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这回一看姑爷姑奶奶回来的做派,她更是立马就知道这个家要稳住得团着谁。
看着两人要走,桂花追在后边小心翼翼地问:“姑爷、姑奶奶,这饭都做好了吃了再走吧。”
楚韵摆手,小声道:“这又不是我的家,我留下来做什么?你们要请姓楚的姑奶奶吃饭容易啊,在里头多烧两柱香不就成了?”
楚东陵在里边听着,难得出声叫桂花进来,不开口挽留这散着铜钱味儿的妹妹了。
楚韵让他跪老太太,他心里门儿清,这死丫头不就是想叫自己跪她吗?
这一个头磕下去,楚韵顿时就变成了奶奶少爷那样的人物,楚东陵小时为了混进圈子没少往这些人里头钻,所以就很难勉强“上头人”要干什么,有时候他也想是不是这个就是贱皮子啊?
但他现在就是贱皮子。
楚韵冲他们一家子高兴地挥挥手,仿佛挥去了在古代几年作为楚姑娘的日子。
楚东陵张张嘴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他的拳头握了握,最后只是笑着走出来,用前所未有的礼貌与风度跟妹妹说:“三奶奶慢走,回家替我问老爷太太好。”
这声三奶奶震得楚韵身体一抖,她看了看杜容和想,原来让楚东陵服气真的只需要一个头。
这个头就真的比老太太和亲妹妹重要吗?
她发现自己实在弄不懂楚东陵,也不想懂他,所以这一声三奶奶,楚韵没有回答,她直接跳上了驴车,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量道:“原来他的骨头还没有一个牌位硬。”
路上杜容和就发现楚韵有点变了。
以前楚韵不会在车里喝茶吃饼,但现在她就就着茶水吃了一块。
以前她也不会穿除了老太太留给他的嫁妆外的衣裳。
楚韵是觉着应该做“楚芸”,现在安葬了亡魂这些小习惯她就由着自己来了。
比如楚芸是不吃芫荽的,但她很爱,早起就去买了块煎得油汪汪的芫荽馅烙饼。
杜容和看得眼珠子都掉出来了,他觉得吃这个还不如吃蜘蛛,至少蜘蛛不太臭。
再比如,楚芸是个很喜欢打扮的小姑娘,她爱俏丽的颜色,要是有钱买花和胭脂,一定选最红的。
楚韵更爱淡淡的玫瑰色,比起带葫芦簪什么的,更喜欢豆娘和小朵小朵的绒花。
就连衣裳,她和楚芸爱穿的也不一样,楚芸爱大袖子的清汉服装,楚韵喜欢窄一点的袖口,像影视剧里旗女的袖子就不错所以她连夜改了两件,这会儿就穿在身上。
杜容和在对面盯着她瞧,发现对面人还是这个人,但确实感觉完全不同了,别的人或许会看不出来,但他是个很喜欢留心的人,所以立刻就察觉到了。
以前的楚韵有一点奇怪,杜容和经常看着她老旧肥大的衣裳和神采奕奕的眼神发呆,他觉得里头住的那个跟外边穿衣打扮的□□并不完全是一个人。
但诡异的伪装也很美,他很喜欢!就像吃很甜的糖时意外吃到了一块不那么甜的。
如今,杜容和觉得完全不伪装自己是糖的橘子更好,这种橘子在车厢里爆发出猛烈的香味。
杜容和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楚韵看。
楚韵被盯除了一点愧疚之心,以前她大学的室友说过“男人都是狗,要经常遛一遛他们,他们才不会害怕自己被冷落。”
楚韵听了就觉得可能是y有点缺陷,不然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像狗?
但看到杜容和毛茸茸的眼神,楚韵真成了一条大狗的主人似的。好吧,她觉得自己最近是为了嫁接和楚姑娘把小荷老师冷落了。
楚韵放下茶水,胡乱关心了一下杜三爷今日累不累,做了什么事,要不要吐一吐苦水。
尤其何显耀怎么样了?
杜容和就猜楚韵会问这个!他把话在嘴里转了三圈道:“何家姐妹早几日便让何家人求着带回去了。”
至于何显耀,杜容和道:“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楚韵一听这个就知道这告状精马上要告状了,她想到这里都开始盼着老麻子能说啥了。
杜容和:“现在还不能写,杀人得一击必死,等他再疯一会儿,咱们先看看乐子。”
说着他让李叔把车拉到一个小胡同去了。
该胡同叫香怜胡同,听这胡同名就知道不是啥好名声。
杜家有何妈在,楚韵很能明白八大胡同和香怜胡同的区别。
香怜胡同即古代小三住宅区,当然这时代没有小三,妻妾都是合法的,得非法小三说的是外室——没有名分被男人养在外边。
杜容和也是走到这了想起来今天要来看一看,最近他一直在蹲何显耀想看看他是不是真养了个和田氏一样的外室。
他神色严肃地道:“田氏只是他的继母,人也年轻,要做什么都得靠这个大儿子,要是大儿子以权力逼迫她外出苟合,这等禽兽天也不容。”
京里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寡妇带儿子与正值壮年的叔叔儿子们住在一起听起来就很吓人。
楚韵看杜容和说得这么淡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你们都这么乱,还是只有他?”
杜容和拉着她躲到一颗大桐树底下,道:“当然是他,至少——我就不这样。”
其实古代的开放其实也很惊人,杜容和悄悄的跟她说了个故事,故事说的是一对小鸳鸯打雷天在房顶乱来最后被天雷劈死了。
这对鸳鸯不是别人,就是李二小时候跟李家仆住的那条老胡同的邻居。
楚韵:“难怪李二从小就养成了怕雷的好习惯!”她突发奇想,又问了句:“李家这代年轻人是只有李二怕雷还是大家都怕雷?”
杜容和摇头,遗憾道:“只有他怕。”
楚韵一下就对这个化失去了兴趣,她喜欢看的是有钱人集体悲剧事件,而不是什么一个李二的童年故事。
两个人说着话,何显耀当真来了。
楚韵看他穿着宝蓝色的汉人男主长衫,外头罩一件纱衣,玉树临风地走到一个小门口敲了敲。
很快一个梳着堕马髻身材丰满得如同盛开的芙蓉花似的美妇人婀娜地跑了出来。
美妇双眼含泪,衣裳裹得很严,行动间成熟的风情看得何显耀目不转睛,他看了两眼胡同,便呵斥道:“胡闹,怎么没人叫你你就跑出来了!奴才呢?是死了不成,怎么还让你亲自来开门?”
美妇眼含秋波道:“我想爷了。”
何显耀似乎为情所动,几乎立刻就搂着人往屋子里去了。
楚韵看得想尖叫,这个女人果真跟田氏有六分相似,但绝对不是田氏,更像个被养在深闺的贵妇。
杜容和看了这一眼总算放了心。
不是田氏被强迫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他之前不写是没看到女人的脸,怕万一是田氏,这等不知廉耻之事,第一个死的一定是妇人,他还不至于让妇人在男人间的斗争中做牺牲品。
现在么,直接实话实说就是。
屋子里何显耀牵着美妇人走到屋子里,呷了口茶,邪笑着把人搂到身上用嘴去解她胸口的衣裳,道:“爷才没来多久,美娘就想爷想得沾到胡同口去等了?就这么离不开人?”
美娘红着脸也说话,她年纪比何显耀大些。原本只是乡下杀猪匠的媳妇,只是有一天何显耀路过看见她就没走动道,邪光看得美娘直哆嗦。
杀猪匠倒是想拼命,但他没这本事,所以收了十两银子就把媳妇卖了。
何显耀一直来得很勤快,美娘吃得好喝得好,心里本来不愿意,渐渐的就觉得这日子也不错,这丈夫有钱、还英俊,她也乐乐怎么了?
只是,美娘没多久就发现这人有个怪癖。
他不喜欢小丫头大姑娘,只喜欢嫁过人的府人!这小宅子里伺候她的妇人都被姓何的沾过。
而且怎么看这些妇人都跟她有点像。
美娘很激动,以为自己是遇见真爱了。
她生在农家,因为生得好连地也没下过,平时在家喂个鸡都了不得了,身子骨养得也弱,跟他来一回总要歇两三天才好。
即使这样,男人找女人都找跟她长得像的,这不是爱是什么。
直到她看见田氏,一个蛇蝎妇人,恶毒地对待两个继女,但她无疑是好看的。
美娘回来后就把镜子全砸了。
何显耀搂着美娘,手在她衣裳里上下摸索揉捏,用着一种阴冷的语气道:“你知道吗美娘?我从小就是包衣,是奴才。但我比那些只会吃干饭的肥猪更适合做尊贵的满人。”
她浑身哆嗦着不敢动,接着就知道满人有一个习俗——收继婚。
这个说的是:爹死了之后妻子都跟奴婢似的归儿子继承。
真让人恶心,美娘很想吐,尖叫着用爪子挠身上的男人,结果他更来劲了。
后来她才知道,何老爹一死,何显耀立马就盯上了田氏。
他觉得这个人就该是他的,这个家也要听他的话,何家的蚊子生死都得掌握在他手中。
而且他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妇人,小姑娘太嫩没什么嚼头。何显耀说过,他出|精后跟丫鬟来过一回,那丫头年纪小不知道位置在哪,流了满床的血,吓得何显耀从此对没成婚的女人就硬不起来了。
有了这一茬,他对年轻鲜嫩又经历人事的田氏就更满意了,所以在外头遇见美娘时才那么激动。
在美娘这张与田氏有六七分相似的脸上,何显耀终于能找到一点儿做满人、做一家之主、做一个男人的滋味。
美娘一个乡下姑娘听见他说这些人就吓病了,再好起来对何显耀就言听计从,顺从得像只雏鸟。
何显耀很满意,对她也更好了。
他看着美娘低垂的颈脖和软嫩丰满的身体重重地喘气,等他完事美娘已经起不来身了,只能迷迷糊糊地听见何显耀道:“最近日子不好过,外头事情传得风风雨雨,她关着门不出来,爷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今儿姓杜的要陪他媳妇,难不成他还会不要脸带着媳妇来蹲我?”
美娘想的是:我什么时候升官发财死老公呢?
何显耀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悄悄溜回家休息。
他实在想不到,杜容和就是这样不要脸的人,即使看春宫也能拉着楚韵一起。
楚韵想着胡同口那对鸳鸯,让恶心得够呛,一路上都在说这姓何的不知检点,一定会马上风。
由于过于恶心何显耀,到了杜家看她看着郎氏在院子里嫁接了一颗细得老鼠尾巴似的小树苗都没反应过来。
郎氏故作刚来状,其实早等得腿都麻了,她暗骂句泥腿子,又笑眯眯地冲楚韵招手道:“老三媳妇回来啦?你来看看着树接得如何?那些丫头都没眼珠子看不出好赖。你来说说,这树是不是神农在世也种得不过如此了?”
楚韵让这口气一震,先转头问杜容和,道:“家里哪来的树苗?”
杜容和说起来也脸红道:“娘在家闲着没事听说你接的树活了有些坐不住,把家里一颗老柿子树卖了,让栽了一颗小杏树,日夜守着看枯没枯。”
其实杜容和看着这小杏子似乎有些水土不服,叶虽还是绿的,但摸着焉了吧唧的,还不知能活几天,郎氏这边已经捡了楚韵丢在家的一群枝桠往上捣鼓,有杭不留行在一旁指点,远远看起来竟然还有点像样。
楚韵不想这太太上得起当也栽得了树,惊讶一番,也溜过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实在忍不住道:“娘,这么接果卖钱,能从年头一直赔到年尾。小杏树又接梨子又接桃。”再一看,竟连枇杷和葡萄都有。
楚韵啧啧:“原来如此,娘是想种哪吒了?结出来的果子都能送一个四十多的老家伙走了。”
这话冷不丁有诅咒该树主人、四十多的郎老美人之嫌疑。
郎氏跺着脚跳出来,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没财运的东西,难怪种了两年粮也没卖个啥,这果子长一种是金贵能金贵到哪里去,一颗树上长他百来十种不同的果子才稀奇!物以稀为贵,懂不懂!”总之,她深信不疑自己这个以后能换个小宅子,说不得还能写进烈女传——女农神表啥的。
楚韵眨眼道:“种东西又不是编故事,拿走一夜成事的,太太也嫌我久,若要这么接,以后来的花结的果儿能让猴子当人生果吃了。”
此话又暗指郎氏这果子三千年一来话三千年一结果,郎氏连客套话都不说了,拉着丫头婆子叫给楚韵杜容和准备的茶水糕点一并拿了个干干净净。
杜容和看她装模作样地来又火急火燎地跑,笑得几乎肠子都快断了。
“倒霉孩子一句顺溜话不会说,难怪在楚家让那黑心肝的钱串子夫妻欺负!”郎氏这边在屋子里气得翻白眼,一个劲儿跟孙婆子说楚韵种种坏话。
孙婆子此人没啥本事,倒是乐子听主家八卦,她年纪大了干儿子也不知道缩哪里当王八去了,一天到晚就盼着家里打起来凑点热闹看。
撺掇一会儿,作为主分忧状,道:“奴才牵着,太太这手艺本事样样不比别人差,这就好比做神仙,有的人刻苦但生下来就没仙根,拜一辈子老君也没用!有人生下来啥也不做,吃喝玩乐到九十九,咽气前提笔画个符都能立地飞升!尤其太太模样又俊,不是老奴说,老奴想着多半是三奶奶嫉妒太太长得好!”
自己是挺好看的。
朗氏琢磨一会儿,越想越真,到了半夜都恨不得跳起来冲到楚韵屋子里问她——究竟凭啥说她的八宝,该不会真的是嫉妒她貌美如花才华横溢?
楚韵在屋子里打了个喷嚏,也跟杜容和在说太太种果子树这事,道:“太太还想着给二姐送钱?”
不然怎么会想着种树赚钱?杜家虽然不说十分富贵,但让郎氏顺风顺水地过一辈子那也不是问题。
杜容和摇头,道:“这回不是,月姐儿过两日要进宫让嬷嬷看了,她想捣鼓点儿银子疏通人脉,让月姐儿去乾清宫做个端茶的宫女。”
乾清宫……楚韵诧异,自己出门前郎是还老母鸡似的挺着胸脯子要把女儿送上枝头,加上狠狠打了田氏一个大嘴巴子,风头正盛,这才几天啊,就变卦了。
楚韵:“不是说做娘娘吗?怎么又宫女了?娘这野心小了一大半儿啊,她是不是病了,瞧过大夫没?”
“家里谁不知道以月姐儿的面貌选妃子是疯话?就是娘,到了如今也不能昧着良心说月姐儿貌若天仙。前几日她就在家念叨说歇了做妃子的心,只是还不肯放弃不做无名鼠辈的日子,所以如今已变挂鼓励月姐儿做一等宫女去了。”
杜容和想起外边摇摇欲坠的小树苗都觉得荒唐,一甩袖子,道:“临时拜佛脚,说的就是她多马沟郎氏。”
楚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觉得朗氏有点蠢,但在对女儿上,这种笨蛋似乎又有点儿真心。起码比杜老爷对几个孩子好。
她在这边回味杜家家事。
杜容和在那里连夜告小状。
楚韵想着郎氏说她种了这么久也没个一二三的话,也有点急眼,于是吹耳边风道:“你再要一下赏赐如何?这都一年了,人家稻子都要割二茬了,怎么银子还没到呢?”
杜容和告诉她:“头一回不给,是怕你们第一回是运气,乱捣鼓的,咱们皇帝不信祥瑞,这样的东西,一点不赏。今年要是还有好稻,这赏跑不了。”
话是这么说,杜容和为了几年第一次耳边风,最后还是听了楚韵的话。
所以这封密书依然是以皇帝最关心的家常开头。
第124章
杜容和从小就是几条胡同里的优秀青年,学什么都快得很,何显耀七八岁时在胡同里也是数得上号的小神童。
何家因为跟杜家有亲,何显耀从小跟杜家几兄弟特别熟,在杜家没人显出来前,何显耀是真对三兄弟好。
这是因为在他眼里,杜家人上不得台面,他看着杜家人就跟看着一窝煮饭洗碗的用人似的。
何显耀时不时来一趟杜家,学着主子做派,今天这个让他高兴了他赏半张饼,明天那个让他开怀他大笑着赞扬两声。
杜家兄弟不嫌弃,都是兄弟互相吃剩饭多亲热啊?所以,大家都说这个表亲和善,跟他关系一直不错。直到杜容泰成人后进了军营、又成亲生子为人父母了,对何显耀显而易见看得也就越来越清楚。
他不跟这个企图压着自己过主子瘾的弟弟来往了。
何显耀可不是个傻的,杜二爷冷淡的态度露出来三分,他就远远地跑来了。
回去后他就跟蠢笨如猪的妹妹们说自己不喜欢杜二爷,或者说,他一直不喜欢比自己更聪明的人,这么一来,在杜家何显耀进就只好跟杜大爷凑在一起。
杜大爷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子,顶罪一流还不粘手,有个什么事何显耀都喜欢大哥大哥地叫着杜容锦一起干。
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有一天何显耀伤仲永了,他越来越记不住新学的文章,今天写了一百遍的大字,第二天瞧着还跟天书似的。
抛开成见,从今天来看,杜容和认为这人确实也倒霉。
先是娘死了,之后不到一年爹就娶了新媳妇。
新媳妇嘴里哄着他,实际一门心思想把人养废了,可能是前头那个亲娘的教诲有用吧,何显耀虽然不如幼年有名声,但还是顺利地当上了笔帖式。
但这个笔帖式杜容和一直觉得来的很诡异。
因为何显耀补缺前他看过此人的满文、蒙文、汉文记录。
这倒不是偷来看的笔帖式这一行做到顶,就是伺候在老主子身边给他写圣旨,做到老主子语音未落三文已成。所以他们都会在背地里做特殊的训练,比如叫一个婆子丫头来说笑话,几个人一起写,看谁能写得又快又好。
杜容和年纪比何显耀小一点儿,何显耀做这个的时候他不用参与,只需要在旁边鼓掌。
以杜容和当时的眼光看,那会儿的何显耀其实并不具备做笔帖式的能力——他写汉字很慢,对许多汉礼也不清楚,精通的是内务府拉帮结派的事,这些事又用不着笔帖式来做。
谁知道人家真的当上了呢?
杜容和诧异一回,慢慢就把事放开了,因为他也要考这个,实在没功夫管别人怎么当上的。
过了不到三年,他也成了笔帖式。
当时杜家请了很多客,甚至连楚东陵都拖家带口地来蹭了一顿,还送了他文房四宝。
这顿饭何显耀没吃下去,他觉得小明变成了大明,以后更难杀了,尤其两个人还在同一个屋子里当差,是个人都吃不下饭,他不光吃不下,甚至还想吐呐!
何显耀经常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没有这人,那自己是不是就会一直是那个八九岁的小神童呢?
从此他绞尽脑汁地给杜容和使绊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回回愿望都落了空。
只有在杜三爷寒酸的婚事上,何显耀痛快了一回。
他觉得,好运在杜容和头上转了十几年。这回终于要轮到自己了。
杜容和对何显耀的内心活动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这个人特别恨自己,恨到连他爹的的坟都不拜,上赶着要去认杜四爷家里做新爹,用何妈的话说——你也真不怕你娘晚上跳出来挠你!
总之,对于如给姓何的上眼药,杜容和求之不得。
他就在密函里大吐苦水,先说了些先祖交情,再不留痕迹地提了两句何显耀当年比不过他的事。
这也是杜小荷的小心机。
他杜小荷是什么人?无非一朵被韵韵捏在手心的弱花罢了,怎么好盼着那些生下来就长着通天纹的爱新觉罗来关心何杜两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呢?
什么何显耀肖想继母,他们都不太敢兴趣,大多都只会搓着手说一句有关外遗风。但只要说到一个人可能背着主子染指了权力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这些有头没头的阿哥贝勒马上就会暴跳如雷。
他头顶上这个还好一些,为了仁君不太杀人。
但这句话要写得非常小心。杜容和写了满满三张纸,从何家十八代是卖油郎起家写到何显耀自甘下贱跟不明不白的妇人厮混。
他认识的“主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身份低下的贱人,要是贱人跑出去和更贱的人来往,那这个人在他眼里就是贱人中的贱人,贱得没边。
老主子早就有所耳闻何杜两家的新鲜事,——李二怕别人乱说所以他率先写了密折把杜容和告了。
不告不行,不告杜容和就没有反驳的机会,不告,他添油加醋义愤填膺地骂了好兄弟一通。接着就缩在屋子里不敢动了。
他害怕楚韵问他有没有给杜三爷说好话。
李二认为自己说的确实是好话,只是好话不中听而已,做主子的谁喜欢手下人太团结呢?
他们家老主子更是如此。
说是这么说,写了这个密折后,李二仍然半个月都不敢跟楚韵和杜容和联系,他害怕看到对面冰冷的眼神,未必连嫁接果子树也没去看了。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与仙惠相会。”李二想到这里,更恨不得造成如此局面的何显耀不得好死。
不是他,自己就不会躲着人,不会躲着人就能去学嫁接,学了嫁接,他就能风光嫁人了。
对,都是这个不要脸的害人精。
李二提着笔,黑着脸站起来道:“再给我拿三张纸,这三张我不够夸!”
李家仆回去就跟老妻道:“少爷一个人久了,越发疯癫,夸谁用会用六张纸?我擦屁股都不敢用这么多。”
李二在家如坐针毡,杜容和这边也收到了朱批。
老主子果真提都没体什么小娘子大儿子的事,他只在浩如烟海的三张纸里圈了一句话。
这句话就写在杜容和说——何显耀不知怎么考上了笔帖式旁边。
朱批龙飞凤舞写得潦草,仍然用的是满文。
道:“婆婆妈妈的事不要再说,我已经听够了,以后把类似补缺有异的事仔细报来。”
楚韵看见后就在胸口挂了个十字架,跟何妈悲悯道:“这孩子马上要被查了。”
她不敢用双手合十的,怕国内的菩萨真把何显耀保佑了。
何妈更甚,八字儿还没一撇,她甚至都开始念经超度了。
楚韵接着问:“他这官是怎么弄过来的?被查出来是不是就完了?”
杜容和:“何家没有多少钱给他疏通,这个钱至少也要有三千两,一定是别人给他的。”
楚韵听得眼冒金星,杜三爷在黄米胡同不凡的地位瞬间具象化了,□□果然在哪里都这么值钱。
楚韵深很自己学错了专业,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道:“三千两……三千两,说得这么轻松。跟三片姜似的……小荷,你真值钱。”
杜容和笑:“他买的是出人头地,位极人臣的可能,自然价格不菲,其实哪有这也多人能位极人臣?如果让我买,超过三百两,我就去敲闻登鼓把他们都告了。”
楚韵瞪眼:“还能有三百两才告?!”
杜容和肃然:“自然是不能超过三文一个的肉饼子钱。”
说到三文的肉饼子,楚韵转头又想起郎氏撕着羊肉大葱馅饼在八宝树下说她没种出钱来的事,所以赶快又伸着脖子问了句:“你给我要钱了吗?”
杜容和要了,而且要了一页纸,说今年春耕得不错,种子长得都很好,肯定又是个丰收年,话里话外都暗示给点儿赏吧。
他感觉自己跟叫花子化缘似的!
但是最后就这一页没有红。
“抠不死他!去岁就叫皇庄的人拿了我的好种子走,到今年还不给钱。”楚韵气得几乎咬碎牙齿,当晚就抢了郎氏的小佛堂许愿这世界是篡位的版本。
她听说被篡位的人下场都比较惨。
杜容和看了眼何妈李叔都在外头念经,轻轻松了口气,假装没听到抠不死。
他想了半天觉得这不是老主子作风,此君对赏赐功臣素来大方,怎么会不给东西呢?
楚韵幽幽叹气,道:“还先生老师呢。看你笨得。你为他做事尚且分文不拔,还得倒贴,我在他眼里不如你一根指甲盖,他怎么会给我钱呢?”
但这钱她无论如何也想要,她跟着杜容和是“奴才”,外边的佃农是良民,人家辛苦种出来的东西,最好的被拿走了怎么能不给他们报酬呢?
楚韵认死理,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说:“内务府要是等稻子熟了还没动静,下回你想个法子让我能亲自要债行不行?”
杜容和这回没有答应,道:“这个太危险了。”他告诉楚韵,自己有把握等到今年的稻子熟了内务府一定会送东西过来。
当然他也有把握要是那边动作迟了,楚韵指定能背着他把天捅破。
实是要钱这事,她素来积极。
楚韵翻了个白眼,道:“再别说送进来的话,家里眼见着要送出去一个,今年的车马费都没下来,怎么还会有东西送进来?”
“送出去一个”这话说的是杜月,前两天内务府来了嬷嬷,一边把杜月脱得精光,一边告诉她,她们今年进宫都没有车马费,只有一碗粥在半路上填肚子。
虽然京里的姑娘不指着这个吃饭,但从前的姑娘人人都比她们丰厚。今年的秀女以后怎么抬得起头出门?
第125章 小选风波
胡同里有闺女要小选的人家都在说车马费的事,这个说是姑娘家的车马费要节约开下来做军姿,那个说车马费一定是让内务府的狗腿子贪走了,大清国泰闵安怎么可能贪这一点娘们儿的车马费?
至于是不是让人给贪了,让谁贪了,没人去问。反而背地里打听可以贪这个钱的差事还有没有缺可以补的人跑出来不少。
这些人手上都拿着疏通的钱,嘀嘀咕咕的想把自己的儿子孙子安排进去。年年都选宫女,年年贪车马费,这等富贵在脑子里一转很容易就让很多人嫉妒得两眼发红。
姑娘们凑在一起很愤怒。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没有为她们做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