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氏气得要仰倒,她到门口说?她的脸不要了吗?
“哪里是二千两,明明是一千五百两。”阎氏咬牙,别说二千两了,就是一千五百两她也不想认。
“怎么不是二千两呢,大嫂你的记忆没有那么差吧,上次你逼着大小姐出去上吊,就是那几个捞尸人把大小姐救回来的,这个事,我们可都记着呢。”林氏狠狠剜了阎氏一眼,一天到晚假正经,当我们全都忘了你是孝期里嫁过来的?
呸,害得我被娘家嫂子追着问,跟着你一起丢人。
发妻死后才半年,就迫不及待迎新妇进门的,整个真定府的读书人里也只有何大老爷这一位,担心影响到他的名声和仕途,何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要帮着他掩饰,什么孩子太小需要娘亲,什么大老爷有官身,总要有人打理后宅,总之,那时林氏也是刚刚嫁进来一年的新媳妇,却又替大伯子解释,也正是因为这些事,她和阎氏的关系一直不睦。
阎氏原本就被外面的唢呐声吵得心烦意乱,现在又被林氏抢白,她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可是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步也没动。
给钱,那是不会给的。
是二千两银子,不是二千个铜钱,让她为那个假货花钱,除非是她疯了。
忽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窗外响起:“给钱,快给钱,人家要去报官了!”
“谁在这里添乱?”阎氏大怒。
一个丫鬟把头探到窗外看了看,没有看到人。
可是丫鬟刚把脑袋缩回来,就听到那个声音继续说道:“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欧雷欧雷欧雷,欧雷欧雷欧雷。”
几个意思?
这是在讽刺一直不能官复原职的何大老爷在家里卖红薯吗?
阎氏勃然大怒,这是何家的内宅,能在这里说话的,只能是何家的下人。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没规矩的。
阎氏一阵风似的冲出来,外面干干净净,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刚刚阎氏和林氏在屋里吵架,有眼色的下人全都远远避开了,谁还敢往门外站,万一被误以为是在偷听怎么办。
阎氏低头,她看到在自己的影子上面,还有一团黑影,这是什么?
阎氏抬起头来,只见一团什么东西从半空坠下,正糊在她的眼睛上,那是鸟屎!
阎氏的喊声震耳欲聋,远比门外的唢呐声还要直击心灵。
原本躲在书房里装死的何大老爷再也忍不住了,事情是阎氏搞出来的,现在阎氏还在这里大呼小叫,年纪越大越不成样子了,当年自己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何大老爷只好走出书房,正想叫个人过来问问清楚,就听到一个尖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欠钱不还是老赖,孙子,还钱!”
何大老爷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他便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好了,小厮跑过来,何大老爷说道:“看看是谁在这里呱噪。”
小厮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他只好硬着头皮告诉了何大老爷一件很不幸的事:“刚刚门房传进来的消息,那几个捞尸人写了状子,要去真定府告您。”
所谓官官相护,这种要债的状子递到衙门,衙门的确不会升堂,而是先把何大老爷请过去,将状子转给他,顺便再卖个人情。
没错,捞尸人想靠打官司把银子要回来,那不太可能,但是何大老爷的这张老脸也算是丢尽了。
“跟上那几个捞尸人,不要让他们去衙门!”
真若是让他们把状子递上去,何大老爷的这张老脸就别想要了。
这不是其他钱,这是救命钱!
知恩图报,这是市井小民都懂的,更何况这本就是悬赏的花红,用来救命的。
这件事若是闹大了,传到京城,这于他,便是道德污点,想要起复就更难了。
何大老爷面沉似水,在心里把阎氏骂得狗血喷头,这妇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年的劳氏虽然庸俗不堪,可也绝不会让这种俗务来打扰他。
白狗还在门口吹唢呐,现在吹的是“哭皇天”,白狗使出浑身解数,不仅吹,还要扭,水里长大的孩子,小腰就没有不灵活的,白狗便是如此,无论他把腰扭成什么样,也不影响他吹唢呐。
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白狗得意忘形,吹得更加欢畅,扭得也更加带劲。
黑妹带着黄豆和红豆,挤出人群,拿着昨天花五十文写的状子,去衙门告状了。
黑妹走得挺慢,何大小姐说了,这就是走个过场,何家人只要不是一家子全都蠢死,是不会让她真的去告状的。
黑妹一边走一边数数,数到一百,身后便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黑,黑姑娘!”
黑妹回头怒视:“你才是黑姑娘,你们全家都是黑姑娘!”
来人心道,不叫你黑姑娘,那叫你啥啊?
“什么事?”黑妹叉着腰,凶神恶煞。
来人忙道:“黑……黑妹黑妹姑娘,有事好商量,屁大点事,没必要惊动官府吧。”
“屁大点事?二千两呢?屁大点事?你家的屁有二千两?你放个二千两的屁给我看看?”
黑妹气场全开,红豆和黄豆在一旁跟着喊:“放啊,快放啊!”
来人快要哭出来了:“祖宗,姑奶奶,你跟着咱回去行不行,有事咱当面讲,不比去衙门要强吗?”
“当面讲?你们家的大太太都把我轰出来了,我还当面讲,讲你爹的脑瓜壳啊!”
黄豆和红豆:“讲你爹的脑瓜壳啊!”
来人抹一把脑门上的汗:“你也说了,那是大太太,可咱们何家当家主事的是大老爷啊,这会儿就是大老爷请你们回去谈的,咱们大老爷那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一言九鼎,不,是十鼎,十一鼎!”
这时,已经有围观的百姓听到动静,追过来看了,黑妹傲然一笑,冲着四周拱拱手:“本人黑妹,这是我的兄弟黄豆和红豆,何家的何大老爷说要把我们应得的二千两银子还给我们,让我们进府拿钱,各位父老乡亲,我们今天就请各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若是半个时辰后,我们三个没能从何家全须全尾走出来,劳烦各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们去衙门里面报个官,就说有三个可怜的少年人,被何家活活杀死了!各位,黑妹、黄豆、红豆先行谢过啦!”
黑妹再次行礼,带着红豆和黄豆,昂首挺胸,向何家走去。
一只绿鸟从头顶飞过,空中飘过八个字:“为富不仁,天理难容!”
围观众人恍然大悟,对啊,何家的行径不就是为富不仁吗,对啊,天理难容!
“虽说那几个小孩都是外乡人,可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何家把人杀了吧,走,跟着一起去!”
白狗的唢呐还在吹,如泣如诉,黑妹三人虽然进去了,可是何家门前的人却越聚越多,有人愤怒砸门:“怎么没动静,是不是在分尸?”
何大老爷头晕脑胀,派出去的人把外面的情况说完,他也想像老娘那样晕倒,晕倒多好,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了。
可是他不能晕,他还要挺着,因为这件事和他息息相关。
他只好让人把阎氏找过来:“你那里还有多少银子?”
“没有,我又不管家,我没有银子。”别以为她是长媳就有管家权,老夫人对三个儿媳全都不信任,她自己又不想管,所以三个儿媳每人三个月,这个月轮到二太太林氏了。
“阎氏!”何大老爷怒吼,阎氏手里会没有银子,笑话。
“你安的是什么心?你就想让我官声受损,仕途无望是不是?我真没有想到,你居然这样恶毒!”何大老爷咬牙切齿。
阎氏让他气得发抖:“你现在说我恶毒?我给你生了两儿两女,你说我恶毒?”
话音未落,何大老爷便一个箭步冲过来,捂住了阎氏的嘴巴:“你疯了,这话你也敢说?”
这时,窗外传来一个声音:“这话你也敢说,这话你也敢说?”
谁这样大胆,敢学他说话?
不对,那前面阎氏说的话,这人是不是也听到了?
阎氏也吓了一跳,窗子是虚掩的,但是窗外不应有人偷听,刚才她进来时,就把人全都屏退了,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夫妻一个扑向窗子,一个推门冲了出去,没有人,连个人影也没有。
阎氏忽然想起什么:“刚才那个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好像就是……”
她忘了那话是怎么说的,反正就是咒何大老爷回家卖红薯来着。
何大老爷却已经顾不得这些了:“那几个捞尸人必须马上打发掉,拿银子,快拿银子!”
阎氏自是舍不得:“让我给那个假货花钱,我才不!”
“什么假货,她现在是咱们何家的大小姐,你再说这些没用的,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何大老爷从没像现在这样厌恶阎氏,这个女人不但自私,而且还愚蠢,当年若不是她任性妄为,今日自己又怎会落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何大老爷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阎氏的头发,向后一扯,阎氏啊的一声,身子也向后仰去,何大老爷一把扔开她,阎氏便仰面朝天摔在地上,何大老爷抄起桌上的一只杯子,朝着阎氏身上砸了过去!
“给不给钱?”何大老爷又拿起另一只杯子,这次他对准的是阎氏的脸,这张老脸,他看着就反胃,毁了就毁了吧。
阎氏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何大老爷会这样对待她。
她为了他生儿育女,她为了他忍辱负重,可他却为了那个假货,就动手打她!
“不要!”
阎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脑袋刚刚抬起,便是一阵头晕,她只好重又躺下,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
“不要,你不要再砸了,我给,我给!”
语气依然狠戾,可却没有了锐气,如同一只垂死的鸡,在做着最后的顽抗。
何大老爷拿着杯子的手,在空中顿了顿,还是放了下去。
他竟然有些小小的遗憾。
阎氏闭了闭眼睛:“你把拾红叫来,我和她说。”
阎氏心如刀割。
心痛的不仅是凭白失去的二千两银子,还有何大老爷对她的态度。
何大老爷冷冷地看她一眼,便转身出去,院子里空荡荡没有人,何大老爷刚刚推开院门,便看到了亲随长福,以及跟在长福身后的黑妹三人。
“大老爷,这几个捞尸人到了,您看……”看到面色铁青的何大老爷,长福更加小心翼翼。
“嗯,带他们去偏厅吧,叫个丫鬟进去招待,长福,你去把拾红叫过来。”
长福连忙把黑妹三人带去偏厅,让丫鬟送了茶水过去,自己则小跑着去找拾红。
何大老爷吩咐完了,便回书房去了,以他的身份,自是不用亲自去见那几个低三下四的捞尸人的。
黑妹可不敢去喝杯子里的茶,她听人说过,越是大户人家,腌臜事情就越多,什么侄子睡婶婶啦,什么姐夫和小舅子好上了,什么老丈人和女婿才是真爱了,总之,黑妹很担心,这口茶喝下去,她和黄豆红豆,就不知道躺在哪个丫鬟婆子的床上,然后再把他们送进官府。
这时,先前的那个叫长福的随从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丫鬟的目光在黑妹三人身上扫过,轻蔑地哼了一声,把一只匣子放到桌上,对长福说道:“让他们立字据,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签上名字按上手印,他们若是连名字都不会写,就画押,免得他们没钱花了,又来咱们这里讨饭。”
黑妹啪的一拍桌子:“你说谁讨饭?”
丫鬟冷哼:“说的就是你们,臭要饭的!”
黑妹:“嘿,我们要是臭要饭的,你就是猪八戒他二姨当丫头时和野猪精生的。”
黄豆红豆:“记不上族谱的猪表妹!”
丫鬟又羞又恼,跺着脚对长福说道:“银子放在这里了,我不管了!”
说完,丫鬟掩着脸跑了。
长福头大如斗,大老爷去读圣贤书了,大太太身子不适,现在拾红也走了,这烂摊子就交到他头上了。
好在拾红虽然嘴欠脸皮子又薄,可是银子一两没少,现银加上银票,连同五个二两重的银锞子,加在一起,二千两,凑够了!
长福正要拿纸笔让他们立字据,黑妹却像变戏法一样,把昨天花十文钱写好的字据拿了出来。
何大小姐说了,何家一定会让他们立字据的,为了避免他们傻乎乎陷入文字官司里,所以何大小姐让他们把状子和字据全都提前准备好。
何大小姐还说了,不能打没有准备的仗,瞧瞧,全都说她说对了,回头见到何大小姐,一定要请她喝酒。
没错,黑妹看出来了,何大小姐是个酒鬼。
长福看着那字据,字字不多,但滴水不漏。
一手交字据,一手拿银子,黑妹捧着匣子走在前面,红豆和黄豆一左一右跟随在后,他们神情庄重,步履沉稳,目光坚定而幽远。
此情此景,何苒没能看到,否则,她一定会立定鞠躬,道一声:节哀顺变。
何家大门外,唢呐还在继续,何家的大门终于打开,黑妹三人走了出去。
白狗立刻换了调子,这次吹的是“喜相逢”,他看到黑妹手里捧着的匣子了,哈哈哈,钱匣子!
“出来了出来了,全须全尾,没少胳膊没断腿,脑袋也还在,哎哟,万幸啊,这三个孩子真是命大,命大啊!”
黑妹手捧钱匣子弯腰行礼,黄豆红豆也跟着一起行礼:“叔伯大爷,婶子大娘们,今日多亏有你们,我们几个才能讨回自己的血汗钱,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铭记在心,在此谢过了!”
在场众人:是啊,如果不是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着,那何家肯定已经把这几个可怜的小孩给吃了,连骨头渣也不吐。
“好孩子,保管好你们的血汗钱,可别再让贼人抢走。”
“是啊是啊,还是应该去报官,万一那何家反悔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再让人来抢钱,那可怎么办?”
“报官有个屁用,官官相护,何家也是当官的。”
正在这时,天空中飘过几个字:“只要银子丢了,就是何家干的,找何家,找何家!”
众人一起:“这不是废话吗?真定府一向太平,真若是有人抢银子,那肯定和何家有关系。”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跟在后面听动静的长福心里咯登一下,立刻跑回来向何大老爷禀报,何大老爷气得又想打人了,当然,不是打长福,他只想打阎氏,这些烂事,全都是阎氏搞出来的。
“找两个护院,跟在那几个捞尸人身边。”
自从他丁忧回家之后,最憋火的就是这一次了。
给出去一大笔银子,还要派保镖亲自护送,这叫什么事啊!
好在,那唢呐总算是不吹了,围观百姓们恋恋不舍地散开,何家人终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老夫人也醒过来了,她苏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阎氏来给她侍疾。
阎氏咬着牙,忍着疼,给老夫人端水端药,老夫人睡了大半日,这会儿精神十足,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深更半夜才放阎氏回去。
阎氏回到屋里,便栽倒在床上,至于何苒回来之后又出去,然后再回来这件事,没人告诉她,当然,她也没有去问。
何苒是被黑妹请出去喝酒的,何家的护院一来,黑妹便发现了,不过他们几个没费事就从客栈的窗户跳出去了,那两个护院还在楼下守着呢。
他们邀请何苒又去了上次那家小酒馆,小酒馆里一如上次那么冷清,只有他们一桌客人。
看到何苒肩膀上站着一只绿毛鹦鹉,黑妹好奇:“咦,这鸟你买来吃的?”
何苒还没回答,小八立刻骂道:“你个吃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我的娘啊!”
黑妹吓了一跳,噌的一下窜到桌子上,何苒连忙端起杯中酒,免得被这个二货弄洒了。
小八轻蔑地看了黑妹一眼:“娘你个头啊,爷是男的!”
黑妹、黄豆、红豆、白狗……
“我说何大小姐,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妖怪,这年头,鸟都能成精,哎哟,吓死人了!”
何苒哼了一声:“比你们在黄河里捞死人都吓人?”
“死人不会说话啊,这鸟会说话。”黑妹见过会说话的八哥,可也就是会说一两句恭喜发财什么的,可这只绿鸟,它不但会说话,还会骂人,你说吓人不吓人,让人骂也就罢了,鸟也骂人,没天理啊!
何苒摸摸小八的脑袋:“它叫小八,是我的鸟。”
小八抖抖毛,脑袋高高扬起:“孙子们,开眼了吧,没见过八爷这么帅的鸟吧。”
黑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鸟,也太逗了吧。
何苒问黑妹:“银子到手,你们准备回去了吗?”
黑妹嘻嘻一笑:“我们四个商量过了,先在真定府玩几天,然后再商量回去的事。”
白狗连忙附和:“是啊是啊,真定府可比万春县大多了,也好玩多了。”
红豆点头如捣蒜:“就是就是,我听人说,真定府里有戏园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唱戏的,嘿嘿,我长这么大,就看过两次戏。”
何苒懂了,这几个怕是不把银子花光是不准备回去了。
“真定府除了戏园子,还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你们可以好好逛逛,逛够了再回去,如果真定府逛的不过瘾,还能去京城接着逛。”
黑妹几人眼睛放光,去京城?嘿,他们还没想过呢,今天晚上就开始想。
回去的路上,小八的嘴巴就没停过。
找到主人可真好,它又学到很多话。
“我给你生了两儿两女,你说我恶毒?”
“这话你也敢说,这话你也敢说?”
“放屁放屁,放你爹的脑瓜壳啊!”
那天晚上,何苒睡得很好,从黑妹那里分到了二百五十一两,没错,她多分一两,黑妹他们少分一两,这样大家就都不是二百五了。
何苒睡得好,有人却睡得不好。
阎氏却是睡到半夜就醒了,她被何大老爷打了,又被老夫人蹉磨了大半日,还损失了二千两银子,这让她如何能睡得着?
阎氏越想越觉憋屈,叫来拾红:“明天就让人去把他们兄弟姐妹接回来。”
四个儿女,就是阎氏的底气。
儿女们不在家,这个府里就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拾红犹豫一刻,迟疑问道:“大姑娘也一起回来吗?”
阎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拾红口中的“大姑娘”是谁。
在那个假货进府之前,她的淑媛才是府里的大小姐,可是现在,她的淑媛却只能委屈巴巴地做个大姑娘。
想到这里,阎氏的腋下又疼了,气死她了。
“算了,还是让大少爷和五少爷回来吧。”
阎氏的娘家没在真定,但也离得不远,早上派人去接,晌午之前人就到了。
同时进门的不仅是大少爷何书铭、五少爷何书桥,还有三房一家人,三老爷三太太,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二少爷何书铨,四小姐何淑惠。
何书铨比何书铭小一岁,今年十岁,何淑惠则比何书桥大了一岁,今年七岁。
三老爷和三太太丁氏,连同四个孙辈一起去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看到了三老爷和何书铨,眼睛里便没有了别人,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让小厨房去给他们做饭:“你也真是的,怎么没让人提前报个信,若是知道你们今天回来,我就让人提前宰头羊了,哎哟,娘知道你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总要给你好好补补吧。”
这府里都知道,三老爷父子最喜欢吃羊肉了。
老夫人看着何书铨的小脸,心疼极了:“看看,这才几天啊,小脸都瘦了。”
丁氏翻个白眼,听听,这话里话外就是她娘家苛待女婿苛待外孙。
“娘,听说咱们府里的大小姐回来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怎么也不派人给我们送个信啊,早知道大小姐回来,我们一早就回来了,也好沾沾大哥大嫂的喜气儿。”
得知两个儿子回来,正兴冲冲地要进门的阎氏听到了这番话,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狗屁的喜气,她快要给气死了。
老夫人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刚才的热乎劲儿登时就没了。
昨天睡觉做梦都是送葬的唢呐声,害得她在梦里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丁氏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对赵妈妈说道:“怎么不请大小姐过来啊,我这当婶子的,总不能连个见面礼都不送吧,对了,还有她这几个弟弟妹妹,总要见过长姐吧。”
何三老爷也笑着附和:“是啊,娘,让人把大侄女叫过来吧。”
老夫人的嘴角子动了动,叫过来就叫过来,大不了她就当没看见。
“去,叫个人去把那丫头叫过来。”
丫鬟去叫人,在门口看到捂着胸口站在那里的阎氏,叫了一声大太太,这一下,阎氏不想进来,也只能进来了。
“哎哟,大嫂,这才几天没见,你怎么老了十岁,都是我这当弟妹的不好,回娘家去也不能帮大嫂分忧,大嫂你可要保留身体啊,可怜见儿的,这皱纹一抓一大把,还有这脸,怎么这么黄,一定是香粉不好,回头我陪大嫂去脂粉铺子里挑盒好的。”
阎氏想要撕烂丁氏的嘴,她有那么老,她的脸有那么黄?
“三弟妹气色倒是好,看着胖了一圈,看来娘家的饭,就是比咱们何家的香。”
“看大嫂说的,我这人啊,就是心大,谁让我相公孝顺人品好,儿子聪明又听话,女儿乖巧还省心,我这么顺心,能不长胖吗?长胖是福,大嫂你啊,体会不到的。”
阎氏再次气个半死,论斗嘴,她是斗不过丁氏的,好在她的儿女也很争气,只是再争气,也不如丁氏的儿子会讨老夫人喜欢。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让阎氏夜不成眠的假货,趾高气扬地出现了。
何苒给三老爷三太太见了礼,收了见面礼,又受了四个弟弟妹妹的礼,嘴边含笑,举止大方,和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丁氏笑着夸奖:“大小姐的仪态可真好,就像是自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一样。”
丁氏心里却道,老夫人可没有这么好的仪态,这倒是和京城里的那些官家小姐差不多了。
阎氏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这个假货,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第15章 往事如烟
何苒四下看看,目光在何书铭和何书桥脸上扫了几遍,两人脸上都有阎氏的影子。
两个男孩子都很清秀,而阎氏年轻时也应是那种“清秀佳人”。
何书铭被这位陌生的长姐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何书桥却也在好奇地打量何苒:“大姐姐好漂亮。”
话音未落,阎氏便大吼一声:“闭嘴!”
屋内所有人,包括老夫人在内,全都被吓了一跳。
众人一起看向阎氏,老夫人不悦:“阎氏,你这是做甚?”
阎氏一脸尴尬,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那个假货太过亲近而已,一时着急,失了分寸。
“儿媳是担心五哥儿童言无忌,冲撞了大小姐。”
老夫人哼了一声,招手叫了何书铨过来,祖孙二人小声说着什么,把屋里其他人排斥在外。
这场见面最终在尴尬的气氛中结束。
何苒转个身,便出府了,这一次,门子甚至没敢问她要去哪儿,第一次问了,她说要去上吊;第二次也问了,她说要去哭亲娘,所以这一次门子不问了,他算是看出来了,问了也白问,大小姐该走还是会走,拦是拦不住的。
何苒直奔惊鸿楼,小八不知何时已经飞落在她的肩膀上。
进了惊鸿楼,左小艾正在等着她。
这一次当然不是在大厅,还是黑土和白云也不能随意进出的惊鸿阁。
“姑娘,这两天您过得可好?”
那天何苒急着要去看热闹,左小艾放心不下,一直让人留意何家的动静,万一老祖宗嫌热闹不够看,添上一把火,他们也好过去帮忙。
何苒一笑:“过得还行。”
她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周池临终之前,为何没有杀了闵兰?”
听到何苒终于问起周池,左小艾松了口气,姑娘这是不怪太祖了。
“当年,太祖……”
何苒扬手打断:“这里没有其他人,就不要太祖太祖的了。”
“好,当年周爷算是暴亡,太医院给出的结论是中风,飘飘去查了医案,出血性的中风。据我们后来查到的消息,那段时间,政事繁多,周爷每日批阅奏折都到深夜,劳心劳力,加之当日曾与太子发生争吵,太子走后,周爷便感不适,内侍去宣太医,可没等太医赶到,周爷便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何苒神情冷肃:“内侍们把他扶起来了?”
“是,扶到了榻上,姑娘也知道这病?事后太医说是不能动的。”左小艾叹了口气,当年姑娘还在,周爷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离开了呢?
何苒闭了闭眼睛,所谓的出血性中风,在她来时的时空,是叫做脑溢血,原来周池是死于脑溢血。
“没救过来?”何苒的声音越发平静。
“第三天上驾崩的,在那三天里一直昏迷不醒。”虽然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但是左小艾想起来时,还是心中酸楚。
“太宗就是太子?”何苒问道。
“不是,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周爷是被太子气病的,太子自觉有愧,一直跪在周爷病榻之前,得知周爷咽气之后,太子便趁着去换孝衣,投缳了。”左小艾稀嘘,她见过太子,性情温良,斯斯文文。
何苒冷笑:“一群废物,太宗又是哪个?”
“太宗是二皇子,当时也有人提议三皇子,可是拥立二皇子的最多,太子薨逝,二皇子便是最年长的皇子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那自是应该立他的,三皇子封晋王,就藩晋阳,四皇子封桂王,就藩桂林,前太子谥号昭,多年之后,太宗将自己的皇三子过继在昭王名下,承袭了昭王的爵位,赐封青州,先帝登基后,又将昭王改封为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