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就应该没有?一丝怨言,任由你们摆布?”
宋翎泉呼吸稍凝,他被?质问得哑口无言。
十鸢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竭力忍住情绪,擦净了眼泪,望向他的眼神嫌恶:
“宋将军没必要对我冷嘲热讽,你的看?法对我不重要,你要真的能?阻拦什么,我今日也不会出现?在戚府了。”
她站在那里,全然没有?往日的柔顺和安静,浑身带刺,眸中的情绪仿佛要灼伤人,宋翎泉堪堪移开视线,不敢和她对视,半晌,宋翎泉憋出一句:
“牙尖嘴利。”
十鸢吸了口气?,她转头和被?震惊到的晴雯说?:“我们走。”
她和他错身而过,冷脸绷得紧紧的,看?都?不再看?他一眼,真的把他当做了个透明人。
宋翎泉站在原地许久,他终于从女子一番质问和恼骂中回过神,他抬手摸了摸额头被?砸到的淤青,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低声嘟囔:
“嘶——”
“还挺凶。”
走得远了,十鸢往晴雯怀中一靠,像是有?点?腿软,脸色很白,却也透着一抹激动后潮红。
晴雯忙忙扶住她,见到这样的姨娘,晴雯才意识到刚才的姨娘那么勇恐怕也是憋着一口气?,如今这口气?散了,身子都?跟着软了。
晴雯哭笑不得:“姨娘和他争什么,万一真惹恼了他,他对姨娘动手怎么办。”
晴雯见过的赖皮混账太多了,不敢对男人的品性抱太大希望。
十鸢咬唇,许久,才喘匀了那口气?,她闷声道:
“这是在戚府,他想动手,也得顾忌爷的脸面,而且四处都是巡逻的侍卫,避免自己事后被?罚,他们也是要拦住他的。”
晴雯也觉得好笑,尤其是想起适才宋将军被姨娘砸得手忙脚乱,却不敢还手的模样,她忍不住地偷笑了一声。
晴雯扶着姨娘起身往泠兮苑走,十鸢也吸着鼻子起身,她轻垂下眼眸,手指不着痕迹地在草丛中擦过,指缝间的粉末随风消散。
再说?宋翎泉回到宋府,府中人见到他一身狼狈和头顶的淤青都?惊住了。
就连游廊上准备和他偶遇的姨娘都不由得站住,生怕会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这一犹豫,就见将军直接绕到去了顾姨娘的院落,她们顿时懊悔地跺了跺脚。
顾婉余正在和婢女打叶子牌,见到宋翎泉顶着一头淤青进来,她意外地挑眉,笑出了声:
“爷这是遭什么报应了?”
宋翎泉嫌她说?话难听?,瞥了她一眼,对着行礼的婢女没好气?道:“拿药来。”
顾婉余本?只是看?笑话,但?宋翎泉一走近,她唇角的笑意不易察觉地一顿,她闻见一股很淡的香味,这是她曾和十鸢闲来无聊时调制出来的香丸,碾碎后,只沾上一点?,就能?保持余味三日不散。
偏这种香味很淡,和诸多胭脂水粉味道相似,若非刻意训练过嗅觉的人很难闻出来,也不会叫人察觉出不对。
顾婉余挥了挥手,要给宋翎泉擦药的婢女立刻退下,药瓶到了她手上。
顾婉余替宋翎泉擦着药,想到宋翎泉额头的伤是怎么来的,就有?些忍俊不禁,她掩唇道:
“是谁这么放肆?爷可有?放过她?”
宋翎泉想起十鸢,颇有?点?不自在,他翻了个白眼,没回答这个问题。
顾婉余挑眉,她不紧不慢道:“爷不说?,妾身也猜得到,爷是从戚府回来的,想来也只会是在戚府受的伤,妾身对戚府越发?好奇,爷之前说?让妾身和那位许姑娘认识一番的话,如今可还作数?”
十鸢冒险让宋翎泉传递讯息给她,必然是任务有?进展或者是得了什么重要消息。
她必须尽早和十鸢见面。
女子巧笑嫣然,显然是因他被?砸而觉得有?趣,想去戚府看?热闹。
宋翎泉被?她看?热闹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想起许晚辞的模样,皱了皱眉:
“再等?两日。”
顾婉余轻挑眉,也没有?催促。
戚府中,戚十堰从菱荣苑出来才知道十鸢和宋翎泉的那一场闹剧,他脸色不着痕迹地有?些冷。
柏叔也叹了口气?:
“是老奴不好,如果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将军如今也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戚十堰打断他的话,平静道:“和你无关。”
戚十堰往泠兮苑的方向看?了眼,沉默片刻,他没去看?望她,而是转身朝书房走去,在踏上游廊时,他终究是停下脚步:
“怒极易伤身,让大夫去给她看
?看?。”
宋翎泉又惯是个没轻没重,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她。
柏叔听?出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恭敬地应声站住。
等?将军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柏叔想起幽王再有?两日就要抵达幽州,他不由得抬头望天。
午时还是烈阳高照,如今却是乌云蔽日,然而一点?风声都?没有?,仿若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柏叔很清楚,眼前的这种宁静恐怕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泠兮苑。
十鸢安静地任由大夫给她诊脉,片刻,大夫松了手,对着柏叔道:
“老夫开一副安神药,这位姑娘服下便无碍了。”
十鸢朝外看?,没看?见想要见的人,她自始至终都?是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柏叔也难得没法出口劝慰什么,他甚至都?没有?提起将军,不想再乱上添乱,他只道:“姨娘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十鸢耷拉着眼眸,她轻声:
“我知道的,我不会给爷添乱的。”
柏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拱手退下。
安神药被?端来,十鸢只看?了一眼,就端起来一饮而尽,仿佛一点?也尝不出苦味。
晴雯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地咽声退下去,给姨娘腾出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日色渐暗,寝室内依旧没有?半点?动静,在最后一抹日色被?天际吞没时,整个幽州城都?陷入了一片安静,泠兮苑内自然也不例外。
许久,夜深人静,床榻忽然有?人坐了起来。
她借着浅淡的月色从她带来戚府的包袱中拿出一张纸,和寻常纸张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十鸢知道,这种纸落笔后只需要借火烤干,上面字迹就会自动消下去。
再入水浸湿后,字迹又会重新?显现?出来。
这是春琼楼传密信的手段,即使信纸暴露,也不会叫人发?现?消息。
十鸢深呼吸一口气?,借着月色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将城防图画下来,她望着渐渐成型的城防图松了口气?。
她没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待落笔后,就借着灯烛的火将信纸烤干,随后,她将手上的银镯拿下来,按住了某一处,银镯自中间而开,其中竟是镂空,十鸢将信纸卷成细条,仔细地塞在了银镯中。
待完成了这一切,十鸢才望向楹窗外奄奄一息的月色。
十鸢轻呼出一口气?。
她想,也许很快,她就能?和晴娘再见了。
第34章
随着?戚十?堰的一道命令,幽州城明显防守森严起来,重兵巡逻,较往日要密切得多,便是城中寻常百姓也察觉到异样。
有人被这情景吓破了胆,私下讨论:
“难道是要打?仗了?”
如今天下看似一体,实则早就三分,三方相接壤的城池百姓心底也隐隐清楚,一旦战事?起,他们就是最先受难的一批人。
而这一日迟早要到来。
有人要往城外跑,但刚到城门?,就被告知,最近幽州城不许任何人进出。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城中百姓越发慌乱不安,坊市都?萧瑟了很多,城中行人也变得如同?惊弓之?鸟,深夜入睡都?要锁紧门?窗,生怕某日醒来就家破人亡。
城南的一栋宅子,胥衍忱一行人只耽误了两日,就被困在了幽州城内。
周时誉满脸愧疚:
“要不是属下劝主子再留两日,也不会置主子于今日险境。”
胥衍忱摇了摇头,他被推在游廊上,抬头就能望见乌云蔽日的天空,他淡淡道:
“无妨。”
周时誉还欲请罪,被胥衍忱不紧不慢地打?断:“等他入城,此等禁令自然而然会解除。”
锁城的每一日都?会造成不可估计的经济损失,胥铭泽再是狂妄,也不会荒唐至此,便是他固执不停,也会有人劝阻他。
底下人各有想法,利益受损时,胥铭泽杀再多的人,也没办法叫所有人惧怕他,更没办法一手遮天。
气?温逐渐回暖,但胥衍忱身上依旧披着?厚重的狐裘,晨曦的光从屋檐透下来,在他清隽的脸侧打?下一片光影,更衬得五官立体俊秀,他面?色常年透着?病色,像是根深蒂固,融入骨血,永远没有办法祛除。
他压抑着?咳声,微白的脸色添了一丝病态的潮红,唇色也白了下来。
周时誉在这一刻对江见朷几乎生出了恨意。
周时誉沉声道:“属下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主子送出城去!”
胥衍忱低笑?了声,他轻摇头:
“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目光透彻温亮,温润如风,又在某一刹透着?些许凉意,他声音仿若有些飘远:“还是没有找到他么?”
周时誉脸色难堪地埋下头,没有说话。
答案不言而喻。
许久,胥衍忱垂下眸,轻描淡写道:
“既然如此,便罢了。”
那位神医之?名传遍天下,却只道自己是个术士,想来是有些本事?在身上,他不想叫人找到,周时誉等人再费劲也是枉然。
他控制着?轮椅,调头进了屋内,淡淡撂下一句:“近来城中戒备森严,好好待着?,不要再露面?。”
他残废一事?如果已是定局,就没必要再为?此事?冒险。
*******
在胥铭泽抵达幽州城的前一日,戚府有人登门?拜访。
柏叔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卦旗的白衣男人,他笑?意藏于眼中,细看却什么都?看不清,如林中青石,柏叔一愣:
“先生来此是要做什么?”
那人笑?着?道:“闻有故人来,特意前来拜访。”
最终,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被迎入了府邸,柏叔将消息递到城主府,不消须臾,戚十?堰就回到府中。
柏叔愕然。
要知道明日幽王就要抵达,这两日将军废寝忘食地安排城内事?宜,昨日都?不曾回府休息,居然在得知这个人的消息时特意赶回府?
白衣男人稳坐在会客厅,没有主人时,他也悠闲自在,手中抛弄着?几枚铜钱。
戚十?堰踏入会客厅时,他抛弄的铜钱恰好落地,他低头一看卦象,再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人,不由得轻挑了下眉,下一刻,他将铜钱揽入袖子中,仿若从未拿出过铜钱一般。
戚十?堰目色沉沉地望着?来人,许久,他拱手:
“众人寻而不得的江神医居然出现在鄙府,不知所谓何事??”
来人,也就是被周时誉等人找了数日的江见朷蓦然一笑?,他耸肩:“戚将军好生客气?,叫江某甚是惶恐,江某一开始便言明了,来府上是要拜访故人。”
戚十?堰冷脸:
“我?不记得我?府上有谁和江神医相识。”
江见朷再听他叫神医二字,顿时一张脸皱巴巴的,像是吃到黄连一样:“我?不过是个算命的,当不起戚将军的神医二字。”
话音甫落,他也没等戚十?堰改了称呼,便意味深长?道:
“至于江某要拜访的故人是谁,戚将军不是早就猜到了么。”
戚十堰一颗心倏然沉到了谷底。
怎么会猜不到呢?
江见朷以神医之名叫天下人得知,传闻,他能叫人起死回生,也因?此,纵是他性情不定,众人寻而不得,也没人敢得罪他,而他府上还有谁曾险些死过一次?
况且许晚辞才来府中数日,他就登门?拜访,答案早就摆在眼前了。
戚十?堰转头看了柏叔一眼,柏叔立刻了然,躬身退下,前去菱荣苑提前禀报。
戚十?堰深深地看了眼江见朷,转身带着?他往菱荣苑而去,路上,他忽然问:
“我?听闻江神医最厌恶别人上门?求医,当初又怎么会救人?”
江见朷口口声声道自己是算命先生,偏偏世人总是忽视这一点,叫他也对上门?求医的人烦不胜烦。
凡是登门?求医者,不遭他戏弄就是好事?了。
他曾言,他只救有缘人。
他也真的做到了这一点,曾有以他性命威胁他救人,他依旧是冷眼看着?来人中毒身死,威胁他之?人后来也不得安生,从那以后,众人便都?了然
他的性子,更是个睚眦必报,他不以医者身份现世,自也没有半点医者仁心。
当初许晚辞中箭身亡时,他也派人找过江见朷的踪迹。
最终遍寻不得。
江见朷把玩着?手中的旗帜,头都?没抬,他生得眉眼润朗,若是不知他身份的人,恐要以为?是什么世家公子:“戚将军知道我?的规矩,又何必再问。”
终于到了菱荣苑,江见朷也见到许晚辞,许晚辞没想到会再见他,上前一步,有些慌乱也是惊愕道:
“江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见朷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慌乱。
毕竟,他救了她,自然也知道是谁带走了她。
江见朷对她的态度可比对戚十?堰好多了,他斜睨了戚十?堰一眼:“江某可不是多嘴之?人。”
江见朷心底撇了撇嘴,谁叫某人在他提过不喜神医二字后,依旧以神医二字称呼他。
许晚辞呃声。
你这般说出来,就差直言她有事?瞒着?戚十?堰了。
但许晚辞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关于她有事?瞒着?戚十?堰一事?,她和戚十?堰都?心知肚明。
江见朷又抛弄起他的那几枚铜钱,铜钱落地,卦象仿佛不如他意,他皱了皱眉,看了眼卦象,又看了眼许晚辞,低声嘀咕:
“……怎么还是不对。”
“明明是指着?这个方向的啊……”
他不敢罢休,又拿出一个龟壳,和铜钱一起扔下,手指快速掐算,他脸上神情也一直跟着?变化着?。
戚十?堰皱眉看着?他,也没有阻拦。
许晚辞曾见过他,自然知道他这个神神叨叨的样子,也是安静地看着?,等待结果。
许久,江见朷垂头丧气?地收起龟壳和铜钱,郁闷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见状,戚十?堰沉下眸色:
“江神医不是说要来拜访故人么?”
但瞧他之?举,明显目的不是为?此,而是好像是在找什么人或者东西。
江见朷心情不好,再听神医二字,越发不想搭理戚十?堰,他也不怕戚十?堰对他做什么。
艺高人胆大。
这世上没有人不惜命,位高者更是如此,所以,他再是放肆,总会有人保下他。
便是戚十?堰,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
江见朷当戚十?堰这个府邸主人不存在,再没有来时的悠闲自如,颓废郁闷道:
“罢了罢了。”
“难得和故人见面?,你伸出手来,我?再替你诊脉一次。”
许晚辞不由得惊愕。
她犹记得当年,她醒来后,第一次见到江见朷的场景,是他被一群人看守着?,要求他替她诊脉治病。
他只懒散地躺在椅子上,眼皮子都?不掀起一下:
“不是有缘人,不救。”
胥铭泽脸色阴沉:“你都?救过一次,还怕破例第二次不成?”
那时,许晚辞才?知道她的命是被谁救回来的。
江见朷气?得面?红耳赤。
后来,许晚辞才?知道,江见朷会救她一命,是因?他算卦算错了有缘人。
胥铭泽每提一次,就是在提醒他算术不精,所以他才?会恼羞成怒。
江见朷没有救人救到底的观念,人醒了,发现自己算错了卦,就直接撒手不管,那时她体虚得一阵风都?能要了她的命。
那一段时日,她得见江见朷数次,就算是胥铭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救还是不救,全然是不怕死的态度。
直到某一日,他闲得无聊,又拿起铜钱,卦象一起,他望向她的眼神便有些生出迟疑。
许晚辞至今还记得他的嘀咕:
“怎么会这样……”
许晚辞不懂卦象,只知道那一日后,江见朷忽然改变态度,替她诊脉,给她留下一瓶药丸。
许晚辞也是头一次知道神医之?名原来不是虚传。
她因?那瓶药丸,起码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够走动。
也正是因?此,许晚辞才?会因?为?江见朷主动给她诊脉而感到震惊,她甚至有点受宠若惊,她下意识地想问,他今日是算出什么卦象了?
但许晚辞最终什么都?没问,只是伸出手去。
江见朷无视戚十?堰,他手指搭在女子手腕上,片刻后,他瞥了戚十?堰一眼,看戏般道:
“倒是养得挺好。”
许晚辞不敢看戚十?堰,苦笑?一声:“如果不是江公子的那瓶药,我?也不会像今日能行走自如。”
恐怕是要在床榻上度过余生。
江见朷不爱听这些,卦象又一次不对,他整个人都?陷入不解,丢下一瓶药,要转身走时,又想起戚十?堰的那几声神医,记仇地挑眉道:
“姑娘放宽心,有些时候,随波逐流才?是我?等的命运,何必多思。”
江见朷没再戚府待下去,告辞后直接要转身离开。
戚十?堰也没有拦他。
前往门?口的江见朷不死心地再次拿出铜钱,每一次抛出的卦象都?在告诉他,有缘人的确是在戚府。
但他见过许晚辞了。
不过是伪卦象罢了。
途径游廊,江见朷余光瞥见了什么,他蓦然停住。
他转头朝凉亭中看去。
凉亭中有一女子正倚着?栏杆,清风拂过,乌发被吹起一缕,暖阳落在她身上,绰约生姿,她侧对着?他,让人一个错眼,或许会将她认成许晚辞。
江见朷又一次抛出了铜钱。
铜钱不断转着?落地,暖阳照在铜钱,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江见朷却是勾起唇角:
“原来如此。”
十鸢倚着凉亭栏杆吹风,接了任务后,她许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
在拿到城防图后,她也?没有和戚十堰见面的必要,继续留在戚府的主要目的也?只是不想要打草惊蛇。
所以,十鸢不知道戚十堰现在正在府上,也?不知道府中?有外客登门?拜访。
听见陌生的脚步声?后,十鸢只是稍微偏头,待瞧见游廊有人朝她笑着走来时,十鸢一顿,她像是生起了些?许警惕道:
“你是谁?”
江见朷抛起铜钱,又一个不落地接住:“一个臭算命的,姑娘要算一卦么?”
十鸢不着痕迹地挑眉,一个算命的能出入戚府?
她看了眼?江见朷来时的方向,浅淡地扯了下?唇,眸中?的神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她偏过头,闷声?道:
“没兴趣。”
江见朷扫了眼?手?中?的铜钱,也?没有强求,他笑着道:“那就?算了。”
他背着布袋和旗帜转身?就?走,在踏上游廊的那一刻,江见朷忽然站住,他转头对?着十鸢道:
“或许我和姑娘还有再见的那一日。”
十鸢皱了皱脸,心中?的警惕越发深,她像是摸不清头脑,也?不以为然道:“我一个后院妇人,和先生见面做什么。”
江见朷当做没听见这句话?,他丢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脚步轻快地离开:
“姑娘如果要找我,便来青云山。”
十鸢看着他的背影,眸中?神色渐渐暗了下?去,倏地,有熟悉的脚步轻响,她垂眸收敛情?绪,再偏头去看,就?见戚十堰从菱荣苑的方向走过来,远远的,二人四目相视,十鸢抿了抿唇,不等戚十堰走近,她倏然起身?离开。
戚十堰的脚步一顿,他眸色凝在了十鸢的背影上。
这……好像是十鸢第一次先他离去。
戚十堰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他抿平了唇线,脸上的情?绪仿佛越发冷沉了些?。
柏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底,不由得迟疑:
“将军要不要去看看陆姨娘?”
戚十堰垂眸,许久,他终于?迈开步伐,一言不发地和那座凉亭错身?而过。
他没去看望她,也?没有在经过凉亭的时候停顿。
风吹梅林,那片在雪中?傲然而立的红梅终究是彻底凋谢,再不见一点红印,唯有某人腰间的玉佩似还残存
了梅花的痕迹。
*******
翌日,幽王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幽州城。
戚十堰早早地领着幽州城官员在城门?口迎接,胥铭泽从马车上下?来,他身?上的煞气似越来越重,那双和先帝相似的眉眼?也?显得狭长阴沉,他看向戚十堰,蓦然轻笑:
“没想到你刚从长安回来,本王也?回来了。”
戚十堰沉默了一阵,才?道:“是,臣也?不曾想到。”
宋翎泉皱眉,觉得这二人说了一通他听不懂的话?,正要出声?,就?见胥铭泽将手?搭在了将军肩膀上。
一双手?能有多沉?
但宋翎泉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他余光一瞥,看见将军身?侧袖子中?握紧的双手?。
宋翎泉心下?陡然一沉。
胥铭泽没看他,他仿佛也?觉得把手?搭在戚十堰的肩膀上的时间有些?久了,他抬手?拍了拍戚十堰的肩膀,意味不明地道:
“你我君臣一场,没必要行这些?虚礼,起来吧。”
四周人噤若寒蝉,都是了解胥铭泽的人,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都是默默地看着这君臣二人叙旧。
一行人往城中?走,戚十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沉色平静:
“城主府已经收拾好了,王爷可以直接入住。”
胥铭泽轻啧了声?,他说:“不必了,本王和你也?好久未见,住你府中?即可。”
他语气平常,像是从未发生过许晚辞一事。
戚十堰闭了闭眼?,语气微沉:
“王爷。”
胥铭泽狭长的眸子也?冷了下?来,他轻飘飘地问:“怎么,不行?”
戚十堰也?直视他:
“府中?有女眷,王爷若是住进来,恐怕会不方便。”
他明目张胆地提起女眷一事,胥铭泽脸色陡然阴沉下?来,他没有想过戚十堰会另娶他人,自然将他口中?的女眷当做许晚辞。
上位者不会心虚,只会觉得底下?人不忠。
胥铭泽笑了声?:
“要是本王一定要呢?”
二人忽然为了住处而对?峙起来,四周官员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清头脑,也?觉得诡异和心惊胆战。
按理说,幽州城是胥铭泽的封地,他们也?都是胥铭泽的臣子。
但在这一刻,没一个人说话?,他们都是沉默不语,静等着这一场对峙落幕。
许久,戚十堰一点点地垂下头颅:
“臣莫敢不从。”
胥铭泽终是住进了戚府,他摆手?让四周官员退下?,众人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戚十堰,戚十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沉默着不说话?,众人也?忙垂了垂眼?,拱手?退下?。
胥铭泽看见这一幕,眸色也?稍暗了暗,他语气不明道:
“阿堰果然治下有方。”
这一下?子,宋翎泉都听出不对?了,他是唯一没退下?的官员。
王爷这是在忌惮将军功高震主?
宋翎泉心底没好气地撇嘴,王爷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呢,难道就?想要卸磨杀驴?
没了将军,王爷能挡得住晋王和祁王么。
戚十堰浑身?气压冷沉,他根本没搭理胥铭泽这番话?,胥铭泽看在眼?底,蓦然轻笑一声?,也?不在意。
一行人朝着戚府走去,途中?,戚十堰终于?出声?,他问:
“林三呢。”
胥铭泽身?边有先帝特赐他的一批暗卫,其中?林三从不离身?,但今日,戚十堰没在随行的队伍中?看见林三,再联想长安城传来的那封信,心中?不由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言,胥铭泽轻描淡写道:
“护主不力,剁了。”
戚十堰脸色陡然一沉。
宋翎泉也?不由得变了脸色,林三是如何忠心,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了胥铭泽出生入死,说是暗卫,和死士也?都差不多了,只听胥铭泽一人命令。
然后最终就?得了这么一个结果?
胥铭泽仿佛没有看见两位臣子忽变的脸色,他看向近在咫尺地戚府牌匾,想当年,这处府邸和这块牌匾还是他亲赐的。
戚十堰的一切都是他给的,他取之一样,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在踏入戚府的那一刻,胥铭泽陡然转头看向戚十堰,毫不顾忌地问:
“人呢?”
许晚辞都到了戚府,胥铭泽也?不觉得自己藏下?许晚辞一事会再是秘密。
戚十堰面无表情?:“臣听不懂王爷的话?。”
胥铭泽眸中?的阴鸷一闪而过:
“让许晚辞来见本王,别让本王说第二次。”
宋翎泉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脸色骤然难堪下?来。
戚十堰耷拉着眼?皮:“不知王爷要见阿晚做什么,王爷毕竟是外男,要见阿晚,恐怕有些?不合适。”
胥铭泽冷下?声?:
“戚十堰!”
戚十堰和他对?视,冷意迸裂而出,他一字一顿道:“臣说了,她不见人。”
戚十堰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他过于?念旧情?,过于?忠心,在胥铭泽面前,再是不赞同他的一些?做法,也?只是沉默寡言。
时间一久,纵是外人再骇然于?戚十堰,胥铭泽也?只觉得戚十堰早是一条驯服的狗。
这还是戚十堰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不敬。
也?让胥铭泽陡然记起来,他如今的将军之位不是靠屈膝谄媚得来,而是他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这是一柄浸在寒潭的刀,便是被握住,也?会让人觉得冷意森然。
胥铭泽沉默了好一阵,他眼?中?是阴鸷和阴冷再也?掩藏,他陡然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