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还在哭着,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哭的越来越没有力气,胸脯还一喘一喘的。
“墙头…马上…遥…相顾,呜呜呜呜呜呜,皇上竟然封永琏为元亲王,一见知君即断肠呜呜呜。”
田姥姥进来的时候,心里疑惑,什么摇香菇,什么鸡蛋肠?
哎呀,孕妇哭可是大忌啊,哭着哭着没了力气,孩子在肚子里憋死的事儿都有。
“娴嫔娘娘,娴嫔娘娘,别哭了,别哭了,你再哭,这孩子就没法生了,孩子会出事的。”
田姥姥焦急地劝着娴嫔,奈何娴嫔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心里,只顾着宣泄自已的情绪。
琅华在宴会上得知青樱要生产了,立马告知皇上和太后,来了延禧宫镇场子。
但青樱止不住哭泣,她心里委屈到了极点,羊水已破,两个时辰过去,才开了五指,孩子再不出来,只怕要胎死腹中,就算是现在生出来,估计羊水也已进了心肺。
田姥姥心一横,将手伸进去,帮青樱扯下了胞衣,才让她将公主生了出来。
一声撕天裂地的惊喊,青樱生下了五公主,但五公主生下来脸色却涨紫,田姥姥一个经验颇丰的,都下了一跳,赶紧抱给了江太医。
江与彬诊断,因为娴嫔娘娘伤心欲绝,羊水入了公主心肺,公主先天就有了心疾。
这一场生产的艰难,琅华也看在眼里,皇上厌弃了青樱,但五公主实在可怜,琅华带着孩子主动求了皇上赐名。
皇上想了想,希望五公主能健康地长大,像个小犀牛一般,于是起名璟兕。
太后说,青樱因为被训斥难产,公主先天有疾病,她心中难过,要亲自抚养五公主,这对后宫的公主来说,是极好的去处,况且太后处还有庆嫔,说是太后抚养,其实是太后给庆嫔找了个孩子。
五公主出生第二天就被抱到了慈宁宫,延禧宫的青樱醒过来以后,听到小公主一出生就有心疾,还被抱走了,抱着被子一言不发。
菱枝愧疚地拿了一个荷包给门口等着赏赐的田姥姥,轻声说:“田姥姥,主子的意思是公主有心疾,为给公主祈福,赏银只发三分之一,也就是十两,我剪碎银子的时候,悄悄多称了一些,这是十三两。”
田姥姥双手颤抖地接过荷包,心里暗暗发誓,再也不会来这延禧宫了,公主生的艰难,有一半是娴嫔自已的原因,却要拿她来祈福。
当真是伪善,恶毒!
倒是门外的小凌子,心疼地守在门口,仿佛感同身受。
晚上睡觉时,三宝只听见房间角落里,凌云彻在喊“不要哭,不要哭,青樱”
三宝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在这“青~青~”地,我还黑呢!”
第105章 喜欢梅花怎么了
公主心疾,不能受到惊吓,慈宁宫一带安静,又有小花园隔开,后面的春禧殿又是庆嫔住着,因此在太后这儿养着是最好的。
年事已高的敬太贵妃在四阿哥搬去了阿哥所以后,就一直闲居无聊,得知太后新养了个孙女,让人扶着就过来了。
自从端淑长公主回京城,太后和敬太贵妃的走动就更多了,两人都疼爱长公主,经常叫长公主过来,三人一起享天伦之乐。
太后看着步履蹒跚的敬太贵妃,赶紧让锦溪扶着坐到榻上,敬贵太妃看着摇床上的小公主,一脸慈爱。
“太后,这个孩子让臣妾想到了小时候的端淑,小小的一个孩儿,那么让人怜爱。”
太后的脸上也露出一抹温和的,对往昔的眷念。
“端淑生下来第二天,哀家就离了宫,再回来她已经三岁,是姐姐你日夜不离的照顾她,如今璟兕养在哀家这儿,哀家更知道姐姐你的不易了。”
敬太贵妃点点头,看向面前雍容华贵的太后“太后也是能忍,乌拉那拉氏的侄女娴嫔,屡次犯错,您都轻易放过了。”
太后轻轻一笑,摇着璟兕的拨浪鼓说道:
“哀家总记得端姐姐那句,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咱们都是当祖母的人了,管她们做什么,况且那娴嫔本来性子就惹人嫌弃,皇上哪还能因为她做出什么荒唐事。”
敬太贵妃点点头,又看向太后身边的庆嫔,连她也不禁感叹,庆嫔真是有故人之姿。
太后养了璟兕,一半是为了庆嫔,庆嫔事无巨细地亲自照料着,璟兕也亲近庆嫔,不知道的真以为璟兕是庆嫔的亲生女儿。
延禧宫里,青樱这几日心情越来越差,一场大雪,御花园的梅花一夜之间全都开了,青樱倚在床边,问菱枝:
“菱枝,凌云彻呐?今天怎么不见他?”
菱枝摇摇头,“主儿,小凌子是外面伺候的太监,在宫里干点子杂活,您又不出正殿,自然见不到。”
青樱只疯狂地想见到凌云彻,皇上不听她的,她急切地想证明自已的魅力,最好的证明就是愿意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的凌云彻。
小凌子知道娴嫔娘娘心情不好,又来到了御花园折梅花。
凌云彻围着一块灰色满是破洞的围脖,面色虚白,弯着背,缓慢地行走在御花园里,如果此时有胆小的人经过,定然会被吓一跳。
琅华此时正在陪着皇上赏梅花,顺便商讨永璜大婚的细节,晞月替琅华带着永琮,非常自然地把永璜的大婚交给了琅华。
晞月暗中比较了一下,还是带孩子简单。
琅华想着内务府拟订的结婚流程,若有所思地说:“皇上,钦天监选的好日子是正月十八大婚,正月十六永璜要去奉先殿拜祭祖先,那咱们正月十五的上元宫宴,就别去圆明园了,这一来一回的,天气冷,宫里的几位阿哥公主都年龄小,恐怕会冻坏了。”
皇上点点头“就从太和殿简单办个家宴吧,永璜大婚,命妇们需进宫请安,到时也要在太和殿设宴,上元宫宴便不必再大操大办了,让嫔位以上的妃子各点上一出戏也就够了。”
这也正合了琅华的心意,永璜的大婚必须风风光光,她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光是大婚当日的赏赐,布菜还有,实在腾不开手操持上元节,只能将宫宴交给海兰和嬿婉操办。
御花园里,红梅映雪,香气凛冽,皑皑白雪间,一个佝偻的身影穿梭其中,将这红梅熏的也逊色了几分。
小凌子比比这棵,又比比那棵,最终挑选了梅花开的最多的一株,吐了口唾沫在手心里揉了两下,伸手就要折。
“住手,皇上在此,你岂敢折这红梅。”进忠看见不远处的小凌子,竟然不知道避让,想起来之前他对嬿婉的亵渎,有心刁难刁难他。
皇上和琅华也注意到了洁净的梅林中,这穿的破破烂烂的太监。
皇上皱眉,看向慌忙跪下的凌云彻,开口问道:“哪里来的这么邋遢的小太监?还这么没有规矩。”
凌云彻低着头,哑着嗓子答:“回皇上的话,奴才是延禧宫的小凌子。”
皇上一听是延禧宫的,看向琅华,一脸疑惑“皇后,延禧宫什么时候来的这么一个太监?”
琅华无奈地将凌云彻从四执库刷恭桶到了玫嫔处,又回去刷恭桶,又来了延禧宫的过程一一给皇上讲了,皇上越听脸色越黑。
一个刷恭桶的,竟然来御花园摘梅花!这可是他和皇后共同赏梅的幸福时刻,嬿婉还拿这梅花给自已刻过印章。
“皇上,娴嫔娘娘喜欢梅花,奴才见娴嫔娘娘郁郁寡欢,才特意来折梅花,让娘娘开心些。”凌云彻又补充道。
进忠一脸厌恶地看着凌云彻,真是个蠢才。
皇上也看着凌云彻,怎么青樱宫里的太监也这么讨人嫌,青樱真是越来越没眼光了,不是看重容珮,就是看重这小凌子。
“你既然喜欢折梅花,朕就让你在这御花园每日伺候梅花,一直伺候到开了春,再回延禧宫去吧。”
皇上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带着琅华走了。
延禧宫里听到消息的青樱,浑身一震,皇上,因为凌云彻给自已摘梅花,而惩罚了凌云彻。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皇上吃醋了,皇上吃醋了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在乎她,青樱一瞬间充满了信心。
上元宫宴,太后带着庆嫔,庆嫔带着璟兕一起出席了这场宴会。
青樱看着自已的永璂抱着玫嫔亲亲地喊着额娘,看着璟兕躺在庆嫔身边的摇篮上,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今日,令妃带着颖贵人和容贵人,特意排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舞蹈,想让过去一年,受了许多气的皇上开心一下。
戏台之上,身着白色蝶纹舞裙的颖贵人和容贵人手捧白梅,身着玫红色雪纱舞裙的令妃手捧一株红梅。
三人衣袂飘飘,足尖轻踏,随着琴声身影流动,沁人心脾的香气此时向四周散开,从空中飞来数十只彩蝶,竟然围绕着三人飞舞着。
雪灯如昼,青丝墨染,众人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容贵人体香引蝶的景象,当真是倾城倾国。
令妃娘娘妩媚柔婉,颖贵人清丽动人,容贵人一舞倾城,皇上欣慰地都要流出眼泪来,这才是他的妃子!
颖贵人心中也感激嬿婉,能将这样得宠的机会分给自已,还亲自教自已跳舞。
只有青樱在下面悄悄说:“湄若怎么也干起这种事来了,自甘堕落。”
青樱心中还气闷,这梅花明明是她喜欢的花,凭什么这三人有资格握在手里。
“好!好哇!令妃不愧是朕的解语花,这一支舞蹈,朕的三位爱妃真是各有千秋,与这梅花相得益彰,来人啊传朕旨意,颖贵人和容贵人晋为嫔位,令妃赏贵妃仪仗,一应份例按贵妃位分发。”
此言一出,众人都明白,若不是此时贵妃之位已满,令妃必然能得贵妃之位,但现在除了名分,令妃也和贵妃没有什么不同了。
青樱此时的手已经攥地紧紧的,恨不能一拳锤出去。
三人来到太后皇上和皇后身边谢恩,颖贵人将手中的梅花献给了太后,容贵人献给了皇上,嬿婉则来到皇后面前,看着皇后娘娘欣慰的笑脸,将梅花双手奉上。
三人回到自已座位,披上了皇后娘娘准备的披风。
琅华慈爱地看着嬿婉“嬿婉,你今天跳的真好看,你送的这梅花也香的很。”
青樱冷冷开口,眼神刻薄又刁钻,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令妃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
这美好的氛围瞬间被打破,连太后都觉得扫兴。
嬿婉不愿意搭理娴嫔,琅华却觉得,这青樱太刻薄了,于是看向太后,在得到太后许可的眼神后,琅华开口:
“娴嫔,令妃喜欢梅花有什么不妥吗?”
“皇后娘娘,这梅花是臣妾素来喜欢的,每日都要人折了摆在延禧宫里,臣妾是觉得,令妃一个宫女出身竟然也和臣妾一样,喜欢这高洁的梅花,真是有些吃惊呢。”
青樱捂着嘴说,一边说,一边还看着皇上的脸色,她年轻的时候和皇上都喜欢梅花,这可是他们最美好的回忆。
琅华轻笑,边说边看向皇上“是吗?怪不得昨儿你宫里的小凌子为你手折梅花,我和皇上还当他撒谎呢。”
青樱见琅华提到凌云彻,立马变得警觉起来,直起身子说道:
“臣妾宫里的太监是知道臣妾见不到公主难过,才折了臣妾最喜欢的梅花,令妃嘛,下三旗包衣出身,怎配喜欢梅花。”
“娴嫔,令妃现在位份比你高,又被抬了旗,赐姓魏佳氏,你议论高位嫔妃的家世,你说,本宫和皇上该怎么罚你?”
皇上也看向青樱,对青樱的言论也不喜,“就让这娴嫔,亲自给令妃行个大礼,给令妃谢罪吧。”
青樱如遭雷击,睁大眼睛,一脸的委屈:“皇上,臣妾侍奉您多年,是您当年亲自选的侧福晋,您让臣妾向令妃下跪,这不是在折辱臣妾吗?”
皇上看着青樱“娴嫔,今日你为嫔,嬿婉为妃,你跪下向她行礼,有何屈辱?还是你不认同朕的惩罚,不然,再给你降个位份?”
再降,再降可就成了贵人,绝对不行!青樱只能从座位上起来,体态艰难,慢慢地跪在桌前,一字一字地说道:
“臣妾向令妃娘娘赔礼道歉。”
嬿婉一笑,温温柔柔地说:“娴嫔妹妹,本宫原谅你了,快起来吧。”
太后也满意地点点头,令妃,不卑不亢,从容大度,是个好妃子。
琅华看着回到座位上的青樱,又开口道:
“青樱,一个人的身份和品性,不会因为她喜欢什么花,就会变得高洁,相反,有些虚伪之人会拿喜好来掩饰自已的心虚,本宫记得,你说过自已喜欢梅花、姚黄牡丹还有玫瑰,好像还有什么凌霄花,你能喜欢的过来吗?”
青樱仿佛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如鲠在喉,皇后娘娘怎么可以这么侮辱她。
琅华见青樱不说话了,最后插了一刀子:“本宫希望你以后能恪守本分,少一些尖酸刻薄之语,这后宫也能和乐融融。”
说着,琅华举起酒杯,起身看向太后和皇上“臣妾今日在皇额娘和皇上面前教导宫嫔,让皇额娘见笑了,臣妾借这杯酒,祝皇额娘千秋长乐,皇上万寿无疆,也祝后宫的姐妹们亲如一家,恩宠无忧。”
众人饮下手中这杯酒,都对皇后娘娘心服口服,皇上也欣赏着皇后今日的风范,更加肯定皇后贤妻的地位。
第106章 开开心心下江南(一)
永璜大婚后第三个月,福晋章佳氏便有了身孕,时值四月,确定了南巡在四月初三时启程。
晞月自请,要留在京城,以便能时时照顾章佳氏这第一胎,任凭琅华怎么说,都打定主意不去。
直到永璜福晋悄悄进宫,和晞月说,王府里现在没有其他侍妾格格,必定要永璜亲自照料她的孕期,才能做一个好阿玛。
晞月这才改变心意,决定跟着南巡,顺便让人带上了永璋新送给她的吉他。
绿筠和海兰此次向皇上请求,一定要带上婉茵,于是将宫里自六阿哥以下的几位阿哥公主们都送到了撷芳殿,由永琏留在京城监国,永璜和永璋协理。
琅华特意去阿哥所接着了永珹,和其他阿哥不一样,永珹出京城办差不方便,这种开拓视野的机会一定要带上他,璟瑟开开心心地推着永珹,永琪给永珹提着他的画板,大家欢欢喜喜地出游了。
这次南巡,妃位以上的可以带三个宫女一个太监,嫔位的娘娘可以带两个宫女一个太监。
延禧宫按规定,带的应该是菱枝、芸枝和三宝,但谁成想青樱竟然想将三宝换成凌云彻。
三宝愁眉苦脸地找到菱枝和芸枝,倚在门框上:
“两位姑奶奶,你们都去江南了,不能让我一个人留在宫里啊,而且你们是想和我这香喷喷的三宝共事,还是和那臭烘烘的小凌子为伍啊。”
枝枝们一合计,当然是和三宝一起去好啊,三宝人又好又勤快,她们三人就是铁三角!
怎么才能阻挡小凌子去江南呢,自然是让他生一场病,生一场什么病合适呢,自然是拉肚子腹泻最好了。
出行前一晚,菱枝给凌云彻的饭碗里添了两勺子酒糟辣椒,芸枝给了凌云彻一碗冰冰凉凉的牛乳冰沙,半夜,三宝又给凌云彻喝了半壶凉茶。
不出意外的,凌云彻往下人的茅房跑了一晚上。
青樱临往神武门集合之前,还一直问着凌云彻去哪儿了,从茅房捂着肚子弯着腰出来的小凌子虚弱地说:
“娘娘,奴才不能护着您去江南了,您一路小心啊。”
青樱不舍地看着凌云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腹泻呢?罢了,让三宝跟本宫去吧。”
得逞的铁三角偷偷相视而笑,又不禁觉得主子和小凌子之间有点点恶心。
江南地区,鱼米之乡,百姓富庶,财赋甲天下,科第冠海内,所以江南的土人势力在整个朝堂整个大清都是举足轻重的。
再加上南方纺织业的迅速发展,江南地区的赋税已经占了全国的三分之二。
这次南巡,不仅仅是为了奉皇太后感受江南风光,更是为了体察民生,巡视水利,表达清朝皇室对江南汉人的重视和恩惠。
和亲王已经于半年前,就制订了每日路程路线图,还打点好了各处行宫。
这次南巡驻足时间较长的在江宁府、苏州府、杭州府、扬州府,其中有一项重要活动,就是去明孝陵谒见明太祖。陆路大约每日行五六十里,水路可走八九十里。从京师到杭州往返五千余里,共分为四十站,设行宫三十处。
前半段行程大多为陆路,今绵延数里有上百辆马车,皆是旌旗招展,出了京城,琅华就带着后宫姐妹换上了汉人女子的装束,以示满汉一家亲。
快要到徐州云龙山行宫处,琅华换上了一身金黄色琼花满堂的长裙,外罩妃色珍珠云肩,头发让素练给梳了一个适合年龄的蚌珠头,同乘一銮驾的皇上见状夸赞道:
“皇后就连穿汉人装束,都有当家主母的风范,看来朕到了江南,不能扮成商人和你微服出巡,怎么也得扮成个员外郎了。”
琅华只卸下手上的护甲,交给素练好好存放起来,皇上好奇地问:“皇后怎么把护甲都摘了?”
琅华嫣然一笑回答说:“本来在宫里带着永琮,这护甲也不常戴,况且已经出了京城,皇上不是说要体察民生嘛,臣妾就陪着皇上,戴个宝贵的护甲哪里像个员外郎的妻子?”
皇上搂着琅华:“朕当皇上,你是朕的皇后,朕做员外郎,你就是朕的夫人。”
徐州的纺织工厂正办的如火如荼,皇上曾经召重臣制定工厂法度,下令,工厂内招的织女或者劳工,必须每五日休息一日,酬劳照发,农忙时节则另外有带薪的假。
且每日机上织女和劳工的工作时间不能超过四个时辰。
一家子里但凡有在工厂工作的,可免去本人的徭役,官府还要按时发放补贴。
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的法度推行下去,劳工和织女们应该会比之前过得更好,毕竟工厂的报酬非常可观。
可当琅华终于和皇上来到民间,两人携手走入市井,才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夜幕已深,从徐州官员的接风宴上提前下来的琅华和弘历,在傅恒的护卫下,按照计划来到了江宁最大的纺织工厂附近。
工厂分为两班倒制,按规定,每夜在机上的织女不应超过总织女的一半,可当三人带着护卫来到工厂,只见整个工厂灯火通明,一个容纳十五人的厂房竟然有三十多个织女挤在一起操作机器。
对照着花名册一一数来,竟然十之八九的人,都在工作时长以外,继续工作。
看到有穿着得体华贵的人闯入,每个厂房里为首的织女拿起长鞭,将想要诉苦的织女赶回去。
那鞭子打在其他织女身上,竟然毫不留情,直接打的一位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口吐鲜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真是岂有此理,傅恒,带人将打人的头子全部拿下,再从每个厂房内带一名织女回行宫,朕和皇后要亲自审问!”
琅华的震惊和愤怒程度不亚于皇上,这不仅是阳奉阴违,更是罔顾人命,本来是造福于百姓的百年大计,却被下面的人弄的乌烟瘴气,真是岂有此理!
徐州行宫内,勤务殿里,徐州府的知府和商部徐州分部的总领跪在地上,后面跪着的,是几十个挨过打伤痕累累的织女。
皇上在宝座上,神情严肃,示意皇后可以先去问问织女们的情况。
琅华看向下面瑟瑟发抖的几十个女子,既同情又痛心,她温柔地扶起一位织女:
“你们不要害怕,皇上和本宫是来为你们主持公道的,这工厂的初衷是强盛国力,让你们过得更好,但看到你们今日的情景,皇上和本宫才知道这样的制度有许多漏洞,今日在这儿,你们有什么苦楚,都可以告诉本宫和皇上。”
被扶起来的织女瘦弱,胳膊上还有处处鞭痕,她颤抖着回答:
“贵人主子,民女才十二岁,本来在学堂读书,可工厂人手不够,硬是把民女从学堂抓了过来干活,还克扣民女的酬劳。”
此为压迫百姓,克扣工人,第一罪。
“贵人主子,民妇生产完不到二十日就被抓过来干活,已经两个月没有回过家了,民妇的孩子恐怕凶多吉少了。”
此为草菅人命,不顾人伦,第二罪。
“贵人,贵人,民妇已经年近七十,老眼昏花,还要每日被逼着干活,你看民妇的腿,已经被打瘸了。”
此为无视王法,虐待工人,第三罪。
琅华痛心疾首,底下的知府和徐州织造连连磕头求皇上饶恕,说都是为了最早完成商部制定的出口计划。
弘历手里捏着一锭镇纸,面部抽搐,已经是愤怒之至。
“徐州凡涉案官员,一律解除官职,压往京城候审,着元亲王拟订新任知府,定亲王和永璋贝勒协助制定新的详细法案,公示全天下,设立劳动保障部门独立于知府之外。”
涉事官员被傅恒的人带了下去,面对下面泣不成声,互相拥抱安慰的百姓,琅华知道,若是今日南巡的皇室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接下来的南巡之路,大清接下来的工厂建设,无疑都会受到百姓的指责。
皇室,必须拿出来一个态度。
琅华敛声屏气,庄重地向众人行了一个福礼。
众人见皇后行礼,慌忙叩首,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上跪祖宗家庙,下拜皇上太后,怎么能对她们行礼。
但琅华面不改色,“诸位织女,本宫这一拜,是替皇室向你们赔个罪,今日请你们回家休整,这半个月都可安心休息,工钱照发,本宫向你们保证,你们因被逼来工厂耽误的生计,一定会得到赔偿,半月后你们再回工厂,定是一番不一样的天地。”
皇上怎会不明白,皇后这是担心工厂的推广受阻,皇上肯定不能下场自省,而同为女子的皇后,在这件事上更会有同理心,因此皇后既在赔罪,也在稳定民心,这就是他的皇后,大清的国母。
“皇后娘娘,民女们信任您,相信贵人们会替我们做主。”琅华最早扶起来的小姑娘出言支持。
后面的其他织女也纷纷表态,愿意等工厂责改后再回家上机织布。
众人心悦诚服退下,即使之前再有不满,受了娘娘一拜,得到了承诺,又有工费的补偿,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了。
琅华回头看向皇上,弘历走过来,握住琅华汗津津的手,将琅华拥入怀中,得后如此,朕复何求!
第107章 开开心心下江南(二)
琅华顺势靠在皇上身上,刚刚一场下来,她也是胆战心惊,徐州的织女尚且如此,民间恐怕积怨已深。
她这盈盈一拜下去,起码能平一平人心。
琅华抬头看向皇上深情的目光,“皇上,这件事是给我们的警醒,永琏他们提出的改革固然好,可改革背后的制度建设,律法支撑和皇室给予百姓的劳动保障必不可少。”
皇上点点头“让永琏他们先拟订着法案,朕会在这一路上寻访各地有才能有威信的江南土子,授予他们举人的头衔,设立劳动监察司,由他们上达天听,下抚民众。”
两人商议完,决定加快行程赶往江宁,再一路将徐州的风声放出去,让天下人知道清皇室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毕竟江宁是全国最大的织造区域。
五月,槐阴柳阴皆浓密似绿云,似绿冠,伴着南边吹来的温软熏风,南巡队伍下运河,御舟沿着运河顺流直下。
一路上,除了考查纺织工厂的兴办是否合规,皇上还惊奇地发现,有不少西洋的音乐和舞蹈传入了大清。
今日抵达江宁行宫,现任江宁知府的陆世成携江宁大小官员出城三十里跪迎,太后身边的庆嫔难掩激动,现任的江宁知府,是她的父亲。
一别十几年,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庆嫔一进入江宁,就难掩激动。
正在喝着老君眉的太后看着庆嫔少见的欣喜雀跃,心中恍惚,脑海里出现一位故人的身影,她到底那一生都没有再回家去,没有再见到双目失明的娘亲。
或许当日她有机会能回到松阳,也会是这样发自内心的快乐吧。
太后牵过庆嫔的手,温柔地说道:“哀家会和皇帝说,让你和你父亲母亲见上一面,你可以尽情地和他们说说话。”
庆嫔激动地点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次不把握好机会,下次再见不知何时了。
“静平谢太后体恤,太后对静平太好了,让我抚养璟兕,还让我见到十多年未见的亲人,静平无以为报,以后一定更加尽心地侍奉太后。”
太后怜惜地摸着她的手,慈爱地看着静平“女子在这世间本就不易,离开家门,进入另一个家庭,从此与自已的父母再难相聚,哀家又不是没体会过,自然不愿让你有遗憾。”
两人正说着话,琅华带着嬿婉来向太后请安,太后好奇地问琅华:“怎么不见贵妃和你们一起过来,平日你和晞月可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啊。”
琅华笑笑“晞月如今在和玫嫔练习永璋送的吉他,说到时候要和玫嫔一起,给您和皇上弹首小曲儿呢,儿臣还和嬿婉说,让嬿婉也唱一曲呢。”
庆嫔听了心也痒痒的很,进宫这么多年,除了太后,没有人知道她擅长唱无锡小曲儿,唱的最好的当属小调儿《无锡景》。
太后看着庆嫔,轻轻推了她一下“你这孩子,要是想唱,就大胆说啊,你可是给哀家唱过,哀家喜欢听。”
嬿婉也拉住静平的手:“静平姐姐和我一起唱吧,我这个北方口音唱这吴侬软语怕是怪异的很,正好姐姐教教我。”
静平点点头,回到江南,她的性子也仿佛回到了儿时一般,现在她无比期待着和父亲母亲的见面。
江宁行宫的一处偏殿里,陆大人和陆夫人正站在厅里,焦急地磨手,陆夫人一遍又一遍地检查自已的衣服得不得体,让陆大人看看自已鬓边可又生了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