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书桥一直坚信,二姐姐还在晋阳,她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不敢出来。
如果知道自己没罪了,二姐姐就会回来了吧。
这就是何书桥的愿望,他要为了这个愿望而奋斗。
何大力一声令下,苒军如出笼猛虎,冲进咸阳城!
时疫的消息从西安传到咸阳,咸阳百姓这才知道为何街上的医馆药铺全都关门了,百姓们担心染上时疫,惶惶不可终日,只能缩在家里不敢出门。
今天听到街上铁蹄声声,便知道长安王要出城和苒军作战了,大家又惊又怕,家家关门闭户,生怕士兵不够,来家里抓壮丁。
此时听到外面炮声连天,百姓们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这是怎么了,是有人放鞭炮吗?什么鞭炮响声这么大?
家里有地窖的,索性带着一家老小藏到地窖里,但咸阳这里有地窖的人家不多,大多人家此时也只能听天由命。
一个孩子小声说道:“我知道这是什么声音,是奔雷炮。”
父亲瞪他一眼:“瞎说什么。”
孩子撅着小嘴,有些不服气,他想了想,跑到自己屋里,从门后的篮子里拿出一本已经翻破了的连环画,他把连环画拿到父亲面前:“你看啊,还是表哥念给我听的,他说这叫奔雷炮。”
孩子刚刚开蒙,认识的字不多,连环画虽然通俗易懂,但他也只是看个热闹,还是上了几年学堂的表哥念给他听,他才知道讲的是什么故事。
这是白马银枪陆将军炮打鲁云成的故事。
那个鲁云成,老厉害了,看不起陆将军,可是陆将军一炮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打脸打得啪啪的,要多爽有多爽。
孩子记住了,这叫奔雷炮。
父亲用最快速度把这本连环画看完,惊异不定:“这上面不是胡乱编的?真有这东西?”
又是一声炮响传来,父亲身体猛的一颤,他下意识地把孩子拉进怀里,四下张望,想着家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躲避炮火。
孩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父亲很少会对他这么亲热,他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不能适应。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父亲说道:“表哥说了,苒军来了也不怕,他们不打老百姓。”
父亲失笑:“你表哥懂个啥?”
孩子不高兴了,表哥懂得可多了,表哥家里有全套的连环画,他这本还是死缠烂打才从表哥那里借来的。
“表哥看过好多连环画,连环画上写着呢,苒军来了不用害怕,只管关上门躲在家里便好,到了能出来的时候,街上会有人敲锣。”
啥?还敲锣?
这还真不像是小孩子能编出来的。
父亲半信半疑,却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
他问娃他娘家里的粮食还能撑几日,待到听说只要他们不挑食,足能坚持一个月时,他便放心了。
苒军将领之中,武骥最熟悉的便是何大力。
在一众年轻将领之中,何大力不是最聪明,也不是最有天份,更不是最有经验的。
武骥和他一起打过仗,那个时候,武骥便发现了,何大力最大的优点便是他的执行能力。
何苒让他向东,哪怕东边有一条河,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当年,武骥曾在武东明面前这样评价过何大力:“有勇无谋,唯忠心耳。”
事实证明,何大力是何苒麾下第一批将领,也是至今为止军功最少、职位最低的。
何秀珑与何大力是同一批,可是何秀珑已经成为苒军第一大将军,天下闻名,甚至有人猜测,何秀珑很可能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国公。
然而何大力在没来陕西之前,只是晋阳一地总兵,与何秀珑天差地别。
因此,虽然何大力一路扫荡,从运城来到咸阳城外,可是武骥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双方的第一场交锋,便是以何大力败北结束。
若非长安军中时疫盛行,武骥早就乘胜追击,把苒军赶回运城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还没等长安军从那场战斗中缓过劲来,时疫便发生了。
而何大力却在此时攻城,武骥虽然败走,但并不影响他对何大力的轻视。
此时苒军虽然已经追到城中,但是武骥笃信,何大力不敢在城中放炮。
为什么?
因为何苒爱惜百姓是出了名的,不管她是不是真的爱民如子,至少在以往的战役中,何苒与她的手下从未屠城,也从未传出烧杀掳掠的事来。
奔雷炮的威力,刚刚武骥已经领略到了。
历经百年固若金汤的咸阳城门无法承受炮火的洗礼,老百姓的民居就更加不能。
几记火炮下来,咸阳城的民巷就变成一地齑粉。
何苒肯定不会让何大力这样做的,何大力能被称为何苒的亲卫军,他能不知道何苒的喜恶吗?
所以,武骥确信,何大力不敢在城中使用奔雷炮。
只要他不放炮,那么长安军也就不怕了。
咸阳城内街巷纵横,苒军初来乍到连路都不认识,这仗怎么打?
武骥立刻下令,在主要街巷设防,制造固定防御点。
武骥的确了解何大力,正如武骥所想,何大力的军队虽然进城了,但是他是真的不敢放炮。
但是有一点武骥没有猜对,那就是今天进城的是何大力的主力部队,而对于咸阳城和西安城,早在来运城的路上,他们便拿到了这两座城池的地图。
其实不仅是这两座城池,以西安为中心向外扩展,三十六州县的城中地形图,也全部经由惊鸿楼送到何大力手中。
这些舆图是萍姑和她的手下,历时三十年实地考察呕心沥血绘制而成,萍姑去世之后,晚晴将这些舆图收藏起来,得知何大力的军队向陕州方向进发,晚晴便派人将舆图交到了何大力手中。
这么多的舆图,何大力和将士们不可能全部记住,于是他便挑出西安城和咸阳城的舆图,让文吏临摹了几十张在军中传阅。
何大力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两张图全都记下来,哪怕忘了你家大门往哪开,这图上的地方也不能忘!”
现在这两张舆图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
何大力说道:“你们记住,尽可能地避免平民伤亡,当然,真有伤亡了也不要因此退缩,还有就是,城中环境复杂,哪怕你们记住道路也不能轻敌,切忌冒然进退,听到了吗?”
这些是何大当家给他们讲课的时候说过的,只要是何大当家说的话,何大力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场仗打了整整一天,初时长安军借助地势占据上风,苒军死伤严重,然而城外的苒军迅速增援,局势瞬间扭转,到了傍晚时分,武骥已经带人退至西城门。
此时的武骥,没有选择逃往西安,而是选择了乾州。
乾州总兵罗云,虽然手上只有不到一万人马,但他是武骥的发小,武骥对他最为信任。
得知武骥要逃走,何大力立刻来了精神。
奶奶的,城中不能打炮,出了城那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随军的两名作战小组成员立刻拦住他:“将军,稍安勿躁,小心有诈!”
何大力一怔:“罗云手头的兵马并不多,难以给武骥形成助力,咱们此时追上去,来上一轮火炮,就把他们打服了。”
“可是将军,西安兵马是乾州数倍,武骥为何没有选择西安,而是乾州呢?”
一名作战组成员拿出一张羊皮地图,拿过灯笼,指着一处说道:“将军,您看这里,这里叫二道山,如果咱们从这里进去,后果如何?”
何大力的脸色变了变,这一处太过凶险,万一武骥走的是这条路,也早已等在那里的罗云汇合.
何大力微微眯起眼睛,好你个武骥,还想给老子来关门打狗那一招。
老子虽然是大老粗,可老子有作战小组,作战小组的成员兵书背得比百家姓都要熟,想算计老子,没门!
“穷寇莫追,就让武骥多活几日吧,众将士,净城!”
所谓净城,便是搜捕城中残余的敌军,因是巷战,敌方军队分散,武骥虽然走了,但还会有很多士兵没有收到命令,现在仍在城中。
这场搜捕直到次日上午,就如之前说过的,真正的兵卒并不害怕当俘虏,听到苒军喊话,他们便从隐蔽处走出来,缴械投降。
这当中甚至还有曾经的苒军,当俘虏就像回家一样,被用绳子串起来,还要龇着大牙厚着脸皮问那看管他们的旗官:“头儿,能帮咱们申请两个饼子吗?还有水,唉,一天没吃没喝了,快要撑不住了。”
旗官瞪他一眼,骂了一句“兵油子”,但却真的扔过来一只粗面饼子和一只水袋子,其他俘虏见了,也纷纷说自己快要饿死了,吃不饱肚子的俘虏就不是好士兵。
这些都是普通兵卒,有吃有喝,管他是长安军还是苒军,只要别苛扣军饷那就是好军。
但是还有一些人,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苒军的净街还在继续。
苒军不会烧杀掳掠,但并非不会惊扰百姓。
很多人家的大门被敲开,苒军会好声询问家中有没有人进来,大多都是例行询问,人家说没有,那就转身离去,但若是有神色惊慌的,便会进去查看。
直到次日傍晚,城中共搜到躲进民宅的长安军五十余名。
这些人当中,肯定会有长安军的探子。
何大力二话不说,全都杀了!
这不是杀俘,真正的俘虏正在为什么时候编进军中而着急呢,早收编早有军饷,这个月已经过了一半,长安军那边的军饷是要不回来了,苒军这边千万不能耽误。
所以这些躲进民宅,甚至以百姓妻儿做人质的,肯定不是好货,死不足惜。
直到第三天,刚过晌午,街上便响起了锣鼓声。
此时便体现出读书的重要性了。
没有看过连环画的还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看过连环画的,此时已经去敲酒坊的大门了。
“黄掌柜,开门开门,嘴里淡出鸟了,快点开门做生意,我要打酒!”
男孩打开大门,四下看了看,发现隔壁小虎子家里仍然大门紧闭,男孩便跑过去,一边敲门一边喊:“小虎子,快点出来啊,咱们去看看,来的是哪位将军。”
小虎子正在闹着要出去,他娘死活不肯让他出门,听到门外小伙伴的声音,小虎子眼睛亮了:“娘,我说敲锣就能出门了,你还不信,你看,大宝都出来玩了!”
说完,便挣脱了他娘的手,冲到院子里打开大门,两个小娃手牵手,一起往街口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讨论,一个说来的一定是白马银枪,另一个则说肯定是骁勇大将军。
他们所知有限,但也知道好几位苒军的将军。
走到街口,迎面便走来几位身穿铠甲的将军,两个小娃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却又忍不住扬起小脑袋,一脸好奇。
大宝胆子大一些,对走在最中间的将军说道:“你肯定不是白马银枪。”
何大力一头雾水,这是哪家的小娃子,看到他不知道害怕吗?
白马银枪?那是谁?
好吧,他想起来了,是陆臻。
“谁说我不是白马银枪的,我就是!”何大力说道。
大宝把脑袋摇成拨浪鼓:“白马银枪又好看又威风,你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你肯定不是白马银枪。”
何大力.
没等他教育小朋友看人不能只看脸,小虎子便大声说道:“你这么丑,肯定不是女人,所以你也不是骁勇大将军!”
说完,两个小娃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失望,然后一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们崇拜的白马银枪啊,骁勇大将军啊,全都没有来!
两人边哭边跑,他们要去告诉其他小伙伴,这拨苒军没看头,不用指望了,还是等下一拨吧。
何大力瞪着眼珠子,冲着两小娃的背影大声喊道:“我是大力将军,智勇双全不靠美貌的大力将军!”
两小娃听到大力将军四个字,终于停下脚步,两人齐齐回头,正对上何大力那双瞪得比牛眼还大的眼睛,好凶!
两小娃继续跑,最后的希望也没了,活的大力将军比连环画上的还要丑!
他们要俊俊的白马银枪,他们要美美的骁勇大将军。
何大力其实长得并不丑,只是相貌粗豪,还是很有男子气概的。
但是他没有长在小朋友的审美上,他们更喜欢唇红齿白的俊哥哥,英姿飒爽的小姐姐。
何大力郁闷得不成,一旁的副将忍着笑,对何大力说道:“将军,我总算知道您为啥直到现在也没娶上媳妇了。”
何大力瞪他一眼:“那是因为本将军公而忘私,没有闲功夫去娶媳妇。”
再说,苒军将领以年轻人居多,与何大力相熟的那几个,不论男女,全是光棍,其中就包括何大当家。
不过,也有像冯赞那样的,已经二婚了。
没错,冯赞进京之后便迎娶了新妇,他南下的时候,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这会儿孩子已经周岁了,冯赞年过四旬,终于有了亲生骨肉,得瑟得不成,就连和他关系一般的何大力,他也让人送了请帖。
冯赞的大将军府在京城,满月酒也设在京城,而那时何大力驻守晋阳,收到请帖也不会去赴宴,只能备了厚礼让人带回去,妥妥地赔钱!
再加上冯赞成亲,何大力同样只送了贺礼,连一杯喜酒都没有喝到,还是赔钱!
想到这些,何大力便咬牙切齿,冯赞太不要脸了。
而此时,仓惶离去的武骥没有等到何大力的追兵,反而差点被埋伏在二道山的罗云军队给伏击了。
夜幕低垂,伏兵看到一队人马走进二道山,接着,后面又有一队人马也往二道山而来。
第一队人马那肯定是武骥的军队,后面来的当然是追兵了。
没办法,天色太黑,这三方全都没敢点火把,因此看不清来人是谁。
伏兵按照原定计划动手,打了好一会儿,双方这才发现打错了,都是自家人。
罗云气得想骂娘了,你们既然逃过来,那就一起逃,怎么还要分成两部分呢,再说,说好的追兵呢?怎么一个也没有,全都是长安军?
武骥也生气,这一路为了等追兵,他们走走停停,已经逃亡了,队伍肯定不可能保持整齐一致,于是走着走着,后面的人马便与前面的拉开了距离,到了二道山,便被罗云的伏兵误认为这是两拨人马,后面的就是苒军的追兵。
直到次日天亮,苒军的斥侯在二道山发现了长安军的尸体,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向何大力报告,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还有后续。
武骥带兵暂时退至乾州,直到此时,他方知晓父亲的死讯。
武骥呆若木鸡,不可置信地瞪着前来送信的侍卫。
这名侍卫是武东明身边的人,他到咸阳时,那边已经打起来了,后来武骥从西城门出城,侍卫一路追赶,终于把消息送到了乾州。
和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小时候的武骥,对父亲敬若神明。
那时的他,没有走出过榆林,在他眼中,父亲就是战神,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后来他渐渐长大,见识到外面的世界,也知道父亲在朝中的尴尬境遇。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父亲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的父亲,会被皇帝忌惮,会被同僚排挤,会被文官轻视,会被政敌算计。
面对这一切,父亲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兵来将挡、无坚不摧,相反,父亲在朝堂中被孤立起来。
兵器和铠甲老旧了,兵部哪怕有新的,也轮不到榆林。
发不出军饷,父亲只能变卖祖业,每隔一段日子,父亲就会求爷爷告奶奶,只为了向朝廷要银子,一道道折子送出去,一封封书信寄过去,全都石沉大海。
忆起这些过往,武骥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来报信的侍卫是武东明的亲信之一,他和他的同伴们已经商量过了,待到给武东明办完丧事,他们便去寻找武驹,这也是武东明最后的安排。
看到武骥落泪,侍卫也抽泣起来。
他是侍卫,也是死士,他是孤儿,没有成亲,在他心里,武东明既是主人,又是亲人。
武东明是替武骥死的,因此,他对武骥已经没有了敬畏之心,甚至还有恨意。
武骥的泪水,冲淡了侍卫对他的恨意。
侍卫劝道:“王爷节哀顺变吧,不要哭坏了身子。”
武骥叹了口气,问道:“王妃呢,她可有受到惊吓?”
“百姓群情激愤,老将军派我们去请王妃,可是我们到的时候,王妃已经逃走了。”
侍卫恨死了何淑婷,如果不是那个恶妇惹下祸端,老将军又怎会自戗?
再说,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安王甚至问都没问武夫人如何了,却担心长安王妃是否受到惊吓。
既然如此,侍卫也不想给何淑婷留面子了,实话实说,反正他以后也不会跟在武骥身边。
“王妃还带走了库房里的珍宝,她早有准备,而且王府里有暗道,王妃便是从暗道里逃走的。”
武骥怔住,王府里有暗道?
他为何不知?
不过倒是也有可能,毕竟这座府第前身是秦王府。
前朝的秦王世袭七代,在这座王府里住了二百余年,有暗道是很正常的事,只是他自搬进来之后,留在府里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都是淑婷自己在府里,所以淑婷发现暗道,也没有机会告诉他吧。
武骥很快便为何淑婷找好了借口,至于侍卫说何淑婷逃走一事,武骥更是笃定,何淑婷一定是来找他了。
何淑婷比侍卫更早离开,按理,她应该比侍卫更早来到咸阳城外,那她也一定会知道咸阳打起来了,现在侍卫都找到乾州来了,可是何淑婷呢?
武骥只觉心如刀割,淑婷,很可能出事了!
一个弱女子,携带很多珍宝,哪怕身边有几个武婢,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难免会成为那些流寇眼中的肥羊。
“来人,备马!”
他要亲自寻找何淑婷。
侍卫冷冷地看着这一切,见没人留意他,便对武骥手下的一名副将说了一声,便回西安了。
他要回去给老将军办后事,当儿子的不管,他们这些侍卫却不会不管。
虽然手下全都劝武骥不要亲自去找人,可是武骥不听,他找了三天,其间还遭遇苒军伏击,肩膀上中了一箭。
受伤的武骥终于回到乾州,但他挂念何淑婷,又派了不少人寻找何淑婷。
武骥并不知道,因为射在他肩膀上的这一箭,苒军里有一个小兵立了军功。
这名小兵便是何书桥。
直到他被两名同伴举起来抛到空中,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他,射中了武骥!
哪怕这一箭不能要了武骥的命,他也立功了,这可是武骥啊!
何大力听说有个小孩射中了武骥,立刻让人把那个小孩带过来给他瞧瞧。
何书桥在同伴们羡慕的目光里来到何大力面前,何大力觉得他有点面熟,问道:“小子,叫啥名儿?”
何书桥挺起胸脯,大声说道:“报告将军,小人何书桥!”
“何书桥,哈,你也姓何?你该不会是何家村的吧?”如果是何家村的,那就对上了,难怪看他有点面熟,何大力也是何家村的。
何书桥继续扯着大嗓门:“报告将军,小人不是何家村的,小人是蔡师傅武馆的。”
原来如此。
何大力哈哈大笑:“难怪你这小子箭法这么好,原来是蔡师傅的徒弟啊,我去过你们武馆,当时你们正在练武,我对蔡师傅说,这几个都是好苗子,我全都要了,还记得不?”
何书桥当然记得,正是因为何大力的这两句话,他们几个人兴奋的整晚没睡,跑到外面翻跟头。
“报告将军,小的永远都不会忘记!”
何大力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小子,有前途,好好干,本将军看好你!”
蔡师傅是从军队里退下来的,他的徒弟,要么是军中子弟,要么就是从善堂里挑出来的好苗子。
何书桥既然姓何,那八成是善堂里的孤儿,很多孤儿全都跟着大当家姓何了。
因为何大力的父母便是孤儿,他父亲就是跟着何惊鸿才姓何的,所以他也姓何。
因此,何大力在军队里看到姓何的,压根就不会认为这人原本就姓何,要么是像他这样,是何惊鸿的何,要么是像何建功那样,是何苒的何。
何大力没有怀疑何书桥的身世,但是也从此记住了这个小兵。
没过几天,何书桥便升官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旗,但这也是官。
可是何书桥却跑来找何大力,他不想当官,他要把军功全都攒起来。
何大力觉得好笑,问道:“你攒军功想干啥?要做更大的官?那不行,小子,你没赶上好时候,早个七八年还行,现在不行了,无论你有多大的军功,都要一级级往上升,你这军功攒着也没用。”
何书桥使劲摇头:“报告将军,小的不是想当官,小的就是想攒军功。”
他不敢告诉何大力,他要用军功为二姐求情,如果说了,大力将军以后不让他立功了,那可怎么办?
何大力大手一挥:“让你当官你就当,再在这里唧唧歪歪,那就把你的军功给撸了!”
何书桥灰头土脸地出来,大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他刚当官就被将军骂了,全都过来安慰他,一名文吏走过来,看到何书桥,仔仔细细地打量他,把何书桥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长官,你看我干啥?”何书桥问道。
文吏笑着说道:“我要给你画像,咱们打了胜战,肯定要往京城投稿啊,如果咱们投的稿子被选上,说不定还能编进连环画呢。”
文吏没有告诉他的是,即使编不进连环画,也能上报纸,这么大的胜仗,晨报妥妥的。
何书桥却已经傻了。
他的嘴巴直到文吏走远了还没有合上,还是小伙伴帮他合上的。
“我没有听错吧,刚才他说我能上连环画?”
“没听错,我们全都听到了,你能上连环画。”
何书桥:“快打我一拳,我是不是在做梦?”
咸阳大捷的消息,连同武东明的死讯一起送到了京城。
何苒望着桌上的烛火怔怔出神。
她没有想到,武东明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名武将,没有死在战场,也没有死于伤病,而是在百姓面前以死谢罪。
烛火跳跃,四周静寂,何苒轻声说道:“你想让我放过你的儿子,尤其是武骥,是不是?
你不是对百姓以死谢罪,而是对我。”
何苒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武驹本质不坏,但性格冲动,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被人利用,只要他不与我为敌,我必不会为难于他。
至于武骥我留他全尸。
武氏一族,不会因武骥而受牵连。”
何苒对武骥的印象其实远比武驹要好,武驹像个愣头青,一看就是欠缺社会拷打。
而武骥则与武驹完全相反,他给何苒的印象是平平淡淡,老成持重。
对于武骥后来的所作所为,何苒并不感到吃惊。
在现代时,爷爷有两位老战友,也曾光风霁月受人尊敬,可是后来,在财权色面前,他们还是倒下了,最后锒铛入狱,一世英明尽毁。
经历过战争洗礼,受过多年考验的老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武骥这种从小顺风顺水的青年人呢。
何苒决定了,将来她若是有孩子,无论男女,一定不能像武东明这样养孩子,可是要怎么养,何苒并不知道,她甚至没有概念。
她和哥哥小时候,都是被放养的,那时爷爷还没有退居二线,父母都要忙自己的事业,有时候甚至几天不回家,就这样,她和哥哥也没有长歪。
想到哥哥,哥哥就到了。
宗祺来了京城。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此番他是护送韩夫人一家四口一起来的。
其实当日何苒回京时,本想让韩家人一起同行,可那时韩家大嫂临盆在即,便暂时留在了金陵。
宗祺忙完自己的事,韩家大嫂也出了月子,这才护送她们一起来了京城。
何苒还没回京城时,就让陆畅寻到一处不错的宅子。
宗祺到京之后,便将韩家人安置进去,宅子重新修缮过,小桥流水,假山亭榭,布置得优美清雅,宗祺和韩家人都很满意。
在宗祺没来京城之前,何苒便去见过劳光怀,她请劳光怀把宗祺认做外孙。
宗祺的生母是一个自幼寄人篱下的孤女,且早已去世。
而劳光怀的女儿也去世多年。
劳光怀虽然不知道何苒为何要这样做,但是他没有反对,当即便应允下来,劳氏一族的本家没在京城,劳光怀还特意写信给族中,让他们将宗祺生母的名字记在族谱上。
虽是养女,但是能记在族谱上,那意义便是不同的,和亲生女儿也差不多了。
因此,宗祺来到京城之后,何苒便让他到劳府认亲。
这些日子,劳光怀也在侧面打听了宗祺这个人。
劳光怀掌管户部,想要打听一个商户轻而易举。
这一打听,劳光怀这才知道,原来宗祺并非普通的商户子弟,他不但是徽州宗家的家主,而且还是漕帮的现任帮主。
劳光怀忍不住对上官夫人说道:“我这白捡的大外孙,还是个金疙瘩呢。”
他就说嘛,何苒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给自己找个大表哥,你看看,要钱有钱,要船有船,哪怕何苒没在中间牵线,劳光怀也想有这么一个孙子。
待到见到宗祺,劳光怀就更满意了。
眼前的青年,气宇轩昂,贵气天成,不见半分伧俗与粗鄙,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若是有人说他是商人,还是江湖人,劳光怀打死都不会相信。
不仅劳光怀满意,上官夫人也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