸢之中,如果让她选择只能保全一人,她只会?选择保全程十鸢。
和她是否偏心无?关,程十鸢和顾婉余的重要?性早不能相?提并论。
十鸢握住门,双手的指骨都在泛着惨白,闻言,她觉得荒谬:
“所以呢?晴娘的意思是让顾姐姐替我去死么?”
晴娘眸色冷静,也是冷漠道:“不是替你去死,任务是她自愿接下的,她会?陷入险境,也是她没有?审时度势提早探明情况。”
“戚十堰退兵时,她不是没有?回来的机会?,是她自己选择了继续待下去。”
最后,晴娘冷声质问:
“在你们?踏上这条路时,难道还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么?!”
十鸢忍不住地?掉了眼泪,泪水凉意渗骨,让十鸢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她那双被晴娘称赞最是会?哄骗人的双眸绯红一片,她忍住声音中的哽咽:
“我们?是做好准备了,但顾姐姐她还有?救,不是么?”
不能因为她们?肯赴死,就不管她们?的生死了。
她转过头,冲着晴娘祈求地?喊:“晴娘,求您了,让我去吧。”
晴娘沉默。
她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如今哭着求她,让她去救另一个被她养大的小姑娘性命。
晴娘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
许久,晴娘低声道:“十鸢,前?往幽州城的任务在你接下后,她本不该再执行的,但宋翎泉给了她机会?,后来她又百般恳求,我才会?许可她接下,即使?她如今暴露了,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回来的。”
十鸢彻底怔住。
她没听懂晴娘的言下之意。
晴娘沉默了好久,才和十鸢提起顾婉余的背景来历:
“婉余和我们?都不同,她曾是官家?小姐,家?父官从兵部?侍郎,后来全家?十三口人尽数死于幽王胥铭泽之手,唯独她被主子救下带出了长安城,她也是自己要?求来的春琼楼。”
晴娘说:“我们?得到消息,胥铭泽如今中毒昏迷,她等这个机会?等了太久太久,不亲眼见到胥铭泽丧命,她是不会?回来的。”
顾婉余会?消失在虎牙岭,众人都不得而知她的消息。
晴娘不得不怀疑她是在伺机而动。
——顾婉余做梦都想亲手报仇。
她身负血海深仇,对胥铭泽的恨意,比她们?都要?深刻。
顾婉余已经失去了踪迹,她不能让十鸢再因此?事?也落入危险之中。
十鸢相?信晴娘的话,但同样的,她也知道晴娘必然有?所隐瞒——例如,如今的虎牙岭被重兵层层围住。
她没有?得到相?关的消息,但她了解戚十堰,他既然知道顾婉余消失在虎牙岭,就不会?轻易让顾婉余从中逃脱。
十鸢一错不错地?和晴娘对视,她仿佛要?望进?晴娘的眼底身处,她心底倏然一凉。
——晴娘不会?同意她去虎牙岭的。
十鸢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握紧,指骨透着青色的白,她的脸色和唇色有?一刹间失去颜色,却又在雨夜皑皑下美得惊人,她后退了一步,晴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听见女子轻声说:
“晴娘,我惯来听您话。”
晴娘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她脑海中闪过什么,骤然喊道:“拦住她!”
在绿诣等人出现的时候,十鸢也纵身越出了房门,她站在屋檐上,和晴娘一众人相?对而立,她眸子中格外冷静,她说:
“如今,便?请晴娘许我任性一次。”
话音甫落,绿诣等人倏然觉得浑身发软,不等她们?回神?,眼前?骤然射来一抹冷色,堪堪躲闪过去后,十鸢早不见了身影。
晴娘也躲过了一根银针,她被气笑了:
“不愧是我一手教出来的人。”
她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如今却将暗器对准了她们?。
绿诣服下解药,也轻叹了口气:“是松麻散,她怕是早就知道您不会?答应她前?去,故意和你说话,也是在拖延时间让药效发挥。”
晴娘没好气地?拍了下桌子。
她气恼得不行,绿诣却是忍不住地?笑了声:
“姐姐教导有?方,也该高兴,不是么。”
绿诣望向晴娘:“她既然有?这能耐,你便?让她去就是了,难道你真的要?不管婉余姑娘不成?”
便?是困得住十鸢姑娘一时,也不可能永久困住十鸢姑娘。
晴娘偏过头,最终,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然呢,难道真的让人去拦住十鸢么?凭十鸢如今的能耐,便?是她派了人去,也不一定带得回程十鸢。
翌日,晴娘去了一趟城主府。
胥衍忱笔墨一顿,他偏头朝外看去,许久,他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在某本被翻开的话本中放了一枚书签,低声道:
“第二次了。”
晴娘听得一懵。
胥衍忱没和她解释,他只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看了眼某个魂不守舍的人,淡淡地?命令:
“备马车。”
晴娘和周时誉都是一愣:“主子准备去哪儿??”
“幽州城。”
晴娘下意识地?要?阻拦:“幽州城岂有?衢州城安全?”
胥衍忱平淡地?望了她一眼:
“燕云更安全。”
如今战事?已起,如果他只想要?安全,为何不回到燕云去。
晴娘噤声。
她知道她劝不住主子,主子尚且不良于行时,他都敢远赴衢州城,如今他已经能够独立行走,又岂会?被拦住?
一刻钟后,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周时誉今日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马车驶出衢州城时,他才回过神?。
主子在身体好转,能够离开轮椅时,其实就能离开衢州城了,周时誉清楚主子停驻的原因。
周时誉沉默了很久,他忽然低声问:
“主子觉得十鸢姑娘如何?”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仿佛没有?听见这声问话,在周时誉觉得胥衍忱不会?回答时,马车内才传出来平淡的声音:
“我觉得她如何不重要?。”
周时誉皱眉不解。
帘子被清风拂起一角,周时誉转头,恰好从被掀开的提花帘下看见主子,车厢内灯影昏暗,他脸侧轮廓浓影,微微阖着的双眸也在这一刻缓缓睁开,周时誉听见他说:
“感情一事?某些时候和交易一样,谁有?意就注定谁让步。”
他对她有?意,所以他觉得十鸢如何,不重要?。
她觉得他如何,才是其中关键。
周时誉蓦然一怔。
马车没有?停顿,一路朝幽州城赶去,幽州城和衢州城相?隔不远,在傍晚时分,周时誉一行人抵达幽州城。
和上次来时的低调不同,马车直接朝城主府而去。
相?较于衢州城,幽州城的气氛要?惨淡许多,人们?行走间也要?更谨慎,但岑默军队驻扎幽州城数月,也不曾烧杀抢掠,让不少百姓放下心,于是,起码胥衍忱抵达幽州城时,街道上也出现了行人。
途径某个巷子时,周时誉不由得想起那次他闯入戚府后的情景,忍不住地?问:
“主子,您说十鸢姑娘现在会?在何处?”
从衢州城去虎牙岭,必然会?经过幽州城,她总不能半刻不停留,直接莽入虎牙岭吧?
车厢内,胥衍忱掀了掀眼,他淡淡道:
“她比你想得要?聪慧。”
周时誉一时没听懂。
胥衍忱眸色平静:“将我们?抵达幽州城的消息传出去。”
“她会?来找你的。”
******
十鸢一路都在隐藏行踪,虽然岑默占领的幽州城,但她不觉得戚十堰在幽州城待了数年,会?一点后手都没有?。
她正要?赶赴渠临城,毕竟相?较而言,虎牙岭离渠临城更近。
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计划在她听说祁王到了幽州城后立时发生了变化,晴娘会?阻止她前?往虎牙岭,所以她才会?连夜离开衢州城。
衢州城是晴娘的大本营,她敢在衢州城久留,晴娘就能一夜找到她。
但有?一人绝对不会?阻止她去救顾姐姐。
日色渐暗,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四周有?风声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城主府的某个院落,悄无?声息地?攀上一个人影。
周时誉才回到院落,就在屋檐下看见程十鸢,她穿着一袭暗色劲装,半点没有?在主子前?的乖顺温柔。
十鸢见到他时,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
“我要?去渠临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悄无?声息地?潜入?”
如今的渠临城被重兵把守,只凭她自己的能耐,未必能闯得进?去。
但让她意外的是,周时誉没有?回答她,而是一脸欲言又止地?让开了身。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人,他站在门口,眉眼清隽,却许是被一抹暗色挡住,于是那抹清隽也变得不清晰,他声音如常地?清润:
“十鸢为何不来问我?”
认出来人?,十鸢浑身顿住,她有一种?心虚,让她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但十鸢竭力按住了这种?冲动,胥衍忱望过来的视线轻轻淡淡,却?是?让她双脚钉在了原处,十鸢咬住唇,堪堪道:
“……公子?。”
周时誉爱莫能助地退了出去,霎时间,院落中内只剩下十鸢和胥衍忱二?人?。
十鸢心底苦恼,她怎么一时脑子?抽了,自投罗网了呢?
胥衍忱缓步靠近,屋檐下的灯笼也照亮了他的脸,他语气不轻不重,仿若含了些许自嘲,也仿若只是?平常:
“原来十鸢还记得我这位公子?。”
这话……
十鸢没法?当他没有情绪,她有点呐呐地埋下头:“公子?……您明知我要做什么……”
胥衍忱偏头问:
“所以呢?”
十鸢没听懂,她迟疑地说:“我怕您会和晴娘一样?拦住我。”
话音甫落,院落内变得安静下来,许久,胥衍忱轻笑了一声,十鸢却?未从中听出什么笑意,她有些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胥衍忱耷拉下眼皮,恹恹道:
“你肯来见周时誉,却?不肯信我。”
她如果信他,在晴娘阻拦她时,她就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她完全可以来找他下令。
她明确知晓晴娘不会抗令。
十鸢呆住,半晌,她才能理解胥衍忱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微微睁大了双眼,不敢确认地问:“公子?的意思是?,您不会阻拦我去救顾姐姐?”
胥衍忱反问:
“为什么要拦?”
这次和她去青云山不同,那仅仅是?在帮他求医,所以,他能有立场和理由去阻止她。
十鸢呼吸稍轻,终于知道自己是?闹出了乌龙。
她颇有点不敢对上胥衍忱的视线,她难得有点臊得慌,脸上绯红一片,她快速走了两步,下意识地走到胥衍忱身后?,抬手?之时又落个空。
她忘了——解毒后?,胥衍忱已经不需要轮椅了。
她想讨好他,一时都没有办法?。
胥衍忱的位置恰好将她眸中藏着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叫胥衍忱心底不轻不重地堵了一口气。
她承诺他不会再有下次,结果没有做到,临到头来,却?仿佛是?他欺负了她一样?。
许久,胥衍忱仿若被?风吹得呛咳了一声,他偏头,脸色透着些许白,十鸢不由自主地蹙起黛眉:
“夜深露重,公子?怎么不披一件披风?”
胥衍忱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和他衣袖交缠的手?指,垂眸低声道:“是?我一时疏忽。”
两人?仿佛都忘记了适才的话题,十鸢匆忙地拉着他往他的院落去,胥衍忱也顺从地和她往外走。
期间,胥衍忱替她指了方向,一路通顺地到了胥衍忱的院落。
胥衍忱的侍卫看见她忽然冒出来,也没有觉得诧异,胥衍忱每晚都要喝药,十鸢亲眼见他喝药躺下,他脱了外衫,越发显得身姿单薄羸弱,浅色的里衣衣襟未拢严实,隐隐约约露出些许冷白的肌肤。
十鸢没敢细瞧。
春琼楼是?有小?倌存在的,那些小?倌能在一群才情出众的伶人?间出头,姿色自是?格外了得,她见得多,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有那么一刹间,她好像意识到寻欢作乐的那些人?的乐趣,未褪尽的衣衫和冷淡矜贵的眉眼相衬,格格不入又恰到好处地相得益彰。
胥衍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视线轻掀:
“怎么了?”
十鸢手?指微不可查地一颤,她瞬间矢口否认:“没有。”
胥衍忱半信半疑,他顺着女子?适才的视线往下看去,视线一凝,他忽然觉得嗓子?有些痒。
十鸢没在胥衍忱的寝室久待,身后?传来某人?意味不明地嘱咐:
“夜深了,别乱跑。”
十鸢听得懂。
出了房门,她找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房间,在婢女退下后?,下一刻,她也消失在了房间内。
须臾,她出现在之前的院落。
一枚暗器打破了院落的安静,周时誉低骂了一声,从房间内出来,他看见了游廊上的十鸢,低骂声堪堪停住,些许不自在地问:
“你怎么在这儿?”
十鸢瞪了他一眼,恼得脸都飘上些许薄红:
“没义气,亏我还特意来寻你,你明知公子?在等我,也不知暗中给我提个醒!”
周时誉替自己不平:“我想给你提醒,也得有个机会。”
她入城后?就将行踪隐藏起来,他能找得到人?么?
十鸢依旧觉得郁闷。
周时誉却?是?逐渐沉默下来,他这个时候也知道了为何主子?会笃定十鸢会来找他。
周时誉抬头朝虎牙岭的方向看去,他声音冷静:
“你即使找到她,她也不会和你回来的。”
他比谁都知道顾婉余想亲手报仇的决心。
十鸢听烦了这种?话,她眸色也冷淡了下来:“她不肯回来,我们就对这件事熟视无睹?”
周时誉没反驳她的话,他不在乎外人?怎么看待她,许久,周时誉低声道:
“主子?昨日就答应了我,让我带人?
去接应她。”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十鸢闹了这一番,他现在早该出发了。
十鸢呃声。
她偏头看向周时誉,其实她一直都不怎么了解周时誉,她只知道顾姐姐和周时誉有过纠缠,这番纠缠因谁而起,她也不清楚。
依着她的性?格,她本不该来找周时誉的。
因为她对周时誉不了解,在她忤逆晴娘的命令而行时,对她来说,周时誉也都在这时变成了她不信任的人?。
但她相信顾姐姐不会看错人?。
至少在想让顾姐姐活下来的这件事上,她和周时誉应该会达到共识。
在得知周时誉也会前往虎牙岭后?,十鸢老老实实地在城主府睡了一夜。
翌日醒来时,她就听见外间公子?和别人?的对话声,出了房门,她也瞧清了和公子?谈话的是?谁。
气温早渐渐回暖,岑默手?中摇着一柄折扇,配上他一袭不变的青衫,颇有点文?弱之态,他脸上是?一如往常的笑:
“十鸢姑娘醒了。”
位置的原因,让岑默先发现了十鸢,胥衍忱也转头望过来。
十鸢自然而然地站到了胥衍忱身后?,她对着岑默点头示意,下意识地望了眼胥衍忱面前的茶杯,在见到杯中不再冒着热气时,习惯地替胥衍忱重新倒了杯茶水。
岑默见十鸢习惯成自然的举动,轻微地挑了下眉梢,他握住他那杯微凉的茶水啜了口。
岑默放下杯盏,他问向十鸢:“听主子?说,十鸢姑娘想去渠临城?”
十鸢终于知道岑默为何这么早会出现在这里了。
“岑大人?有办法??”
岑默自然有。
说到底,十鸢的目的就是?要救那位婉余姑娘,如果他趁机发兵,戚十堰自顾不暇,当然没有精力再去围困顾婉余。
但岑默不会这么做。
任何一场战争都会有无数人?丧命。
顾婉余或许对十鸢来说很重要,但不值得他拿手?底下数万士兵的性?命去救。
岑默平和道:“想混入渠临城不难,十鸢姑娘在快到渠临城时,会有人?接应你的。”
周时誉这时也不由得朝岑默看过来。
岑默阴恻恻勾唇:“十鸢姑娘混入渠临城,自是?容易,我可没办法?叫周将军也能领人?一起进去。”
那么容易就能叫一堆人?潜入,他还需要等待什么时机,不如叫渠临城直接打开城门迎接他入城算了。
周时誉暗自堵了口气。
他有理由怀疑岑默还在记恨他。
胥衍忱放下杯盏,杯底和石桌相碰发出轻微的响声,叫四?周谈话声一顿,众人?都安静下来,胥衍忱转头望向十鸢,他或许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只化?成一句低声:
“我在幽州城等你,平安回来。”
十鸢如今满脑子?都是?顾婉余,堪堪应声,就转身离去。
她走后?,院落中有一时间的安静。
岑默挑了挑眉,他意有所指道:“主子?今年二?十有七,也是?当立王妃的年龄了。”
这话说是?试探,不如说是?挑明胥衍忱的心思。
胥衍忱淡淡地敛眸,没有回应也没有否认岑默的话。
岑默心底了然,却?未必认同。
王妃二?字说得轻松,但如今主子?已经解了毒,身体无恙的情况下,一旦此战赢了,外界对主子?只会越来越关注。
同样?的,对王妃之位虎视眈眈的人?家也会越来越多。
说到底,十鸢姑娘即使功劳再甚,她依旧势单力薄,想要坐上王妃之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主子?到底不是?胥铭泽,能杀得所有人?不敢冒声。
但要说艰难,也不至于。
如今到底不是?和平时期,在战争四?起期间,某些人?的声音也不是?很重要,这件事终究是?要看主子?的心意。
抛开这些不提,便只说十鸢姑娘,她对主子?的确忠心,但她当真愿意当这个王妃么?
人?一旦有能力,是?不愿再被?拘于一片窄小?天地间的。
将她困于后?宅,对十鸢姑娘来说,未必是?一件幸事。
于岑默而言,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让十鸢姑娘重归于后?宅,浪费掉如此人?才,这绝对是?一个得不偿失的决策。
胥衍忱拨了一下杯盏,里面的茶水又有些凉了,他脸上也有些意兴阑珊的冷淡,和在十鸢面前时些许不同。
片刻,胥衍忱朝周时誉看去:“你该出发了。”
周时誉领命而去。
岑默也准备退下,转身之际,他听见胥衍忱不轻不重的声音:
“如今的进度有些慢了。”
岑默微不可查地一顿,他低垂下头:“属下知道了。”
四?下没了人?,胥衍忱一人?独坐在石桌前,轻微往后?靠去,仿若依旧坐在轮椅上一样?。
他望向那杯彻底放凉的茶水,杯中茶水清淡,仿佛能照清人?的模样?,他眸中情绪意味不明地低声:
“晴娘么……”
在十鸢一路赶往渠临城的时候,江见朷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穿梭在人群中,身上的挂旗都不见踪迹,时不时地回头朝后?看一眼,待看清一路不停追逐他的人时,不由得低骂了一声。
一路跑到城外郊区,江见朷的路被彻底围堵住,他蓦然停住。
前后?左右都是人,显然在此等了很久,江见朷额角轻微抽疼,他转身朝某人拱手:
“青山城城主从?不踏出青山城,江某何处值得虞城主亲自来?一趟?”
虞听晚坐在树干上,她背后?趴着一条红蛇,不止如此,四周地面草丛中也隐约传来?蛇信吞吐的声音,闻言,她掩住唇笑了笑,眸眼却是冷极:
“让人夜闯城主府时,我以?为江神医就已经算到今日结果了。”
江见朷嘴角一抽。
他最不喜别人叫他神医,他不信虞听晚不知道?,偏她故意?挂在嘴边。
虞听晚跟踪江见朷一路了,最初十鸢和江见朷一路而行时,她是没有找到二?人的,但她不傻,不论二?人从?哪条路而走,最终都会到达一个目的地。
她虽不解江见朷为何留下燕云的线索,但两城开战后?,祁王身在衢州城的消息不是秘密。
她甚至比江见朷二?人还要?早到一步衢州城。
虞听晚很清楚,在祁王和幽王正对峙的情况下,祁王没有必要?再招惹一个青山城,所以?她没有打草惊蛇,在见到江见朷后?,一切脉络就变得清楚了。
虞听晚居高临下地望向江见朷:
“小贼,你要?我的血做什么?”
江见朷见她阵仗这么大,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也笑了:“我给你送了一个你心心念念的继承人,虞城主不该感谢我么?”
虞听晚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青山城城主继位的秘密,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拿下他!”
虞听晚不是一人出城,她有贴身而行的侍卫队,命令一下,围住江见朷的人就倏然上前逼近。
江见朷不慌不忙,他扔出一个药瓶,瓶身落地崩碎,药粉洒了一地,四周毒蛇慌乱地退去,虞听晚脸色微微一变,她身上的红蛇也不安地直起身子,蛇信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
虞听晚的视线不由得望向洒在地上的药粉。
江见朷的武功不行,但一身毒粉让想?接近他的人也是束手无策。
虞听晚脸色不是很好看,她的红蛇本就是致毒,结果一个江见朷居然就让她的红蛇产生?了危机感。
下一刻,虞听晚亲自翻身而下,她最擅长使用长鞭,恰是最适合对付江见朷的人。
长鞭破风而来?,江见朷见其上倒刺,冷不丁地吸了一口?凉气,这要?是被抽中,便是不死,也绝对不好受。
江见朷慌忙地躲开,再不复从?容淡定,急忙忙地喊道?:“喂喂喂,虞城主,有事?好商量,何必打打杀杀的?”
虞听晚理都没理他,一鞭子横扫而出,江见朷再是匆忙躲过,也被鞭尾抽得哇哇乱叫。
一刻钟后?,江见朷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他手脚都被捆住,除了嘴,没一处能动弹的,整个人不断全身挪动,他一脸丧气地叫唤:
“虞城主有话不妨直言。”
虞听晚收起长鞭,她抚了抚适才有些凌乱的发髻,轻抬下颌问:“你要?我的血做什么,特意?让她在我面前露面,又有什么目的?”
她不信江见朷是什么好人。
江见朷唇角的笑一敛,又仿佛如常,他说:
“虞城主何必追根究底,对于你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
“至于你的血,我苦研医术十数年,但从?未见过娆疆蛊虫,不过一点好奇心罢了。”
虞听晚信他就有鬼了。
她没管江见朷的废话,朝江见朷的脸上伸出手,她指尖不知何时出现?一枚蛊虫,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往下爬,江见朷的脸色微微一变,他急促低声道?:
“虞城主这是想?要?我的命?”
他呼吸些许混乱,但与其说他是害怕蛊虫,不如说是他在担心会暴露什么。
虞听晚理都没理会他,任由蛊虫爬到江见朷的脸上,片刻,无事?发生?,她轻扯唇:
“果然如此。”
和她相比,江见朷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堪。
虞听晚站直了身子,她轻飘飘道?:“娆疆之人么。”
江见朷没有再否认,因?为他知道?,他的否认不会再有用。
“娆疆之人很少出入中原,但你神医之名传出来早有数年,我青山城和娆疆素有渊源,江神医是想重返娆疆?”
江见朷扯唇,他冷淡道?:“虞城主想?再去一趟娆疆吗?”
闻言,虞听晚不适地皱起眉头。
她没去过娆疆,但只听父亲隐晦提起过,就对娆疆避之不及。
江见朷没有半点意?外,他只是道?:
“虞城主都不愿再去一趟娆疆,怎会觉得我会想?重返娆疆?”
虞听晚被堵住,她扫了一眼江见朷,轻微颔首,有人上前砍断了捆住江见朷的绳子,虞听晚退后?了一步,不肯再接近江见朷,她稍微眯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