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晴雯要肩负给胥铭泽和?许晚辞送暮食的职责,胥铭泽的药也是由她负责煎熬,她拎着食盒,快步朝营帐走去。
所有的膳食都要被经过检查。
今日守在外面的是林二,晴雯心底对他有点怵得?慌,但晴雯没有表现?出来?,她一如既往地恭敬垂头,将食盒打开,让林二检查饭菜是否有问题。
试毒的银针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林二也不觉得?意外。
他往食盒中看了一眼,忽然问:
“这一碗药是给谁的?”
晴雯呼吸稍停,她双手依旧稳稳地拎着食盒,闻言,她低声道:“这是大?夫给王妃开的补药。”
林二眯着眼眸看向她:“之前怎么没见过?”
晴雯无?声地咽了咽口?水:
“这是大?夫今日替王妃诊脉时,觉得?王妃这段时间?耗费心神过多,才特意交代下来?的。”
林二没有再问她问题,他只是朝药碗旁边的勺子上看了一眼,注意到这一点,晴雯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都仿佛停止了下来?。
许久,又?仿佛只是一刹间?,林二偏开身子:“进?去吧。”
晴雯僵直着身子,仿若如常地踏入了营帐,林二看着她的背影,停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营帐内,晴雯将膳食和?药都摆出来?,见许晚辞正在替胥铭泽沾水润唇,她见得?多了,心底也难以生出波澜,晴雯低声道:
“王妃,大?夫说,您的身体太弱了,长久下来?,不等王爷醒来?,您就要病倒了,这是大?夫给您开的补药,您趁热喝了吧。”
补药的确是大?夫开的,晴雯说得?一点也不心虚。
许晚辞某些时候的确是个好伺候的主子,见晴雯端来?药,即使她嫌弃药苦,厌弃极了药味,也是一勺勺地将药送入了口?中。
晴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掩住眸中情绪埋下头。
等许晚辞喂胥铭泽喝完了药,晴雯才将碗筷一起收起来?退了出去。
夜色渐深,晴雯躺在床榻上,她在一片黑暗中睁着眼,半点困意都没有。
忽然,外
面生出了喧闹声,火光四盛,透过营帐照进?来?,将所有人都吵醒,她们慌乱起身:“怎么回事?”
有人侧耳仔细去听?,半晌,那人有些迷茫地转过头:
“好像是外面的人在喊,王妃晕倒了。”
她们看向晴雯,毕竟晴雯是照顾许晚辞的人,晴雯也立刻拍了拍脸,一脸震惊地快速起身。
晴雯看似慌乱地收拾好自?己出去,心底对这番场景一点都不意外。
许晚辞的身子不抵胥铭泽,只需要一点点剂量的毒药就有可能要了许晚辞的性命。
晴雯为了错开时间?,她已?经尽量地稀释银针上的毒,再由勺子浸泡,其实根本不剩多少毒,但即使如此,许晚辞依旧是连一日都没有撑过去。
外间?的混乱声也传入了十鸢耳中。
十鸢忍不住地蹙起黛眉,公子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似乎有人从不远处经过,声音隐约传了进?来?:“王妃晕倒了,快去叫大?夫。”
隐隐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十鸢一怔,能被叫王妃的只有一人,许晚辞晕倒了?
十鸢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机会,眸色立时凝住。
此时约是丑时末,外间?有些混乱,但看守营帐的士兵依旧坚守在原地,甚至还进?来?查探了一番,十鸢等人出去后,才抬起头,她张口?吐出一块刀片,刀片精准地落在她手中,她手腕硬生生地铁链中转了一圈,皮肉撕扯,疼得?她脸色发白,指尖的刀片悄无?声息地卡在了铁链的缝隙处。
不知过去了多久,十鸢终于听?见一道细微的声响,她眸色一凛,翻手握住铁链,没有让铁链落地发出声响。
十鸢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她来?不及看身上的伤势,轻手轻脚地走到帘子前。
她听?了两日的脚步声,几乎一刻钟左右就有士兵巡逻至此,刚才的士兵刚走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十鸢没有着急,她默默地等待下一波巡逻的士兵经过此处。
她透过帘子缝隙,冷冷地看向把手营帐的两位士兵。
十鸢清楚,她必须要快。
几乎是巡逻的脚步声刚过去,她立即闪身而出,左右分别一记手刀劈在了两个士兵的后颈处,她轻轻扶着两人倒下,动?作间?不由自?主地扯开伤口?,她额间?溢出些许冷汗。
她迅速地分辨了一下,找到了顾姐姐被关押的营帐。
没等看守之人反应过来?,迅速解决了二人,闪身进?了营帐,顾婉余和?诗情也是被绑住,两人身上都是遍布伤痕,十鸢咬牙,给二人松绑。
顾婉余忍住伤口?的疼意,她从发丝间?一抹,手中顿时出现?数根细如毛发的银针,她在诗情和?十鸢身上快速地扎了几针,忍不住低骂了一声,才问:
“外面发生了什么?”
十鸢摇头,她谨慎地压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
她朝顾婉余看去,彼此对视间?,顾婉余呼吸一顿,只听?十鸢格外冷静道:
“顾姐姐,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第66章
戚十堰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到了许晚辞的营帐,许晚辞毫无意识地躺在床榻上,脸色煞白一片,她唇角溢出些许殷红,戚十堰的脸色铁青到极点:
“怎么回事?”
大夫满头大汗:“回将军,王妃这?是?中毒!和王爷所中之毒乃是?同一种!”
戚十堰一颗心倏然往下沉,中毒?
他脑海中陡然闪过什么,戚十堰蓦然转身:
“快去?牢房!”
大夫被留在营帐内给许晚辞解毒,戚十堰转身快步离开,晴雯望着将军的背影,在低头看向?昏迷不醒的许晚辞,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
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希望姨娘能把握住时机。
牢房处一片狼藉,只有看守的士兵软软地倒在地上,戚十堰的脸色彻底冰冷,他双手?握得劈里啪啦地响,声?音低沉得让人不寒而栗:
“……程、十、鸢!”
许晚辞刚中毒,程十鸢就趁机逃出,戚十堰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这?是?个巧合。
戚十堰冷冷地看向?眼前一幕,脑海中却是?格外冷静,虎牙岭连绵不绝,下山之处其实不止被他们?困住的那里,只不过其余下山的地方都需要跋山涉水,没有一年半载很难出山。
但相较而言,却是?安全得多?。
她们?选择下山被捕,如今又刻意闹出乱子逃走,目的是?什么?
戚十堰忽然脸色一变,转身快步朝主帐走去?,人还未靠近就听见一阵破风声?,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光,戚十堰立即侧身避开,他死死地盯着落地的那根银针。
泛着黑色的银针格外眼熟。
让戚十堰立刻想到了程十鸢被刺客挟持走的那日情景。
戚十堰脸色一点点归于平静,他抬头望向?挡在他眼前的人,所以,当日想要他性?命的人其实是?她。
十鸢和戚十堰相对而立,彼此对视间,眼底尽然全是?冷意,面对四周士兵的围困,十鸢也没有一点紧张和不安,她撕下一截衣袖,把手?中的刀柄和手?绑在一起,动作间撕扯到身上的伤,有鲜血顺着白净的里衣落下,轻易染了一片红。
她遍体鳞伤地站在他眼前。
戚十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没有一丝动容地看着她:“你觉得你逃得出去??”
十鸢的青丝也被一根布条束起,微风拂过她的眉眼,没有半点往日的痴缠,只余下些许冷冽,她平静地和戚十堰对视:
“爷说错了一点,我不需要逃。”
戚十堰微微皱眉,一时间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他知道?程十鸢是?在拖延时间,但胥铭泽身边有林二等一众亲信保护,其实,他对胥铭泽的安危不是?那么担心。
除了程十鸢,她们?也只有两个人,想要刺杀胥铭泽,不亚于是?自投罗网。
戚十堰眸色渐渐冷凝,他抬手?下令:
“拿下她。”
众人一拥而上,十鸢堪堪侧身,抬手?横刀而挥,她蓦然偏过脸,躲过一柄刀刃,饶是?如此,她仿佛依旧能感受到到刀锋的凌厉,脸上隐约有一阵刺疼。
涌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十鸢心底默默数着时间,隔着火光和戚十堰对视。
戚十堰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忽然听见程十鸢提声?道?:
“爷转头看看吧。”
戚十堰倏而转头,瞳孔骤然一缩,远处火光四起,即使离得这?么远,他们?依旧能看见浓烟冒起。
那是?——粮草之处!
粮草之处,诗情气喘吁吁地扶树而立,见火光四起,她无力地倒在树干上,却是?畅快地扯唇笑起来。
“走水了!快救火!!”
整个军营倏然间全部?惊醒。
四周士兵呆愣,十鸢来不及喘息,因?为戚十堰陡然袭身而来,十鸢艰难地挡住戚十堰的攻势,论正面对敌,她本就比不上戚十堰,遑论她现在一身的伤。
戚十堰没有听到看守粮草的士兵传来呼救声?,他一把攥住十鸢的手?腕,十鸢仿佛猜到他要做什么,手?骤然一松,刀刃掉落,落地之前,她倏然抬脚一踢,刀锋直冲戚十堰面部?而去?,戚十堰险之又险地避开,不得不放开对她手?腕的桎梏。
但下一刻,他手?掌顿时转向?,直接携住她的脖颈,十鸢贴身而上,她毫不顾忌地双腿缠上他的腰肢,二人仿佛是?交缠在一起,在戚十堰愣神时,她猛然甩袖,袖箭立时迸射,十鸢脚尖狠狠一踢,踩在戚十堰腰腹上,她仿佛听见戚十堰闷哼了一声?,但十鸢头也没回,借机彻底远离了戚十堰。
十鸢有一刹间脱力,她呼吸不稳地站在众人之间。
戚十堰黑脸:“你——”
十鸢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蓦然勾唇轻笑了一声?,微微
低垂着白皙的脖颈,她笑得颇有些放纵肆意,却仿佛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在其中,她黛眉姣姣,这?一刻,在夜色中,她美得格外惊人,她说:
“我这?等下三滥的人,当然不会正大光明的手段,让爷看笑话了。”
戚十堰说不出为什么,他只觉得胸口堵了一口闷气,不上不下憋得慌。
对着这?样的程十鸢,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一张脸沉了下去?,他眸色沉沉地看向程十鸢。
就在这?一刻,四周的士兵忽然低低地惊呼起来,十鸢越发?退后了一步,戚十堰警觉,就见四周士兵浑身发软地倒了下去?。
戚十堰皱眉:
“你又做了什么?!”
十鸢望向?不远处浓烟,戚十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十鸢勾唇,她不紧不慢道?:
“我说过,我不需要逃。”
她烧粮草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引开他们?,她们?需要的是?这?阵烟。
她也说过,她这?等人哪里会?用正大光明的手?段。
是?戚十堰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吃亏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么?
蓦然,远处有一记信号灯发?出,烟火在空中炸开。
戚十堰骤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转过头,仿佛听见远处传来号角的声?音,他脸色彻底冰寒下来:
“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
十鸢握紧了手?中的刀柄,浑身紧绷,对峙戚十堰,她没有一刻放松,闻言,她平静地问:
“听闻爷无往不胜,但如今,爷还有兵力阻挡我燕云大军的来袭么?”
主帐处,顾婉余到的时候,四周没有一个人看守。
她险些以为是?遇到了埋伏。
但顾婉余记得她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她咬牙潜入了营帐,等看见胥铭泽没有意识地躺在床榻上时,顾婉余才意识到,这?里居然真的没有人防守。
顾婉余整个人都是?一愣,她顺手?在胥铭泽的脸侧一抹,没有人皮面具,不是?别人刻意伪装。
她没有犹豫,匕首狠狠插入胥铭泽的脖颈,她甚至不放心地转了一圈,不管有没有埋伏,等人死了,即使有埋伏也晚了。
但直到顾婉余离开了主帐,也没有遇到一个人阻拦。
她整个人都有点懵。
堂堂幽王,居然没有人暗中保护么?
在她离开不久后,有一个人缓缓地走到明处,如果晴雯看见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是?谁。
林二平静地看着顾婉余的背影。
他掀开帘子踏入主帐,看见胥铭泽鲜血横流的脖颈,确认人死得不能再死,他才陡然提声?:
“来人!王爷遇刺,捉拿刺客!”
顾婉余离得有一段距离,也听见了这?一声?捉拿刺客,巧合得让她心底纳闷,她按住不解,快速地朝约定好的地方退去?。
在顾婉余撤退时,十鸢依旧在和戚十堰对峙,在听见她的话后,她明显感觉到戚十堰下手?不再留情。
也是?这?一刻,她才确认,戚十堰刚才的确因?为她一身的伤不曾对她下狠手?。
但那点隐晦不得而言的怜惜也只截止到此刻。
十鸢忍不住咬唇,咽下喉中涌上来的血腥味,她手?脚都有那么一刻发?软,十鸢知道?,她必须要找到机会?离开。
她不能被留下,她不能成为戚十堰手?中的人质。
十鸢狠狠咬唇,唇瓣被她咬得血肉模糊,见状,戚十堰眸色一冷,他下手?越来越狠。
她对自己?都没有一点心软,谈何让别人心疼怜惜她。
戚十堰欺身上前,手?中刀柄翻转,和女子错身之际,剑锋蓦然回转,皮肉被割破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清楚,女子仿佛低低闷哼了声?,她竭力地忍住疼意,煞白的脸色在戚十堰眼前一闪而过,他堪堪垂下眼眸。
十鸢的手?臂瞬间无力垂下,她立即换了一只手?握住刀柄,想要挡住了戚十堰的剑锋,但她伤势严重,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朝她而来,她呼吸有一刹间骤停。
然而这?时,她忽然被一阵力道?推开,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在这?一刻格外清晰。
十鸢蓦然回头,就见晴雯挡住她前面,剑锋从她体内穿过,鲜血顺着剑刃一滴滴地落下,十鸢心脏停了一刹间。
四周仿佛都陷入了安静。
戚十堰也愣然地看着这?一幕,他记得晴雯,当然知道?她在戚府伺候了数年,自然也知道?她的忠心。
不论是?有人给顾婉余通风报信,还是?许晚辞中毒,明明晴雯是?最可?疑的人,但戚十堰从未怀疑过她。
戚十堰的声?音在风中有些破哑:
“为什么……”
晴雯牢牢地抱住戚十堰的手?,她没有回答戚十堰的话,鲜血堵住了她的嘴,她一张口就有无数鲜血落下,她艰难地说:
“……姨娘……快走……”
“快、走……”
十鸢木木地望着这?一幕,晴雯的声?音砸醒了她,她呆滞地从地上爬起,头也没回地撤离,眼泪毫无意识地落下,滴在脸上、手?背上,灼热得仿佛要把她烫伤,她脚步越来越重,仿佛要把她拖垮。
戚十堰没管程十鸢,他只是?沉默地望着呼吸渐渐虚弱的晴雯,他重复地沉声?问:
“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他。
晴雯又疼又愧,她泪流满面:“……将军……对不起……对、不起……”
戚十堰狠狠地闭上了眼。
晴雯倒在了地上,她仰头望着天空,乌云蔽日,就像是?她初入戚府那一日,那日她觉得她以后终于有了安稳之处,即使漫天乌云也挡不住她的好心情。
她虽然是?一个奴才,但她以后要伺候的可?是?戚将军。
是?她们?幽州城的守护神。
她是?幽州城人。
她和所有幽州城百姓一样,知道?幽州城是?幽王的封地,但她们?都以戚将军为傲。
人在死前或许真的会?走马灯,晴雯好像看见了晴念,也看见了许多?她熟悉的人。
曾经她出门买东西,听闻她是?戚府的人,城内百姓总是?会?给她便宜好多?。
可?是?那些人全部?被将军抛弃了。
她终于也明白——
“将军……你是?王爷的将军……不是?、我们?的……”
他可?以听命保护她们?,也可?以听命放弃她们?。
——她们?没有守护神。
晴雯的手?砰然落地,她闭上眼,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第67章
夜色渐深,她们约定?好一路向南集合,浓烟依旧茂盛,十鸢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她踩在树干上,往日身轻如燕,如今却觉不堪负重,她眼前好像看见了人,也终于控制不住地跌落下来。
十鸢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传来慌乱的:
“十鸢——”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她却是?筋疲力尽,没有一点力气去回应。
有人接住她。
十鸢觉得浑身都在疼,说?不出来的疼,细细密密的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她跌落在来人怀中,身上的血渍立刻染红了来人的衣裳,来人呼吸一滞,低声喊她:
“十鸢?”
十鸢眼神空洞,公?子的脸庞轮廓出现她的视线内,十鸢再也控制不住,她攥着胥衍忱的衣袖,眼泪不由自主地砸下来,她口中艰难地发出无?意义的哭声。
胥衍忱抱着女?子,一点点拂开黏在她脸上的青丝,他看见她遍体鳞伤,听见她说?:
“……公?子,我好疼啊……”
她的眼泪没有一点停顿地砸下来,胥衍忱心?下泛起些许疼意,他甚至不敢碰她,她好像浑身都是?血,唇瓣也看得见血肉,她好像不止是?疼,她从?未这样失态过,仿佛是?要把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清的压抑。
胥衍忱将人一点点扣入怀中,他低声又不断重复:
“没事了,没事了。”
顾婉余和诗情都站在不远处,尤其是?顾婉余,她听出十鸢哭腔中的悲恸,不由得怔愣住。
她是?了解十鸢的。
不论十鸢对戚十堰一群人是?如何冷心?冷情,但顾婉余知道,十鸢骨子里是?个极其看重情义的。
她会因?为晴娘救了
她一命,对晴娘言听计从?。
会因?为自己身陷险境,而不顾自己安危地跋山涉水来救她。
她现在哭得这般伤心?,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婉余若有所感,她朝军营处转头看去,她想起了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婢女?,不由得渐渐沉默下来。
许是?力竭,又许是?难过,十鸢很快失去意识。
胥衍忱垂眸,一点点抚过女?子的眉眼,他衣裳被血色染得一片狼藉,许久,他打横抱起女?子转身离开,头也没回,声音却是?极冷,让人隐约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
“告诉岑默,带戚十堰来见我。”
顾婉余和诗情恭敬地埋头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路:“是?,属下领命。”
顾婉余心?下狠狠一跳。
戚十堰的能力摆在那?里,除了一条愚忠外,几乎没有不好,而对上位者来说?,愚忠并不是?一件坏事,甚至他们乐见其成。
顾婉余从?周时誉偶尔透露的态度中,也隐约可以?猜得到主子对戚十堰也不是?没有招募之?意。
西北那?位对戚十堰的招揽更是?摆在明面上,求贤若渴。
顾婉余想起刚才主子话音中透着的冷意,不由得低垂了垂头。
今日后,恐怕主子对戚十堰再无?招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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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默是?个很会抓住机会的人,得知十鸢的计划后,他当机立断地吩咐底下人做好准备,几乎在看见信号时,就立刻传令进?攻。
幽州军虽然?中了松麻散,但也不会没有一点反击之?力,不过对于岑默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胥衍忱的命令传来,岑默有些意外地颔首,吩咐下去:
“传令,活捉戚十堰。”
戚十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柏叔来找到他。
这一场战事来得太突然?,他们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柏叔也看见了晴雯,他来不及震惊,拉着戚十堰往回跑:“将军,燕云军来了,我们快走!”
浓烟茂盛,柏叔不断地呛咳,拼命地拉着戚十堰往后拖去。
然?而,噩耗不止这一个。
有人匆忙跑过来,惊慌失措地指着身后:“将军!王爷、王爷他……”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戚十堰终于被叫回神,他又看了一眼晴雯的尸体,转身朝主帐快步走去,下令道:
“传令,让大军立即撤回渠临城!”
但等到他走到主帐时,不由得僵硬住,鲜血从?胥铭泽的脖颈不断往下流,流了一地殷红,血腥味浓郁得仿佛化不开,林二等人一脸沉重地守在一侧。
戚十堰闭了闭眼,他蓦然?转头看向林二:
“到底怎么回事。”
林二领着一众胥铭泽的心?腹,却没有拦得住两名刺客,根本是?荒唐。
或许,戚十堰该问:“为什么。”
林二沉默不语。
戚十堰冷声道:“来人,收押林二等人,听候发落。”
林二被人围住时,他也没有抵抗,他只是?看向戚十堰,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嘲讽:
“谁人比得上戚将军。”
“人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但在戚将军眼中不过尔尔,就算妻子被藏三年,依旧能心?无?芥蒂地继续效忠。”
林二低头闷笑起来,身子都在颤抖:
“我也奇怪,他在虐杀我胞弟之?后,居然?还敢用我?”
他兄弟三人跟了胥铭泽十年,兄长为了胥铭泽战死沙场,他亲弟弟林三被胥铭泽派去保护许晚辞,许晚辞被劫后,被胥铭泽虐杀致死。
戚十堰居然?还会问他为什么?
简直可笑。
林二曾经被戚十堰折断的手腕隐隐作疼,他嘲讽嗤笑,胥铭泽不过把他们当狗而已,难道值得他效忠么。
林二被押下去,他一点也没有反抗,只是?在和戚十堰错身而过时,冷声讽刺:
“戚十堰,你不愧是?他麾下最听话的狗。”
那?日,胥铭泽下令,他是?真心?想要杀了戚十堰。
因?为只要杀了戚十堰,胥铭泽根本抵挡不住燕云和西北大军。
在林二被带下去后,胥铭泽之?死根本瞒不住,戚十堰仿佛远远就能听见外间传来的燕云军的喊话:
“幽王已死!降者不杀——!”
戚十堰很清楚,胥铭泽既死,渠临城和陵阳城以?及三郡不一定?会开城接纳他们,戚十堰堪堪垂眸,柏叔又来拉他,苦口婆心?道:
“将军,快走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戚十堰看着胥铭泽许久,他忽然?觉得格外疲倦,他闭上眼问:
“柏叔,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柏叔哑声,他回答不了将军的问题,他只能艰难地转移话题:“将军,许姑娘还处于中毒昏迷中,您一旦放弃,许姑娘就真的活不了了。”
不得不说?,柏叔是?了解戚十堰的。
这一番话后,不论戚十堰有什么想法,他都会拼命地护送许晚辞离开。
戚十堰下令撤退,大军不断地往渠临城赶去,岑默将一切尽收眼底,他眯了眯眼眸:
“全速前进?,务必拿下他们!”
周时誉被主子派去攻打陵阳城,他必须拖住戚十堰这将近十万大军的兵力,和戚十堰想得不同?,相较于胥铭泽,其实他才是?整个大军的定?海神针。
胥铭泽虽死,但长安城还有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那?位被胥铭泽吓破了胆,一旦戚十堰平安回到长安城,那?位必然?对戚十堰言听计从?。
戚十堰没有了胥铭泽的桎梏,拥有了全部的自主权。
对于他们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与此同?时,十鸢一行人回到了幽州城,她一身的伤,大夫替她处理伤口时,额头不由得冒出冷汗,她一身被晴娘娇养的肌肤几乎没有了好皮,大夫用最好的药,尽量不要让她留下疤痕。
有些伤口,只要再偏一点,很可能就会要了她的命。
待伤势全部处理好,大夫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松了一口气,胥衍忱垂眸望着女?子,她脸上也被划过一道细小?的伤痕,往日便格外安静的人今日越发安静,让人心?底发慌,他问:
“她什么时候能醒?”
大夫迟疑道:“这要看姑娘夜里会不会起热……”
大夫心?底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伤本不该威胁到姑娘的性命,但偏偏姑娘好似情绪失控,由内而外,自然?会影响到伤势,否则也不会有郁郁而终的说?法了。
胥衍忱听懂了他的话,他沉默了片刻,冷声道:
“下去开药。”
胥衍忱一直守在十鸢身边,女?子仿佛做了噩梦,即使昏迷中,黛眉也是?紧紧蹙着,胥衍忱一点点抚平她的眉心?,不厌其烦。
许久,房间内响起胥衍忱的低声:
“明明是?去救人的,结果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他亲自喂她喝了药,药如何也灌不下去,勺子才碰到她的嘴唇,女?子就疼得轻微一颤。
胥衍忱望着她唇上的伤痕,被她咬得不成样,他眼神渐渐地冷下来,许久,他仰头抿了口汤药,携住女?子下颌,迫使她张开嘴,一点点以?口相渡给?女?子,唇齿相依,他碰到些许柔软,却是?没有半点旖旎的情绪。
因?为他在满口的苦涩中尝到些许血腥味,若有似无?,却挥之?不散。
他如玉柄的手骨渐渐握紧汤勺,手背泛起了青筋,处处都显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顾婉余没有和胥衍忱一起回幽州城。
她停留在虎牙岭。
她是?要回去的。
但她要带一个人一起回去。
她和诗情在营地内找了很久,才在一片空处找到了晴雯的尸体,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如果忽略她身上的血迹和四周环境,她仿佛只是?睡着了。
顾婉余和诗情都不由得沉默下来。
顾婉余一步步上前,她将晴雯抱起来,低声道:
“把她一个人抛在这里,十鸢醒来后会自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