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余光往那边一瞟,见韩禧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几人又面红耳赤,神情激动,顿时意识到这册子是何物,默默挪着步子离远了些。
“我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不过就看着颜色多点儿,姿势并不新奇。”人多了,有捧场的,自然有挑刺的。
“去你的,你懂不懂啊。”有维护韩禧的人站出来说话。
“我不懂?我可是亲眼见过,你亲眼见过吗?”
“你少他娘干些缺德事儿吧。”
“咱们现在说这图呢,别往我身上扯,这图上的女子是没什么韵味呀。”
眼见几人愈争愈烈,韩禧压低声音抛出一个让众人吃惊的消息,“这图上的女子可是皇宫里的人。”
“你就骗人吧。”
苏成乍一听到这话,突然想到什么,一把夺过韩禧手中的册子,差点撕成两半。
“诶诶诶,你干嘛呀?别吃独食呀。”有少年想把册子抢回去。
“让我哥们看会儿怎么了?你们都别抢,让他先看。”韩禧一把将少年拽回来,自己走过去勾住苏成的肩膀,“你怕不是第一次看吧,别太激动。”
苏成仔细盯着图中女子瞅了两眼,确认完全不像自家姐姐之后才将册子还给韩禧。
“你们看吧,我先回房了。”
“别搞烂了,看完放我枕头底下。”韩禧把册子留给几人,追出去找苏成。
“喂,你不是生气了吧?大不了下次我不让你看这样的东西就是。”韩禧第一次交苏成这样的朋友,他挺欣赏苏成这种出身不好但特别刻苦的人,而且苏成性格也柔和,正是夫子所说的益友。
他是真怕不小心惹人厌恶而不自知,失去这个朋友。
苏成摇头,“只是回来温书更安静些,并不为别的。那些东西我虽不看,却也知是人之常情,你不必顾虑我。”
他知道韩禧皮是皮,但本性良善,也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自然不会打心眼儿里怪他。
韩禧挠挠头,见人家一本正经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就看个新奇。昨日夫子讲学的时候我睡着了,正好你给我讲讲呗。”
苏成耐心给韩禧把昨日的内容讲了一遍。
“你讲得可比夫子好多了,至少不叫我犯困。”韩禧撑着头,照着苏成的笔注摘抄到自己书上,又抬头问他,“你将来可想做一名夫子?”
苏成毫不犹豫地答道:“兴许到我比林夫子岁数还大的时候,会回来当个夫子吧。现在……我只想让家里人活得更好,仅仅是当夫子还不够。”
韩禧点点头,“以你的水平,兴许还真能考中,毕竟林夫子最常夸你。”
“林夫子夸我,不过看中我勤奋些,你认真学也不会比我差。”苏成自认并不算绝顶聪明,只是比别人略多花些功夫而已。
且他的腿不一定能做官,这事儿早在林夫子告诉他以前他姐就跟他说过。读书的意义是为增长见识,并非作茧自缚。
再者他本就无安邦定国的宏图伟略,所求不过顾好自己的亲人。人生自无定,凡事他皆会做好两手准备。
苏成看向韩禧,“对了,我也有一事想跟你商量。”
韩禧歪头,“嗯?”
四月,仰承皇太后懿旨,贵妃纳兰氏于初八日行册封礼。
由皇帝册封命下,礼部等制册印,并奏请命使祗告太清宫后殿。
其日,典仪设册使、举册案者、内谒者监足足几十人自肃章门进宫。
命妇、嫔妃皆需入大明宫行叩拜之礼。
受册者花钗翟衣,司言引就受册位,侍从如常。
不过贵妃穿得再华贵,苏棠也只能堪堪看个大概,毕竟她不是在垂首听训,就是在三拜九叩。
当初皇后封后大典的景象更甚今日,但彼时苏棠还只是才人,不过站在乌泱泱一片人中间滥竽充数。
现在她位份升高,离首座更近,那种权力唾手可得的感觉尤为明显。
苏棠暗自叹惋,怪不得人越有就越想要,欲望本就是无底洞。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坚守本心是苏棠对自己最大的忠告,亦算是苦站半日唯一的心得。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心灵鸡汤之中,旁边忽然“砰”一声有人倒下。
……是昭修媛。
苏棠不是没见过人晕倒,但晕过的人都知道晕倒前多少会经历短暂黑暗和眩晕,人一般在这时候会本能有一些自我防护的反应。
这么直挺挺地倒下苏棠还是第一次见。
……总觉得不太正常。
她下意识想去确认昭修媛的情况,但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强行止住迈出去的步子。
万一涉及什么阴谋,她不能上赶着当出头鸟。毕竟就算是在信息时代“扶与不扶”仍旧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
周围的人果然都比苏棠想象中更淡定,毕竟大家受过世家礼仪培训又见惯大场面,只是略略侧身避开昭修媛倒下的位置。
太后抬手示意,几个太监上前把昭修媛抬走。
伤患不能被随便挪动,哪怕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就像萧韶安当初被扎屁股,在大夫来之前众人都不敢随便动他。
皇家的冰冷被体现得淋漓尽致,似乎除非兵临城下,其他任何事都比不过皇家脸面重要,这场册封礼必须风风光光办完。
恐怕在太后眼里就算真出了人命,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可苏棠却觉得这一幕尤为窒息。
仪式在愈发沉重的氛围下继续。礼官洋洋洒洒念了一堆苏棠听不进耳朵里话,直叫人心烦。
最后一项仪式是上边几位大人物进宗祠祭拜,其余人则按照既定的路线离开。命妇从宫门出,嫔妃则往内宫去。
苏棠混在以白淑妃为首的队伍里往回走。
前面却有两个太监急匆匆过来跪在白淑妃面前,“禀淑妃娘娘,给昭修媛诊治的太医说昭修媛性命垂危,还请娘娘示下。”
寻常下人不得进皇室宗祠,现在外面只有白淑妃位分最高,有事自然找她。
白淑妃脸色一变,随后吩咐,“你们一人去殿门口候着,待皇上出来立刻禀报。太医都有谁在?”
“回淑妃娘娘的话,有张太医和钱太医在。”
“太医令和太医正呢?”
“回淑妃娘娘的话,奴才去请时不见他们。”
白淑妃眉头紧蹙,面露犹疑之色,最后还是道:“本宫亲自去瞧瞧。”
苏棠待白淑妃离开后吩咐时鸢:“何太医应该在,你让他去试试,白淑妃多半不会拦太医。但告诉他切记不可出头,如无十分把握就不必治。法不责众,若是人人都不行,追责也追不到他身上。”
何长意资质浅,一般这样的急症轮不到他,但苏棠觉得他的能力不见得逊色于老太医。
救人只是一方面,苏棠感觉这事有蹊跷。
反正和贵妃已经半撕破脸,既然矛盾不可避免自然手中掌握的筹码越多越好,她不能所有事都被蒙在鼓里,处于完全被动之中。
苏棠回就日宫等到晚上,外面传出消息,昭修媛染上急病,命不久矣,至多还有三五日的时光。
“皇上去看过了吗?”苏棠问时鸢。
“皇上结束册封礼便去了。现下已回太极宫。”
时鸢又紧接着补上一句,“需要奴婢去问问何太医承香宫的情况吗?”
苏棠揶揄道:“你们竟已到知无不言的地步了?”
时鸢垂眸掩饰害羞,“娘娘……”
“让他去治病那是他的本职,若是利用他套消息,那是玷污你们的感情。放心吧,本嫔自然有办法知道。”苏棠永远不可能把自己的利益建立在让身边人受到伤害之上。
此时承香宫一对主仆久违地单独聚在一起。
兰御女坐在昭修媛床边,手里端着药碗搅动,垂下的眼帘遮盖她此时的神情,“公主何必做得这样决绝?”
昭修媛刚从昏迷中醒来,昔日雪白无瑕的肌肤透着苍灰。
她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中并无怨恨,“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从来没想让公主死,只是想让公主感受同我一样的屈辱罢了。”
兰御女将冷下来的药汁舀一勺递到昭修媛嘴边。
昭修媛启唇饮下。
兰御女一勺一勺喂着,又自顾自地说:“不过我早该知道公主的自尊不堪一击。倘若您当初肯早些放下身段伺候大雍皇帝,或许就不会发展到今日这一步了。只是我很好奇一点,大雍皇帝来时跟您说了什么?”
“大雍皇帝……他比我想象中要冷漠,也比我想象中要宽宏。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报复我们对他的算计,却不打算因为那不堪的东西要我的性命。”
昭修媛因为一口气说太多话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整个人像喘不过气来一样紧绷,良久才缓过劲。
兰御女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等她平稳下来才继续问,“倘若再给您一次选择的机会,您会选大雍皇帝还是那个人?”
“我……会回到黄沙和戈壁之中,只要我和你都是自由的。”
兰御女手上的动作微顿,随后抽出身上的帕子给昭修媛擦拭嘴角,就如同过去一样。
她忽然有些后悔把那东西放到她面前。
恨意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只是被日复一日积攒的嫉妒蒙蔽了而已。
苏棠自打叫了何长意去看昭修媛便知萧景榕会来找自己。
两人梳洗之后靠在床头,萧景榕沉声开口。
“你就不怕朕不想她活?”
“嫔妾斗胆以为皇上不会不想让昭修媛活。她是外邦公主,死了对皇上而言比活着麻烦。”苏棠没忘说句好听的,“嫔妾始终和皇上站在一头。就算皇上真想让她死,再杀她一次也不难嘛。”
苏棠知道萧景榕并不是喜欢战争的人,否则他当初出征时不会沉重多于斗志。
虽然久经沙场,但杀戮是他的盾牌而非武器。
昭修媛的死多少会影响邦交,就算有什么非杀她的理由也不至于这么简单粗暴,否则便是给战争提供导火索。
萧景榕并未否认苏棠所言,转而盯着她道:“你可知揣测圣心,也是罪过。”
“嫔妾与皇上心有灵犀,何来揣测一说?”苏棠轻挠萧景榕的掌心,语气惋惜,“只可惜到底救不了她。不过听闻今日请太医时,许多得力的太医都不在,嫔妾觉得是件怪事。”
萧景榕既然去见过昭修媛,苏棠感觉昭修媛急病的原因他应该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里面牵扯的东西苏棠暂时还不太急着了解,萧景榕也不见得会告诉她。
但太医的事情,苏棠直觉跟贵妃脱不了干系。
毕竟白淑妃今日的惊讶不像是装模作样。除她以外,这后宫还有本事在太医院做手脚的除了皇后就是太后和贵妃。
皇后苏棠自然是相信的,所以最有可能的人选只有那一个。
其他先不管,借萧景榕的手警惕一下贵妃还是可以的。
“你想查太医院的事?”萧景榕捏住苏棠不停在他掌心画圈圈的手。
苏棠赶忙摇头,“嫔妾可没那心思,有这功夫不如多给皇上绣俩荷包不是?等皇上查明白再告诉嫔妾也不迟。”
萧景榕使劲捏她,“你倒使唤起朕来了。”
苏棠讨好一笑,“不管嫔妾提不提,皇上不都要查吗?”
萧景榕无奈地看着眼前人,她找何长意拖住昭修媛的命确实给他争取了一些处理的时间。
何况心里亦对她的直白升不起丝毫厌恶,干脆把人拉到怀里闭眼睡觉,“记得两个。”
苏棠表示虚量词不懂吗?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好不好?
五日后,昭修媛病逝。
萧景榕着人处理好丧葬之事,又同蚩蛮使臣周旋许久,总算稳住事态。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蚩蛮短期内的确没有再战之力,否则恐难善了。
但事情并未结束。
顾峥向萧景榕汇报连日来的成果,“坊间已经基本没有那册子在贩售。至于流言,臣找了好几个干这一行的人带头辟谣,现下风向已经有所好转。”
“嗯。”
“背后的人皇上可查到了?”
萧景榕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顾将军觉得会是谁?”
“皇上就别跟臣卖关子了,您知道臣从小脑子就不好使。”顾峥宁愿贬低自己来获得真相,让他想出来简直要命。
“是长庆王一脉。”
顾峥面露疑惑,“长庆王?他们不是一向挺安分的吗?”
萧景榕微微摇头,“那是先皇在时。在他们眼里朕和他们是一样的。先皇是君,他长庆王是臣,昭南王亦是臣。奉臣为君,自是常感不忿。”
“他们还想翻天不成?就凭长庆王那几个歪瓜裂枣的儿子,当个王爷都是抬举了。”
“那倒未必。”
顾峥见他这样便知他心里已有谋划,这小子自幼就喜欢装高深,“皇上心里有数就成,那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准你三日假。”
顾峥立马欢欢喜喜离开。
萧景榕垂眸,他也想歇上三日,可惜在这个位置上压根没有能停下的时候,“李培顺,去把太医令叫来。”
苏棠这几日精神也挺紧绷,很久都没有陪两小只好好玩过,等到丧期完全过去,苏棠带着两小只去找旬休的小寿王和萧韶安。
看着几个小孩在院里打打闹闹,苏棠久违的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还是这样的日子安逸。
倒是萧韶鄞似乎从上次之后就跟小寿王杠上了,什么都要和他抢。
他虽体格小抢不过,但这孩子惯会利用萧韶安和姩姩对他的照顾。
几人在那摆弄磨喝乐,小寿王拿起哪一个,萧韶鄞就跟着要哪一个。
“要。”萧韶鄞扒拉小寿王手里拿着的磨喝乐。
小寿王虽然很气,但不至于欺负一小孩,把手上的给他,又拿起另一个。
“要。”萧韶鄞又扒拉他现在手上这个。
小寿王给他,拿起他丢掉的那个。
重复不知多少次,小寿王实在受不了了,“都给你行了吧,本王还不稀罕这小孩儿的玩意。”
萧韶鄞跟着双手一摊,表示自己不要了。
小寿王再怎样傻也看得出对方是有意跟自己作对,揪住萧韶鄞的头发,“你小子非要跟本王对着干是不是,看本王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萧韶安和姩姩连忙拉住他的手,“吉羊还小,小皇叔别和他计较。”
小寿王不得已松开手,气得踹桌角。
苏棠在一旁都看不下去了,虽说小寿王一贯很皮,但不能把人家一杆子打死,今日的事情小寿王的确没什么过错,而且一直在忍让。
于是她走上前教育萧韶鄞,“吉羊,大家一起玩自然互相分享才有意思,你不可以总盯着别人手里的不放,知道吗?”
萧韶鄞嘴巴一瘪,眼底盈满泪水,一副将哭不哭的样子。
苏棠打定主意不心软,“快些给你小皇叔道歉。”
“不要。”萧韶鄞的眼泪珠子掉下来,嘴巴却倔得很。
这崽子还很少有跟苏棠这样硬碰硬的时候。苏棠虽然气,却不自觉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萧韶鄞这崽子虽说没有再大病过,但其实小毛病不断。
身体不好的人的确更容易有怪脾气。
不过仔细想想这小崽子好像并没有让自己特别烦心过,例如整日哭闹什么的。
是不是他其实也在学着照顾自己的感受?
苏棠把小崽子抱回殿中擦干净眼泪,问:“为什么和小皇叔对着干?”
萧韶鄞眨巴着眼睛装不懂。
苏棠知道这小崽子肯定听得懂。她挠这小崽子胳肢窝,“说不说?”
小崽子动来动去,小脸都被憋红了,才蚊子似的道:“不许抱他。”
苏棠反应过来萧韶鄞的意思,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这小崽子竟然还记得。
寻常小孩只怕几个时辰的功夫就给忘了。
是该夸他记忆力好呢,还是骂他太记仇?
但苏棠明白定然不能纵容他这样下去,万一将来演变成过度依恋,容易产生心理疾病。
她把萧韶鄞扳正对着自己,严肃道:“小皇叔也是小孩,而且他没有娘亲,阿娘自然少不得要照顾他。也许以后阿娘还会抱别的小孩,你都要和他们作对不成?那你可就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了。”
萧韶鄞一双精致的眼睛眨巴两下,倏尔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跟个瓷娃娃似的。
苏棠捧起他的小脸,逼迫他看着自己,“你的未来不止会有娘亲,这些朋友也同样重要,你要学会和他们相处。但阿娘保证只要你真的需阿娘,阿娘都先顾着你好不好?”
萧韶鄞扑进她怀里蹭蹭。
苏棠无奈,也不知道这崽子听进去多少,他天生性格就比别人敏感些,只能慢慢教。
跟萧韶鄞讲了好半天道理,苏棠带着他去给小寿王道歉。
小崽子到底没亲口说出道歉的话,只是拿着磨喝乐递给小寿王,勉强服个软。
苏棠抱着小崽子亲了一口,算是鼓励他愿意踏出第一步。
也没忘安抚小寿王,摸摸他的头,“寿王殿下今日格外宽宏大量,很有进益。”
小寿王先是昂头得意,嘴角止不住上扬,而后又赶忙挥开苏棠的手,语气暴躁,“本王稀罕你夸嘛?本王一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孩儿计较。等他长大,本王肯定打得他满地找牙。”
姩姩挡在自家弟弟面前:“小皇叔不许打弟弟。”
苏棠低下头去看萧韶鄞的表情,小崽子察觉她的视线抿着嘴微微翻出下唇,可爱又无辜。
总感觉这小崽子心里还憋着坏呢。
等这小崽子长大,小寿王恐怕更玩不过他了。
“你就知道护着他,本王是你的长辈懂不懂?”小寿王揪着姩姩的小发包。
小寿王是这几个孩子里面最高的,就爱用这一招。
姩姩一点不示弱,“长辈才更应该爱幼。还有,还有,阿娘说了‘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小皇叔不许扯我头发!”
苏棠发现姩姩已经从一个乖乖的小奶团子变成有几分气势的小奶团子。
老母亲很欣慰。
女孩子就是要有些脾气才不会被欺负。
苏棠上前打小寿王的手,“你们几个怎么浑都行,但是不许欺负女子知道吗?……除非是尤为特殊的情况。”
毕竟不排除女子中也有坏人。
“嘁。”小寿王收手。
姩姩拉住苏棠的衣摆,“阿娘最好了。”
“行了,你们好好的,可不许打架,不然小心屁股遭殃。”苏棠挥拳警告。
正好时鸢和沉鹭端着备好的茶点过来,几小只很快被吃食吸引注意力,暂时安分下来爬到凳子上吃东西。
照例给伺候的乳母宫女也准备了些。
“谢娘娘赏赐。”伺候小寿王的杏子朝苏棠福身。
苏棠忽然发现初次见面瘦瘦小小的杏子如今比时鸢都略高出半个头,有种孩子长大了的感觉,“这才多久没见,你的个子比他们几个小孩还窜得快呢。如今是大姑娘了,这身量真漂亮。”
杏子笑答:“奴婢今年就满十五了。”
……十五呀,这个时代都可以嫁人了。如此看来留在宫里也不完全是件坏事,至少不用在这么小的年纪结婚生子。
苏棠转头,“时鸢,去把青木匣子里那对金镶宝珠钏取来给杏子当及笄礼吧。”
杏子连忙推拒,“娘娘,这怎么使得?”
“你放心,那镯子是宫外的制式,细条子,不算多贵重。”
苏棠现在有钱,只要送给自己顺眼的人完全不觉得心疼。毕竟在这宫里施恩总好过结仇。
杏子忙跪下谢恩,“多谢娘娘。”
“近来寿王在崇文阁可安分?”苏棠顺便问问熊孩子的学习情况。
“自从上次娘娘查过寿王殿下功课之后,奴婢瞧殿下旬休日都有写字儿呢,想来在阁中也定然比往日用功。奴婢还听说这次旬休结束,会安排给大皇子和寿王殿下选伴读呢。”
……伴读,皇家选出来的应当都不会差吧。
旬休结束,小寿王哈欠连连地从住处往崇文阁走。
身后的小太监急得眉毛上火,“寿王殿下,要不咱快些,宫外来的小公子们只怕都等着了。”
“急什么?本王是王爷,让他们等些时候又如何?”
小太监心里苦,崇文阁的那些大人一告状,最后不还是怪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吗?
届时轻则罚俸,重则挨板子。
“要是上面怪罪下来,奴才只怕遭殃啊。”小太监没忍住说了一嘴。
本想着没什么大用,结果这小祖宗还真快了些。
他家主子这是长大了?都会体恤下人了?
小寿王一见这小太监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想起老女人给他说的那些歪道理,脑子嗡嗡的。
该死!他以后要少听那老女人讲话。
小寿王气鼓鼓地进到崇文阁,里面果真已经站着四五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
男孩们都经过重重筛选,最后一关便是合不合眼缘的问题。
崇文阁学士道:“这些都是通过明经文试和射御武试的公子,寿王殿下可从中择一位做您的伴读。”
小寿王压根儿不想整日有人跟着自己,又不能不要,干脆摆手,“你们挑吧,谁都行。”
他现下只想趴在桌上睡觉。
崇文阁学士眉毛一抖,“伴读一事非同小可,微臣不敢擅定。”
“殿下聪慧过人,有勇有谋,草民愿衷心追随殿下。”里面一个男孩忽然蹲跪下对着小寿王说出一番慷慨陈词。
这话乍一听自然觉得假,可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嘴里说出来,倒不会引人反感。
何况小寿王一个孩子,被人这样奉承想必乐开了花。
周围人都觉得小寿王大概率会选这个小孩。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小寿王伸手一指,“那就他吧。”
但小寿王心里的想法却跟他们完全相反,他听多了姓陆的和老女人讲什么“忠言逆耳”,感觉眼前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
他倒要把他留下来,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五月十五日,皇帝恩准贵妃回家省亲,勇毅侯府在京城别院接驾。
贵妃乘金鼎黄绣舆入府,侯府众人盛装焚香以待,女眷为首者乃贵妃之母华氏。
母女俩先以君臣之仪见礼,而后入屋舍内室。
内室床上坐着一女子,眉眼处有一半掌宽的胎记,也不对贵妃行礼,只眼神木木地坐着。
“大喜的日子母亲把她找来做什么?”贵妃虽然语调嫌弃,却也没生气,走到椅子前坐下。
华氏低叹一口气,“还不是为你的事。册封礼那日,你支走几个太医,昭修媛不日便病逝,此事若是查到你身上,如何能善了?”
贵妃不以为意,“太医院几十号人,那日原本就不该他们执勤,他们出宫问诊也是常事,如何能怪到本宫身上?”
华氏眉头紧蹙,“你真当皇帝是没有手段的人?他可是靠自己的本事坐上的那把椅子。”
“那个女人损了皇家颜面,女儿替皇上除掉她有何不可?只要她一死,众人对应不上,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而破,她还得感谢我保住她死后的清白呢。”
华氏似是第一次看清自家女儿骨子里竟如此疯魔,苦口婆心劝道:“那个女人是蚩蛮公主,皇帝顾全大局兴许并无对她动手的意思。再者男人都不会怜惜心狠手辣的女人,为娘不是没教过你。”
“母亲,我又没派人给她下毒,是她自己想不开。就连那册子亦不是我送到她面前的,是她自己得罪了人,被她从前的侍女背叛。女儿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贵妃说完这话,勾起一抹自得的笑意。
华氏眼中的担忧却愈发浓烈,她将这个女儿养得太过骄傲自负,她又对皇帝过分痴迷。
……兴许本就不该答应把她送到皇帝身边。
华氏看向长着胎记的女人,“虞奴,帮帮你妹妹吧。”
今日为贵妃省亲,侯府众人遮挡帷幕,撵散闲人,整条长街唯有侯府别院灯火葳蕤。
幸而闾左的酒馆地处偏僻并不受此影响,酒馆的包厢内两男子对坐,面前三两小菜,一壶清酒。
其中一紫衣男子满饮杯中之酒,厉声质问,“她的画像我只予你看过,你告诉我为何会如那般姿态出现在市坊之中!”
对面的青衣男子替他斟满一杯,“当初我画的《麒麟山踏雪图》不亦只有你看过吗?”
“你觉得是我夺了你的名?”紫衣男子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人,“我并非刻意画同你一样的景。”
“师父曾说,我俩笔触之间太过相似,若有一人闻达于世间,另一人必定掩落于尘土。”青衣男子端起自己的酒杯轻碰紫衣男子的酒杯,而后自顾自饮下,“樊龄,我从未信过这话。可这十年我画过上百幅画,人人都说我在仿你,时间久了我好像真的不会画了。”
“你若恨我,你只诋毁我便是,为什么要害她?”樊龄将手中的酒杯捏到青筋暴起。
他已不似在宫中时面貌清朗,嘴边满是青黑胡茬。
“他们既说我仿你,我便仿你一次罢了。”青衣男子脸色丝毫不变,“有人见了那画,出百金叫我画成册子,我一个连饭都吃不起的人,如何拒绝?”
樊龄已是眼中带泪,混杂着纷乱的情感,“你生计艰难,何不告知我?”
“樊龄,我自认画技从不比你差。”男子只用一句话告诉樊龄为何他不愿求助于他。
樊龄垂泪沉默。
数日后,猎户在林中小屋找到两具面目全非的男尸。
苏棠从沉鹭口中得知樊龄辞官还乡的消息,几乎下意识便和昭修媛的死联系在一起。
昭修媛的死有异样,樊龄又好好的突然辞去编制离宫,总觉得实在过于凑巧。
一男一女,难不成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