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诚对侍女说道:“小妖精,别着急,等本将军把你们王妃吃干抹净,就来吃你。”
侍女媚眼如丝,孟诚的心都醉了,眼前的小美人笑得真骚,都笑出茧影了,明明只是一个美人,现在已经变成一堆了。
孟诚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可是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向后倒去,噗通一声,孟诚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
而刚刚进来的那几名侍卫,早已先他一步躺倒了。
美貌丫鬟递上来擦汗的帕子里有迷药,最难消受美人恩,所以他们全都晕死过去。
雅间的门缓缓打开,何江和何淑婷走了出来,身穿纱衣的侍女上前一步:“启禀王妃,孟诚已经被奴婢用针迷晕了,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方能苏醒。”
她是武骥送给何淑婷的武婢,护送何淑婷一路逃出王府。
“红袖,做得很好。”何淑婷说道。
红袖垂手而立,何淑婷上前一步,用足尖在孟诚的身上踢了踢,不屑道:“真是一个蠢货,弄死他不费吹灰之力。”
她能做到的,小何氏当然也能,可是小何氏什么也没做。
何淑婷微微眯起眼睛,在此之前,她以为孟诚是个硬茬子,除了这几名侍女,她还安排了更厉害的招数。
可是万万没想到,孟诚还没进屋便被搞定了,像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那么,小何氏为何迟迟不动手,还要被她刺激了,才以这种合作的方式请她出手?
小何氏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杀了他!”何淑婷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这只蠢猪,竟然还敢觊觎他,该死!
红袖二话不说,解下腰前的丝绦,将孟诚硬生生勒死。
孟诚带来的随从,也都如法炮制,全都死了。
何淑婷想了想,对何江说道:“父亲,还请您亲自割下孟诚的人头。”
何江点头,抽出佩剑将孟诚的脑袋割了下来。
何淑婷说道:“如此甚好,我们走吧。”
他们走出清芳居,何江将孟诚的人头提在手中,他们一行衣着华丽,本就引人注目,看到何江手里提着的人头,百姓们惊呼出声,没有人敢靠近他们,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这时,远远走来一支队伍,为首之人仪表堂堂,何江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孟忠麾下第一猛将房大龙。
而在房大龙身边,有一匹胭脂马,马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小何氏。
何江隐隐感到有哪里不对,他正在诧异,便听到小何氏一声娇呼:“那是二将军,他们杀了二将军!”
不仅是小何氏,其他人也看到了何江手里提着的人头,那不是孟诚还能是谁?
房大龙脸色大变,刷的一声拔出长剑,高声喝道:“来人,拿下他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何江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小何氏是他的堂妹啊,她一个守活寡的,无儿无女,除了他这个堂兄,她还能依靠谁?
可是为什么,小何氏为什么会让人抓他,明明是她求了何淑婷杀死孟诚的。
来自亲人的背叛往往最能令人费解,因此,一向老谋深算的何江才会有刹那间的茫然。
然而,对于何淑婷而言,她已经在怀疑小何氏了,此时小何氏的所作所为,就像那终于落下来的靴子,让何淑婷那颗悬起来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原来如此!
除了孟诚,小何氏还有一位真正的情夫,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位生得一表人才的将军。
何淑婷冷冷一笑:“小何氏,房将军,孟忠受伤是你们两人的手笔吧,还有孟大公子一家,他们不是死在马贼手中,而是被你们杀了,我就说嘛,这西北塞外,有哪个马贼会如此嚣张,连孟大公子都杀,原来是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啊!”
最后几句话,何淑婷是瞥见又有一群兵士向这边走来,这才说的。
那群兵士当中,为首两人全都穿着铠甲,她虽然不认识,可也能猜到,这都是孟军中的将领。
刚刚,她让何江提着孟诚的人头走出清芳居,便是要引起百姓恐惶,肯定会有人去报信,这座城并不大,然而驻军却有很多,死的那个人是孟诚,对于十万孟军而言,便是晴天霹雳。
果然,“奸夫淫妇”四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何氏怔了怔,继而高声反驳:“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用美色迷惑了二将军,然后你又杀了他,是你,你是杀人凶手!”
何淑婷轻笑出声,她指着何江说道:“小何氏,你看清楚再说话,杀死孟诚,又割下他脑袋的,不是你堂兄吗?死的是你的小叔子,杀人的是你哥,你带着情夫来抓的,却是我这个外人,这不合情理啊,对不对?”
不仅是小何氏,就连何江也吃了一惊,他怔怔地看着何淑婷,不明白何淑婷为何会在此时,用他和小何氏的兄妹关系为自己开脱。
可是何江很快便静下心来,何淑婷是他的干女儿,他能利用的是何淑婷,而不是小何氏那个贱货!
思及于此,何江立刻便反唇相讥,他对小何氏说道:“妹妹,你在说什么,不是你让我帮你杀了孟诚吗?你说孟诚亲手杀了孟大公子一家人,还逼迫你不得不委身于他,你手无缚鸡之力,只好求助于我,你让我杀了孟诚,为孟大公子报仇,我这动手的,你忘了吗?”
围观众人一片哗然,孟大公子死在张掖,而当时孟诚还在军中,很多人能给他做证,再说,孟诚虽然人高马大,可是他的力气全都用在了女人身上,说他杀死孟大公子,傻子都不信。
所以,小何氏骗了何江!
小何氏脸色发白,她求助地看向房大龙:“我没有,我没有委身于他,我真没有……”
房大龙知道孟诚是什么人,孟忠成了残废,孟诚时常出入孟府,房大龙私底下问过小何氏,孟诚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
小何氏告诉房大龙,孟诚虽然觊觎她,但每次都被她逃过去了,她和孟诚之间清清白白。
可现在何江的一番话,却把小何氏的谎言全都打得粉碎。
房大龙只觉自己头顶蓊蓊郁郁,一个孟忠还不够,现在又多了孟诚,孟忠是一代名将也就罢了,孟诚是什么东西,去掉姓氏,他就是一只癞蛤蟆。
而小何氏,竟然早就被这只癞蛤蟆给睡了!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还和这只癞蛤蟆睡了同一个女人。
房大龙顿时感觉所有人都在耻笑他!
何淑婷没有猜错,孟忠受伤是他害的,孟大公子之死也是他亲自做的,孟忠待他如子侄,可是那又如何,孟忠抢走了他最心爱的人。
没错,他与小何氏一见钟情,可他有妻有子,小何氏嫁给他只能做妾,他沉浸在恨不相识未娶时之中,而何江却在此时从中牵线,把小何氏许配给年逾五旬的孟忠做了续弦。
孟忠的年龄,都能给小何氏做祖父了,除了一个正妻之位,他哪里配得上倾国倾城的小何氏?
一个偶然的机会,就在孟府之中,小何氏与前来做客的房大龙重逢了,两人相对无言,泪如雨下。
也不知怎的,哭着哭着,他们便抱在了一起.
杀死孟大公子是房大龙自己的决定,因为孟大公子对小何氏不敬,在众目睽睽下羞辱她。
房大龙不允许有人欺负他的女人,所以孟大公子前脚走,他后脚便假装受伤要静养,实则追上孟大公子,将他们一家斩草除根。
杀死孟忠是小何氏提出的,房大龙答应了,但是孟忠命大,虽然残了,可却没死。
小何氏觉得孟忠没死也不是坏事,这样才能令军中那些将领们没有二心,对此,房大龙不理解,但小何氏不让他再杀孟忠,他也没有反驳。
再后来,孟诚掌了军权,房大龙便想杀死孟诚,但是他们心知肚明,杀了孟诚,十万大军也不会听令于他们。
刚好,何江和何淑婷来了,他们冲着十万大军而来。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小何氏和房大龙,借着何淑婷之手杀死孟诚,而他们坐收渔翁之利,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还能借着这个机会拿到十万大军的军权。
因为就在今天上午,何淑婷和何江刚刚走出孟府,小何氏便让孟忠演了一出临终托孤的戏码。
她让已经不能开口说话的孟忠,当着两位老部下的面,孟忠抓住了房大龙的手,而小何氏也在此时,捧出了帅印。
这枚帅印,孟诚翻遍孟府也没有找到,却不知道早就被小何氏偷偷藏了起来。
也就是说,就在与何淑婷和何江对上之前,房大龙已经成了十万孟军的新统帅!
房大龙脸上的羞恼没有逃过何淑婷的眼睛,她乘胜追击,高声说道:“我乃长安王妃,今日我奉长安王之命,与父亲一起,来陇西调查孟老将军受伤一事,经我们调查,孟老将军与孟大公子,都是被这对奸夫淫妇所害,小何氏还利用家父对她的怜惜,诱骗家父杀害了孟二将军,然,孟二将军与长嫂有染,欺辱兄长有错在先,家父误听误信,罪该当处。”
话音未落,何江撩袍跪倒:“何江有错,请王妃惩罚。”
何淑婷看向何江带来的亲兵:“绑了!”
有人走过来,从何江手中接过孟诚的人头,正不知该如何处置时,一位老将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交给我吧!”
这位老将便是今天小何氏和房大龙找来的两位人证之一。
他姓王,是孟忠的好友,他跟随孟忠多年,在军中威望很高,然而能力有限,这些年来立下的战功屈指可数,因此,他虽然德高望重,但是官职不高。
孟忠倒下,王老的军旅生涯也就结束了。
但他对孟家是有感情的,哪怕孟诚是个人渣,他还是会维护他。
现在局势逆转,想到上午那枚“忽然找到”的帅印,王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和他的老兄弟,全都被小何氏和房大龙利用了。
王老觉得自己晚节不保,恨毒了这对奸夫淫妇,又骂孟诚不争气,还用问吗?孟诚睡嫂子的事,他以前便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是听到归听到,不是没有捅破吗?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这丑事在光天化日下被抖出来,怪谁呢?只能恨孟诚蠢,被那个淫妇引诱了,没了名声,连命都搭上了。
王老是看着孟诚长大的,他能包容孟诚,但是其他人不行。
他刚刚接过孟诚的脑袋,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王老看到了几张愤怒的面孔,他们都是年轻将领,也是军中子弟,从小便听着武东明和孟忠的故事长大,他们对孟忠敬若天神。
现在,他们的天神被侮辱了,侮辱他的还是弟弟和妻子。
这口气,孟忠无能为力,他们却不能忍。
“王老,这个王八旦的脑袋你还拿来做什么?你该不是想把他风光大葬吧,他不配,这颗脑袋拿去喂狗!”
众人推推搡搡,孟诚的脑袋也从这个的脚下被踢到另一个的脚下,不知是谁,忽然想起罪魁祸首,大声喊道:“兄弟们,不要放了那对奸夫淫妇!”
房大龙想跑,可是已经跑不掉了,那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将他团团围住,喊声、骂声、哭声、刀剑撞击声,声声入耳。
何淑婷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声音淡淡:“父亲,我们赢了。”
何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是的,这场搏弈,他们赢了。
京城,钟意将一份情报送到何苒面前。
“陇西兵变,何淑婷代武骥收拢十万孟家军。”
何苒微笑:“武骥呢?”
钟意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被何大力困在乾州,哦,情报送出来时他已经被困五天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脱险,就看何淑婷会不会去救他了。”
何苒嗯了一声,她有直觉,何淑婷不会驰援,或者,她会派兵,但却是阻拦何大力西进,而不是救出武骥。
钟意又道:“还有一个消息,武骥身边的罗云,日前已经带兵出走陇南,投靠了萧文远。”
何苒来了兴趣,巧了,就在昨天,她刚刚研究过萧文远这个人。
“萧文远把女儿许配给了孟诚的儿子,现在孟诚死了,这门亲事看来又要黄了,不知下一次,萧文远又要把女儿嫁给谁了。”
第一次是武驹,武东明一死,萧文远就把女儿许配给孟二公子,可惜他还没有收到孟家的聘礼,孟诚就死了,以萧文远一惯的所作所为,他又到了单方面撕毁婚约的时候了。
只不过接连两次,萧姑娘的这专克公爹的名声传出去,敢和萧家联姻的怕是不多了。
已经死了两位公爹了,第三位的空缺谁来填上?
何苒和钟意全都没有想到,一个月之后,消息传来,萧文远把女儿许配给鞑虏小皇帝,成了鞑虏王后!
消息传到京城,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瞪成了铜铃。
鞑虏小皇帝,年仅五岁!
鞑虏真正当政的是太后满氏,她大权在握,作风凌厉,称得上女中豪杰。
可惜小皇帝年纪太小,而鞑虏内忧外患,这两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钟意说道:“满太后是达剌公主,原本鞑虏最强大的外援便是达剌,可是自从她的兄长阿金王子战死之后,达剌的实权已经被她的叔父握在手中,她的叔父对鞑虏虎视耽耽,满太后对他处处提防,不敢与他合作。
据我所知,武东明兵败之后,满太后曾经派出使者,先后前往西安、陇南和陇西。
何淑婷曾在西安的长安王府里,见过满太后的使者。”
何苒看向他:“你在何淑婷身边安插了人手?”
这种隐密的消息,恐怕就连武骥都不知道。
可是钟意却知道了,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何淑婷身边有他的人。
“是恒山那些女杀手中的一个?”
“是,武骥曾派给何淑婷两个厉害的人手,惊鸿楼事件之后,武骥觉得何淑婷就是被这两个人怂恿,才会闯下大祸,所以他把这两人收了回来,给何淑婷另选了几位武婢,武骥最信任的就是榆林的世家,这几位武婢出自榆林的张家和刘家,张家教养武婢的师傅是晋阳人,她的两个儿子都在晋阳。”
何苒明白了:“你用他的儿子威胁他,把送到西安的武婢换成了杀手?”
钟意没有说话,默认了这件事。
对于晋王培养出的这些杀手,何苒曾经想过要收为己用,但是最终她还是交给了钟意。
毕竟她这副身体的原主也是这些杀手中的一员,何苒本能的不想和她们直接接触。
管理这些女杀手,没有比钟意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对待胡虏这方面,何苒是信任武骥的。
武骥打从娘胎里就在抵卸鞑子了,武氏一族长居榆林,他们一直在守卫边境,他不会做出与鞑子合作,出卖祖宗的事。
所以,何淑婷与满太后使者见面的事,武骥肯定不知道,否则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何苒又一次猜对了,这件事武骥确实不知道。
且,即使现在有人告诉他,何淑婷私底下见过鞑虏使者,他也决不会相信。
事实上,鞑虏派往西安、陇南和陇西的三位使者,只有来陇西的那位铩羽而归。
孟诚甚至要杀他,那使者连夜逃离,才没有死在孟诚刀下。
孟诚此人虽然荒淫好色,但他和武骥一样,从记事起就在跟着父兄打鞑子,在他眼里,非我族类全都该死,他以虐杀鞑子为乐。
那使者来到陇西时,孟诚不但掌了军权,还睡了嫂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这么高兴,就该杀几个鞑子来祭旗。
所以,使者吓跑了。
而在西安,使者成功见到了何淑婷,双方的会面和平友好。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陇南,只是那使者到的比较晚,没办法,这一路上都在打仗,耽搁了时间。
他到的时候,孟诚的死讯刚刚传到陇南。
而满太后在写给萧文远的那封信中,真诚地给小皇帝提亲,她不是神仙,自是不知道孟诚会死,因此,她替小皇帝求娶的是萧文远的二女儿。
萧文远的二女儿,时年十二岁。
虽然,十二岁的王后,五岁的皇帝,这样的组合对于后戚来说,至少现在是有优势的。
然而萧文远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十二岁的二女儿难堪大用,刚巧孟诚的死讯传来,萧文远便修书一封,同意了这门亲事,但是要把二女儿换成他的嫡长女。
且,大婚要趁早。
满太后看到这封信后很高兴,当即便同意了这门亲事。
十八岁的萧大姑娘成为鞑虏王后,协助满太后执掌朝政。
十月初十,萧文远在鞑虏的支持下,自立为王,他觉得陇南王这个称号太过局限,便以萧为国号,史称西萧王。
一个月后,被困在乾州的武骥终于没能等来援兵,他苦守了三个月,天气越来越冷,城中无论官兵还是百姓,全都无米无柴,眼看就要饿死冻死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百姓们愤怒了,他们被困得太久了,家里能吃的全都吃了,树叶早就吃光了,就连树根也被挖出来裹腹,接下来就要易子而食了。
而长安王却还在硬抗,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苒军进城不杀百姓,也不抢掠,而且还会施粥施药,帮助百姓们渡过难关。
有一个小女娃,带着自己的妹妹跑到城门口,她说家里的三个弟弟要饿死了,爹爹要把她和妹妹杀了,炖给弟弟们吃,她求守城门的兵士放她们姐妹出城,她们担心爹爹会追来杀死她们。
或许是小女娃的哭声太过凄惨,一名士兵心软了,他转身便向城门跑去,他也要出城,他要带着这两个小女娃一起出城。
留在城里只有死路一条,出了城却有可能当俘虏,现在打仗,到处都缺人,俘虏是能受到优待的,至少要比留在这里好和多。
忽然,一支箭凌空而来,射入那名士兵的后心,再接着,又是两箭,小女娃和她的妹妹应声倒地。
射箭的是武骥身边的侍卫。
武骥大怒:“你在做什么?谁让你社死他们的?”
侍卫跪倒:“王爷,他们在扰乱军心!他们该死!”
武骥看着这名侍卫,他忽然记起,他曾经一度把包括这名侍卫在内的几个人,借给何淑婷,让他们为何淑婷做事。
后来惊鸿楼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便把这些侍卫收了回来,为此还惹得何淑婷哭了一场,他哄了好久。
“在对惊鸿楼动手之前,王妃也是这样对你们说的?她说惊鸿楼的人都该死,是不是这样说的?”
侍卫低下了头,要怎么说呢,他觉得王妃远比王爷更能当机立断。
武骥默然一刻,那三具尸体已经被拖走,可是武骥知道,反噬已经来开始了。
他的放任和无能,带来的恶果正在张开獠牙向他反噬。
这个侍卫如此,何淑婷或许也如此吧。
这三支箭,射死的不仅是三个人,也是全城百姓的生机。
就在当天晚上,饥寒交迫的百姓拿着木棍扁担,有的甚至提着凳子,他们走上街头,他们要打死这些当兵的,他们要出城找吃的,他们就要死了,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反正也活不了,不如临死前拼一把。
这场肉搏是在箭雨中停止的。
次日清晨,街道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
只是这些人不是苒军,而是百姓。
鲜血从一直流出行署前。
武骥走出行署,他踩着一地鲜血,一直走到城门前,他登上城楼,不远处旌旗飘扬,那是苒军。
他转过身去,看向城内,尸体被清理了,只留下一片片暗沉的红色,那是血。
武骥看向榆林的方向,那里是榆林,是他永远也回不去的家园。
他的家没有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生死未卜,他的弟弟不知去向,他的妻子
武骥的心一阵抽痛,何淑婷还怀着他的孩子。
“淑婷,看在你我夫妻的情分上,你要留住我们的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武骥想,何淑婷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吧,那毕竟也是她的骨肉。
武骥又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为何会这样想,难道他不相信淑婷吗?
淑婷,是他最心爱的人,也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是她却在武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离他而去。
武骥苦笑,不想了,全都不想了。
他辜负了父亲,父亲从来不会残杀百姓,而他却杀了。
这是他的错,但他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全失控,而他束手无策。
见到父亲时,他再解释吧,父亲会原谅他的吧。
这一刻,武骥忽然想,如果那年他没有赌气离开榆林,他没有自作主张迎娶何淑婷,他没有放任何淑婷残害惊鸿楼的老掌柜,如果没有这些事,那么何苒不会报复,榆林还在,父母还在,弟弟还在,他的家也还在。
如果啊如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武骥站在城楼之上,他摘下头盔,卸去身上的铠甲,铠甲之下,竟然是一身孝衣。
武骥高声说道:“长安军诸将听令,本王死后,尔等打开城门,出城投降,不得违令!”
“王爷,不可啊,王爷,不可啊!”
城楼之下一片哭声,武骥没有犹豫,他拔出腰间长剑,向颈间刎去!
腊月初一,长安王武骥于乾州自刎,时年二十九岁。
这一日,乾州城大雪纷飞,长安军将士头缠孝带出城投降。
第405章 武婢红袖
安远将军何大力率兵入城,次日雪停,城中便支起数十口大锅,苒军拿出军粮,给百姓们施粥。
两天之后,从西安和咸阳来的商贾纷纷进城,他们带来了米粮、药材、木炭和御寒的棉衣,在这之前的三个月里,这些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七日后,何大力自作主张,为武骥厚葬。
之所以说是自作主张,是因为何大力还没有接到京城的命令。
不仅是在榆林,而是在整个西北,武东明都有一定的威望。武东明死后,何苒下令,让何大力以侯爵之礼为武东明下葬
世人并不知道武氏父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们只知道武骥是武东明之子,因此,无论如何,武骥肯定是要厚葬的。
但武骥是长安王,能不能给他按王公之礼下葬,何大力没有把握,可是也不能一直不下葬吧,眼看就要过年了,一直停灵不发丧这也不吉利。
于是何大力给武骥厚葬,却没按王爷的规格。
天寒地冻,乾州与京城的书信也变得缓慢起来。
直到出了正月,京城的书信终于送到乾州,那时,距离武骥自尽已经两个月了。
果然,何苒在信里说,武东明是以侯爵之礼下葬的,当儿子的总不能超过老子吧,所以武骥就以长安将军的名义下葬吧。
长安王,不被承认。
武骥墓前尚未立碑,接到命令之后,何大力连夜让工匠刻碑,选了吉日,为武骥立碑。
此时已是阳春二月,西北的春天来得晚,但也不复冬日寒冷。
从榆林到乾州,已尽归苒军,道路通畅,城门打开,各地商贾大批涌入,京城派来的官员陆续到达,这片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土地,重又迎来勃勃生机。
立碑那日,乾州城外人山人海,不仅是乾州人,还有来自西北各地的仕绅百姓,其中也有千里迢迢从榆林赶来的武氏旧部。
何大力高声宣读由聂忱亲笔撰写的祭文,最近两三年,聂忱声望很高,得知祭文由他所写,很多人都在心中默默叹息。
从始至终,何苒从未掩盖过武氏父子抗击鞑子的功绩,武氏一族固守榆林几十年,令鞑子闻风丧胆,不敢逾雷池半步,武氏忠魂,青史留存。
而在武骥的墓碑上,详细写了武骥抗击鞑子的英勇事迹,而对于他来西安之后的所作所为,未提一字。
那些武氏旧部,更是热泪盈眶,不以王公身份下葬又如何?何苒给了武氏最后的体面,千百年之后,武东明和武骥,会以民族英雄的身份留在史书之上。
成王败寇,长安王只是一个没成功的反王而已,而民族英雄却能光昭日月。
“大公子糊涂啊,糊涂啊!”
人群之中,一位老者用衣袖抹着眼睛,喃喃自语。
身边的孙子连忙把他从人群拉出去:“行了行了,快别哭了,大老远从榆林赶过来,您可别哭坏了身子。”
“我就是为大公子惋惜,明明以前那么稳重的人,怎么糊涂起来就错得这么离谱呢,害了自己,也害了老将军,唉,二公子至今下落不明。”
“所以我才不娶妻,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胡闹,不娶妻怎么行,回榆林,现在就回去,回去就相看!”
武骥的死讯传到陇西,何淑婷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哭不闹,就是怔怔地坐在那里。
那个救她于水火的男人,那个怜她爱她的男人,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长安将军?
何淑婷冷笑,何苒啊,你不该这样做的,武骥已经死了,你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给他以王爷的身份下葬,你有什么损失?
你却连死后哀荣也不肯给他,你太狠了!
武骥不是长安王了,那她呢?
没有长安王,她当然也就不是长安王妃了。
何淑婷咬牙切齿,好在这里是陇西,陇西的孟家军可不听何苒的。
虽然武骥早已下葬,可是既然消息传到陇西,身为发妻的何淑婷还是要治丧的。
孟忠被小何氏“临终托孤”之后,便“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跌死了。
而小何氏与房大龙在奸情暴露之后,便被愤怒的孟家军将领们乱刀斩杀。
孟忠的儿子、孙子、弟弟全都死了,因为孟诚逼奸长嫂事发,孟诚的妻儿脸上无光,索性带了家中细软连夜离开了陇西。
如今,偌大的孟府里住着的,便只有何江与何淑婷父女。
武骥的丧事便是在孟府办的,不过现在孟府的牌匾虽然还没有摘下来,府中却已经没有姓孟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