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的孩子怎么照顾,唐庆国哪里晓得,他现在压根不相信儿子说的,只想亲自问一问医生。
对于照顾孩子一事,两个老人已经做出决定,唐佳欣和唐佳菲两姐妹就没再多说。
唐佳欣夫妻当晚回了县城,唐佳菲则是住在家里,等明天一早,送爸妈和侄女去医院。
第二天,一行人到了安县第一医院,唐佳菲提前在网上挂了号,又亲自陪着去就诊室。
医生一直以为唐佳菲是孩子的妈妈,将有关事项交代的很仔细。
唐佳菲越听越不对劲,终于回过神,赶紧解释:“医生,我不是照顾孩子的负责人,我爸妈照顾,你能和他们说得再具体些吗?简单易懂的话就行。”
医生不禁皱眉,“这样的孩子,最好还是父母自己照顾。”
唐佳菲一脸无奈,“谁说不是呢!不过孩子爹妈不靠谱,我只是小姑,工作到处转,只能靠我爸妈了。”
医生顿感无奈,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真是让人气愤又无奈。
但这是别人的家事儿,做医生最忌讳太过同理心,于是转而给两个老人讲解如何照顾自闭症的孩子。
“孩子还不满五周岁,这时候做行为干预,还是很有效果的。如果治疗得当,有很大的机会能够转为正常,让她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学习生活……”
唐庆国认真听着,每一句话都记得牢牢地,有哪里不明白的,又反覆询问。
最后,从包里抽出一袋子药,问道:“医生,这是我儿子准备的药,我想问问,我孙女都得吃吗?”
药太多,唐庆国看着就遭罪,舍不得孩子一天吞那么多药。
但他又怕不按规定吃药,会加重孩子的病情。
医生翻了所有的药,只拿出其中两三种,“孩子肠胃不好,不舒服犯病时,吃这两种药即可。如果出现焦虑情绪,无法控制时可以吃这种药。”
“那其他药呢?”
“不用吃。”
“这种药呢?我儿子说这个药必须得吃,专门治疗自闭症的。”唐庆国拿出袋子里的一种药。
医生看了,直接摇头,“孩子全套检查下来,说实话,自闭症的情况并不算严重。一般轻微自闭症,我们更倾向于教育干预为主,药物治疗为辅。家庭积极教育,行为干预,其效果比吃药好太多。除非行为问题突出或者干预无效时,才谨慎选择使用药物。”
紧接着,医生又科普讲解各种教育干预的行为方式,务必让两个老人能够听懂明白。
从医院出来,唐庆国气得不行,手一甩,一袋子药直接扔在旁边花坛上。
“个黑心肝儿的,每天给孩子吃这么多药,没病也给吃出毛病来。”
“医生都说了,教育治疗,我看他们就没放多少心思在孩子身上。”
“昨天让人走早了,我该扇他两个嘴巴子。”
唐佳菲捡起地上的药,说道:“现在也不晚,医生不是说了么,念念的情况不算严重,咱们多陪伴做教育,会治好的。不过药还是留着,万一用得上呢?”
“呸!我孙女乖巧着呢,用不着。”
“是是是,不用吃药,咱回去吧。”
唐佳菲在家里小住三天,因为工作需要又走了。
唐庆国知道孩子不用吃药,终于舒坦了,因为要多进行教育干预,于是闲着没事儿就带在身边,陪玩陪耍。
永唐村里大多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一辈要么在县城住着,要么去更远的大城市,一个月回来一趟已经是难得。
除了少数“摆烂”家庭,大多数村子里的孩子,都跟随父母一起。爸妈在哪里打工,他们就在哪里上学。
于是,唐庆国带着白白嫩嫩的人类幼崽“招摇过市”时,村里的老人们都稀罕的不得了。
家里有点好吃的,都拿出来塞过去。
“娃娃真乖,吃块糖甜甜嘴。”
“叫念念是吧,名儿好听,长得也好,吃麻花。”
“刚煮的红糖鸡蛋水,来来来,到我家吃一碗。”
唐庆国很听医生的话,虽心里按耐不住想要炫耀,但临了总是控制住自己。
然后蹲下来,问孙女的意见,“念念,去陈阿婆家里吃糖水,要不?”
舒念没反应,唐庆国也不着急,反而耐心观察孩子的细节动作。
“念念啊,不吃咱就走,如果想吃又不要去别家,咱回去,让奶奶给你烧?”
唐庆国指了指前方,又指了指身后回家的小路,“走哪边?爷爷听你的。”
小黄狗酷爱溜跶,整天跟着跑,对村子里各家都熟悉。
这会儿更是积极叫唤,“念念,去吧去吧,陈阿婆家有一个大秋千,可好玩了,咱们去耍耍吧?”
舒念想起以前小区里的游乐场所,那里面有滑滑梯,还有秋千,好多小区里的小朋友都在那里玩。
她也想玩,可是不想和他们一起玩,她想等天黑的时候,自己一个人玩。
但是妈妈不愿意,总是白天很积极的带她去玩,总是要她和那些小朋友一起,说孤僻是不对的。
为什么不能晚上一个人玩秋千?
为什么一定要和小朋友一起玩?
舒念想玩荡秋千,但陈阿婆家太陌生了,一想起去陌生人家里她就不舒服,身体本能抗拒。
无论小黄狗怎么撺掇,心里如何想玩,舒念还是选择转身。
但她的转身只是一个很轻微的动作,幅度小的几乎看不出来,若非特意观察,根本注意不到。
就是唐振杰夫妻俩亲自照顾,也不见得能够察觉。
但唐庆国就是注意到了,甚至注意到孙女抱着毛绒狗的手紧了紧。
他想起医生的话,孩子有一定程度的恋物癖,这只几乎不离手的毛绒玩具,就是她的依赖。
可以观察孩子抓举毛绒毛具的细节动作,这也能够察觉到对方一定程度的情绪变化。
唐庆国看着孩子紧紧揪住毛绒狗的耳朵,心想孩子应该紧张了,邻居家对自己来说熟悉得很,但对孩子来讲,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不能着急,一步一步来。
医生怎么说来着?对,得肯定,得夸奖。
唐庆国顿时笑开,伸手想要摸一摸孙女的脑袋,又想起孩子不喜欢身体接触,于是硬生生改为摸毛绒狗的狗头。
“念念很棒啊,选择回家对不?那咱们回家去。”
唐庆国牵着孩子的手,一步一步往家走,路上又问了好几遍“要不要吃红糖鸡蛋水”,得到对方不算肯定的回答,却依旧挺开心。
午饭后,张桂花哄睡孩子,然后才出去做事。
然而等大人一走,躺在床上酣熟的小人儿却是睁开了眼睛。
小黄狗最是机灵,舒念一醒来它就知道了,立即摇着尾巴问:“念念,你睡醒了啊?”
舒念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头顶的天花板,她其实根本没睡着。
又或者说,所谓的午休都是大人规定的,他们固执的认为小孩子在长身体,一定要午睡,哪怕只是睡一会会儿。
可是她从来没有困意,甚至被迫午睡后,晚上会更加睡不着。
舒念讨厌晚上黑漆漆的夜,自己一个人躺在房间的小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的难受感。
后来,她就学会了作弊,假装睡着,等爸爸妈妈离开房间后,就睁开眼睛看天花板,一直看一直看,看好几个小时。
如果中途听到脚步声,就赶紧闭上。
这一招,屡试不爽,舒念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这会儿奶奶一走,她也睁开眼睛,不过不同于在家里,住在乡下,睁开眼的自己不是一个人,她的旁边有一只毛茸茸。
小黄狗声音奶奶的,真好听,就是有一点点吵。
舒念想要说不要一直叫,但是话到嘴边又没说,就觉得没必要。
小黄狗叫唤许久,舒念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她慢腾腾起身,一点一点拉整齐自己的枕头和小被子,然后才顺着床沿爬下来。
抱着毛绒狗,站在卧室门口,舒念有些无聊,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小黄狗以为小主人要和自己玩耍了,于是提议道:“念念,我们去猪窝吧,奶奶刚抓的小猪崽子,白白的,嫩嫩的,和你一样呢!”
舒念想起前几些日子,她刚走进院子时,好像是听到了猪叫声。
那声音急吼吼的,带着“哼哧哼哧”的喘气声。
“念念,走这边,我们绕过奶奶的房间,谁也不知道我们偷偷下楼玩耍了。”
小黄狗在前头探路,一走一个不吱声,侦查的非常仔细。
但是舒念走不快,或者说不习惯跑步,且每一步走得还有点自己的规律。
小黄狗看得焦急,想要催促,又怕叫声太大引起奶奶注意,一整只急得团团转,摇尾巴原地转圈圈。
好不容易走到猪圈,小黄狗一步当先,趴在猪栏边上,热情打招呼,“小白,小白!我带念念找你玩儿来了。”
小猪是刚抓到唐家的,也就几个月大,身上的嫩毛都没退干净,也就比成年大型犬大不了多少,瞧着白嫩又可爱。
然而长得不大,脾气倒是蛮多,“小黄崽子,我和你说了多少遍,叫猪哥。”
家里的一群毛茸茸喜欢排资论辈,大家长自然是老黄牛,接着就是大公鸡和母鸡,小猪仗着自己比小黄狗早到那么两天,非要当一个哥。
小黄狗自认为自己被抓来前已经长了一个多月,比小猪崽子年龄大,但又碍于对方体型庞大,自己奶乎乎一只打不过,勉为其难同辈相称。
谁承想,这小猪崽子不识好歹,让它在小主人跟前丢了脸。
小黄狗眼珠子骨碌碌转,学着大公鸡的语气教育对方,“小白啊小白,毛还没长齐呢,脾气是一天天见长啊!你这样不对,这个家里可是讲规矩的,再这么不听话,以后见面,非得让你喊我一声哥。”
小黄狗话说完,主动往后退,小猪冲过来没撞着狗子,倒是和猪栏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的猪鼻子!”
小猪痛的“哼哧哼哧”,在猪圈里来回转圈。
小黄狗很满意对方吃瘪,扭头看向一旁的舒念,“瞧见没,到咱家里没几天呢,倔脾气,老黄说了,得教育。”
“小黄崽子,你这只蠢狗,就知道讨小主人欢心,奸诈。”
“略略略,我就爱和念念一起玩儿,你不服来呀,有本事从猪圈里跳出来呀!”
“你以为我不敢?”
“你敢吗?”
“你等着!”
激将法好使,一根筋的小猪崽子被激得上头,使劲往猪栏上跳。但是这猪圈是为成年猪设置的,哪是一只猪崽子跳得出来的道理。
于是,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舒念站在猪圈外,看着被撞的匡匡作响的猪栏,吓得魂都飞了。
然而脚却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迈不动。
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小猪崽子,观察对方的毛发,看对方矫健又滑稽的动作,深深震撼住。
城市里的农场里也有小猪,但是长得和眼前这只完全不一样,而且那些小猪都很安静,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从来不会撞猪栏。
小猪撞猪栏难道不疼吗?
是不是它也和自己一样,不怎么会感觉到疼?
舒念记得很清楚,自己更小一些的时候,经常因为平衡感不好摔倒,细皮嫩肉的总是擦伤流血。
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疼,或者只是一点点疼。有时候爸爸妈妈发现自己受伤了,那些伤口都已经快要结痂了。
而她看到的其他小朋友,稍稍摔一跤,都没流血呢,就大哭起来。
一直哭,一直哭,直到爸爸妈妈过来抱起,然后哄啊哄,这才终于不哭了。
爸爸妈妈哄一哄,伤口就会不疼了吗?
舒念也想试一试,但是摔倒真的不疼,自己也不会哭,这个想法永远也只是个想法而已。
今天,看到一只小猪崽子也不怕疼,舒念终于觉得,自己应该也很正常。
不过她要是去撞猪栏,会不会疼呢?
舒念抱着毛绒狗,纠结再三,感性终于战胜理性。
于是乎,小黄狗眼睁睁看着自家小主人,跟个小傻子似的,冲着猪栏撞过去。
“砰——”一声。
天地间顿时安静了。
猪栏里的小猪傻眼了,停在猪栏旁,眨巴眨巴眼睛,不确定眼前看到的一幕是真的。
小黄狗愣了一秒,摇着尾巴直冲过去,“念念,念念,你撞疼了没?”
舒念摔倒在地,只感觉到一点点疼,完全没有想哭的念头。甚至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和小猪一样结实。
但是,毛绒狗脏了。
舒念低头看手里的毛绒狗,白色的绒毛蹭到猪栏上的泔水,变得黏糊糊的,凑近了还能闻到奇怪的味道。
她光顾着思考,忘记撞猪栏之前,给毛绒狗找一个干净的地方。
“脏了。”
舒念抱着毛绒狗,整个人沮丧起来。
“脏了。”
弄脏的毛绒狗,晚上就不能陪自己睡觉了。
“脏了。”
她晚上会看到幽灵吗?如果不睡觉,会不会被老巫婆抓走?
情绪影响行为,舒念一开始只觉得这样的处境很糟糕,但渐渐地,抱着脏兮兮的毛绒狗,让她浑身不自在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弄脏了,浑身臭烘烘的,马上就要和毛绒狗一样,变成一坨垃圾。
垃圾是要被丢掉的,垃圾没有任何价值,她是不是要被扔出去了?
奇怪的想法越来越多,想到最后,整个人变得焦躁不安,甚至呼吸渐渐急促。
小黄狗察觉到小主人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凭着本能跑回去,找到在厨房忙活的张桂花。
“汪汪!汪汪!”
“快点,奶奶快点,念念不对劲。”
张桂花却是踢踢脚,把狗崽子拨到一边,“去去去,忙着呢,院子里耍去。”
小黄狗哪里肯走,见对方不搭理,很干脆咬住裤脚,使劲往外拽。
张桂花甩了几次,没甩掉,索性放下活儿跟出去,“我倒要看看,你这狗崽子又发什么疯。”
结果走出去一看,自家小孙女坐在猪圈外,脸色煞白。
“哎哟我的宝唉!”
张桂花赶紧跑过去,将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正准备哄一哄,却发觉孩子不仅脸色惨白,呼吸更是急促。
但是孩子并没有哭,甚至连泪痕都没有,显然这种急促的呼吸声和哭厥没关系。
“念念,咋滴啦?”
张桂花此时还没有注意到,孩子情绪上已经开始焦躁。
等舒念出现喘不过气的情况时,她才意识到,孩子可能发病了。
老伴儿不在家,这种情况具体该吃什么药也不懂,张桂花急得团团转,直接给县城里的大女儿打电话。
唐佳欣一听侄女发病,立即询问具体情况,而后一边安抚母亲一边说道:“妈,你先别着急!这样,你先带着药和念念去村里的诊所,让忠叔帮忙,我这就赶过来。”
“哎,我这就去。”
“妈,如果忠叔看过后没有好转,我们立即送医院,你放心,念念肯定没事的。”
张桂花一手提药,一手抱着孩子,直冲村里的小诊所。
途中嫌自己跑得慢,干脆把孩子往胳膊下一夹,跑出农忙双抢时的速度。
永唐村算是一个大村,村里的小诊所一直都有,是同村的一个赤脚大夫开的。
后来医疗体系整顿改革,赤脚大夫进修学习,考了证,小诊所算是保留下来,如今应该称之为乡村卫生服务点。
张桂花抱着孩子冲进去时,老医生唐忠刚好看完一个病人。
“老忠,你赶紧给瞧瞧,我孙女喘不上气了!”张桂花把孩子抱到唐忠跟前。
“吃东西噎着了?”
“不晓得,我瞧见时就这模样了。”
“赶紧放下孩子,我检查检查。”
诊所里看病的都是同村或邻村的,自然认得张桂花,瞧孩子脸色煞白煞白的,就觉事情不大妙。
于是有好心人赶紧跑出去,寻找唐家大家长,也就是唐庆国。
“庆国叔,庆国叔!赶紧去诊所瞧瞧,你家孙女喘不上气了。”
“庆国叔,快快快,你家孙女脸色惨白,快要厥过去了。”
一个个竞相奔走,信息传得飞快,但人传人有时候就很离谱,这信息最后传到唐庆国耳里,直接就变成——
“老唐,你家娃娃不行了,快去诊所看最后一眼吧!”
唐庆国在田地锄草,听到这话,手中的锄头直接掉落在地。
刚迈出一步,就踉跄了。
要不是边上有人扶住,保不齐磕到锄头上,“老唐,你别慌,说不定还有救。”
唐庆国一边往诊所跑,一边思绪乱飞,想的最多的就是孩子要是真的没了,他们两个老的也不活了,跟着到地底下赔罪去。
然而,跑到诊所一瞧,自家小孙女活得好好地,只除了脸色有些难看。
唐忠见唐庆国来了,于是解释情况,“你家孙女是有自闭症?我听嫂子说起的……她这个情况属于自闭症衍生出的焦躁症,一般是由特殊事件或环境引起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懂,这个事儿你还得去县城大医院,找专门的医生瞧一瞧。”
“眼下焦躁症缓过来了,不过娃娃情绪还不是很稳定,你们回去找一找什么原因引起的,以后尽量规避……”
唐庆国认真听着,不时点头,十分庆幸自己村里就近有这么一个小诊所。
否则跑镇上卫生院去,起码得耽搁半小时。
回家的路上,舒念依旧情绪不稳定,但即便这样,也不想爷爷奶奶抱。
之前是身体反应激烈,顾不上,也就任由奶奶夹着跑了,这会儿自己能做主,宁愿一步一步慢慢走。
唐庆国和张桂花也不急,陪着孩子一路缓缓走回去,顺便讨论之前的情况。
“咋回事儿,孩子一直好好地,怎么就犯病了?”
“我哪里晓得,本来在睡午觉,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跑到猪圈那里去了。”
“你没看着她?”
“我看她睡得香,就出去做事了。”
“我看不行,回头孩子午睡,我俩轮流看着。”
“要的要的,就这一次,就把我吓死了。可不敢再一次!”
舒念听爷爷奶奶念叨,却没一个字听得进去,反而在思考弄脏的毛绒狗应该怎么办?
没有毛绒狗就不能睡觉,不睡觉身体就会不舒服,不舒服又会犯病,如果犯病多了,爷爷奶奶会不会像爸爸妈妈一样,不喜欢她了?
可是怎么办呢?毛绒狗不干净了。
舒念下意识收紧手臂,怀里空荡荡的,这让她更沮丧了。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焦虑,一路憋着,保持沉默。
小黄狗一直跟在边上,但诊所里医生说的那些话没听懂,它只是凭借本能,感知到小主人情绪低落,而且十分低落。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遗落在猪圈外的毛绒狗。
于是先一步跑回家,叼起毛绒狗。
等舒念到家时,小黄狗正好把毛绒狗叼到她跟前。
“汪汪!”
“念念,你的玩具。”
舒念眼睛顿时发亮,手指不自觉动了两下,却没有伸出手去拿。
她盯着毛绒狗身上的污渍,眉头渐渐皱起。
唐庆国很快注意到孙女的表情,再看脏兮兮的毛绒狗,似乎明白过来。
感情是毛绒玩具弄脏了,不能抱着,心里不舒坦了?
医生说过,这毛绒玩具一直不离手,算是一种无形的依赖,如果被迫分开,会引起孩子激烈的反应。
“念念,是毛绒狗弄脏了,你不高兴了?”唐庆国蹲下,与孙女平视。
舒念飞快看了眼毛绒狗,没说话。
唐庆国却更加肯定,孩子的焦躁症之所以发作,就是因为这只脏兮兮的毛绒玩具。
看孙女的样子,毛绒玩具是不可能扔的,就算换一个,估计也不好使。
于是说道:“念念啊,咱不着急,脏了就洗洗,洗干净还是原来的那一只。”
脏了,能洗干净吗?
舒念眨眨眼睛,有些期待,又有些疑惑。
张桂花已经拿起毛绒狗,瞅了两眼,直接笑了,“洗的干净,就沾了点泔水,奶奶用肥皂搓一搓,洗完了晒干,保证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对,和衣服脏了洗一洗,干净了又能穿,是一个道理。”
唐庆国想起什么,又交代老伴儿,“你用孩子平常洗衣服的那什么洗衣液洗,那玩意儿洗出来的味道和她衣服一样。”
“我晓得,这孩子只认那个味道。”
张桂花拎着毛绒狗去洗水槽。
唐庆国牵着孩子走过去,让她观看全过程,毛绒狗从脏兮兮到变干净,让孩子亲眼目睹这一切。
“洗干净了,是不是跟原来的一样?等太阳晒一晒,毛一会儿就干了。”
张桂花只洗了毛绒狗弄脏的那一块,并没有打湿一整只,夏天的太阳很晒,毛绒狗被夹子夹住四肢,就搁在院子里的衣架上挂着。
舒念坐在靠墙的小矮凳上,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晾衣架上的毛绒狗。
唐庆国见孩子执拗,于是找来一把雨伞,又把雨伞绑在竹竿上,把竹竿插在花盆里。这个花盆,被挪到孩子的旁边,这样就算完全挡住太阳光了。
“念念啊,太阳底下晒,渴了要喝水。”
唐庆国把孩子专用的水壶摆在旁边,想了想,又拿了些水果一并放着。
虽然知道孩子不大主动会拿,但万一想吃呢!
唐佳欣紧赶慢赶回娘家,以为情况很糟糕,结果推开院门,就瞧见侄女坐在伞底下晒太阳。
至于自己爸妈,坐在堂屋门口,有说有聊的。
所以没事了?
“佳欣,你怎么过来了?”唐庆国看到大女儿,一脸惊讶。
张桂花一拍脑门,“哎哟,我都忘了,没告诉佳欣一声,事儿解决了。”
“你找闺女了?”
“你是没瞧见之前孩子那脸色,煞白煞白的,一口气都喘不上,我都吓死了。就赶紧打电话给佳欣……”
“要真情况紧急,你打她电话也不好使,和你说多少遍了,打120。”
“我那不是急昏头了嘛!”
“那也别总打闺女电话,你以为跟领导请假这么容易啊!那单位是你家开得不成?”
“晓得了晓得了,念念念,就知道念。”
“你——”
唐佳欣赶紧打断,生怕父母一言不合就开吵,“爸妈,念念没事儿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不过究竟怎么个情况?”
听完父母诉述,唐佳欣终于放心,喝了口茶,又离开了。
毛绒狗内芯都是棉花,就算只打湿了小半个身体,想要彻底晒干,一个下午到底是不够的。
张桂花拉开拉链,摸了摸里头,还有点湿,就不肯给孙女抱着睡觉了。
“念念啊,里头还没干透,抱着睡不行。”
舒念等了这么久,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高昂的情绪瞬间跌落低谷。
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抗议,甚至默默接受奶奶用毛巾做的一只奇怪的小兔子。
奶奶说,将就将就,等明天全晒干了,毛绒狗就可以抱了。
舒念不喜欢毛巾兔子,等奶奶一走,就把兔子往外挪。挪啊挪,挪啊挪,“扑通”一声,掉到床底下。
“念念,你还没睡吗?”外头传来小黄狗的声音。
舒念有些疑惑,小黄狗不是睡在院子里的吗?为什么这个声音,感觉离自己好近?
掀开小被子,慢慢爬下床,一步一步,走向房门口。
门打开,黑黢黢的走廊上,空荡荡的。
“念念,我在这儿呢!”
舒念低头看,小黄狗原来就在自己的房门边上蹲着。
小黄狗见到小主人,立即欢快摇尾巴,说道:“念念别怕,我就守在门口。”
舒念的裤脚被拽了拽,小黄狗爪子扒拉两下,又用脑袋蹭了蹭。
它什么也不知道,就是敏锐感觉到,自家小主人有些不安,呼吸和之前不太一样。
而它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陪伴着。
“念念,不怕,我睡在门口,你睡在里面。”小黄狗轻轻叫唤。
舒念没了毛绒狗,这个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她根本不愿意再躺回那张大床上。
这是她爸爸妈妈的卧室,乡下的房间很大,里面摆着的床也很大,小小的孩子躺在床上,滚两圈都滚不到边。
不知想了什么,舒念干脆坐在房门口,看了眼小黄狗蹲着的位置,又不着痕迹往那边移了一点。
真的就那么一点点,约等于无的距离。
小黄狗却看得清清楚楚,摇摇尾巴,主动靠近小主人。
它挨着舒念的小脚丫子躺下,脑袋正好枕在上面,“念念,你不睡觉吗?我挨着你,我们一起。”
小黄狗有心陪伴,但到底是只小奶狗,困意袭来,昏昏沉沉闭上眼睛。
舒念在房门口坐了很久,可能一个小时,也可能两个小时,她无聊的听猪圈里小猪拱槽的声音,心里默数“一二三……”
等听到大公鸡第一声打鸣时,舒念终于感觉到困了。
她看了眼身后的大床,又看了眼脚边的小黄狗,然后很轻很轻的躺下,将自己的头挨着小黄狗的身体,两手搁在胸前,慢慢闭上眼睛。
大清早,张桂花起床,走出卧室,一眼看到睡在走廊上的孩子。
她心里顿时一个激灵,以为孙女又犯病了。
然而走近了瞧,孙女紧紧抱着小狗崽子,正睡得酣熟呢!
小黄狗察觉到脚步声,已经睁开眼,知道来人是奶奶,又重新闭上。
“好困啊,念念抱的好紧,差点被掐死了。”
“不行了,好不容易被松开,要再睡一会儿,补补觉。”
小黄狗发出“咕噜噜”的低沉声音,和奶奶诉说自己昨天晚上的悲惨,眼皮太沉,头一歪又倒下。
张桂花自然是听不懂的,见孩子和狗子睡得香,也不去打扰,放轻脚步自顾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