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丝瓜,又老又丑又花心的,他配吗?
楚韵本来只是随便想想,没想到一会儿功夫竟想入迷了,也不知是否沾染了郎氏恶习。
“还真别说。”饶是杜月都多嘴,她对亲娘年轻时的容颜知之甚深,她爹在她娘四十岁之前,每日回家都乐呵呵的,闻言颇受惊吓道:“何老爷矮墩墩一个小老头,看着踩烂一半的红薯似的,确实比不上娘好看,……我的娘,这她娘的、哦!我的娘……要怎么办!”
闵氏本来想安慰她两句,结果还没开口,也想起一桩事,小声道:“当年田氏进门,因说爹不娶小娘,娘还是全福人。田氏上花轿身上裹的百家袄也是娘给她披上的。”
楚韵:“既这么说,田氏新婚当时来了夫家见的第一人既不是何老爷也不是何显耀,而是娘了?”
这话顿时将一屋子人都问住了,亩产三百斤的瓜,他们……有点吃晕了。
知道详情的何家两姑娘默默点了个头,何大姑娘补充了点儿细节。
道:“那会儿我与妹妹想见见新娘,还躲在屋子里瞧。婶娘进去给她端小汤圆子,娘呀一声,道‘哪里仙女姐姐下凡来了’,及至我爹进门,再没听她吱一声的,我爹走了,她方愣愣地转过去问喜娘‘怎么来了个大王八’,可恨我和二妞儿在下边躲着笑出了动静,不然也不至于让她记恨到如今了。”
仙女姐姐和大王八的落差是有点儿大。
“都连上了啊。”魏佳氏看向门后的田氏,她深深地同情这位所恋非人的俏寡妇,皱眉道:“都是孽缘……难怪,她进门伸着手要打弟妹,结果却——不提也罢,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是如此。”
这边说着话,屋子里还在乒乒乓乓地在响动,也不是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杜月实在担心老娘贞操,当下也顾不得什么鹊的职业尊严,拖着瘦了不少的圆团子身子,矫健地跳进去高声道:“我的娘,别打了,你再打我真怕她舒服死了!”
这时,田氏已让喜鹊从地上按到桌子上去了,披头散发的一个人呜呜呜地咬着帕子叫。
喜鹊在一边问太太要不要亲回去,互相亲便不算吃亏了。
杜月老母鸡般护住郎美人,道:“娘,你可不能赏她呀!你亲回去真要美死她了!”恰好郎氏也是这么想的,道:“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我亲她?不如一刀把我剁了痛快!”
田氏脸色通红——纯粹让气的,双目圆瞪,喜鹊有点想听她在说什么便把帕子了出来。
田氏:“士可杀不可辱,小孽种有本事放开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喜鹊又给她塞入回去了。
郎氏见她在杜家大呼小叫满口喷粪,这会儿已气得不得了了,加之被人非礼的恼怒,伸手拿着茶碗茶壶往田氏身上砸。
泡茶要用沸水,这一下淋身上绝不比热油好受。
看郎氏来真的,喜鹊反而不按着人了,推着田氏起身,催道:“还不快走!”
楚韵早拍拍手溜到自家院子里找杭不留行了,她觉得这胡同旺他,这孩子就来了两次,回回都能接这么好的单子,都不知道让人怎么说了。
难不成杜老爷竟是他的狗,毕竟,只有见狗才来财。
杭不留行听见有人在受伤的边缘,眼睛微睁,提着小药箱子跟在楚韵后边问楚宗保去不去。
楚宗保知道是去看戏,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呲溜一声弹起来,帮他拿着东西跟在后边。
田氏也让恶心的够呛,两人半辈子冤家,明争暗斗不少年,喜鹊赶她走她也不走,况且她还没打到楚韵,她还没打到楚韵,她还没打到楚韵。
这时呸一声,也不装了,冲着郎氏道:“我说哪来的驴粪味儿这么大,原来是嫂子嘴上的,怪不得一说话就一股味儿。”斜看一眼郎氏,“怎么大嫂子这么些年难得坐一回马车,身上竟连一点儿马味儿也没沾呢?”
郎氏说不了这么阴阳怪气的话,她一般都是直接动手动口,所以抄手拿起一一个茶盅又要砸过去。
这么一小会儿时间,杜容和听到消息已经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进门正好撞见这场官司。
他不能让娘伤人,于是一扬马鞭子把茶碗打了个稀巴烂,热水在中间爆开,眨眼刀子般下了一地,跟人头落地的热血似的,甚至有两滴打在了田氏手背上,顿时起了两个小水泡。
这一鞭的威力不下于楚韵那一锄头。
田氏胆子也没多大,她能跳到男丁众多的杜家,凭借的无非是要为女儿做主的心,让杜容和一吓就小了,整个人捂着手,哆哆嗦嗦地站在院子里喘气,连滚带爬地想回家。
郎氏格外兴奋来了儿子撑腰,一下便捏着帕子伤心告状道:“这鼠妇又非礼我又说我不好,也太气人。以前她对大妞儿二妞儿喊打喊杀的便算了。这回决不能轻饶她!否则,以后她要日日闯你娘闺房来做登徒子了!”
田氏气得又要跳起来跟她没完。
楚韵还在一边劝架,她觉得再打下去也不是个事,便是真喜欢郎氏还是怎么,大家坐下来商量才有以后不是?
田氏气得脑壳发昏,已经把要打楚韵的事给忘了,还跟她说自己多恶心亲了郎氏一口。
“老主子在上,她真不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便让老主子不得好死!”
田氏低声跟楚韵发了个毒誓。
楚韵咂摸会儿想,老麻子还真不好说是不是好死的,万一她穿的是老四黑粉写的穿位于四版本,田氏这毒誓无疑是最真的情话。
她犹豫道:“我信你一半儿,成吗?先站起来别闹了。”
杜容和看两人叽咕,他走到楚韵身边把人拉回来,看起来也不曾恼怒,甚至还温言让人给田氏端了把椅子过来。
轻轻一叹,关切道:“咱们家承惠老主子多年,即便不当差,也绝不至于饿着家里人。许多富裕之家甚至不愿送女儿为奴为婢,如田太太这般富贵,怎会为姑娘不能进宫大发雷霆?”
“何家家贫,早前嫂子看见的不过是手帕交暂放在我这的私房钱,这些不能动用,女儿进宫能挣个前程,做父母的也能闭眼了。”田氏看杜三爷好说话,自己也放松了一点,终于又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杜容和让人给她端了杯茶,含笑道:“老主子仁慈,念及多有贫寒之家从远方送女进京,这几年内务府小选与秀女大选,女儿家家中都能得些车马费,听说寒冬酷暑还有暖身粥和绿豆汤解热驱寒,圣恩如此,三姑娘若能侍奉左右,也是孝心。”
田氏看他为人谦和,想起杜三爷笔帖式的身份,语气软了三分,伸手摸了摸茶沿看不是滚烫的的才接过来呷了一口,咬牙道:“三妞儿原来该有这一碗汤吃,该有这一份车马费,都让你们家搅和了。”
杜容和态度为之一变,冷笑讥讽:“失敬失敬,原来是想拿亲女儿挣车马费去了。难怪能为此不顾亲戚情谊打上杜家门。杜家别的没有,车马费还出得起。何妈,叫厨房拎着一大壶绿豆汤出来,往后三个月,日日与太太送一壶过去。李叔,你去两个年轻壮实的小子过来送送田大太太。”
田氏冷不防着了杜容和的嘴套子,气得脸皮紫胀,但杜家下人已经不让她放肆,一个两个叉着田便往外走。
郎氏刚刚在一旁看着儿子对田氏态度温柔,恨不得跳起来打这个不孝子,念在要给儿子脸的份上,好容易忍住了,这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见着田氏败走,开口不孝子又变作和宝了。道:“乖乖,娘的乖儿子,娘就知道,你不会做出让娘伤心的事!”
杜容和笑:“娘说得对,这回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何家素来不把杜家放在眼里也罢了,如今他们要逼死两个姑娘让咱们救了下来,你养了两个姑娘一场,上门讨个说法天经地义。何家不千恩万谢来把姑娘接走,反而亲自打上门,如此气焰嚣张,若算了,人人都要以为杜家软弱可欺了。”
只是打来打去的就算了。
郎氏看儿子字字句句说到自己心坎上,便把这事儿交了出去,自己则回了屋子。
杜容和叹气道:“当年何杜两家有些真情在,娘嘴里说着凶,心里不是不伤心。”
楚韵知道郎氏这么为何家姑娘紧张还有手帕交大何氏的缘故在,于是劝他:“人死如灯灭,娘与何家旧人交好,但那都是前半生的事了,故旧的下一代与自己的下一代即便再好,也不是她与大何氏,还得劝娘看开点儿。”
杜容和拍拍她的手,道:“咱们只有一代的缘分,再不必操心这些。”
楚韵哼一声,溜过去看何妈了。
杜家常有各种豆子,尤其杜老爷还要喝豆汁儿,何妈溜到厨房看了又看,正有一壶没动的豆汁儿,她都没舍得打绿豆汤,直接密装了一壶臭烘烘的东西给田氏送过去。
田氏被人送走了以后,楚韵就问何妈:“你真给她送绿豆汤了?”
依照楚韵对何妈的了解,这不太可能,所以她很好奇即便装了什么?
何妈一跺脚,道:“放馊了了的豆浆!”
杜老爷那一壶她没要,特意找了放馊的豆浆埋汰人。
楚韵哑然。
何妈有她的理由,气呼呼道:“她要打你我还给她送豆浆?我没给她灌金汁都算立地成佛了!往后三个月,老娘日日给她送这个!”
有话说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有妻如此,李叔也不是个好的。
他在胡同里寻溜了一遍,找了个侧脸有些神似何显耀的小马夫过来。
楚韵亲眼看见他把田氏塞上了此人马车。
田氏骂骂咧咧地被塞到马车上后便泄了气,她看小马夫是正脸,看不出来这人像自己大儿子,所以靠窗坐着便撩开帘子闷声吩咐:“把京里的胡同都给我转一遍!”
既然是杜家人说送她,那她当然得坐个够本。
小马夫是杜容和的线人,专给他打听阴司之事,平时没事才在胡同里拉拉马车挣个外快,嘿嘿一笑,道:“太太坐好喽。”
胡同两边凑热闹的都想看,但马夫戴着帽子,一半儿脸在阴影里,一半儿脸对着右边姚太太家,田氏掀开一点儿缝的车窗也在右边。
好事者便一窝蜂地跑姚太太家去了。
姚太太甚至搭了个梯子看,等马车走得尾巴都看不见了她才恋恋不舍地下来。
下来后,姚太太剥了个水灵灵的枇杷,对着一众老姐妹,道:“但愿金诚所至,金石为开,让这对苦命的鸳鸯能有个好结果。”到这里。姚太太柳眉深锁,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菩萨像。
蔡婆子给她打扇、捏腿、送山楂糕,姚太太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
这样子急得有些人已经有些想中风了,在屋子里伏低做小哄了姚太太许久,姚太太亦横眉冷对,但在众人回家时却一人送了一盒枇杷作为今日守口如瓶的歉礼。
姓姚的素来吝啬,老大一个盒子里边只装了一个小小的枇杷,有人把枇杷不小心扔到了香灰里,方发现该枇杷内藏乾坤。
上用黏米水写了一首打油诗,在灰里一滚,字沾了灰便显出来了。
小老鼠上桌台,选不了,下不来。
要说桌台有啥菜,一个葡萄一颗李。
李似葡萄却是李,要问她爱哪盘菜,马夫小李开胃菜。
有才之女跑出去找了几日夜小马夫,看见侧脸人就软了。回来装模作样解读半天,一拍桌子,道:“这姚老狗,意思便是这么个意思,无外乎扒灰的扒灰玩小叔子的玩小叔子。”
有人问:“才妹妹,究竟怎么回事,谁是小叔子谁扒灰呀?””
才妹妹一摸被投喂得圆滚滚的肚皮道:“奶奶个腿儿的,那小马夫生得跟跟何显耀一模一样,他是李子开胃菜,你说谁是葡萄正餐?”
此葡萄自然是何显耀了。
“所以田太太真的爱吃葡萄爱到出门打架都找像葡萄的小李马车相伴?”
众猹哗然,饱腹而归。
这大儿子小后娘的奇闻艳谈眨眼在城里传了个遍,田家母女在家一直没敢出门。
楚韵:“流言如霜,说她喜欢娘便说了,反正她亲了娘,但说她跟何显耀会不会逼死人啊?”
杜容和能狠下这个心,他道:“田氏母女何家兄弟逼迫何家姐妹时从不会这么想。”
而且这话传得也并不全假,田氏和何显耀确实有些情愫在,只不过在外养与意中人相似之人的并不是田氏而已。
“那就是何显耀了?他养了个跟田氏长得像的外室?”楚韵瞠目结舌。
杜容和沉默以对。
楚韵只能感慨,你们城里人真的太会玩,而且太超前了。
杭不留行默默在杜家给杜三爷带了烫伤的药膏,看着要往乡下去的楚韵,再看看说了个大秘密的杜三爷,他深深地觉得,自己赚不完了,这以后分明还要闹。
杭不留行长鞠一躬,道:“三奶奶,你说得对,这胡同当真旺我。”
结果一抬头,不知怎么站在他面前的竟是杜容和。
杜容和当然不肯让这有几分姿色的小子对着楚韵献殷勤。
因为这样沉稳的小少年,最合楚韵的口味。
想到这里,他掏出一本脑袋厚的医书,笑:“抄吧。”
杭不留行看看厚度,愣住了。
杜容和丢下医书就撵楚韵去了。
楚韵看着李叔套驴车,要是她出门,总是李叔亲自送,这回驴车里放了许多水灵灵的树枝,楚韵怕压着东西,便另外叫了一辆车。
杜容和追过来一扬袍子便坐上去要替她赶车。
楚韵带着楚宗保在车里坐了会儿,觉得驴走得比平时稳许多,这才掀了青布帘子看。
这一下就看见恰好看见杜送和露出来的一只手了。
他左手那日在院子里也让热水烫了两点,樱桃那么大的印子,楚韵看了都不好意思叫大夫。
还是何妈听说田氏回去就把手包成猪蹄儿非拉着杭不留行给杜容和包的。
楚韵盯了会儿这只是,满脑子转着究竟好没好,道:“你跟过来干什么,难道手上不忙了?”
杜容和的差很忙,况且何杜两家的事肯定会被人报上去。如何虎口脱险,变成清清白白一朵白莲,正是他眼下的课题。
但人忙不忙和有没有时间与心爱的姑娘约会完全是两回事,杜容和笑道:“送送你也不费多多少时候,等你那边忙完,我这里也忙完了,到时咱们再出门走走。”
楚韵听了也不撵人了,她确实实想躲一躲这里的风头。
何家的事折腾个没完,杜大爷杜二爷忙着要练兵了,家里姑娘们忙着要小选,杜家样样都指望还能抽出点空的杜三爷处理各种各样的事。
尤其何显耀让杜容和掀了老底儿,人家肯善罢甘休么?
就连楚东陵都觉得何家的传闻有些烫手,私下让楚宗保传话,道:“让他们自己斗法,你不如在哪里躲一躲,等斗完了再回来。”
楚家庙子小,让台风尾扫到一点儿都得家破人亡,所以楚东陵对这事儿格外上心,只是说出来便是个好哥哥关心妹妹的样子,楚韵听了半句就不让楚宗保说了。
楚宗保又不敢不说完话,最后竟是对着小花说的,说完了话才乐颠颠地跑过来问楚韵:何显耀和杜容和谁会赢。
楚韵两个都不担心,哼一声道:“何显耀必死无疑还用说?”这事里真正令人担心的是田氏,流言蜚语对男人无所谓,对女人便是要命的刀,但要她劝一劝杜容和下手轻点儿,楚韵做不到。
两家的恩怨纠葛,早就不是她能伸手的了。所以她便想着,要是田氏要死了,自己伸手救一救,暂时没有,那也就算了。
其实楚韵在身边,杜容和有些事做起来也难免束手束脚。所以听到她说自己这回要一个人出门,他陪着上了马车,再慢慢说了一回话,便自己孤零零地回头要走。
楚宗保也想跟着下马,还跟楚韵挥手,道:“姑,我送你到这儿,侄儿就先回去了,我去了帮倒忙多不好的啊。让外人看了多给你跌份儿。”说着还抓了两块奶饽饽,“我还得快点回家给我娘打酱油,家里酱油用完了,总要有个顶梁柱去买吧?”
楚宗保这没出息的,这辈子只昧过酱油钱。
楚韵也不稀罕带这懒蛋儿,然便是她想放过楚宗保,杜容和也不想,他心里数得清清楚楚,道:“你姑在你家住了半年,怎么过的日子咱们都清楚,半年,六个月,少一个时辰,都不行。”
这还是楚宗保一个人的量,至于楚东陵,那得从楚韵回乡算上,他眼里便是楚东陵给楚韵做一辈子牛马,也是应当,只是长兄如父不能这么对他而已。
这下火气自然落楚宗保身上了,杜容和直接把人塞进车里,还吩咐李叔道:“看着这小子,他若躺下来打一个盹儿,都拿大鞭子抽他。”
楚宗保想起他在院子里那一鞭子,浑身一个激灵,鹌鹑似的缩在楚韵身后不吭一声。
杜容和看他听话,这才走了。
坡地很大,杭家眼高于顶的小子们让楚韵弄野牛沟去干苦力了,所以来帮忙的是挪出手的秦好女这些姑娘家。
她们种的那块田早几日便种完了,只有杭家小子还在田里乱跳,愁得七大姑八大姨成日想撵人走,甚至还有倒贴钱让他们回去的,实在不行也可以扫扫地喂喂鸡,何必要种田呢?
结果杭家小子们更来劲了,非说自己被瞧不起了之类,在田里疯得厉害,秦好女亲眼瞅着有个人走直线插秧把秧苗倒退着插在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奶奶是没见着,一路从脚后跟插到马尾辫上,那一溜水的苗子险些废了,急得人顾大娘在旁边眼泪都冒出来了,求爹爹告奶奶让他们别插了,竟没一个听劝的。我看他们这回准得喝西北风去。”秦好女哭笑不得道,她觉得自己对公子哥儿和城里人的好印象全没了。
秦老爹跟她说过:女儿,念过书的城里人都是好人,以后有大出息。
楚韵听了就笑:“难说以后有没有你出息大!”
秦好女深以为然,背着背篼扎着红头绳,手里还拿个小杆子,哪吒似的。
她骄傲点点头,道:“我已经是野牛沟最会种地的年轻人了,不管在男人堆里还是女人堆里,都是最好!”说到这,她不好意思了,走在前边道:“三奶奶,我们接果子吧。”
楚韵笑喷,她想,臭小子们就是没有秦好女可爱呀!
这么可爱上进的姑娘,楚韵很愿意倾囊相授,所以一路上她都在跟秦好女说怎么嫁接。
她直接找到一颗年轻水嫩的李子树,掏出一枝杭家送过来的桃枝。
这株枝桠楚韵已经处理过,只要了它最柔嫩的一节,看起来比小拇指还要细一些,大概有四五寸长。
她做的不是芽接,是枝接。
枝接只需要在地面五六寸处找一株强壮的枝条接上去就行。
楚韵:“也可以留高一些,但要看砧木大小,大的接高点儿,小的接矮点儿,像我的地,砧木便有些大,所以离地要有一尺长,否则地大力壮,容易将接穗喂死。”
总之,高度于接穗能不能成活很重要。
楚韵说着在砧木上往深削了一层,又把接穗重新削了一下,放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告诉秦好女:“嫁接要有适合的温度和湿度,所以动手前都得含一下断枝,但含的人不能吃酒,也不能吃重口味的东西。”
接着她把接穗插入砧木,又取了一节树皮把砧穗接合处包起来,再用和了牛粪的泥巴在外涂了一层,最后再用湿土壅培。
牛粪味道难闻,楚韵一点儿也不嫌弃,她还觉得牛粪不够多呢,完了之后,嫁接的活儿便算成了一大半儿。
她道:“简单吧?这就完了。等苗活之前,咱们常过来浇水就行了,土到了秋天再扒开,少则一二年,多则两三年,咱们便能吃到自己嫁接出来的大桃子了。”
秦好女听得津津有味,毕竟乡里谁也没吃过几回好果子,杀猪人不吃猪,种地人也很少吃自己的好粮,尤其果子这样金贵的东西,但凡树上有一个,大家都会攒下来想拿去卖钱。
她恋恋不舍地摸着李子树道:“要是出嫁前我们也能吃一回大桃子便好了,这个是菩萨的贡品,咱们乡里的姑娘媳妇都没有尝过味儿。”野生的小桃树,生出来的果子又酸又涩难以下口,吃过它们根本不能叫吃过桃子。
楚韵觉得,这样的愿望真的太朴素了,她道:“不仅有桃子,以后你们还会有很多枇杷、梨子等等果子吃,所以千万要学好了,这个当真容易,只是等得要久些罢了,只要愿意。自己多试几次没有不能成事的。”
秦好女眼睛亮了起来,问:“那咱们这次不仅要种桃子?”
楚韵点头,道:“咱们这今年只接梨桃和枇杷,别的贪多嚼不烂,便罢了。你记着,接穗要用结过果子的树。要嫁接梨,最好用棠做砧木,这么结出来的梨子,果子大而且吃着甜美多汁,其次便是用杜梨树做砧木,用它嫁接,以后能早点儿吃上果子,而且这树能活好些年,养几代人都成。至于最不好的呢,是桑树,以后你看见远远避开这个就成。”
秦好女是个好奇的姑娘,她不仅要听还喜欢问,不然也不会成为种地好手了,便道:“为什么不能用桑树呢?”
楚韵理解了一点为什么老师都喜欢会提问的同学,这么多姑娘,就这一个敢问她啊!
她温声解释道:“因为树与人一般,都有亲疏远近,血缘越近相处得越好,桑与梨关系太远,要用桑嫁接梨子便不容易活,以后你若自己动手嫁接果子,试了几次都不容易活,便算了。”
树有亲疏远近,这话说得奇怪,但因为出自楚韵之口,秦好女便信了,并且深信不疑。
而且她虽不比楚韵小多少,心里却把楚韵当做师父看待,乍闻此话给便觉得奇怪,道:“我自己试那么多年做什么?我不能先问问三奶奶吗?”
“但凡我在京里你自然能随时问我,可我学艺不精……”楚韵想到这里就有些后悔,从前念书,多少好时光都白白浪费了,当年她就没打算干这个,有时候她都在想自己穿越到这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念书时作孽太多,叹口气道:“万一我也不会呢?”
而且楚韵可没打算在京里待一辈子!她悄悄与秦好女道:“若以后我走了呢?难道你也不自己试试看?”
秦好女一听她要走,更加大惊失色,问她:“三奶奶要去哪里,什么时候走?”
楚韵笑笑:“只是有这个打算,你不要对外说,总之以后我不在,你也可以写信过来,但山水重重,总有信不能到的地方,到时你怎么办呢?我寻思,等以后我与小荷走了,这林子便交给你打理,你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了,年年给我六分红便是了。”
秦好女还稀里糊涂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迷迷糊糊间感觉,似乎有一个天大的惊喜掉在了自己头上。
第117章 看戏的场地
楚韵坡地能嫁接的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尤其头一年最要紧,她一个人也不能做完所有的活,所以都尽量教这些姑娘做,要是有人做得不对,她再去纠正。
楚韵是不怕出错的,地既然给了她,那就跑不了了,今年不行还有明年。
怕出错的是姑娘们,乡里不怎么传手艺给她们,这回能跟在楚韵屁股后边的人都付出了很多努力,或者疯狂洗衣裳或者疯狂做饭让家里人高兴,加上楚韵自己有面子,所以才能这么轻易地在春耕时跑出来学本事,一个两个都怕养死了要嫁接的树枝,然后楚韵就不要她们了,所以都很紧张。
其实,嫁接的活儿最重要的是交接处,只要交接处能密接好,能让大树的营养成功送给接穗,事情就成了一大半。最后她干脆挨个带着姑娘们嫁接,一个人接了三五株,总算有点儿熟手了她就躲在一边看这个姑娘教下一个了。
这些人都是秦好女挑出来的,人没那么机灵,但老实勤恳,做活一丝不苟,楚韵教了一下午,嫁接了一亩地后,基本上就能有个人样了。
秦好女也很自豪啊,她道:“我们一点也不比兄弟们差,在家叉鱼我是最快最好的,她们也是!兄弟们隔三差五便要偷懒,即便真叉也不如我们。不过有些人不知是瞎了还是疯了,竟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偷懒的人不骂,非说什么兄弟们能做的事多不差这一个,做不好便罢了。她们呢,事事做好,略歇歇脚仍要挨骂。”
楚韵想,这就是为什么她愿意无条件教她们了——古代姑娘的一生,没有容错率。
而她本来也是没有容错率的古代姑娘,只不过借着嫁进“高门”才多了一些自由。
楚韵知道没有容错率过的是什么日子,便道:“错了也不要紧,下一次改正就好,绣坏一双袜子、接错一颗树都不要紧,不是故意的就行了。别人不放咱们,咱们得学会自己放过自己,知道吗?觉得接得不对,互相问一问,拿不定主意,再来问我。”
这话说得秦好女老激动了,脸色红彤彤道:“好男常听爹娘说不要紧,但还没人对我说过呢?”
像她爹她祖父,都告诉她——姑娘的每走一步都很要紧。
这个话没有错,但至少在楚韵这里,她想让她们知道,无心的小错误是可以弥补的。她道:“打个杯子、放个屁担心得寻死觅活完全没必要,扛过家里的打骂慢慢长大,学点儿挣钱的手艺,总有能自己花钱买碗摔着玩的时候。像我刚嫁到杜家时便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小荷包容了我的贫穷、出格,我今日也不能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因为被宽容过,所以,她也想宽容别人。
楚韵想,自己当真被家里的荷花勾住了脚步,不然怎么会一想起她,心就能变得更柔软呢?
姑娘们一下午都热血沸腾,虽然许多人并不太明白楚韵的话,但学好东西能挣钱大家还是明白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