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罗涅首领的目光落到穿着烧焦羽绒服的男生身上, 扬起眉毛,语气了然:“真是阿纲啊。你们竟然这么快就遇上了,我本来还想抢占介绍人的身份呢。并盛好小。”
罗马里欧也下了车, 朝这边颔首示意。
“Buon pomerigio,彭格列十代目、新奈小姐。”
我挨个打招呼。
纲吉左看右瞧:“咦, 咦?”
迪诺看向堆在墙边的书山书海,“这就是要搬的东西吗?刻苦得我都有点自愧不如了。”
纲吉即刻否认:“不是啦!这不是我自愿的……等等,居然不是重名,友寄姐姐原来是迪诺先生的朋友吗?!那岂不是说——”
国中生相当好懂,用头发丝猜都能知道他在想些脑洞大开的东西。我只好主动解释:“不,我只是普通人,不是黑手党。”
“没错。”
金发男青年和善地附和,“新奈是正经企业的上班族。其实我们也是昨天才认识。”
“原来如此……”
阿纲同学下意识回应。他看起来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似的,随即注意到盲点。
“昨天才?”
我讲解:“我逛庙会的时候手机被小偷抢走,是迪诺他们帮忙拿回来的。”
迪诺走到书袋边,拽起挂耳试了试重量,“举手之劳而已啦!”他谦逊道,随后一使劲,利落地将大袋子扛起,并拒绝了我和阿纲同学的帮忙。
顺便闲扯。
“你怎么穿成这样?”迪诺搬运工问道。
“说来话长……”纲吉的口吻极为无力。
迪诺扛两步回头,“哦,我说怎么有点眼熟。这是新奈的外套吧?”
“是、是的。”男生急忙解释,“新——呃,多亏友寄姐姐临时借给我穿了,但现在被里包恩搞得根本还不了。”
金发青年听笑了,不以为意地转过身。
“哈哈哈,没事没事,里包恩肯定会赔的。”他揶揄。
阿纲则摆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小声嘟囔了一句“那家伙才不会管,肯定又要我赔”。
惨遭老师(电子版)抓包。
“那还用说吗,我才三岁,哪有经济能力帮你赔偿。”小机器人如同触发关键词一般倏然发话,“买书的钱也是新奈给你垫的,还不请人家去家里做客?”
又胡扯还拉上我,它代码是某人亲自写的么!
本人可没有刁难小朋友的兴趣,闻言再次毫不犹豫捂住它的嘴。国中生一看就正在心里疯狂吐槽。我与他对上视线,语气平常地说道:“不用听它的,没多少钱。相识一场也是缘分,就当我的见面礼,祝你顺利考上高中。”
棕发的小年轻泪眼如蛋花:“谢谢你,新奈姐姐。”
按在手掌心底下的电子小婴儿:“哼。”
我:“别哼。”
阿纲继而用食指挠了挠脸颊,小心翼翼地正色道:“但是,里包恩说得也没错。你有空的话,要不要来我家?我回去找我妈拿零花钱,把书费补给你。还、还有羽绒服的……”
我还没来得及婉拒,路旁靠谱的加百罗涅一人一袋,总算把乱七八糟的辅导书塞进车里。迪诺侧过身,手搭在抬起的后备箱上,欣然插话。
“正好。”他朗声道,“新奈,你还记得我说阿纲的妈妈做饭好吃吗?我是认真的,一起过去玩吧,刚好找人修手机。”
有道理。
明天就到对我而言的正常的时间线了。如果手机迟迟修不好,同事领导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说是多添麻烦。我一点也不想放假回到公司就被高木抓住唠叨一通。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了想,朝杵在一边连连点头的男生一笑。后者脸皮薄,一阵脸红地狂摆手,说着“应该的”之类的话。
后备箱轻轻阖上。
“全都是教辅啊。”罗马里欧说。
“确实想不到。”首领直起腰,真情实意地感慨:“日本中考要学这么多东西么?”
纲吉瞬间露出死鱼眼,脸上赫然写着“根本不是日本中考的问题”。
我亦嘴角一抽,勉强为教育界挽回一点名声:“要看考什么学校。不过就算考重点也没那么夸张,买这么多是里包恩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扒着我的臂弯挂机的电子小老师立刻申辩。稚嫩的嗓音不知从哪个零件飘出来。
“这是阿纲自己的选择,和我没关系。”
被推锅的可怜学生奋起:“我才没有主动选择!”
他师兄倚着后备箱又笑了几声。作为过来人,迪诺·加百罗涅好像不用听前因后果就能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同时也因为是过来人,他对此没有多作评价。这位意大利小帅哥只是突然注意到我怀里的小豆丁,怔了怔,随后颇为意外地开口: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得不说这个机器人做得真逼真啊。”他说,“要不是知道真正的里包恩明天会回来,我都要以为这就是本尊了呢。”
“是啊,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愣了一下。”
我深有同感地接话。旋即侧过头,看向在冬日没穿鞋的男生,“赶紧上车吧,沢田君。别着凉了。”
阿纲同学被叫回神。
“……嗯,嗯!”
他昨晚和师兄住在一起,我猜应该也听其说了里包恩即将回归的事。只见仿佛陷入内心世界的国中生迈向跑车,蹙着眉,嘴角却轻微地、不知想到什么似的地上扬,心事重重。
结果还没拉开车门就被师兄猛地揽住肩膀。
迪诺低下脑袋,挨着师弟笑道:“看你这样子,是知道了吧?”
“哇啊!”纲吉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迅速眨了几下眼睛,“知道什么?”
“抱歉啊,就这件事我特意没跟你说。不然就跟剧透一样没意思了。”
“剧透?”
他俩在一旁嘀嘀咕咕。而我抱着正在吹电子鼻涕泡睡觉的机器里包恩,和罗马里欧就工作内容闲聊两句——毕竟我还有些好奇黑手党的文职一般都在做什么(后来得知其实和普通企业也没有太大区别)。随后坐上副驾。
这回,迪诺攀着师弟钻到后座,便由下属开车。
后头传来声音压低的窃窃私语。
“就是新奈和里包恩的事啊。”这是迪诺。
“嗯?诶?应该……”这是头脑风暴之后好像在努力跟上思路的纲吉。
“我刚知道那会儿傻了半天,毕竟人家和黑手党八竿子打不着。里包恩果然总是喜欢给人惊喜。你也吓到了吧?”
“我还好……?”
迪诺讶然:“什么?你可以啊,变得这么稳重了。”
纲吉不好意思的声音小之又小:“没有没有,只是从一开始就有种直觉,感觉新奈姐姐应该认识里包恩,而且很熟。虽然不是黑手党,但既然迪诺先生也认识,那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加百罗涅的年轻老大不吝赞扬地抬高声调。
“不错嘛,比我强多了。”他欣慰道,“你也快继任了吧?里包恩之前说你打算成立新的NEO彭格列,自己当一代目,我可期待了呢。”
“不不不不不!”男生宛如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口气听起来更是悚然,“我根本没这样说!从头到尾也没想当黑手党,更别说什么继任了!”
“你还在抗拒啊。”
“那当然了!不如说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有这股气势倒也行……”
我听一听,有点奇幻,却也不意外。和里包恩之前提到的一模一样。
身负血统命运不得不当黑手党而百般抗拒的初中生,这种题材画成漫画我或许还会买来看。
他们在后座闲谈间,跑车在加百罗涅干部手下平稳地驶向陌生又眼熟的街区。我望向窗外。由于建筑风格与城镇规划差不多,并盛町弯弯绕绕的路其实都长得和原世界任何一座小镇一样。
到现在也没有传说中穿越到异界的特殊感,就像国内短途旅行。
“新奈小姐今天有去哪里参观吗?”健谈的驾驶员大叔随口问道。
“嗯,我去车站地下商场看了一下。”我诚实回应,“本来买了一点送你们的回礼,下午没带出来,只能晚点给了。”
罗马里欧说:“哎呀,您太客气了。”
我接:“比起你们的帮助算不了什么。”
“那今天有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么?”
“我主要是到ACG区逛,看到当季新番还不错。”我翻了翻放到手边的书袋,“所以来书店买了漫画。”
司机抽空瞥来一眼。
“噢——它最近很火啊。我们家族里也有年轻人工作摸鱼的时候偷看,被没收了,我还拿来看了一卷。”
从后座登时伸来两个脑袋。
迪诺挑起眉:“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想看就看呗。”
罗马里欧盯着路况一笑,“BOSS,你要知道管理层可不能随便纵容手下偷懒。”
纲吉吐槽:“黑手党为什么也要没收漫画……啊,是这个,我原本就是想来书店追连载来着!”
我很欣赏有品的人,“我试阅了一部分,奔着主角的人设买的。”
国中男生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尽管仍有拘谨,也如同一瞬间感到志趣相投似的,扒着车座说:“我也是。老实说,这一季度别的新番都很无聊,就这一部设定对我来说比较新颖。”
“还有一点是主角的超能力很帅。”我深以为然。
“没错没错!”纲吉正如世上每一个平凡的初中生那样,眯起眼睛畅想,“我也想要啊,能和星座对话。考试的时候还能告诉你答案。”
小婴儿的声音骤然在车内响起:“你直接去让风太教你就好了。”
各方视线顿时投向老神在在地坐在我腿上的电子里包恩。
阿纲同学很是无语。
“哪有这么简单?我要是能学会早会了。”
小老师极为无情地堵回去:“你也知道不简单,那还做这种没有意义的梦干什么。要是拿这个对漫画侃侃而谈的功夫去做功课,早就不用担心能不能考上高中了。”
我:“……”
纲吉:“……”一脸超级想反驳但哑口无言的悲愤颜艺。
我面无表情地低头找它的开关,“你是那种走进房门看见孩子写完作业在玩游戏就说‘把玩游戏的劲放在学习上早就考上东大了’的扫兴家长吗。”
阿纲同学马上含泪点头附和。两个加百罗涅肩膀颤抖地忍笑。
小机器人道:“我只是说事实而已。开关不在后背哦。”
我于是两手穿过它腋下,将黑西装的小萝卜头转个方向,面对面捧起来。
“那在哪?”我问。
“不告诉你。”两只小短腿晃呀晃。
就在我摁着机器人四处按一按、摸一摸,寻找开关之际,法拉利悠悠地打方向转弯,很快就在一幢独栋带院的居民房前停下。
罗马里欧的声音依然稳重地传来:“这真是壮观啊。”
国中生话音一紧:“它们又干什么啊!”
迪诺:“呜哇……”
我握着电子里包恩的手臂,疑惑地抬起头,紧随而来的便是一阵如惊涛骇浪席卷而来般的沉默。
隔着干净剔透的车窗,只见沢田宅的院门与围墙上密密麻麻地挤着一堆小婴儿机器人。
一个个都西装革履,流水线生产似的从一个模子刻出来——墙上有的威风凛凛地站着,有的托着脸蛋趴在上面;候在门前的摩肩接踵,有的在午睡(站立型),有的甚至在与彼此聊天。
车辆停在宅门口,机器人们便齐刷刷地抬起脸看过来。
我:“…………”
听风讲起来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感觉,亲眼目睹果然更震撼。我木着脸心想:阿纲同学能够平安地长大,未免也太不容易了。
“来, 请用~”
沢田家的女主人端来一盘精巧的糕点与果汁饮料。她留着柔软的深棕色短发,眉眼和善,脸上总是闪烁着近乎单纯的、活跃的热忱。
相比起身为吐槽专业户的儿子, 这位母亲对待奇怪事件的态度要宽和得多。
“请务必不要客气, 这是家里自己做的草饼。”
大方的东道主介绍道,微笑着坐到暖桌的对座。她的声音也透出一种少年派的天真, “还要感谢新奈小姐把外套借给小纲。真是的,那孩子怎么会在大冬天参加马拉松比赛, 跑热了就把衣服都弄丢了呢?都这么大了还丢三落四的。”
阿纲去换衣服, 迪诺去帮忙搬书,罗马里欧则有事先走了。如今客厅的活人只有我与热情待客的沢田奈奈小姐。
我应邀坐在暖乎乎的被炉里, 平静道谢, 并接话:“没关系, 据说也有不少人丢了衣服, 应该是马拉松比赛主办方为了提高难度而设置的关卡吧。”
沢田奈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点也没发现打掩护的迹象。
“哎呀呀,是这样吗?那小纲能坚持到最后已经很厉害了呢!”
“是的。奈奈小姐教子有方。”
“你太会讲话啦。”她高兴又羞涩地捧着脸。
与这位可爱的家庭主妇相视一笑。我无意在这个(由机器人里包恩替阿纲扯的借口所引出的)话题上久留,恭敬不如从命地尝了口麻糬。
软糯而富有韧性的粉皮夹裹着红豆馅,一口咬下去, 带着艾草芬芳的甜腻便溢满唇齿。
“好好吃。”我咽下,发自内心地感叹。
世界上会做甜品的人都应该得到贵宾级的尊重才对。
“那就太好了!希望你能喜欢。”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始终亲切地说, “说起来,新奈小姐也是半个‘奈奈’呀。”
我含糊地把手头的甜点嚼完,“是哦, 这么说也没错。”
奈奈小姐道:“为了听起来更特殊一点,我可以叫你小新吗?”
我把垂在肩头的发丝从某个小机器人手里拨开, 镇静地抿了口被推到面前的甜滋滋的果汁。
“当然啦。”我朝她弯起眼睛,应道,“怎么称呼都可以。人的名字只是代号而已嘛。”
温柔的女主人笑得抬手掩住嘴唇。“说得也是,小新真是有趣的人。”她说,“就连小里包恩们都很喜欢你呢。”
“……”
先前说过,阿纲的妈妈在诡异事件上能够保持弥足珍贵的迟钝。
我板着脸,将又一个蓄意从后背爬上肩膀的西装机器人扒拉下来,两手抱到眼前审视一秒。那张小脸蛋十分仿真:满是萌萌的婴儿肥,白里透红,嘴角软软地上扬。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注视回来。
除此之外,有的电子小婴儿已经趴在后肩,幼稚无比地玩我昨晚刚辛辛苦苦洗过的头发;有的坐靠在腿边,自娱自乐地玩帽子魔术;
还有的在房子里散步。走来走去,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非要拿过来,扯着我的衣角要我看。
譬如阿纲同学放寒假前考了37分的国文试卷。
“啊啊!”从二楼楼道口远远传来男生焦急的喊叫,“你干什么又拿我试卷!快点还给——”
紧接着是一阵咚咙哐啷滚下楼梯的大动静,震得我甚至感到地板都在微微发抖。国中生紧张的祈使句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短暂安静后吃痛的轻呼:
“疼疼疼……”
“喂,你没事吧,阿纲?”这是帮忙搬书上楼,此时也在二楼的迪诺。
我转过头,从客厅门口逼仄的角度只能勉强瞧见倒在地上的毛茸茸的棕色头发。不料下一秒,在师弟勉强回答没事之际,像是要紧赶慢赶想要查看的加百罗涅首领也蓦地脚打滑,猛一骨碌滚下了楼。
“砰!”
“嗷!”
“呜噗……!”
挤在楼道口的棕毛金毛叠罗汉。垫底的纲吉君发出如同大半夜睡得正好却突然被从天而降的猫咪跑酷蹬了胸口一脚的声音,继而人生无望般陷入晕厥的宁静。
成年的金毛似乎慌忙爬起,握住师弟的肩膀试图唤回魂:“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至于客厅这边,坐在我对面的奈奈小姐露出温和的笑容。
“迪诺君和小纲每次玩在一起就很热闹呢。”
关系好是一码事,阿纲同学看起来走了有一会儿了是另一码事吧!
我心底悚然。正想要起身去看看,衣角却被其中一个机器小孩以诡谲的力道拽住。
“你看吧。”它说起话来与原主一样不紧不慢。望了一眼楼道口的狼藉,再仰起脑袋看我,无论是表情还是口吻都浮现出人性化的无奈,“我们做家教也是很不容易的呢。”
我没能站起来,坐在原位吐槽:“这个终于沉冤得雪的语气是搞毛啊!我可没说过你做得容易。”
“以前你明显不相信我说的。”电子里包恩灵活地翻旧账,“不仅如此,还帮他们说话。”
我:“人家本来就还是年轻人,谁都会犯错,我只是说两句公道话而已。倒是你究竟是具体什么时候制造出来的,怎么连这都记得?”
小老师:“我会实时更新重要的记忆模块。”
“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哪里重要了!”
“你看,他都要中考了,国文连基础题都丢分。”小孩竟熟练地无视我的质疑,松开衣角,哗啦一声抖开皱巴巴的试卷。
纵使我一点也不想乱看无辜人员的试卷,红笔勾出的大大的圈还是精准地占据了注意力。
谚语题:在( )上坐三年。形容只要坚持,事情一定会有所改变。
很普通的送分题,正确答案是石头。意为哪怕是冰冷的石头,坐了三年也会变得非常温暖。
然而答题者颇具魄力地写道:
我沉默。这应该是没认真看题,看到“坐”就以为是考“如坐针毡”吧。
否则谁的铁屁股能在针上坐三年。
而翻卷子的声响惊动了口吐白沫、魂魄出走的学生。被师兄抓着晃的阿纲同学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等等!我的试卷!”
又是短促的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的动静,试卷守卫者闷头冲进客厅。
他已经换好了日常的便服,上是橘白相间的厚卫衣,下是深色的工装裤。此时只踩着单薄的袜子,噔噔跑来,一把将国文考卷唰地从魔鬼教师手里夺去。
“别未经允许就动别人的东西啊!”满脸通红的国中生低头怒视小孩。
但原先的杀手本就无情,作为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更是体会不到他欲将爆炸的羞耻心。一袭黑西装的宝贝老师与之对视,平稳道:“我可是一直在为你着想,阿纲。新奈是九州大学的优秀毕业生,拜托她分析你的试卷是有利无弊的好事。”
我被点名得莫名其妙:“不,我毕业那么多年知识点早就……”还给老师了。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摸着脑袋晃进客厅的迪诺听见,钦佩地插话:“哦,很厉害啊!”
沢田奈奈小姐也惊喜地双手合十,“小新一定读书很努力吧,有机会的话能不能传授一点经验给小纲呢?”
阿纲则一脸“偶遇的姐姐不仅认识黑手党而且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生”的惊疑。
“咦?!不、不用了吧。”他犹豫着拒绝,把揉皱过的卷子藏到身后,“你不要随便提建议啦妈妈!”
“啊啦,是吗?”
他妈妈看起来并不理解儿子的抗拒。她瞧着他眨了眨眼睛,语气遗憾:“可这是难得的好时机呢,正好你最后一学期还没开学。等小新离开了,不就错过请教的机会了么?”
“但是!……呃。”
棕发男生下意识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反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见他仍把试卷胡乱地抓在身后,杵在暖桌旁,手足无措;随即不慎撞上客厅四周零星分散的各个机器人的视线,又是浑身一僵。
接着大脑正在飞快转动似的,连带着神情变幻多样(他的面部肌肉好像饱经锻炼,做表情非常生动)——但无一不是把心思都透露在脸上。
我简直能轻而易举看出他这几秒脑内风暴的心路历程:
0.5s(悲愤):【不行不行,这个姐姐才刚帮过我一次,现在干嘛又让人家给我补习啊?总是自说自话地替别人做主!】
0.7s(沉思):【感觉对方也是不想答应的,总而言之,得想个办法拒绝……】
1.0s(灵光乍现):【不对,等一下。】
1.3s(纠结):【自从放假在家就一直被里包恩的机器人逼着学习,读不懂就要被炸弹轰炸,我才不要假期最后几天时间还要被这些恐怖的家伙压迫!让好人姐姐帮忙补习的话,肯定不会这样,而且它们是不是就不会插手了?】
2.0s(恍然大悟):【是啊!从各个迹象里都能看出来,里包恩和新奈姐姐很熟,她不仅不怕他,还会帮我一起说他。只要她发话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平静地度过假期了!】
2.7s(新一轮纠结):【虽说如此,就这样麻烦别人不太好吧,更不用说才刚认识……】
3.0s(破罐子破摔):【算了不管了!命重要!】
我略感震撼地等待结论。
“那、那个……!”
终于想明白决定,阿纲同学鼓起勇气开口。他硬着头皮望向我。先是语速飞快,无奈又小声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妈说得对。”然后神态稍显严肃,紧张地,试探性地打商量道:
“请问,新奈姐姐这几天可以帮我补习吗?因为要准备参加升学考,哪怕是我也……啊,补习费的话我会想办法出的!”
我注意到眼前的小机器人们都微微勾起唇角。
对座的奈奈小姐闻言尤为开心,笑脸也明快不少:“小纲也长大了啊,会主动提出要补课了。费用这方面不用担心。爸爸的工资前两天刚好寄了过来,完全够用的哦。”
纲吉一怔,反而不知想起什么。
“老爸……”他颇有些郁闷地嘀咕。口气变得别扭。
对于沢田家的情况,我自然并不清楚。只是从以前和里包恩闲聊的只言片语里可以大概得知,纲吉的父亲同样作为黑手党一方的人员,并且属于高层亲信,常年在外忙碌奔波。
即使出于各种原因回到家,也无非是为了工作。待没几天就又坐上出国的飞机。就连新年都没放下手头的事务。
孩子甚至对爸爸感到陌生也是理所当然。
我坐在被炉里,与原先拿来考卷的那只里包恩对视一眼。后者微笑的时候依旧像猫一样。它张口,带着机械感的嗓音清脆又可爱:
“考虑得如何?以你的水平,对付国中的考试绰绰有余。”
学生及其家长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到我身上。就连坐到暖桌一侧凑热闹的加百罗涅首领也瞧过来,感兴趣地发表意见。
“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迪诺屈起手肘搭在桌沿,侧身替师弟趁热打铁,“拜托了,新奈老师!”
你是来拱火的么!
我绷着脸腹诽两秒。顶着各方活人与非人的目光压力,镇静地摇摇头。
继而抬起眼,望向国中生道心破碎般逐渐失落的棕褐色眼睛,认真说明道:“我不是要拒绝。(彼时对方霎时眼前一亮)补习可以是可以,但我已经出校园很长时间了,教材革新后的知识点并不了解,一些基础的内容也不一定记得。”
更别说大学四年学的东西很多都和以前毫无干系,加上工作几年,平时用得少的知识点都快要忘光。现在如果问我“公顷”这个单位的换算法,我都会一时感到不确定,还得查一下。
真要给国中生补课,肯定要花时间自己复习一遍内容。
听我这么说,纲吉连忙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没没没关系的!我本来成绩就没多好,就算毕业很久也比我强多了。”
我一顿,补充:“而且我最迟五号就要回去。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阿纲面露初三生独有的苦涩。
“其实我们这次的开学时间比往年提前了,七号就要返校。也没差几天。”他说着,才意识到什么似的稍微睁大眼,“诶?‘回去’?”
旁边吃着草饼的迪诺适时帮忙解释:“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吗?新奈是从异世界来旅游的啦。她六号还要上班。”
提到返工,我也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嗯?什、什么?”
男生陡然震惊地僵硬在原地,左看看面不改色、像只是在说今天天气如何的迪诺,右看看我,随即难以理解地两手抱头。手头攥着的试卷纸随之飘落在地。他的双眼迸发出无与伦比的惊诧:“异世界——?!是我想的那个么?!”
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金发青年喝了口果汁。作为熟人,他并不意外师弟的惊恐,稳重答复:“是啊是啊。我知道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惊讶。”
阿纲:“啊?啊?!”
在他犹如被无数个具象化的问号团团围绕的失语中,奈奈小姐跟着讶异了一会儿,但很快又笑得亲昵而柔和。
“小新果然很有意思呢。”她毫不吝啬善意的夸奖,好奇地拉家常道,“平时都在做什么工作?”
我这才回过神。
“目前是会社文员。”
“诶,很辛苦吧?”
“还好,就是动不动会加班。”我说。
“在东京?”
“是的。”
“真厉害呀~”奈奈小姐抚着侧脸,温声问道,“一个人来旅游,应该还没结婚吧?有男朋友了吗?”
她那总算摆脱震撼状态的儿子压根来不及细问异世界的问题,发觉这边的动静便立刻红着脸制止:“妈!你要查人家户口么,这种隐私就不要乱问了吧!”
“哎呀,小纲真是的。”奈奈并不领情,“主动了解对方可是交朋友的第一步哦。”
男生尚未反驳,一道稚嫩的声音便忽然横插一脚。
“妈妈说得对。”其中一个西装小机器人跳上暖桌,好整以暇地望着学生,一字一句说,“像阿纲你这样一惊一乍,可是会错过很多的。”
“你又是为什么突然说我啊!”阿纲同学吐槽。
话音刚落,棕发的年轻人倏地串起线索一般愣了愣。他迟疑地发出假设:“……这样一说,难不成,新奈姐姐是在异世界认识里包恩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