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楼—— by姚颖怡
姚颖怡  发于:2024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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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个白眼狼写了那本书,朱家还住在朱山楼里,他娘不会死,他也不用连姓朱都不敢。
因此,丁大老爷恨死了那个白眼狼。
得知那个白眼狼竟然一直住在风景如画的杭州城里,丁大老爷就更生气了。
于是哪怕是多此一举,他也要把曾子琪卷进来,而且还要让曾子琪像他祖父那样四处送书。
这一次,曾子琪如他所愿,不但被卷进来了,而且没有他祖父的幸运,他不但身败名裂,而且还要吃官司。
丁大老爷和那几名死士一直在观望,在此之前,何苒一直在对付西北,还把符燕升和何大力全都调到了西北,工部新制的奔雷炮也全都送往西北,而西北的消息也是一波波传到京城,就连新出的连环画,背景也都是西北。
丁大老爷一直在研究何苒手下的大将,也关注着他们的行踪。
谁在哪里打仗,谁被派到哪里驻扎,丁大老爷全都知道。
而他更清楚,何苒手下没有一个能打水战的大将,何苒近年也没有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因此,他还在慨叹,家里派他来京城,简直就像是派他来养老,他带来的死士,看来十年之内是没有用处了。
钟意声音冰冷:“你们早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可是你知道放养你们那么久,现在为何要收网了吗?
因为苒军水师,已经向闽师开火了!”
丁大老爷大吃一惊,他拼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有水师呢,你们都没有能打水战的将军!”
钟意冷冷一笑:“怎么没有,水师元帅宗大将军,他原本就是漕帮帮主!”
丁大老爷目光呆滞,宗祺啊,他当然知道这个人,宗祺不是去江南了吗?难道那都是假消息,他没去江南,而是去练兵了?
丁大老爷有太多疑问,可是这辈子也不可能得到标准答案了,钟意已经懒得再理他,从此以后,他会如臭虫一样被扔在诏狱里,直到死亡。
那年的春节,宗祺是在福州过的,苒字大旗已经插遍闽地大半城池。
虽然远离京城,但是宗祺并不孤独,因为陆畅来福州了。
这是他们成亲的第四年,也是他们分别的第三年,陆畅把脸埋进宗祺怀中,这一路上,她都在想,见到宗祺后就揍他一顿,狠狠揍,往死里揍。
“大当家说了,我就是那挖野菜的王宝钏,她还问我哪种野菜最好吃。”
宗祺:那是我妹,我忍!
陆畅:我都是王宝钏了,我还不能揍个痛快?可惜,见到这男人,我又下不去手了,这一刻,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你以后会不会留在闽地?”陆畅问道。
宗祺摇头:“不会,我会回京城。我已经写信给大当家了,请她派官员来闽地接手政务。”
他要回京城,京城里有他的妻子,有他的妹妹,还有他这一世的亲人,他要用余生守护他们,前世他没有做到的事情,这一世,他要全部做到。
陆畅在闽地住了一个多月,出了正月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不过,她相信等不了多久,只要何苒把官员们派过来,宗祺就会回京城了。
陆畅已经决定了,趁着宗祺还算龙精虎猛,回到京城他们就开始造孩子,她要先生一个儿子,然后再生一个女儿,这样哥哥就能照顾妹妹了,还能帮妹妹打架,替妹妹出头。
就像陆臻和她,宗祺和何苒一样。
想到这里,陆畅怔了怔,宗祺和大当家虽是表兄妹,但他们并没有一起长大,可是不知为何,陆畅却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他们就应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
与陆畅一起回京的,还有如烟和她的小分队。
如烟是杭州惊鸿楼派来的,按理,她要到杭州交差,可是她请陆畅带她进京,她说她要替明明完成心愿。
明明是锦衣卫的人,她不属于惊鸿楼。
陆畅从未见过明明,甚至在来福州之前,她甚至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锦衣卫的女子,我只认识何明月,也不算认识,那时何明月经常巡街,整个京城的人都认识她。”
陆畅又是一怔,话说她好像也有很久没有看到何明月巡街了。
何明月去了哪里?
莫非也和这个明明一样,出去做卧底了?
陆畅忽然双手合十,朝着四面方向拜了拜,如烟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想起拜佛了?”
陆畅叹了口气:“我是求佛祖保佑何明月出任务能够平平安安,锦衣卫和咱们惊鸿楼不一样,咱们就是搜罗情报,可是锦衣卫却是出生入死,哪怕是合作出任务,也是他们在第一线,咱们给他们做支持,他们是真的刀尖舔血。”
如烟小嘴扁了扁,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起了明明,为了不让人利用她的尸体做文章,宁可粉身碎骨。
所以她一定要去京城,她不能让明明死得无声无息,她要把明明的遗物交给锦衣卫的那个什么使,还要亲口把明明的英雄事迹讲给何大当家听,对了,她还要给报纸投稿,她要让天下的人全都知道,在那些捷报背后,有一个名叫明明的美丽女子

此时,被陆畅惦记的何明月正五花大绑站在一个男人面前。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男人大声喝道。
何明月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委屈:“大老爷,没有人派小女过来,小女就是恰好路过。”
男人冷哼一声:“路过?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中原人吗?有哪个中原女子会跑到大漠里来。”
何明月叹了口气:“不瞒大老爷,小女的确是中原人氏,小女家里乡下有田,城中有铺,虽不是大富大贵,可也是小康之家。”
“那你为何会来大漠?”男人质问。
何明月露出一抹苦笑:“小女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来到这里。小女是被后娘和她的奸夫一起给卖了,在路上小女几次想要逃跑,都被抓了回来,小女有武功,打伤了他们的人,他们恨死了小女,便将小女卖给一支走商的驼队做奴隶,小女是跟着那支驼队进的大漠,后来遇上风沙,趁着那些人自顾不暇,小女侥幸逃脱,只是太渴太饿,这才误入大老爷的营帐。”
男人看着何明月那因为缺水而干裂的嘴唇,以及那被烈日和风沙摧残得略显粗糙的脸蛋,对她说的这番话又信了几分。
在大漠里,中原女子身价很高,尤其是江南佳丽,十匹骆驼也只能换一个,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上去狼狈,但是洗一洗打扮打扮,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来人,和她过过招。”
男人一声令下,何明月身上的绳子被割开,没等她舒缓一下被绑得有些麻木的四肢,一名满脸胡子的大汉便朝她一拳打了过来。
何明月闪身避开,大汉出拳如风,都被何明月避开,她抓住大汉的一个破绽,出拳反击,两人打了不到二十个回合,何明月终是不敌,被大汉打倒在地,挣扎几下,终是没能爬起来。
大汉得意洋洋,对男人说道:“营主,这小娘皮功夫不错,弄到床上肯定够劲。”
男人点点头,说道:“皇后娘娘身边正好缺人,把她也一起送过去吧。”
大汉怔了怔,想说什么,面对男人凌厉的眼神,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次日,何明月便和另外二十多个女子一起,被扔到骆驼上,向大漠深处走去。
夜晚扎营时,何明月和那些女子被安置在一起。
她们现在是自由的,没有被捆绑,也可以在营地周围走动。
四周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别说是逃走了,她们就连小解都不敢离得太远。
她们每个人都得到一袋干粮和一袋清水,她们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这才有力气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你们知道咱们要被送到哪里吗?”何明月问道。
女子们纷纷摇头,只有其中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女孩子说道:“我听到他们说,说什么蛇。”
另一个女子吓了一跳:“我的天呐,该不会是要把咱们送去喂蛇吧,我听说沙漠里有很多响尾蛇。”
很少有女子不怕蛇的,想到要把她们送去喂蛇,女子们全都吓得簌簌发抖,有的已经小声抽噎起来。
何明月早就观察过她们的相貌了,这些女子和她一样,全都是汉人,即使不是来自中原,也是西北一带的汉人。
“我是被后娘卖到这里来的,你们呢?”
何明月的职业生涯中,后娘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而事实上,何明月是何家村的第三代,父母俱在,她从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何苒组建苒军,她是第一批被选拔出来的尖子,为此,她爹高兴地把家里的两头猪全都杀了,请全村人喝酒吃肉。
然而,后娘的梗永不过时,她起头,立刻就有人跟上。
先前那个听到有蛇的小姑娘说道:“我也是被后娘卖过来的,我还听到后娘对牙子说,把我卖得越远越好。”
何明月摸摸她的小脑袋,问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明明,今年十岁了,我是金城人,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小姑娘说道。
何明月怔了怔,明明?
“我叫月月,真巧,我有个姐姐也叫明明,我是豫地人,不过我爹在西安做生意,我也跟着来了西安。”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亲人:“真的吗?姐姐有个姐姐也叫明明?我的名字是我娘给取的,她说她过得太苦了,她想让我过得亮堂堂的,所以她就给我取名叫明明”
说到这里,小姑娘眼里的光亮没有了,她低下头:“.可我却被卖到这里来了”
何明月伸出手臂把明明揽进怀里:“别怕,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总有一天,咱们都能过上亮堂堂的日子。”
旁边一个女子冷哼一声:“你说得好听,咱们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晚上还不一定呢,谁知道咱们当中,谁是第一个喂蛇的。”
听她这么说,女子们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何明月看她一眼,见那女子二十三四岁,五官柔媚,眼角眉梢带着几分风尘之气,一看就是在风月场里出来的。
何明月懒得理她,淡淡说道:“反正我不会被送去喂蛇,至于你,那就不好说了。”
那女子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何明月:“耳朵不好使就割下来,炒吧炒吧也是一盘菜。”
那女子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撸袖子就来撕扯何明月的头发,坐在她旁边的另一个女子连忙拽住她:“喜鹊,算了算了,别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一般见识。”
何明月:说好的大家都是来当奴隶的,怎么还分是不是村姑呢?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男人们的注意,一名大汉冲着这边吼道:“臭娘们,吵什么吵,再吵老子就把你们宰了喂鹰!”
何明月认出这名大汉,就是昨天和她过招的那人,在路上时,她听别人叫他吴四爷。
那个叫喜鹊的女子瞪了何明月一眼,低声骂道:“这次就放过你,下次再敢惹老娘,看老娘不扒了你的皮。”
何明月拍拍胸口,可吓死老娘了。
女子们重又安静下来,营地里只能听到男人们的说笑声。
明明凑到何明月耳边,小声说道:“月月姐,喜鹊不是被人牙子卖到这里来的,她说她和画眉以前都是侍候大王的。”
何明月明白了,原来这两个都是被黑魔王玩腻了,打发到长蛇营的。
没错,明明叫到的蛇,并不是把她们去喂蛇,而是长蛇营,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便是长蛇营。
何少林打听到黑魔王要送一批女子到长蛇营,长蛇营的营主便是武东明的次子武驹。
武驹把萧皇后抢回去做了压寨夫人,黑魔王不但没有处罚他,相反,还送去金银珠宝以及大漠里珍贵的菜蔬和水果,而萧皇后讨厌胡女和鞑子女人,于是武驹便请求黑魔王采办汉女送到长蛇营伺候萧皇后。
何少林的团队中没有女子,况且,何明月觉得,没有人会比她更合适。
因此,何明月“顺利”被抓了进来,她没有掩饰自己有武功的事实,她手上的茧子根本瞒不过行家的眼睛,能独自一人在大漠里活下来的女子,若是没有武功才更让人怀疑。
昨天的那个男人是神鹰营营主梁非凡,此人是黑魔王邢大山的亲信,以前邢大山还是张掖总兵时,梁非凡便是他的副将,二人亲如兄弟,一起造反,一起做马匪,直到现在,神鹰营仍然是黑魔王邢大山的亲卫营,黑魔王邢大山在哪里,梁非凡和他的神鹰营便在哪里。
何明月在梁非凡面前主动说出自己有武功,梁非凡让吴四与她过招,何明月以二十招内输给吴四,在梁非凡眼里,她虽然会武功,可是武功平平,恰恰正是做武婢的合适人选。
何明月有些遗憾,她还是没能见到黑魔王。
不过,此次行动的目的是武驹,见不见到黑魔王无所谓。
沙漠的星空无比浩瀚,漫天星斗宛如恒河沙数,何明月仰面朝天躺在温热的沙子上,耳边传来明明均匀的呼吸声。
真是个孩子啊,在什么地方都能睡着。
想到明明,何明月便想起了另一个明明。
明明早在她来大漠之前便出京了,她不知道明明去了哪里,那个时候,何大当家正往西北派兵,锦衣卫也在时刻关注西北,因此,何明月便以为明明去了西北,可是后来,她也来了西北,与她联系的暗线当中,有红袖,还有另一个她以前不认识的男人,可却没有明明。
也不知道明明去了哪里。
不知为何,何明月隐隐觉得,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明明了。
何明月太清楚,“再也见不到”这五个字意味着什么,从她加入锦衣卫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做好了准备。
她看向睡在身边的小明明,还是当孩子好啊,无忧无虑,哪怕命悬一线,也能睡得这么香甜。
次日,这支驼队继续向沙漠深处行进,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这里便是长蛇营的驻地。
绿洲不大,一眼望到头,说是绿洲,还不如说是长蛇营的后花园,当然,这里没有花,只有一条小河以及两岸的绿树,但是这对于她们这些吃了一路沙子的人来说,这里宛若天堂。
在等待交接的时候,女子们纷纷跑到小河边洗脸洗手,喜鹊和画眉甚至脱去身上脏兮兮的外袍,只穿里衣,便在河边洗起了头发,单薄的衣裳紧紧裹在身上,丰满的身材一览无余,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向这边看过来,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小明明下意识地把何明月挡在身后:“姐姐你弯下腰,别让他们看到你。”
何明月没有犹豫,非常听话地弯下身子,把自己藏在明明身后。
那些士兵们的目光在明明身上一扫而过,单薄瘦弱的小丫头,哪里比得上骚首弄姿的画眉和喜鹊。
正在这时,吴四和一个女子从营帐里走出来,那女子雪肤深目,眼珠和头发却是黑色的,一看就是同时有汉人和胡人血统的女子,丝路一带常见这样的混血。
吴四一脸讨好:“阿花小姐,这次来的女人都在这里了,你看看可有满意的。”
何明月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这女子竟然叫阿花,这是哪个取名高手取出的名字啊。
阿花的目光从这些女子身上一一扫过,看到喜鹊和画眉时,她的脸上满是不屑,最后她把目光落在小明明身上,皱起眉头:“怎么还有这么小的?”
吴四忙道:“这阵子很少能看到汉女,好不容易才凑到这么多人,这个小的虽然年纪小,可是啥活都能干,当个小丫鬟也不错,嘿嘿,你说是吧。”
阿花冷哼一声:“原来都是胡乱凑的人啊,难怪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也往夫人这里送。”
她说到“乱七八糟”时,看了一眼画眉和喜鹊,显然就是说的她们。
吴四讪讪,萧皇后要三十人,可是他们凑来凑去也才凑到二十人,无奈之下,只好把那两个骚货也一起带过来了。
这时,何明月刚好直起腰来,吴四看到她,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对阿花说道:“对了对了,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这一次梁营主特意挑了一个会武功的,姑娘放心,我试过了,武功还不错,身强体壮的,有什么力气活儿只管派给她。”
说着,吴四一指何明月:“说的就是你,还傻站着干啥,过来给阿花姑娘看看。”
阿花果然来了兴趣,见何明月身材高挑,体态健美,她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她可靠吗?”
吴四咧嘴大笑:“阿花姑娘放心吧,这里是大漠,她一个汉女,哪怕有武功也插翅难飞,这想不可靠也不行啊,你说是吧?”
阿花哼了一声,指着何明月和另外七八个女子:“你们几个跟我来。”
吴四忙问:“其他这些呢?”
阿花没好气地说道:“我只要这几个,其他人你们看着办吧。”
话音一落,四周的士兵们便眉开眼笑,什么叫看着办,当然是做营伎了。
他们长蛇营离得太远,那些被抓来的女子,还没到这里就被其他营地瓜分了。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我要带一个人,如果不行,那我也不去了。”

阿花和吴四齐齐望过去,说话的人竟然是那个会武功的女子。
看到他们都在看自己,何明月指着不知所措的小明明,大声说道:“我要和她在一起。”
原来她要带的是那个小丫头。
吴四看向阿花,他是无所谓,这个小丫头年纪太小,当个小丫鬟还能派个用场,若是做营伎,怕是活不过今晚,倒也不是他心善,而是他觉得太浪费,大漠里很难才能找到齐齐整整的汉人女子,稍不留神给弄死了岂不浪费?
“阿花姑娘,你看呢?这丫头年纪虽小,做点粗活倒还行。”
阿花嗯了一声,便向前走去,只要不是那些个看上去就不正经的女人就行。
何明月冲着小明明招招手,小丫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何明月笑道:“就是你,快点跟上。”
小明明开心地咧开嘴巴笑了,像个小尾巴似地跟在众人后面,一起走进营寨。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何明月不但没有见到武驹,她连萧皇后也没有见到。
天黑以后,她和其他女子,连同小明明一起,洗得干干净净,阿花还让她们在手上抹上厚厚的油脂,用来滋养她们那在风沙中干裂的皮肤。
还让她们用泡了茉莉花瓣和薄荷叶的水漱口,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口气芬芳。
这样的日子过了十天,阿花挨个检查,皮肤虽然还没有完全改善,但是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好多了,毕竟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女,有了充足的食物和清水,她们便焕发出青春的光彩。
阿花很满意,让她们换个丝绸的衣裳和绣花的鞋子,姑娘们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那并不柔嫩的手指会让衣裳抽丝。
小明明惊喜地伸出自己的脚丫,对何明月说道:“月月姐,你快看,这鞋子上绣着花呢。”
鞋子都是现成的,没有小孩子的尺寸,小明明的鞋子里塞了一团棉花,可是她还是很开心,这是几年来,她穿过的最舒服的鞋子。
阿花终于要带她们去见萧皇后了,当然,现在已经没有萧皇后,只有萧夫人。
萧夫人正值花信之年,秀发如云,皮肤是如玉石般晶莹,美得不像真人。
何明月暗暗吃惊,眼前的萧夫人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
萧夫人是萧文远的女儿,长于西北,那定然是从小骑马,时常出入军营,英姿飒飒。
可眼前的萧夫人却像是精雕细刻出来的玉人儿,更令何明月惊诧的是,她竟然是个瞎子!
萧夫人脸上唯一的缺陷便是双目无神,没有眼波流动,也没有眸光闪闪,让何明月想起那些没有画好后却没有点睛的人偶。
何明月可以确定,萧夫人嫁去鞑虏时还不是瞎子,而从鞑虏传回的情报里也没有提及过她的眼睛,也就是说,如果她的眼睛真是在鞑虏时瞎的,那么这在鞑虏就是一个秘密,被鞑虏王室瞒下的秘密。
何明月立刻想到了鞑虏那位实际掌权者满太后。
满太后和萧夫人虽然是婆媳,可两人也只相差几岁。
她们一个是小皇帝的母亲,一个是小皇帝的妻子,她们都能操控小皇帝的言行,一山难容二虎,鞑虏王庭只能有一个掌本台记者人,所以满太后便将儿媳妇的眼睛弄瞎了。
眼睛瞎了,便不能临朝听政,不能批阅奏折,她甚至不能四处走动,彻底失去自由。
听说这几个丫鬟当中有一个会武功的,萧夫人微笑:“好啊,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何明月忙道:“奴婢听令。”
萧夫人失笑:“什么令不令的,这里又不是军营。”
她又问:“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西北人。”
何明月说道:“奴婢是豫地人,奴婢的爹是行商,奴婢从小没娘,跟着我爹四处经商,家乡话倒是不会说了,反而学了一口官话。”
萧夫人微笑:“官话可不好学呢,你讲得就很好。”
从这一天开始,何明月便留在萧夫人身边,小明明则和其他几个女子一起做些端茶倒水,打扫屋子的活计。
转眼过了三天,何明月仍然没有见到武驹。
她从其他人的谈话中得知,武驹就在营地,没有出去。
奇怪的是,武驹却一连三天没来看望萧夫人,更没有留在这里过夜。
他们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而且武驹冲冠一怒,为了萧夫人差点打到陇西郡,谁不知道他与萧夫人的爱情感天动地?
何明月未曾经历过男女情爱,但是戏文里和话本子里全都有,爱得死去活来的人,那肯定是恨不能捆在一起,岂会像这样同住一起却三天不见面呢。
第四天第五天,武驹仍然没有来见萧夫人,但是何明月却见到了他。
那天傍晚,何明月趁着去厨房的机会悄悄探索营地,却意外地在河边看到了武驹。
有一年春节,武驹代替武骥来京城送礼,身为锦衣卫镇抚,何明月在没被武驹察觉的情况下,见过他几面。
虽然一别经年,时过境迁,但是何明月还是一眼认出,那个坐在河边满脸风霜的男人就是武驹。
何明月虽然还能认出他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武驹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倔强少年判若两人。
环境和经历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也不过几年光阴,昔日的少年郎就已一身沧桑。
武驹应该顶多二十八九岁,可现在看上去,说他年过四旬也不为过。
他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神情也如那块在沙漠中风化严重的石头一样。
何明月隐藏了身形,没有靠近,武驹身边没有亲随,只有他一个人。
也是,这是他的营地,四周都是他的士兵,在这里,他绝对安全。
正在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风摆杨柳般走到他的身边,沙漠里有风沙也有刺眼的阳光,即使是在这绿洲里,只要走出营帐,无论男女,都会穿得严严实实,就连阿花那么爱美的人,也会用丝绸做的披巾包住她的秀发和白皙的脖子。偶尔还会把脸也包住。
而眼前的这个人,不但没有戴着披巾,甚至还穿了一件单薄的衫子,不但露出了脖子,就连胸前也露出一片雪白。
虽然只是背影,可是何明月还是认出来了,这是喜鹊。
她听人说了,喜鹊和画眉正和几位长官打得火热,因为她们曾经服侍过黑魔王,因此,几乎每个男人都想一亲芳泽。
这时,喜鹊已经走到武驹身边,武驹察觉到有人靠近,看到是她,声音里多了几分厌烦:“你来这里做甚?”
喜鹊媚笑:“早就听闻长蛇营的武营主年轻英俊,人中龙凤,如今如家终于到了长蛇营,以为可以伺候武营主了,可是奴家夜夜盼君来,武营主却让奴家夜夜空等。”
武驹冷哼一声:“滚!”
喜鹊非但没滚,反而伸出纤纤玉手,去摸武驹的脸。
电光火石间,何明月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暗道一声“不好”,武驹正要把喜鹊推开,就见喜鹊那宽大的袍袖里忽然飞出一支短箭,朝着武驹的咽喉射去。
距离太近了,武驹根本无法躲避,喜鹊脸上的媚笑瞬间变冷,眼看那支短箭就要射入武驹的咽喉,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物,正打在那支短箭上,只听当的一声,短箭和那物同时落在地上。
喜鹊看清楚了,那是一颗石子。
而就在此时,武驹也缓过神来,朝着喜鹊扑了上来:“贱人,竟敢行刺!”
眼见一击未中,喜鹊转身便跑,可是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喜鹊一怔,这人竟是那个月月!
她竟然不知道,月月是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显然,刚刚那颗石子也是她扔的。
何明月会武功并非秘密,同来的女子全都知道,她是因为会武功才被选来的,喜鹊初时也对何明月有所戒备,但是吴四在床上得意洋洋告诉她,月月就是花拳绣腿,和吴四过招,只不过十几招便被打得倒地不起。
因此,喜鹊根本没把何明月放在眼里,而且自从何明月被阿花挑走之后,便每日陪在萧夫人身边,喜鹊没有再见过她。
没想到,两人再见,竟然是眼前这种局面。
前有何明月,后有武驹,喜鹊被两人夹在中间。
她的武功不错,若论单打独斗,何明月也堪堪只能和她打个平手,但是加上一个武驹,情况便完全不同了。
喜鹊很快就败下阵来,何明月眼急手快,一把摘下了她的下巴。
武驹一怔,他以为何明月会把喜鹊制住后再用绳子捆起来,没想到竟是先摘下巴。
见他愣怔,何明月说道:“这样可以防止她咬舌自尽,而且她嘴里可能还有毒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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