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何淑婷没有想到,当她一身缟素,挺着大肚子接待接待那些将军的夫人们时,夫人们见到她,不称王妃,而是称她为长安夫人。
长安夫人?
这是什么称呼?
但是何淑婷很快便发现,改变的不仅是称呼,还有众人对她的态度。
虽然天高皇帝远,可是以前这些人对她恭恭敬敬,他们虽然是孟家军,但是孟忠是武东明的属下,因此,多年以来,孟家军上上下下,全都对武东明奉若神明,连带着对已是长安王的武骥也非常看重。
何淑婷不但是武骥发妻,她还是武东明的嫡长媳,腹中还怀着武东明的嫡长孙,她的身份便代表着她的地位,在这偏远之地,她尊贵如太子妃。
可现在武东明死了,武骥死了,而且长安王也变成了长安将军,随着武驹的下落不明,曾经煊赫的武氏一族,如今只剩下两个寡妇了。
以前是因为隔得远,西安的事情没有传到陇西,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加上那边的道路已经畅通,天气转暖之后,商人们开始往来与陇西和西安、咸阳,于是当初发生的事情,便陆陆续续传到了陇西。
武氏父子离心,武骥自立为王,何淑婷害死惊鸿楼掌柜,何苒冲冠一怒,武骥强取豪夺,百姓围攻王府,何淑婷逃出西安,武东明代子受过以死谢罪!
陇西的百姓懂了。
孟家军懂了。
原来你是这样的长安王妃啊!
何淑婷是清醒的。
她早就知道,没有了武氏,她什么都不是。
但她很幸运,她在逃出西安的时候,便已经有孕。
她以为,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还能享受武氏的荣光。
可是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根本没把她的肚子放在眼里,在他们眼中,她只是一个丧夫的寡妇。
而那些将军夫人们,也一改以前对她的恭敬,她们的语气渐渐刻薄。
“何夫人,听说武老夫人如今人在西安,患了风疾,生活不能自理,你这个做儿媳的,理应侍疾尽孝才对啊。”
“是啊是啊,哪有婆婆病倒在床,当媳妇的却在外面躲清闲的道理。”
“还有啊,何夫人,武老将军去世之后,你便来了陇西,那时还是在孝期吧,哎哟,老公公尸骨未寒,当儿媳的就出来抛头露面了,啧啧啧,还是头回见到。”
何淑婷面沉似水,她的确在孝期,以前是,现在更是,武家快要死绝了,她能不是在孝期吗?
可这些只是开始,武骥的丧事刚刚办完,何淑婷是何苒妹妹的消息便传到了陇西。
这件事在西安并不是秘密,当初何江夫妻为了抬高何淑婷的身价,“不经意”地放出了这个消息,虽然一直没有得到证实,但是那些大户人家,私底下都在议论纷纷。
只是碍于武氏的权势,大家只是关上门自己在家里议论。
不过,随着惊鸿楼出事,这些议论便渐渐没有了。
如果何淑婷真是何苒的妹妹,她为何要对惊鸿楼下手?
要么是姐妹之间只有仇,没有情,要么这就是一个假货。
而现在,武氏已经倒了,这些事便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随着春风,吹到了遥远的陇西。
同时传来的还有真定何家真假千金的往事。
好家伙,这一下整个陇西全都沸腾了。
这个何淑婷只是何江的义女,那她真正的娘家在哪里,她是什么出身?
何苒出身真定何家,如果何淑婷只是她的堂妹,倒也罢了,可是传言中她是何苒的亲妹妹,那是什么?当然不会是何家那位假千金,那她只有可能,是何苒那位后娘的女儿了。
那位后娘,据说是孝期里嫁过来的。
而何淑婷,同样是孝期里抛头露面,从西安跑到陇西。
如果何苒承认何淑婷是自己的妹妹,那她现在就是身娇肉贵,堪比长公主的身份。
又怎会流落到陇西来呢?
要么是假的,为了嫁入武家胡编的身份。
要么那就是何苒根本不认她,不对,她还得罪了何苒,还搭上了整个武氏。
这是祸害,她不能留在陇西!
孟府门口的白灯笼还没有摘下来,一群士兵便闯进孟府,为首的将军姓余,三十多岁,他的母族与孟家沾亲,但这亲戚七拐八弯,隔得比较远,因此,孟忠在世时,他也只是普通将领,孟忠并没有把他当成亲戚来往。
何江闻讯出来,满脸不悦:“余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余将军四下看了看,不屑道:“这是我表哥的家,我来我表哥家里,还要经过外人同意?”
说完,余将军上下打量何江:“对了,听说你是何氏那贱人的堂兄?何氏做下丑事,连孟家祖坟都进不去,你是她娘家人,竟然还有脸赖在这里不走?”
何江是从小兵爬上来的,余将军的讥讽刺激不到他,可是没等他怼回去,余将军便大手一挥:“来人,把这个杀害孟二将军的凶手给老子绑了!”
何江的亲兵们冲过来,与余将军的人打在一起,就连何淑婷身边的武婢也加入进来。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高声喊道:“余将军,余将军!”
而此时,一个女子飞身掠到高处,手里提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
“姓余的已死,有谁想为他报仇,只管上来,本姑娘不惧!”
众人看去,那女子年轻貌美,正是何淑婷身边的武婢红袖。
何江的面颊抽了抽,真没想到,这些武婢的武功竟然这么高。
之前他见过武婢杀人,可也是在将对手迷晕之后才动手的,而如这般于混斗中取人首级,何江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问过何淑婷,这些武婢全部出自榆林的张家和刘家。
这两家的当家主母是亲姐妹,她们都是练家子,家中的女子也全都会武功,就连丫鬟也都由名师指点,榆林是边关,常有鞑子滋扰,加之当地民风剽悍,因此,榆林的大户人家,经常托关系,不惜重金,为自家女眷从张刘两家府上购买武婢,可是张刘两家不靠做这个赚钱,因此,但凡哪家的太太小姐能得到一两个出自张刘两家的武婢,在榆林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当年何淑婷还在何江府上时,何江便曾托人去张刘两家问过,可惜都被婉拒了。
何淑婷从西安带出四名武婢,她们都是武骥从张家要来的,由此可见,张家对武氏的尊重。
何江对这个叫红袖的武婢印象最为深刻,以前只是觉得她生得貌美,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武功这么高。
如果让她去暗杀什么人,她应该也能办到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了。
京城,钟意来见何苒,他带来两个消息,一个是抓到了冯兆炎和冯翦翦,也不怪锦衣卫用了四个月才抓到他们,原来冯兆炎减肥成功,从一个圆润如球的大胖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瘦小枯干的小老头。
他住的那条胡同,锦衣卫去过三次,全都没有认出他来!
冯兆炎身上没有特殊标记,所以在抓到他以后,钟意为了确定他的身份,请了冯夫人辨认,还派人去了冯兆炎老家,找到他的堂弟,这个堂弟与现在的冯兆炎有六七分的相似,因此这才确定这个人就是冯兆炎。
钟意带来的第二个消息,则是一份已经译好的情报。
锦衣卫现在用的情报,是从惊鸿楼借鉴的密码,根据密码在一本时下流行的话本子里寻找对应的文字。
这份情报来自何淑婷身边的武婢红袖。
她和兰若、路明明一样,都是晋王培养的杀手。
兰若死得早,而她和路明明则被钟意带到恒山,后来她又被派往西北,跟着何淑婷一路逃到了陇西。
这份情报里,红袖报告了两件事,她于一个月内斩杀三人。
这三人分别是孟忠的远房亲戚余将军,让自己的妻子当众辱骂过何淑婷的杨将军,还有一位是孟忠的前大舅哥,驻守迎风口的李将军。
其中,李大舅虽然没在陇西,但他驻守的迎风口为陇西要塞,而他早年曾与孟忠并肩作战,同生共死,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的妹妹嫁给孟忠。
即使后来去了迎风口,李大舅在孟家军中的威望仍然没有减弱。
孟诚死后,孟家军里很多人派人去过迎风口,请李大舅回陇西主持大局,何江查出余将军上门滋事,以及杨将军妻子的所作所为,全部都是李大舅的手笔。
在红袖杀死余将军之后,何江派红袖先后杀了杨将军和李大舅,何淑婷更是利用杨将军儿媳的愚昧无知,给杨将军和李大舅扣上了私通鞑子的罪名。
他们二人的人头高高悬挂在城门口,陇西靠近边境,鞑子经常会犯境抢掠粮食牲畜和女人,因此,百姓们对鞑子深恶痛绝,得知这两人私通鞑子,便自发地跑到杨将军和李大舅的府第打砸,李大舅的尚未满月的小孙子在这场打砸中失踪,生死未卜。
何苒放下手中的情报,对钟意说道:“何淑婷与何江这对便宜父女全都是行事阴毒之人,只派杀手还不够,别看连杀三人,他们现在的处境依然艰难,我想帮帮他们。”
钟意仍然面无表情:“怎么帮?”
何苒微笑:“帮他们收拢孟家军,与萧文远一搏。”
萧文远,已自立为王,他的兵力虽然不如陇西,但是他有鞑虏这个有力外援,而陇西如今群龙无首,一旦萧文远发起进攻,陇西危矣。
钟意声音冷冷:“我手里的人只会打打杀杀,这种事,你还是找冯撷英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何苒不需要他了,这里没他什么事了。
何苒对此见怪不怪,现在的钟意,与前世的周池有很多不同,他更像是周池与钟意原身的结合体,阴沉、狼戾、骄傲、多疑、敏感。
何苒让小梨请了冯撷英过来,听了缘由,冯撷英笑着说道:“撷英最合适。”
何苒摇头:“不,你不合适,你太有名,无论何淑婷还是何江,全都不会相信的。”
冯撷英略一思忖,对何苒说道:“有一人或许合适。”
何苒说道:“说来听听。”
“此人名叫何宗群,真定人氏,第二科官员试一考出身,和大当家同宗,前不久刚刚调任西安。”
何宗群?
何苒有点印象,那是她进京的第一年,何家来了很多子弟参加官员考,何书铭也来了,最终只有何宗群一人考上。
而且何宗群只是何家旁支,家境困难,他能来京城参考,还是求了何家族老的结果。
“你带过他?”何苒问道。
冯撷英点点头:“此人低调隐忍,但足智多谋,在长苟县时,当地有荆重光埋下的钉子,设计陷害陆臻将军,陆将军险些中计,何宗群假意与那些人相交,虚以委蛇,最终将长苟县和邻县几个县的钉子一网打尽。”
冯撷英详细讲了当时那件事情的详情,斗智斗力,惊险刺激,当时荆重光和永和帝刚刚逃走,余孽遍布江南各地,从京城派去的新晋官员,前后有十几人死在他们手中。
冯撷英走后,何苒又让人找来何宗群这几年在各地的卷宗,包括实习期和现在的西安,他总共在五个地方做过官,除了在长苟县的那次,另外两件案子里也出现了他的身影,他的每一位上司,对他的评价都是机智敏锐,可堪大用。
经过深思熟虑,两日后,一封密函悄悄送往西安。
何宗群的事情刚刚安排完毕,何苒便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王豪死了!
一个月前,王豪被周沧岳所伤,不到十天便死了。
周沧岳在信中吐槽,他怀疑王豪是被侬六娘害死的,因为王豪身上的伤是被他亲手砍的,那一刀并没有砍到要命的地方,他还在准备几天之后王豪的反扑,却没想到,传来的却是王豪的死讯。
且,据说王豪死时全身皮肤脱落,如同一只剥皮的老鼠,惨不忍睹。
于是周沧岳连夜给何苒写信,他在信里说:“王豪死的不科学,太不科学了!这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受到了惊吓!”
看了他的信,何苒哈哈大笑,她能想到周沧岳在得知王豪全身蜕皮时的惊恐表情。
何苒并不吃惊,早在得知侬六娘与王豪身上的子母蛊解除的时候,她便知道这一天终会来临,到那时,王豪会死得很惨。
宗祺来的时候,还没进屋便听到了何苒的笑声。
他看向小梨:“大当家有客人?”
小梨笑着说道:“没有客人,大当家在看信。”
宗祺好奇,谁的信能让他妹子这么高兴,开怀大笑?
好不容易听不到屋里的动静了,小梨这才进去通传,宗祺进去时,何苒正在小心翼翼地把一枚火漆夹在簿子里。
“火漆?你收集火漆了?”宗祺没觉得奇怪,在现代时,何苒便收集很多东西,而且全都是不值钱的,比如泡面袋子、雪糕棍、各种瓶盖。
何苒嘿嘿一笑:“看到好看的就收起来。”
她把夹着火漆的簿子放进抽屉,一脸正色:“听说失踪的那条船找到了?”
当日,漕帮给京城运送米粮的五十条船,只到了四十九条,失踪一条,且,那条船上还有官员。
宗祺点点头:“我就是为此事而来,那条船是在束水河的一道浅滩上发现的,虽然发现时被附近的村民抢走了一部分,但可以看出,那条船在搁浅的时候,船上的米粮并没有丢失,而船上的人,包括四名从余杭进京的官员,连同七名船工在内,全部失踪。”
何苒想到了何宗群在江南的那些经历,当时死了十几名新晋官员,而这次进京的这四个人,同样是派到江南的新晋官员,她想了想,说道:“这件事交给锦衣卫去查吧。”
说完正事,宗祺没有走,有点不好意思:“我,我要订亲了。”
何苒怔了怔:“和陆畅?”
宗祺眼中是掩不住的喜悦:“嗯,是她。”
何苒大笑:“恭喜你们!天呐,活了三辈子,我终于有嫂子了!”
宗祺:“哪来的三辈子?”
何苒:“你别管。”
宗祺与陆畅订亲!
何苒算算日子,这一对的进展可谓神速。
用宗祺的话说,他活了两辈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当然要赶紧娶回家,当然,他嫁过去也行。
而李锦绣则觉得宗祺哪里都好,就是年龄太大,所以不能再拖了,男人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不趁着有心有力的时候生几个孩子,万一以后宗祺年老体衰那方面不行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不愧是曾令无数男人闻风丧胆的女人,说出的话就连何苒也表示佩服。
陆畅闻言偷笑。
只有宗祺在风中凌乱,他是二十七,不是七十二,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畅找了个老头子。
各地风俗不同,京城订亲除了过礼,还要摆酒。
何苒对宗祺说道:“订下摆酒的日子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一定去!”
送走宗祺,何苒的心中被喜悦填得满满的,如果现代的亲人们,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
何苒忽然很想与人倾诉,她提笔,给周沧岳写信。
她告诉周沧岳,她的哥哥要成亲了,她的嫂子是一个既可爱又能干的好姑娘。
与此同时,周沧岳正一脸懵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侬六娘,这女人是侬六娘!
就在今天,军营外面忽然来了几个峒人打扮的女子,她们要见虎威军大元帅周沧岳。
士兵当然不肯让她们进来,其中一个女人用并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道:“告诉周大元帅,侬六娘求见。”
士兵吓得后退几步,他以前是王豪汉军的人,后来当了俘虏又加入了虎威军,汉军口中的侬六娘,全身是毒,张嘴喷毒烟,十丈以外就能致人死地,因此,他虽然没有见过侬六娘,却早就谈之色变了。
士兵不敢耽搁,屁滚尿流进去报信,得知侬六娘来了,周沧岳怔了怔,看来他猜对了,王豪就是被侬六娘害死的,他,就是替侬六娘背锅的那个。
不行,虽然王豪不是好东西,可这口大锅也不是说背就背的,他要和侬六娘谈条件,王豪已经死了二十多天了,侬六娘却直到此时才出现,周沧岳不敢轻敌。
正在思忖间,侬六娘走了进来,看到周沧岳,侬六娘一怔,说道:“你是周沧岳?你怎么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难怪都说你不男不女呢。”
周沧岳:我可谢谢你啦,你这人还怪幽默的。
“不用你说,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你来找我是为了王豪吧?”
周沧岳:我当小姑娘的时候,连苒姐都给瞒过去了,你就知道我有多好看了。
侬六娘是峒女,也是直来直去的性格,见周沧岳也是如此,她便觉得周沧岳越看越顺眼,果然,汉人里除了何大当家、钟指挥使和他的手下,也还是有好人的。
曾经,因为王豪,她认为全天下的汉人都是坏人,哪怕她派人去京城求助,也只是因为何苒是女子,而不是因为何苒是汉人。
能让侬六娘觉得顺眼的汉人不多,周沧岳后来居上。
“是啊,你这个小阿哥还挺机灵的,我就是为了王豪才来找你的。”
周沧岳现在听不得王豪的名字,只要听到,他便想起那没有皮的尸体,太恶心了,他为此好几天没吃肉。
“王豪是你杀的,可是世人却都认为他死在我手里,他的那些手下都想杀我为他报仇,侬六娘,我知道你和他的恩怨,可是你杀了人,就大大方方承认,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承认杀死一个早已下堂的前夫,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吧。”
侬六娘被他的一顿输出弄得有点懵:“前夫?那是什么?”
周沧岳:“王豪就是你前夫,是你上一任的丈夫。”
侬六娘懂了,前夫,她学到了,以后再说起王豪,她就说前夫,汉人懂得可真多。
“我没有不承认,王豪就是我杀的,但我当时没有在场,即使我承认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周沧岳的嘴角抽了抽,她不在场也能杀人,传言诚不欺他。
侬六娘又道:“我在他身上下了毒,他会在一个月内慢慢死去,临死之前,他会像蛇一样,褪下全身的皮。”
周沧岳连连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很厉害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侬六娘莫名其妙,这个俊俏的小阿哥脑子好像有点不正常。
不就是褪皮吗?这有啥不能说的?
侬六娘说道:“我只要他的命,不要他的地盘,可是他的地盘也不能给你,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王豪的地盘有主了,你敢抢,我就杀了你!”
已经忘记有多少年,不曾有人面对面说要杀了他,周沧岳有些新奇,忍不住嘴欠:“你要给我下毒?”
话一出口,他忽然想起侬六娘的那些传说,他连忙后退几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不动就给人下毒,这样不好,侬六姐姐你人美心善,一定不会这样做,对吧?”
侬六娘冷哼一声,已经扬起的手放了下来。
周沧岳松了口气,侬六娘一扬手就是一把毒,太吓人了。
“你说的是王豪的地盘啊,你不要,也不让我要,那你想给谁?”
侬六娘看着他,一字一句:“何大当家,这是我给何大当家的谢礼。”
周沧岳眼睛亮了,别看侬六娘说话怪声怪调,可是“何大当家”四个字却是咬字清楚,特别好听。
“你说的何大当家,是何苒?”
侬六娘点头:“天底下还有谁能配得上何大当家这个称呼吗?”
周沧岳想说,几十年前还有一位何大当家。
算了,峒人大多目不识丁,说了她也不知道,就不浪费口舌了。
第407章 香囊
“你怎么不早说呢,侬阿姐,你放心,只要这地盘是苒姐的,我不但不抢,还会帮她看着,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抢,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侬六娘远在峒地,并不知道周沧岳曾与何苒结盟,她做事全凭喜恶,当年如果不是何苒派了钟意前来救她,她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峒女敢恨敢爱,她若是爱上一个人,便是飞蛾扑火,至死方休;她若是恨上一个人,同样是不死不休,千里投毒取他性命。
同样,若是有恩于她,那她便会捧上自己的一片真心,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把恩人想要的东西寻来奉上。
对于何苒而言,侬六娘送她的那只蛊虫便已经是报恩了,更何况那只蛊虫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劳大公子的性命。
一命还一命,恩情已了。
然而,在侬六娘看来,何苒对她的这份恩德,哪里是送一只蛊虫便能报恩的。
她是峒人,她的那些狼心狗肺的兄弟们,已经被她杀死了,其他峒子里那些不服她的,也被她打服了,现在,她就是峒王,也是峒家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峒王。
所以,她不会离开峒地,汉人的花花世界,她去过,她不喜欢,她一生中最悲惨的日子便是在那里,所以她不向往。
峒人里也有坏人,甚至她的亲人让她伤透了心,然而,她就是喜欢这片生养她的土地。
虽然这片土地贫瘠愚昧,可是这里是她的根,她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成长、绽放。
她杀死了王豪,就要接管王豪的地盘,可是她不想要,那是汉人的地方,不是她的,即使被她占了,那里的汉人也不会接受她。
但是她却可以把这块地盘当做礼物送给何大当家,这是她的谢礼。
在来见周沧岳之前,侬六娘甚至想过,如果周沧岳不答应,那她就杀了周沧岳,再把周沧岳的地盘也一并送给何大当家。
好在,周沧岳不敢和她硬碰硬,及时认怂。
侬六娘对此很满意,周沧岳一口一个“阿姐”让她身心舒适。
因此,当周沧岳毕恭毕敬准备送走这位大神的时候,侬六娘递给他一只匣子:“这是痴情蛊,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就把这蛊放进水里让她喝下去,这样她就能爱上你,你们永永远远不分离。”
“真的?还有这种好东西?”周沧岳又惊又喜,可是却没有伸手去接。
侬六娘催促:“给你的,你收下。”
周沧岳咬咬牙,把手藏到背后,摇摇头:“还是算了吧,她若是知道我给她下这个,她会杀了我,我怕她,真的,我真的怕她。”
侬六娘显然没有想到周沧岳居然不肯收下她的这份礼物,小阿哥不是都会喜欢这个吗?
“你真的不要?”侬六娘问道。
周沧岳态度坚决:“不要,坚决不要,你不要诱惑我。”
侬六娘对“诱惑”这个词半知半解,但是她没有在意,汉人心眼多,这样的好东西都不要,谁知道他们在想啥。
“好吧,你不要后悔,不过,你把地盘让给我,我不会让你吃亏,你可以让我为你做一件事,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周沧岳:你们峒人都是这样的吗?热情得让我无法抗拒。
“侬阿姐,你擅毒,那一定会解毒吧,有没有什么能解百毒的东西?比如天山雪莲,宝蛇血什么的。”
侬六娘冷哼一声:“你们汉人用的毒,有什么难解的,哪里用得着什么宝物。”
周沧岳嘴角抽了抽,姐姐,你说这话时能不能顾及下小弟的感受?
“阿姐真厉害,那阿姐能不能赐给小弟一件解毒的东西?”周沧岳厚着脸皮问道。
侬六娘从身上摘下一只香囊:“这里装的地蚕宝花丸,戴在身上百毒不侵,不能解毒,但是可以防止毒烟毒香一类的毒物。”
周沧岳眉开眼笑,看向侬六娘腰间,只有这一只香囊。
“阿姐,您还能再给弟弟搞一只吗?嘿嘿,一只不够……”
侬六娘问道:“你要送给心爱的姑娘?”
周沧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侬六娘一看就懂了,汉人就是矫情,男欢女爱再普通不过的事,值得脸红吗?
她看一眼身边的女子:“木玲,你有香囊吗?”
木玲摇摇头,她这次出门身上没戴空香囊。
侬六娘从怀里掏出一只拇指粗细的长竹筒,递给周沧岳:“我们没带多余的香囊,这个给你,你找个香囊装进去吧。”
周沧岳千恩万谢,从现在开始,侬六娘就是他阿姐,亲阿姐。
送走侬六娘,周沧岳打开那只长竹筒,里面是十几颗药丸子,周沧岳又打开侬六娘送给他的那只香囊,里面装的也是药丸,他闻了闻,味道一样。
周沧岳叫来白狗:“你去找点毒香。”
白狗:“我看王豪的那些手下也成不了气候,你不用想不开,担心他们来杀你。”
周沧岳:“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想不开了,我想得要多开就有多开。”
“那你要毒香干啥?还不是想自杀又对自己下不去手,只好用毒香,不知不觉就死了,多好,多舒服。”
周沧岳:“滚!”
正经人一般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毒香,可这对于不太正经的丐帮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不到半个时辰,白狗就找来一篮子毒香,屋里放上一只五花大绑的鸡,再在鸡脖子上挂上香囊,点上毒香,关上门窗。
一个时辰后,刚刚打开窗户,白狗便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中毒了!
可屋里的那只鸡却还神采奕奕地等待挨刀。
周沧岳大喜,踢一脚地上的白狗,问红豆:“这玩意儿怎么解毒?”
红豆:“童子尿!”
说完,就要解裤子。
周沧岳嫌弃地挥挥手:“上一边尿去,什么毛病!”
片刻之后,白狗死里逃生,大吐特吐去了。
周沧岳铺开信纸正要写信,心念一动,不行,这信还是晚点再写。
他去了市集,买了针线,又把卖布大婶好一顿猛夸,卖布大婶眉开眼笑,送给他一堆碎布头。
周沧岳回到军营里,开始拼布头,第二天晨起,周沧岳跟着号子出现在演武场上,白狗揉着自己的眼睛:“你夜里干啥去啦,这眼睛,怎么像食铁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