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聊到天色擦黑,有人抬来一筐筐的馒头烧饼,这是给卸船的苦力们吃的。
人家要吃饭了,李锦绣这才站起身来:“嗯,小伙子,今天辛苦你陪我这个老太婆聊天,行了,我走了。”
说完便走,宗祺连忙递过来一只篮子,篮子里是几只大鸭梨。
李锦绣眉开眼笑,所有水果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梨,而且还要是鸭梨。
李锦绣拎着篮子,迈着四方步,昂首挺胸哼着小曲走了。
待她走后,一名手下悄悄问道:“帮主,刚才那位老太太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王母娘娘呢。”
宗祺看他一眼:“你就当她是王母娘娘吧。”
李锦绣回到京城,次日便来见何苒,何苒刚出宫,便看到守在宫外的嬷嬷,她认识这位嬷嬷,这是李锦绣身边的人。
李锦绣就在不远处的马车上,晃着脚,小桌上放着切好的鸭梨。
听到嬷嬷说何苒到了,她连忙下车,何苒笑了笑,抬腿上车,李锦绣跟着上来,看到小桌上切成月牙儿的鸭梨,何苒笑道:“这么悠闲?要不你到兵部兼个职?”
李锦绣连忙摆手:“别,我可不去,让人以为我一大把年纪还想当官,是个官迷。”
何苒哈哈大笑,用银叉叉起一弯鸭梨放进嘴中:“这梨不错,水灵灵的。”
李锦绣笑得有几分得意:“也不看看是谁给的。”
“谁给的?你那大金孙从真定给你捎回来的?不对啊,那边大多都是种的雪花梨,这是鸭梨啊。”
听到何苒提起陆臻,李锦绣哼了一声,说道:“别提他,提起他我就生气,这梨,可不是他送的。”
“那是谁?”何苒虽然这样问,心里却已经有了人选。
李锦绣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大当家,那个叫宗祺的,您可还记得?”
何苒点点头:“漕帮帮主啊,我当然记得,若是早点认识他就好了。”
是啊,如果宗祺早点当成帮主,南北之仗可能会早上一年。
“大当家,您觉得这个人怎么样?”李锦绣问道。
何苒看着她,忽然说道:“锦绣,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李锦绣心里硌登一下,莫非那个宗祺不是好人?
“什么事啊?”李锦绣问道。
何苒清清嗓子,故意卖个关子:“这事可大可小,担心会被一些居心不良的人趁机大作文章,因此,这件事被我压下去,没有对外公开。”
李锦绣:那个宗祺果然不是好人,你看,大当家都这样说了,不行,回去我就把他剁了。
“大当家,究竟是什么事?这里是京城,天塌下来有我李锦绣帮您顶着,咱什么都不怕,谁敢趁机作文章,我就拿他祭旗,大当家,是不是那个姓宗的狼子野心,没关系,我这就让人把他大卸八块!”
何苒见她的神情越来越阴沉,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倒也不是多大的事,也就是我多了一个表哥而已,宗祺,是我表哥。”
李锦绣:“啥?谁是你表哥?”
李锦绣把何苒送回老磨房胡同,便风风火火去了惊鸿楼。
进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位忧心忡忡的夫人从里面出来,两人全都怔了怔,那位夫人连忙曲膝行礼:“苗氏见过忠义夫人,忠义夫人安。”
李锦绣颔首:“免礼,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了。”
她知道这人是谁,她是原京兆尹冯兆炎的夫人,当年迁都,冯兆炎奉命留在京城,当时陆屏南负责带兵,冯兆炎则安抚民心,坚守京城。
可是还不到一个月,随着晋军又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京城,冯兆炎便带着宝贝儿子和爱妾一起逃了。
是的,冯兆炎逃走时只带走了爱妾和爱妾生下的儿子,把原配和两个女儿,连同他那年过花甲的老母亲全都留在了京城。
除此以外,他还带走了这些年贪赃枉法得来的金银,就连给老母亲存的一支百年老参也一并带走了。
刚迁都的那一年,京城里物价奇贵,苗氏只能变卖首饰和嫁妆维持一家人的吃用,再后来何苒进京,京城局势终于稳定下来,苗氏和女儿便做些针线,拿到铺子里代卖,去年冯老夫人去世,李锦绣还让小儿媳过去吊唁,送了一笔不菲的帛礼。
而冯兆炎,自从离开京城,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今很多南下官员全都回到京城,却也不见冯兆炎的身影。
李锦绣猜测,苗氏十有八九是来委托惊鸿楼寻找冯兆炎的。
因此,李锦绣懒得和苗氏寒暄,张口便把苗氏打发走了。
那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搞的渣男,死了才好,还找他做什么,犯贱!
因为这个小插曲,李锦绣那颗火热的心也渐渐冷静下来,待到见到陆畅,她已恢复如常。
“苗氏来做什么?”李锦绣状似悠闲地问道。
陆畅说道:“苗夫人的女儿看到了冯兆炎的小妾,回家和她说了,她便来找我们,想让我们把那名小妾找出来。”
李锦绣冷哼:“她知道找惊鸿楼办事是什么价钱吗?她掏得出来?”
陆畅微笑:“她说当年冯兆炎和那名小妾卷走不少银子,如果找到那名小妾,也就找到了冯兆炎,冯兆炎的钱,就是给惊鸿楼的报酬。”
李锦绣眼睛一亮,当年冯兆炎有冯扒皮之称,这人胆子很大,哪怕是在皇帝眼皮底下,他也照贪不误。
他带走的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行吧,那你就让人找找,说不定冯兆炎真的在京城呢。”
说完正事,李锦绣四下看看,屋里的丫鬟婆子全都识趣地退了出去,李锦绣便问道:“那个宗祺,你觉得如何?”
陆畅脸上一红,讪讪道:“就就还好吧。”
“还好?还好是多好?”李锦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惋惜,她家嫩生生的小白菜,看来是要保不住了。
陆畅脸上更红:“就是那人还不错。”
李锦绣:“他比你大了好几岁!你可别信那什么男人四十一枝花,胡说,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也没见过几个男人到了四十岁还是一枝花的,就连你祖父也不行,比起年轻的时候差远了,你想想啊,那姓宗的比你大,你还年轻漂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大腹便便,油头油脸了,你看着不膈应?”
陆畅:“.我没想那么多。”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啊,不能只看眼前,要把眼光放远,男人,不论有才没才,有钱没钱,最主要的就是要看着顺眼,你说对吧?”
陆畅:“对,您说的都对。”
李锦绣站起身来:“这门亲事呢,我不反对,但你自己要想好了,万一将来他变得又秃又胖,你不能嫌弃他,懂?”
李锦绣觉得,丑话要说在前面,宗祺是何大当家的表哥,而且何大当家对这位便宜表哥很是重视,这说明什么?说明宗祺不是想踹就踹的。
只要他没犯原则上的错误,收拾收拾还要接着过。
所以,她要先敲打敲打陆畅,就没有小姑娘不爱俏的,现在宗祺年轻英俊,她一时喜欢,万一以后不年轻不英俊了,她就不喜欢了,把日子过成一团糟,那可不行。
李锦绣说完就走,把空间留给陆畅,好好想想,这是一辈子的事,千万不能冲动。
李锦绣走出惊鸿楼,便去找杜惠了,这些日子,她和杜惠正在筹备大当家说的那个女子学院,就是教女子学手艺做工的学校,这两天为了陆畅的事,她是忙里偷闲。
陆畅独自坐在屋子里,想着李锦绣刚刚说过的话,又想起宗祺,她伏在桌子上,偷偷笑了。
她喜欢宗祺,不仅仅是因为宗祺长得好看,还有他的理念,她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与她这般契合的人。
不过,陆畅不是一个因为感情便耽误做事的人。
冯兆炎做过十年的京兆尹,京城里见过他的人并不少,惊鸿楼里就有见过他的人。
至于他的那名小妾,陆畅很快便查到那名小妾的来历,仅仅用了一天,便绘出了小妾的画像。
对于惊鸿楼而言,这只是一桩小生意,搞不好还没有钱拿,毕竟,谁也不知道冯兆炎会不会把那些银子全都花光,如果他一文不明,那么这单生意就白做了。
因此,陆畅并没把这单生意放在心上,她还有其他的几个订单,哪个都比这个赚得多。
惊鸿楼出手,不到三天,便找到了那名小妾的下落。
派出去的人回来,把打听到的事如实汇报,陆畅吃了一惊。
冯兆炎的那名小妾,虽然姓张,可实际上她只是张家的养女,她姓冯,与冯兆炎同姓。
当初冯兆炎想要纳她为妾,但因为她姓冯,冯兆炎不想因此被人非议,便给她弄了一个身份,让她以张家养女的身份,抬进冯府做妾。
这位张姨娘的娘家不仅姓冯,而且还是官宦。
她的父亲做过知县,她虽是庶女,但因生得貌美,从小便与嫡姐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唱曲跳舞,这么说吧,她们姐妹在娘家时便是按照宠妾的标准培养的。
冯知县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官职,若是想让女儿们做正头娘子,那就只能嫁到小门小户,若是那样,对自己和整个家族便没有半分助力。
于是他便另辟蹊径,要把两个女儿全都送进宫里。
不久之后,机会来了,高宗选秀,长女冯轻轻被选进宫里,做了才人。
高宗精力充沛,冯轻轻进宫不久便有了身孕。
宫里那是龙潭虎穴,冯才人怀孕的消息刚刚传出不到十日,她便小产了。
高宗年轻,以后还有的是孩子,再说后宫里那么多女人,高宗早就忘了哪个是冯才人了。
这件事情如同落入大海中的一颗小石子,很快便无声无息。
而冯知县也因为受伤,而不得不致仕。
冯家没有了官身,再想送女儿进宫便难于登天。
庶女冯翦翦能像嫡姐那般进宫伺候皇帝,在家里的待遇一落千丈,不久,父亲便去世了,而她的生母因为得罪了嫡母,也想不开自缢了,嫡母早就看冯翦翦不顺眼了,现在见没人护着她了,便想把冯翦翦找个穷秀才嫁了,最好是越穷越好,让她一解这些年的闷气。
冯翦翦从记事起,受到的教育便是如何服侍男人,现在让她嫁到穷苦人家,什么正头娘子,她不希罕。
冯翦翦逃走了,她有个姨母嫁到京城,她要到京城投奔姨母。
她来到京城,找到了姨母,她的姨父是在京兆衙门做狱吏的,见这位外甥女生得美貌,便有了主意。
于是他想方设法,让冯翦翦与京兆尹冯兆炎偶遇,冯兆炎一见钟情,便让姨父一家收了冯翦翦为养女,给她改姓张,以张氏女的身份入冯府为妾。
你们还记得冯才人吗?
牵扯到皇宫里的才人,这件事便已经不仅是惊鸿楼的事了。
陆畅不敢耽搁,当天晚上便把查到的所有证据全部送到了老磨房胡同。
何苒一看,笑了。
真没想到,区区一个赚不到钱的委托,竟然便牵出了冯才人。
冯才人和周坚偷偷会面,还往宫里塞人,这些事情,何苒早就知道,但她没有打草惊蛇,就是想看看冯才人后面究竟是什么人。
冯才人只是一个位份低下的宫人,她现在的处境,与打入冷宫也没有太大区别,若说她是主谋,何苒是不信的。
对于冯兆炎此人,何苒之前也只是知道有这个人而已,此人极贪,迁都之后就逃走了,因此何苒并没有关注他。
何苒让小梨把这些线索送去锦衣卫,此案正式转给了钟意。
但凡是与周氏、皇宫有关系的事,何苒一律推给他。
钟意还没有睡下,外面传来小厮的声音:“大人,大当家身边的小梨姑娘来了。”
钟意一怔,深更半夜,何苒找他,定然有大事。
果然,看完那些证据,钟意面沉似水。
与何苒不同,钟意对冯兆炎是很熟悉的。
当年,朝堂中分成两个派系,而冯兆炎却哪边都不站,可却能稳稳坐在京兆尹的位子上,哪怕高宗死了,闵熳当政,他也还是京兆尹。
冯兆炎对外总是喜欢说自己是寒门出身,可钟意查过他,冯兆炎的这个冯家虽然只是三流世家,但是他的母亲却是出自闽地名阀叶氏!
当年与周池一争天下的叶震,便是叶氏嫡支。
周池能够登基为帝,并非是叶震不敌,而是叶氏内部相争的结果,叶震是死在叶家人手里。
叶氏没有了叶震,便群龙无首,偌大的家族分崩离隙。
周池平定天下,叶氏族人担心被清算,便改名换姓,很多人离开了闽地。
冯兆炎的母亲姓杨,可她其实就是姓叶的,出自其中叶氏的一支,这支人后来到了豫地,改了姓氏,落地生根。
闵兰重新坐回凤位,首先要拉拢的朝臣当中便有冯兆炎。
可是冯兆炎滑不溜手,闵兰便派钟意把冯兆炎的祖宗八辈全都查了一遍。
冯兆炎生母出自叶氏的事,钟意查出来了,也告诉了闵兰。
闵兰召见冯兆炎,以此事要挟,冯兆炎当即便跪下表忠心。
从那以后,但凡是闵家人惹事生非,冯兆炎全都装糊涂,闵家人后来越发无状,冯兆炎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钟意在屋里来回踱步,脑子里的那团乱线渐渐清晰起来。
冯才人有问题,他是知道的,何苒一早就和他说过。
与何苒一样,他也想知道冯才人究竟是替谁办事。
他查过冯才人的娘家,也自是知道冯才人有一个庶妹,冯才人的父亲去世之后,她的母亲大展神威,不但逼死了姨娘,还把庶女给卖了。
是的,冯家对外说的是庶女至孝,姨娘死后她忧伤过度,伤了身体,没过多久便也去了。
一个没有出嫁便死去的庶女而已,亲戚朋友没有在意,锦衣卫去查的时候也没有在意。
现在想来,定是冯家人在说谎。
想想也是,冯才人虽然已经无宠,但她毕竟还在宫里。
若是传出她的妹妹离家出走,或者和野男人跑了,那么被人耻笑的不仅是冯家,还有宫里的冯才人。
冯夫人是冯才人生母,她肯定是要维护女儿的。
因此,冯翦翦失踪的事情便被瞒下来了,冯家人没有找过她,外人也不知道她跑了,更不会有人把她和京兆尹的爱妾联系起来。
钟意深吸一口气。
周坚——冯才人——冯翦翦——冯兆炎——闽地叶氏!
而现在,小朝廷便在闽地!
早在永和帝逃亡不久,锦衣卫便派细作去了福州,可惜路途遥远,细作们送回来的消息并不多,小朝廷的确受到当地豪族的支持,但是其中并没有姓叶的,就连永和帝目前重用的官员当中,同样没有姓叶的。
在今日之前,钟意从未怀疑过什么,叶氏早就瓦解,小朝廷里没有姓叶的很正常。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那些支持永和帝的世家当中,便有叶氏的影子。
钟意连夜颁下两道命令,一是全城密捕冯兆炎和冯翦翦,二是命令福州的细作,调查叶氏!
两道命令送出去,钟意紧绷的神经才略略松驰。
一道倩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略一迟疑,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钟意问道:“谁?”
“是我。”声音轻脆,如同出谷黄莺。
“进来吧。”钟意坐回椅子上,语气淡淡。
门从外面推开,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穿着淡色衣衫,头发松松垮垮挽成髻,手中端了一个托盘。
“夜深了,我做了宵夜,一起吃吧。”
“嗯,放下吧。”钟意说道。
女子微笑,把托盘放下,在钟意对面坐下,纤纤玉手,把宵夜一一端出,那是两碗刀削面,还有一壶老陈醋。
钟意那万年不变的神情终于一点点碎裂开来,他难得地笑了。
刀削面,他吃了两辈子都没有吃腻。
他也真的饿了。
他端起面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女子也在吃,但她吃得很文雅,她做的一手好面食,可她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些,她是南方人,小时候父母双亡,她被舅舅接到晋地,可舅舅家的孩子太多了,她四五岁便跟着大人下地干活,可一家人还是吃不饱,后来人牙子来了,带走了她。
再后来,有人到人牙子那里挑小孩,她被挑中,她以为自己会像其他人一样,到大户人家做个小丫鬟,可她没有想到,她被送到了一座道观里,她没有出家做道姑,而是被培养成了一名杀手。
杀手不仅要学武功,而要学习很多技能,比如做饭。
她曾在一家饭馆里卧底三个月,只为了刺杀一个经常来这家饭馆吃饭的客人。
她这手做面食的手艺,便是那个时候练成的。
她曾经以为,她的手艺只能用到下一次卧底的时候,没想到,兜兜转转,她也有机会,在这京城的大宅子里,给一个男人做一碗刀削面。
钟意把面吃完,用帕子抹了抹嘴,见她碗里还有大半碗,忽然说道:“你去福州吧。”
女子一怔,缓缓抬起头来:“是因为兰若吗?”
不知何时,钟意又恢复成那张千年不变的万年冰山脸:“兰若早就死了,死在晋王手下。”
女子眼中浮起一抹落寞,她跟着钟意去见过何大当家,只一面,她便能肯定,那就是兰若。
杀手之间是不能有情谊的,但她和兰若却是彼此可以交付后背的人。
兰若是最出色的杀手,小小年纪便得到了重用,所以,兰若十四岁就死了。
然而,当她看到何大当家时,她惊讶地几乎失声,那就是兰若,是她想象中,兰若长大后的样子。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钟意,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走出大门。
她不怪钟意,她知道钟意是为她好,担心她忍不住跑去和兰若相认。
毕竟,她和兰若太熟悉了,就连兰若脚上有一颗红痣,她也知道。
所以现在钟意让她去福州,她首先想到的,便是钟意不想让她留在京城,担心她不知何时冒犯到何大当家。
她低下头,手指在膝头划来划去。
钟意轻声说道:“我查过,晋王派杀手假扮成晋王妃的侍女,在大婚之夜,假装对他行刺,而他抓了晋王妃挡在自己面前,看似是杀手误杀了晋王妃,可其实杀手要杀的,从始至终只有晋王妃,那名杀手当场被诛,她就是兰若,她被葬在晋阳城外的乱葬岗,你从福州回来后,若是想念她,便到乱葬岗给她烧些纸钱吧,”
女子嗯了一声,又听钟意说道:“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从未肖想过她,我不配。”
女子吃了一惊,猛的抬起头来:“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钟意脸上看不出悲喜:“等你从福州回来,我们成亲吧。”
女子怔怔,目光呆滞,可是眼圈却红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因为我会煮面吗?”
“我的乳娘会做很多面,刀削面、酸汤面、烩面.我最喜欢吃的便是刀削面,可是七岁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吃到过喜欢的面了”
女子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事,她既好奇又欢喜,忍不住问道:“你娘做的面也不喜欢吃吗?”
她从小便没有娘了,她很羡慕有娘的孩子,娘做的饭食,应该是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钟意自嘲一笑:“我倒是希望自己没有亲娘。”
他似是忽然便没有了兴趣,对女子说道:“夜深了,你去睡吧。”
他起身走到书案前,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转身交给女子:“看完烧掉。”
这是此次去福州的任务。
女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去执行任务了,她将纸上的内容全部记在心里,将那张纸凑到烛火上化为灰烬。
明天早上,她便要启程了。
今夜,她很想留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可是她还是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叫路明明,丹徒人氏。”
钟意眉头微蹙,原来她还记得自己的来处,那些杀手们都是很小的时候便被带到道观里的,他以为她和她们一样,都只知道自己在道观里的名字。
她叫流云,一个听上去不像杀手的名字。
“我记下了,你叫路明明,丹徒人氏。”
路明明无声地笑了,真好,除了兰若,这世上终于有第二个人知道她是谁了。
舅舅一家当然也知道,可他们想来早就忘了她吧,哪怕她站到他们面前,他们也肯定不认识她了。
就像兰若
而此时的西北,何淑婷同样深夜未眠。
就是今天,何江送来了最新消息,罗云背弃武骥,投靠了萧文远!
何淑婷微笑,武骥做梦也不会想到,萧文远那个与武驹定亲的女儿,就在前不久,许配给了孟诚的长子!
武东明看出萧文远有野心,担心他不能对自己死心塌地,便用儿女亲事将萧文远牢牢绑住。
可是联姻有什么用?
武东明失势,萧文远便立刻单方面撕毁婚约,看到孟诚掌握了孟忠的兵权,他便把女儿嫁给孟诚的儿子。
同样是联姻,只不过是从武萧联姻变成了孟萧联姻。
好一个一女两嫁。
何淑婷自言自语:“武驹,你可要好好谢谢我,若是当日不是我派人追杀你,你早就让萧文远五马分尸了。”
这些人,全都不是好东西!
何淑婷想起那日孟诚看她时那色眯眯的眼神,她心中便有了主意。
次日傍晚,何淑婷让人给孟诚送去一方丝帕,丝帕雪白,只在一角绣了一朵白梅,就和那日孟诚初见她时,她衣襟上的白梅一模一样。
其实这两天,孟诚一直都想去孟忠府上。
以前他隔三差五就过去,他虽然对小何氏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热乎了,可只要想到小何氏是孟忠的女人,他便恨不得当着孟忠的面,把小何氏吃干抹净。
他恨孟忠,从小就恨他。
父亲偏心长子,眼里只有孟忠,从不把他放在眼里。
孟忠得势之后,表面上提携他,可其实就是对他的施舍,他恨不能杀了孟忠!
他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
军权他要,女人他也要。
想到小何氏,孟诚便想到如今住在孟忠府上的长安王妃。
论容貌,长安王妃比不上小何氏,可是那股子既妩媚又清纯的气质,却是小何氏没有的,让他心里痒痒的,恨不能现在就把长安王妃压到身下。
正在这时,一名家丁带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丫鬟送上一方丝帕,他接过来一看,便知道这丝帕是谁的。
“王妃在何处?”孟诚问道。
丫鬟掩嘴轻笑,脸蛋红红:“王妃有事相求,在清芳居设宴,请二将军一定赏光。”
孟诚哈哈大笑,有事相求啊,他早就猜到长安王妃为何会大老远跑到这里,难道还是来和小何氏那个妖精闲话家常的?当然不是,长安王妃是来借兵的,为武骥借兵!
第403章 变幻
整个清芳居都已被何淑婷包了下来,孟诚如约而至,刚到门口,便有两位如花似玉的侍女迎了上来:“二将军安,王妃已经恭候多时。”
孟诚心花怒放,有女人在等着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更何况,还是一位有地位的漂亮女人。
从小到大,孟诚身边的女人,要么温柔如水,要么便如小何氏那般妖娆妩媚,总之,在孟诚的潜意识里,女人就是用来取悦男人的。
长安王妃当然也是。
至于那位传说中的何大当家何苒,抱歉,距离太远,传来传去,传到孟诚耳中时,何苒已经是一只九尾妖狐了。
传说中,周氏王朝的气运到头,这才有了闵熳这个假皇帝。
玉皇大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怒,派出九尾妖狐下界惩罚假皇帝。
九尾妖狐幻化成少女模样,她便是何苒。
这传说在很多偏远地区流传甚广,孟诚听后一笑至之,但是从此以后,别人提到何苒,孟诚便想起九尾妖狐,这是他加给何苒的,也非常符合他对女子的看法。
此时,孟诚信步走进清芳居。
清芳居内没有其他客人,安安静静。
孟诚眉头微动,他不喜这种静悄悄的感觉。
这种感觉令他不安。
他回头去看,却发现他的几名侍卫没有跟进来。
“人呢,全都进来!”
孟诚大吼。
几名侍卫闻声便走了进来,刚刚在门外,有两名侍女递上香喷喷的帕子给他们擦汗,他们因此才没有跟进来。
看到自己的侍卫,孟诚松了口气。
他就说嘛,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能出什么事?
现在这里是他的地盘,这座清芳居当然也是他的地盘。
他有十万大军,自从武东明的军队被瓦解分裂之后,放眼西北,就是他的军队最多。
此时此刻,孟诚早已忘记,这十万大军虽然姓孟,可却是孟忠的,而他虽然接手了军队,但是那些将领们并不服他,只是看在他姓孟的面子上,才迫不得已听他调遣。
一名美貌侍女走过来,淡青色的纱衣里,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孟诚的眼睛死死粘在侍女身上,如同一条看到猎物的蛇,随时都会吐出粘腻的芯子扑上去。
侍女巧笑嫣然,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抱住孟诚的手臂:“二将军,王妃在雅间里呢,奴家陪您进去。”
少女芳香沁人心脾,孟诚心旷神怡,果然是当王妃的人,就连身边的丫鬟也这么会勾人,武骥可真是艳福不浅。
孟诚哈哈大笑,伸出臭哄哄的大嘴便在侍女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侍女佯怒,玉手在他身上轻轻捏了一把,孟诚只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疼,但心里更痒了。
走上楼梯,前面便是雅间了,美丽端庄的长安王妃还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