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不会。”舒念看向鸡窝。
“念念,我喜欢待在窝里哦,我都不怎么出去的,所以粑粑都在鸡窝里呢。”
母鸡探出脑袋,咯咯哒叫唤,说完又缩回去。
大公鸡被小主人抱在怀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唐庆国,“喔喔”叫个不停。
“爷爷,爷爷救命!念念要给我上粑粑课。”
“我的凤凰老祖宗,我的天老爷,我已经是一只鸡了,鸡生短暂,难道不应该每天享乐吗?”
“爷爷,如果我是你的好大孙,我一定会学习好好憋屎憋尿的。”
舒念听大公鸡碎碎念,越听越是疑惑,难道作为一只毛茸茸,就可以不遵守规矩了吗?
那如果我也是一只毛茸茸,是不是也可以不遵守规矩?
但是毛茸茸好像不能去上学,没有毛茸茸幼儿园,这样就不能和张瑶瑶他们在一起了。
还是要遵守规矩,不能当毛茸茸。
唐庆国的科普,舒念记在心里,终于舍得放开大公鸡。
她蹲下来,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对方的羽毛。
“对不起,我坏。”
“不哭,不骂你。”
“摸摸,摸摸就会开心了。”
大公鸡何时享受过这等待遇,小主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简直就要把鸡融化了。
明明是自己遭了罪,但真的听到这一声声充满诚恳的道歉时,大公鸡又不淡定了。
趁着空,它溜跶去猪圈,站在边缘的矮墙上,来回踱步。
小猪吃饱喝足,躺在地上晒太阳,然而大公鸡来回晃荡,将它的太阳光线时不时遮挡。
“你能不能别走了,两脚鸡走那么多,小心鸡爪子废掉哦。”
小猪说完,大公鸡就是一声叹,“哎,你不懂。”
“我有啥不懂的,我可是永唐村最特别的猪,今天早上奶奶还夸我,越来越懂事了。”
大公鸡瞅了眼猪圈,确实,这些日子,这头猪为了表现自己的稳重,猪栏再没有撞坏过,就连猪槽里的猪食,也是吃得干净,没有拱到外面去。
虽说是死对头,但好歹也是一家子嘛!
于是,大公鸡扑棱翅膀,飞进猪圈里。
一猪一鸡就要不要训练排便问题,展开了看似深刻又十分粗浅的讨论。
最后,小猪直接做决定,“既然你那么在乎念念,那就试试呗。如果成功了,就可以每天晚上溜进去,和她一起睡。”
“那如果不成功呢?”
大公鸡一脸懊丧,“这个事情吧,鸡真的很难,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呢。”
小猪忍不住翻白眼,“你真的很蠢捏,你在念念面前努力表现,就算不成功,但是你非常努力啊!你为了和念念一起睡,那么那么努力,她肯定感动的啦!”
话说到这儿,小猪福至心灵,“对哦,我为什么不在爷爷奶奶面前表现自己,猪猪我如此稳重,就应该让爷爷奶奶每一次都看到。”
只要爷爷奶奶认同,走出猪栏,走向永唐村,那都不是梦!
大公鸡眨巴眨巴绿豆小眼睛,虚心受教,若有所思。
小猪眨巴眨巴浓眉大眼,明亮的瞳孔中,似乎充满了智慧。
几天后,张桂花就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自家的猪崽子,好似更加通人性了。
每一次自己去喂猪食,那猪槽必定是干干净净,一点稻草都不沾。
从猪栏门口走进去,直至猪槽口,这一条道整天都是干净的,以往能看到的零星猪屎和其他杂乱物,现在丁点儿没有。
而猪圈里,有那么一个小角落,变成了猪崽子固定大小便的地方。
“你说怪不怪,我也没教它,它怎么就晓得到固定的地方去拉屎?”
“还有,那个猪槽,舔的比我洗的都干净,省了我不少事儿。”
张桂花越说越惊喜,看向老伴儿,“你还真没说错,这个猪啊,确实聪明。我瞧着和咱家狗崽,差不多机灵。”
唐庆国为自己有先见之明感到得意,顺着话往下,“那肯定的,猪脑比狗脑大,指不定以后更聪明。”
“哎老唐,你说这猪崽也去外头溜跶快一个月了,瞧着越来越像城里养的宠物猪,咱什么时候放心交给念念啊?”
张桂花还记得,自家这头猪,以后是要放养的,为的就是能够给孩子多一份快乐。
听说城里的小朋友养什么的都有,遛猪遛鸡那都是小意思,还有牵着乌龟□□到处溜跶的。
别家孩子有的乐趣,自家孩子也得安排上。
唐庆国也在考虑这个事情,有心想说再等一等,但想到最近孙女似乎又不大爱出去了。
纠结一番,狠狠心,咬牙点头,“成,我看可以试试,就趁着这周末吧。”
唐庆国说完,又再三交代,“我星期六得去考证,你在家里看得紧些,要是发现苗头不对,赶紧把猪弄回来。”
张桂花点头,“我晓得,安全第一。”
星期六,大清早。
舒念目送爷爷去参加考试,临走前,被送了一个惊喜大礼包。
直到唐庆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野中,舒念还没有从这份惊喜中回过神。
张桂花站在旁边,笑呵呵说:“念念,你不是一直问什么时候可以遛猪嘛,今儿就行,咱去猪圈把猪崽放出来吧。”
舒念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清澈又迷茫。
张桂花难得看到孩子这么生动的表情,心里那叫一个乐,更积极了。
“走吧,奶奶今儿就陪着你在村子里溜跶了。”
祖孙俩走到猪圈,张桂花一边打开猪栏门,一边碎碎念。
小猪听完,直接原地转圈圈,嗷嗷大叫,“我的老祖宗显灵了,我的天蓬老祖宗哎!我昨天睡前刚许的愿望,奶奶万岁,奶奶最好了!”
“这猪崽,晓得出门去,激动成啥样。”
张桂花把猪绳套好,又把绳子的末端交给孙女,“念念,你先牵着出去,到没人的地方,你要是不想牵,咱就放开一会儿。”
得慢慢来,步子不能一下子迈得太大。
舒念接过绳子,牵着小猪走出家门口,回头看,奶奶和爷爷一样,不紧不慢的跟在后头。
再往后,就是一起出门的小黄狗了。
哦不对,还有大公鸡,它也跟着出来了。
“念念,你快上来,我驮着你。”小猪很激动,想要努力表现自己。
舒念当然顺着对方的意,很自然的爬上去坐好。
一头一百斤的猪崽子,驮着不到四十斤的人类幼崽,后头跟着摇头晃脑的狗子和鸡,并时不时发出“哼哧哼哧”“汪汪”“喔喔啼”的立体三重奏。
这一幕,即便是放在乡下,也是十分炸裂的存在。
于是刚走到村口大樟树底下,张桂花就被一群老太太围住了。
“桂花,你家猪崽真听话,跟狗似的。”
“桂花嫂子,你瞅瞅,它都不吃菜,昨儿个下午,春花家的猪跑出来,可霍霍掉一大片菜地,现在两家还在掰扯呢。”
“哎哟,娃娃白净得勒,坐在猪崽身上,就跟观音披萨坐下的善财童女一样。”
张桂花养猪并不算一把好手,家里的猪圈都比别家小少许多,每年养一头猪,不为赚钱,仅仅是不想浪费粮食。
但现在,被同村养猪好手这么一通夸,心里顿时飘飘然。
是吧,我养肉猪是不行,但我养的宠物猪能耐啊!
然而面上,依旧谦虚得很,“哪里哪里,就是养着玩儿,我孙女高兴,给她折腾罢了。比不得你们一年到头伺候,光一头猪就有三百来斤,能卖不少钱呢!”
“要说养猪,那桂花你确实不行,但能养得机灵,也费心思了。”
“哈哈,歪打正着,瞎猫碰到死耗子。”
“那不是这么说,你瞅瞅,驮着个娃娃,走得稳当勒!”
大樟树下,一群老太太指着猪和孩子,笑声爽朗。
那笑声,随着风吹过,能传出去老远。
大公鸡爱凑热闹,在老太太身边溜跶一圈儿,回来就开始模仿。
说到最后,抬头看自家小主人,“念念,她们都说你是年画娃娃。”
大公鸡听不懂,但是看老太太和奶奶都很高兴,就觉得这个词儿肯定是好意思。
舒念知道年画娃娃,家里的挂历上就有,但是那个娃娃长得胖胖的,而自己瘦瘦的,一点都不像。
于是摇头,“不是。”
“哪里不是?念念长得最好看。”
小黄狗不赞同,自家小主人明明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类幼崽。
小猪和大公鸡也跟着点头,它们第一眼看到舒念,就觉得这个人类幼崽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因为她看着它们的眼神,没有任何坏的情绪,全都是欢喜。
“念念,你真的最最好看啦,猪猪我啊,从来不会骗人呢。”小猪努力走直线,尽量不去踩路边种着的小菜。
等一圈逛完,努力表现自己的小猪,终于得到了解开绳子的特权。
虽然是在没人的空地上,虽然只是一会会儿,但这一巨大进步,实在鼓舞猪心。
回去的时候,小猪开始畅想:等下一次出门,我能再多半小时自由。然后一次比一次多,等不到过年,就可以一整天自由了。
“念念,等你放寒假,我就带你去隔壁村耍,去看那只哈狗,我还要带你上山下河。”
舒念摸摸猪脑袋,点头说好。
想了下,又很认真夸奖一句,“小白辛苦,真乖。”
大公鸡全程跟随,亲眼看到小主人对小猪的呵护和疼惜。
这头猪,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爷爷奶奶的认可,得到了小主人的赞赏,再过不久,就要成为一头自由的猪。
当初那一句“我要做一头特立独行的猪”,本以为就是小猪随口胡说。
但现在,大公鸡顿感危机来临。
“事情不妙,这头猪要成为家里的新宠了,前有老黄这个大功臣,再有小黄这个小功臣,要是猪都比我能干,这个家,我岂不是没地位了?”
“难道我就比母鸡厉害一点?”
念头刚起,母鸡成天挂在嘴边的那句“我每天会下一个鸡蛋,念念爱吃,我可是个功臣”,开始循环绕脑。
鸡脑本就不大,此时充斥着各种复杂情绪,大公鸡很快头昏脑涨,走路不稳。
还没到家,两只鸡爪子互相打绊,摔了个鸡啃泥。
“呀!这是怎么了?”小黄狗注意到,忍不住关心。
小猪正值春风得意,扭头瞧着,裂开嘴笑,“我早就说过,两脚鸡不能走太多路,鸡爪子废了吧,摔跤了吧,是不是很疼呀,真是太可怜了呢……”
大公鸡趴在地上,气得直拍翅膀。
“可恶!”
好得意的猪脸,简直不能忍受。
第47章
唐庆国的驾驶证考出来了,拿到证的第一时间,他就让女婿带着自己,去把三轮车取回来。
当然,一通教育是少不了的。
眼前两个叨叨的就是小年轻,但唐庆国没有任何倚老卖老的情绪,态度简直不要太诚恳。
等三轮车推出门的一瞬,唐庆国挥一挥衣袖,说道:“小秦,你赶紧回去,不耽误你上班,我自己骑回家就成。”
“爸,你刚拿的证,慢点开。”
“晓得晓得,我都清楚。”
赵秦点头,转身走去自己的停车位,刚打开车门,就听一声喇叭响起。
转过身,只来得及看到老丈人半个快到模糊的身影。
赵秦:“……”这老头儿!
唐庆国开着电动三轮车,一路风驰电掣,感受疾风吹拂面颊的痛快。
爽了大半路,这才平复心情,缓慢降速。
等到村口时,三轮车的车速已经跟乌龟爬一样。
虽说只是乡村小道,大中午的也没人出没,但万一呢?
要是哪个娃娃玩疯了到处撒野,冷不丁窜出来……
唐庆国考完驾照,心中始终牢记一点:开车,再小心都不为过,永远要给自己留刹车的机会。
等到院门口,唐庆国从三轮车上下来,一边拉开两扇大门,一边冲着喊。
“念念,念念!爷爷回来了!”
“快,出来瞧瞧,咱家的大家伙也回来了。”
小黄狗最先听到声响,“呲溜”从地上跳起,直冲大门口去。
待看清楚情况,就绕着唐庆国的三轮车转圈圈,“好大,真的好大,一个超级大的三轮车。”
话说完,开始叫个不停,通知大家伙。
“小白,小白,快起来看,爷爷买的新三轮车回家了。”
“大公鸡,大公鸡,你快出来看,爷爷的大三轮车。”
“念念,爷爷回来了,大家伙好威风。”
舒念正在牛棚里专心录音,虽听到狗叫声不断,但是对方具体在说什么,其实没太听清楚。
老黄牛却是听得明白,慢悠悠走过去,低头,蹭着小主人眼前的干稻草。
舒念抬头,眨眨眼,无声询问。
老黄牛声音温柔,说道:“爷爷回来了,三轮车回家了,大家伙都很高兴,念念也出去热闹热闹吧。”
“爷爷,回家了?”
“嗯,去吧,你肯定喜欢新的大家伙。”
舒念摘下带着的耳机,又把录音机塞进口袋里,她起身摸摸老黄牛,说了“再见”,这才小碎步快走出去。
走到前院,只有一面之缘的电动三轮车,又见面了。
唐庆国已经把三轮车停好,见孩子走过来,直接两手一叉,把人抱起。
然后,稳稳当当放进车后座。
舒念坐在里面,左看右看,到处都是空余的地方,比之前的那辆三轮车,大好多好多。
这么大的三轮车,小猪应该能坐得稳稳的吧?
“爷爷,猪坐。”舒念抬头看去。
唐庆国心情特别好,听到这话直接点头,“成,你等着啊,爷爷把猪牵过来。”
最后,不仅小猪上了车,小黄狗和大公鸡也跟着一起挤上去,凑热闹。
“小白,你往边上去一点,你的蹄子踩到我的脚了。”
“我的爪子,可恶,小白你是故意的。”
“哦哟,爷爷明明说让我一头猪上来,你们俩偏不听话,踩了怪谁哦。”
“猪,你别得意!”
“那我肯定要得意啊,你们知道的吧,爷爷为什么要买新的三轮车?那就是为了载猪猪我啊!”
“念念,你看它,好讨厌。”
大公鸡最近深受“猪害”,现在又被气得不行,干脆脖子一扭,钻进小主人的怀里。
舒念摸摸大公鸡的羽毛,自己往边上挪了挪,看两眼,又继续挪一挪。
“不怕,都坐。”
这话一出,三轮车上的三只集体安静下来。
它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着挤到边边的小主人,羞愧地低下头。
小黄狗:“念念对不起,爷爷的三轮车,本来就是给你坐的,我们不应该抢。”
小猪:“是的是的,我们坏,但是真的没办法啊,猪猪我心里可太高兴了。念念你知道的,我已经好久没有陪你去上学了呢。”
大公鸡被抱着,也跟着点头,“嗯,我也坏,其实刚才,我没有被踩。”
“什么?可恶,你这只鸡,太狡猾了。”小猪反应过来,又开始嗷嗷叫。
这一叫,连带着小黄狗也情绪高涨。
舒念听着耳边吵闹声,看毛茸茸们吵架,互相踩来踩去,觉得有趣极了。
大公鸡的爪子最细最小,但是好灵活,总是偷偷溜出去踩一踩就跑。
小黄狗的脚脚速度最快,踩到的次数最多呢。
小猪的蹄子,嗯……有点呆呆地,笨笨的。
唐庆国看着三轮车上乱成一团,本想把孩子抱下来,但看着孙女很自然流露出的笑容,又停住了。
这样的笑容他见过,但不是经常看到,偶有那么一两次,也是稍纵即逝。
哪像现在,能看到孩子一直在笑。
这笑容很浅,淡淡的挂在脸上,却又那么真。
唐庆国胸腔起伏,内心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愉悦。
玩吧,玩吧,使劲的玩,发疯的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每天都笑得开心,就算天塌下来,爷爷也给你顶着!
舒念没有发疯玩,或者说,发疯这个词,和她本身就背道而驰。
做个好孩子,做个遵守纪律的孩子,这不仅是老师在学校里教的,也是舒念记在心里,一直贯彻执行的。
这似乎是一种本能,她喜欢朝着美好文明的事情去努力。
舒念从三轮车上下来,拍拍小猪,让它自己走回猪圈里。
然后转身,走到爷爷跟前,点点头,说:“爷爷累了,去休息。”
唐庆国一颗心,几乎融化了。
这么个小不点儿的孩子,竟然知道关心人。
“好好好,爷爷这就回屋去,念念你自个儿玩去吧,明天,等明天啊,爷爷骑新的三轮车送你去上学。”
舒念目送爷爷进屋,然后走去大门口,准备把敞开的两扇门关上。
“石头。”
舒念关了其中一扇门,就看到外头的台阶上,平时铺的整整齐齐的石头,散落开了。
“是爷爷骑三轮车进来,轮子挤飞出去的。”
小黄狗不知何时走到身边,蹲在院门口摇尾巴,“念念,你要玩石头吗?”
舒念想到平时,总有人进进出出的找奶奶,而且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们走路慢腾腾的。
石头散开的话,很容易滑倒,还会踩歪了摔跤。
奶奶说,老人的骨头很脆,摔一下,就会断了。
村里的奶奶们都喜欢自己,每一个人脸上都笑眯眯的,可不能摔倒了。
于是乎,舒念再次把院门打开,走到外头的台阶上,开始整理这些乱石。
平时习惯了平整,又特别注意细节,整理石头台阶,本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落在舒念头上,就特别不容易。
每次整理完,舒念都会站起来,走出去一段距离,然后用自己的眼睛盯着看。
看一会儿,摇头,又走回去,重新整理。
来来回回,不是这块这石头歪了不满意,就是整个水平线有高低不行。
小小人儿忙活整整两个小时,依旧没能停手。
唐庆国午觉睡醒,走出房间,站在二楼走廊。
他本想随便看看,却一眼发现,蹲在自家门口的小小身影。
“念念?”
唐庆国一脸疑惑,家门口有好玩的地方吗?
难道,这孩子和别家娃娃一样,开始喜欢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了?
下楼,闲庭散步,缓缓靠近。
“念念,看蚂蚁啊?”唐庆国先入为主猜测。
舒念抬头,白嫩的小脸红彤彤,额头上布满汗水。
她摇头,指着自己刚整理的石头台阶,不满意说:“歪掉了,弄不平。”
好烦恼啊!
为什么一直都弄不成平平的直线呢?
“不平,歪的。”
舒念认真纠正,甚至走到台阶旁蹲下,拿自己的小手比划,“这里,歪的,这里,也歪的。”
说完,一脸忧愁看着石头台阶。
唐庆国跟着蹲下来,歪头扫视码在一起的石头,说实话,怎么看都觉得挺平整的。
但想到孩子有点强迫症,且现在看这情况,估摸着是病症犯了。
医生说过,强迫症不能强行去纠正,因为这是一种心理疾病,不是外界强行干预就能治好的。
相反,有些时候可以顺势而为。
就像是给动物顺毛,顺着顺着,也就心里舒坦了。
“嗯,好像是有点不平整,念念,你这眼睛忒好使,不像爷爷,老花眼喽。”
唐庆国抬头,笑眯眯问:“咱家这个台阶,念念很关心啊,弄得这么平整,准备做什么呢?”
“爷爷,骑歪了。”舒念解释。
唐庆国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好家伙,这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然而下一秒,又听孩子说道:“弄不平,奶奶们,会摔倒。”
唐庆国顿时恍然,原来孩子有一颗这么纯善的心。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扫了孩子的兴。
于是,唐庆国直接决定,把家门口的这个台阶,浇筑上水泥。
“水泥?”
“哎,就是水泥,咱村口外头的大马路,就是条水泥路。不管人啊车啊,从水泥路上过,是不是稳当得很?”
舒念想起自己上学放学,坐在三轮车后面,从家门口到村口的这条路,总是很颠,摇摇晃晃的。
但是只要骑到村口,走上大马路,就特别稳,一点都不晃。
原来是水泥的作用!
舒念高兴点头,“嗯,水泥。”
唐庆国也跟着点头,随后拉着孩子起来,回杂物间找水泥和沙土。
东西倒是都有,但是要如何弄得平整,那就是个技术活了。
墨斗,重锤,这是水泥匠的吃饭家伙。唐庆国不是水泥匠出身,随便砌一砌倒是能干,但要达到孙女的要求,玄之又玄。
思来想去,他又去村子里找了老匠工,请人帮忙的报酬,则是一包烟。
老匠工叫唐兵,做了几十年水泥匠,听说唐庆国要砌个大门台阶,实在不好意思收人家一包烟。
“你这人,干得这叫什么事儿,顺手的活,非得塞我烟。”
唐兵话虽这么说,烟却是塞进口袋里,脸上笑容满满。
唐庆国把人往家里带,路上还不忘再三叮嘱,“这活儿可不简单,一包烟都是麻烦你。”
“胡咧咧啥,你门口那个台阶,随便砌也就半小时搞定,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手艺?”
“那不是,主要吧,这事儿我孙女还得从旁指导?”
“啥?”
“你去了就知道。”
一个小时后,唐兵拿着墨斗,冲着一旁悠哉悠哉喝茶的唐庆国,挤眉弄眼。
这老头儿,大白天的给我整这玩意儿,造孽啊!
老子干水泥匠四十年,第一次碰到如此刁钻的主家。
奈何这主家还是个五岁小娃娃,一边皱眉一边喊自己“叔爷爷”,唐兵是一肚子窝火没处撒。
“唐庆国,甭喝了,赶紧过来帮忙。”唐兵见不得对方这般悠闲,“你这人,干得这叫什么事儿,早知道,烟我不收。”
“可别,村里就属你水泥活干得好,我孙女说的那个直线,也就你能行。兵子啊,你的眼睛可就是尺。”
“叔爷爷,厉害。”舒念站在旁边,跟着点头。
唐兵:“……”
得,一老一少轮流戴高帽,这活儿是非干不可了。
二老一少,三人齐齐忙活两个小时整,这门口台阶,总算是搞定了。
唐兵不想重新返工,临走前一再交代,“看好了,别让猫啊狗啊走过去,留下爪印不平整,可别再找我。”
唐庆国:“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要是再找你,那肯定得两包烟。”
“两条烟都不好使。”
唐兵瞪了眼,又转头笑眯眯看了眼孩子,急匆匆离开。
唐庆国瞅着家门口,这光滑平整的三十五度斜坡,逗趣儿的心思瞬间起来。
“念念啊,你叔爷爷的话听到了吧,在水泥干了前,谁都不能踩上去。不然你要的那个平整的直线,可就保不住喽。”
舒念点头,表示明白。
想了想,又说:“我,看住它。”
“那成,念念就在这里看住了,别让其他人或猫狗,进咱们家来。哦,咱家的那些个动物啊,也不能走出去。”
说完,唐庆国往前一大步,轻松跨过刚砌好的水泥斜坡。
没一会儿,重新走回来,并送上一把小椅子,以及一个水杯。
舒念在家门口守着,一直到天黑,奶奶喊吃饭。
她听到了,但是没有动,依旧守在那里。
张桂花一声声喊,喊到大门口,这才看到孙女,忍不住问:“念念,你没听到奶奶喊你啊?”
“听到了。”
“那你为啥不应?”
舒念心里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桂花也不指望听到答案,招招手,笑说:“走,咱回家吃饭去,奶奶做了你爱吃的酥炸小黄鱼,还有一个三鲜丸子汤。”
舒念摆手,指着水泥斜坡,“没干。”
“啊?”张桂花一脸懵逼。
舒念:“没有干,不能走。”
张桂花来去匆匆,回到厨房,一张黑脸盯着饭桌对面。
“咋?念念不来吃饭啊?”
唐庆国终于考出驾照,心里别提多美,这会儿正抿着小酒喜滋滋。
张桂花越想越气,站起来一把夺过酒杯。
“你干啥?我今天可没犯事。”唐庆国抬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张桂花:“你还没犯事?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孩子那么小,你逮着她霍霍啥,折腾谁啊你!”
“我咋了我?”
“是不是你说让念念一直守在大门口的?那水泥得一天一夜才能干透,你这是准备让孩子不吃不喝不睡,在门口蹲着了?”
唐庆国一拍脑门,这才想起自己随口说的一句玩笑话。
“忘了,咱念念死脑筋。”
张桂花哼了声,不高兴,“我不管,你赶紧去大门口,把孩子换进来。”
“那晚上咋办?”
唐庆国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朝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张桂花这会儿终于笑了,“哎哟哟,那你说能怎么办,念念是要睡觉的,反正明儿星期天,谁提的话,那就谁去守着呗。”
唐庆国无奈,端着一盘子花生米,去大门口换孩子。
舒念在爷爷再三保证下,这才去吃晚饭。
晚饭后,她听奶奶说起,今天一整个夜晚,爷爷都要在大门口守着。
“一直?”
“那必须,乡下地方,乌漆嘛黑大半夜,猫狗溜跶最多,谁知道明儿一早起来,咱家院门口的水泥地成什么样儿!”
张桂花说完,拍拍孩子脑袋,“但念念放心啊,你爷爷肯定守得住,你安心去睡觉,别担心。”
舒念睡不着,心里惦记着家门口的水泥地,不知道究竟干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