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已经是个很完整的惊喜流程了嘛, 就按这样做没问题啦。”
我感动得无以复加,讨教道:“园子有什么建议吗?”
“这个啊……”
少年努了努嘴,绞尽脑汁地陷入思考。我们在此期间并肩前往顶层的烘焙室。
由于事先预约了DIY服务, 在前台做好登记,就能跟着糕点师一起装点蛋糕。不像普通的小作坊狭小凌乱, 游轮上的烘焙馆犹如一间大展厅,宽阔,干净,井然有序,以奶油色、木色与淡黄色为主色彩,琳琅满目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模具,顶级设备齐全。
即使排气工作很到位,也依然能嗅到空气中温吞的甜腻香味。
而糕点师是个热情、逗趣、想象力天马行空的男青年,了解诉求后给出了不少建议。
“小寿星有什么比较鲜明的外表特征吗?”他先是这么问。
我把之前在冲绳集会时拍的里包恩的照片给他看,糕点师拉长音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那干脆做一个小旗子,或者说路牌那样的标志,杆子就用咸口的饼干,标志由黑巧克力做的简易礼帽替代,斜插在蛋糕上。你觉得如何?”
我:“这种可以做吗?会不会很复杂?”
糕点师:“没那么麻烦的~”
园子:“就这样吧!我也觉得很酷!”
原先没预料到会碰见毛利一家,还玩得不错,因此我定制的蛋糕不大,差不多三四人份。现在改倒也来不及了。
至于装饰的水果,我挑了蓝莓、樱桃和草莓。糕点师技法熟稔,很快便做出了小帽子形状的巧克力,挂在手指饼干上。整体扎实的棕色饼身中叠夹了三层少量咖啡奶油与小巧的坚果,比起华丽繁复的翻糖蛋糕,它的成品看起来简单清爽得多。
我和园子蹭了好几口边角料。满嘴巧克力味地结束DIY行程,站在烘焙屋外的甲板时,才发现时间比计划得晚了些。
“已经快十点半了?!”
棕发女孩瞪着手机,难以置信道,“骗人,我怎么感觉才过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也太短了,时停啊。”我忍不住吐槽一句,“看完晚宴表演、吃完饭那会儿就八点多,其实也没迟多久。”
“嘿嘿……啊,我问问小兰她们现在在做什么。”
园子小姐拨出电话。
黑夜如筛网般泌出冰凉的气温,晚风刮过海面,偶尔翻起阵阵拍打在船脚的水花声。
现在北半球天气是渐冷不少,何况还是在海上,游轮最高的一层。我从烘焙屋出来时,为了模拟藏蛋糕,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盖着蛋糕方体的包装盒,抱在怀里。如今只穿一件衬衫。
有点冷。
这股海夜的清冽凉意近乎渗进薄棉的衣料,失温地紧贴皮肤。我略微冻得一哆嗦,不想感冒,便在高中生探听情报、打着电话踱步期间,往靠近船舱走廊的挡风棚方向挪了挪。
不断往领口钻的夜风总算削弱一二。
我腾出一只手,用手指梳了下稍被吹乱的头发,一面思考要不要把外套穿上,一面大致听着不远处女孩通话的声音,无聊地观望周围。
几个打扮得相当潮的男人正好在走廊尽头经过。
我一顿,想再看仔细一些,但他们长腿一跨,不出一会儿就绕进了转角。
“怎么了,友寄姐姐?”
身后忽地响起园子诧异的询问。我抱着蛋糕盒转过头,不答反问:“小兰说什么?”
“啊,这倒是可以放心。”年轻人叉着腰,一切尽在掌握似的,神采奕奕道,“她带小朋友们去玩桌游,现在还在打宝可梦呢,你家保镖也在那里,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打算回屋睡觉。”
“毛利先生呢?”
“喝醉睡了。”
“……”也不意外。不过中午喝晚上还喝,大叔的身体没关系么。
但我还挺理解的,游轮提供的都是品质上好的高档进口酒。如果不是有事在身,我也想毫无顾忌地爽喝一通。
和园子走进船舱,踩到柔软的地毯,这才与背后哗啦啦刮风的甲板告别。身体暖和了点,我想了想,边走边提道:
“对了,我刚才看到好像有几个男人背着乐器——”
“什、什么?!”
园子小姐在这方面的反射弧异常短,我话没说完,她就立刻推导出了结果:“是‘一度灰’,绝对是吧!他们的演出就在明天,搞不好刚才是彩排回来呢!”
好神速的推理啊!
我只好补充:“有可能,不过我也没看得太清楚,他们往客房的方向走了。”
这位年轻的乐队粉丝登时面色严肃地站定。
我跟着停下步伐。只见她身后仿佛燃起熊熊烈焰,神情凝重地握紧了拳头,嘴一抿,压低了嗓子道。
“姐姐,抱歉,我觉得现在我有一件事非做不可。”
“……”
我说:“我陪你去。”
园子:“诶?可以吗!”
我:“一开始不就说要陪你去要合照么,时机正好,我们走。”
“太好了,”女孩顿时庆幸道,“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还有点不太敢呢。但是蛋糕没关系吗?”
“它没多少奶油。包装里面还有放冰块保持低温,不要紧的。”
如果可以顺利在零点给里包恩庆祝的话,现在去借冰箱储存也比较麻烦。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乐队基本都是成年男性——就算危险的概率可能不大,我说什么也不能放心让女高自己一个人去敲门。
虽说有刻板印象的成分,但某些乐队私生活混乱也是事实。
一般来说,像这种表演型的公众人物容易遭到私生饭的骚扰,因此身边总是严防死守,经纪人团队会专门派人来防狂热粉丝。
然而我们一路沿着客房的方向走去,走廊里一点工作人员的影子都没瞅见。
或许是因为场合特殊,加上游客绝大部分都是生活滋润充实的有钱人,那种过得不如意而把偏激的情感投射在偶像身上的粉丝也不至于有潜入豪华游轮的能耐,在这里确实没必要兴师动众。
园子小声说着超幸运,我却仍感觉奇怪。
即使游轮有一套完善的安保系统,这一路走到标有乐队名字的房间门口,都没被拦下来,未免太不专业,太放心松懈了。
这里是高级阳台房的区域。门是棕木色,框着古典对称的朴实而庄重的纹路。门边正贴着一张写有乐队休息室的告示纸。
我稍后退两步,朝情不自禁回头望过来的女孩鼓励地点点头。
园子小姐深吸一口气。
“笃笃。”
她敲响门扉,随即迅速放下手,手指紧张地纠拧着。
结果等了片刻,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园子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紧绷,打退堂鼓地小步小步后退到我身边,露出一个故作轻快实则冷汗如瀑的微笑。
“我我我们还是走吧,姐姐,”她僵硬地比了个大拇指,“可能真的看错了,他们还没回来。”
我是无所谓,但看她这副模样,不由确认道:“不再试试吗?”
“不了不了,我——”
“是谁?”一道浑浊的男声从门后蓦地传来。
高中生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是激动又是怕失态,一双绿眼睛铜铃似的望着我。我只好摸摸下巴,替她上前一步,对着门斟酌回应。
“我们是‘一度灰’的乐迷,请问可以和成员见一面吗?说几句话就好。”我说。
里头依旧是两秒安静。但很快,门把稍一松动,紧闭的房门慢慢打开。
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骤然钻出门缝,扑面而来。
饶是我也忍不住蹙起眉头。门刚拉开的一刻,我还能瞥见里面似乎一片狼藉的场景,下一秒却全数被一个高挑的身形挡得严严实实。
一手还搭在门后的男人堵在门口,低头看向我。
他长相清秀,眉眼柔软,但极具反差感地打着银晃晃的鼻钉和眉钉;稍被打湿的额发应该被梳向脑后,可此时有些杂乱地耷拉下来,垂在眉角圆润的骨钉前,没什么精神,眼下青黑,乍一看可怜兮兮的。
我认识他。
这位正好就是乐队的贝斯手,艺名“松叶”。
园子比我更熟悉,在男人露面的第一时间就调动了粉丝激昂的心态,给足了情绪价值。她同样飞快凑到门前,“竟然真的是松叶大人!天啊!我没在做梦吧?”
松叶眼珠微动,瞥了她一眼,语气平直:“你们想说什么?”
……这是喝太多了,还是单纯态度不好?
我不需要多思考就能得出后者的答案。
这个贝斯手脸庞苍白,眼神清醒,没有一点喝了酒的迹象。只是这样的态度毫无疑问是一盆迎头浇来的冷水,作为乐迷的园子小姐的热情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打击。
她仿佛被鱼刺噎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介于感到尴尬与莫名其妙之间的不知所措。
我直言道:“抱歉,要是很忙,我们就不打扰大家了,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合个影,我们马上就走。”
“为什么很忙?”松叶的目光又倏地定在我脸上,口吻莫名带了几分尖酸,“你知道什么?”
我简直能感受到突然凝固的气氛胶着在周身。一旁的高中生甚至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诶。”我立刻装作惊讶,接过话头,“没有知道什么……因为明天要演出了,所以我猜大家可能都没太多时间。”
这种情况如果彻底陷入沉默,场面会更加难看,要是及时再退让一步或许还有缓和的机会。
果不其然,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话像刺猬一样长刺,但听到我的解释,贝斯手僵冷的神色隐隐有所缓和。
“……那行。”他低声说,“合照是么,手机拿来。”
他一手还按在门后,一手直接向我伸来。我本来只是作陪,这下不得不也腾出一只手划开手机的相机功能,递给松叶。
男人举起手机,没有马上和我合影,而是盯着我怀里被外套披盖着的蛋糕盒。
“你抱着什么?”
我说:“蛋糕,不过是我要送给别人的。”免得他以为是粉丝的礼物,我得提前声明。
这句话说得不太客气,但我觉得同样说话不客气的人大抵不会在意这些。只见松叶的唇角轻微一扯,不算笑,也明显没当回事,终于扭头看向镜头。
和我拍了张合照,他便把手机还给我。
至少贝斯手现在看起来好说话一些了,园子也重振旗鼓,虽有迟疑,又还是鼓起勇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那个,这里也拜托了!”
松叶一言不发地接过她的手机。
高中生于是肉眼可见地重燃兴奋的心情。我让到一边,她感谢地对我咧嘴一笑,双手背到身后,非常有JK感地凑进镜头里。
成功拿到合照,园子小姐如获至宝地捧着手机。她站在原地,抬起头看向比她高了快二十厘米的男人,不计前嫌搭话道:
“谢谢松叶大人!对了,请问其它成员是不在吗?好可惜啊,其实我是全员厨来着,也特别喜欢小池桑大人,他的嗓音完全是天赐的宝物,人还那么温柔善良,地球失去了小池桑该怎么转呀!”
小池桑是乐队主唱。
放在正常情况下,乐迷吹捧成员的说辞听起来都很可爱,随和一点的偶像会笑着说“那我帮你带话吧”,有趣一些的则会故作抱怨出“明明站在你面前的是我诶”之类的俏皮话。
然而贝斯手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差劲。
他眉头不动,眼角的肌肉却猛地抽搐了两下,嘴唇干涩绷紧,脖颈青筋暴起。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然死死锁在园子身上,呼吸时轻时重,越来越急促。
我只觉头皮一麻,迅速伸出手——
“啊!”
园子被我狠狠一把拉到身边,始料不及地惊叫一声。她明显没回过神,惊疑不定地飞速看了我一眼,再转头重新看向门口的男人。
紧接着,女孩肩膀一颤,面色煞白。
松叶原本一直藏在门后的手正直直伸出,那几根弹乐器的修长手指里,紧攥着一把锋利泛白的小刀。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持刀的手保持着刺捅的姿势。
而那个捅去的方向恰恰就是园子之前站着的位置。
察觉到女孩好像开始有点腿软,拽在掌心里的手臂也不住抖动。我当机立断,拉着她扭头就跑。
怀里的蛋糕和外套随之滚落到地毯上,只发出一声极为沉闷的微响。
事发恐怕不过三四秒钟,高中生还惊魂未定,但除了不慎一趔趄外,仍然争气地迈开腿跟着跑。我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摁下紧急联系人快捷键。
辨不清后面有没有传来追赶声,我生怕回头减速,硬着头皮在长长的走廊往前冲,风声与心跳声交杂着灌入耳蜗。我算着交叉口和楼梯的位置,急速拐弯。缀在脚后跟的年轻人在惯性的脱力感下小声惊呼。
贴在耳边的手机被接通。
“顶层走廊速来,”我语速加快,“我马上会下楼,应该快到楼梯口……卧槽!”
眼前楼梯口旁的拐角忽然绕出一个身影。
松叶眼神阴沉而不正常地盯着我们,手隐约地颤抖,却更紧地握着小刀。
这一层依旧和我们从甲板进来时一样没看见别的任何人,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把服务员都引开了。我暗骂一声,紧急刹车,园子重重地撞在我后背。
“怎、怎么……”她抬头,问话顿时生涩地卡在喉咙。
我心脏狂跳,极力平复跑动后紊乱的呼吸,盯紧前方。随即一手把手机贴在耳畔,一手死握着女孩的手臂,掩着她向后退了几步。
“你还杀了谁?”我面无表情道。
松叶前进两步,闻言露出几乎狰狞的憎恨神色。
“都到这里了,都变成这样了。”他神经质地把话音从牙缝里挤出,“那就让你成为第一个吧。”
第48章
歹徒的状态明显不对。我能看出他极为挣扎摇摆的内心:眼充血丝, 面部肌肉偶一抽动,裹挟着愤怒、痛苦、悲哀,尤其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身形摇晃, 步伐虚浮, 就和每一个死到临头的瘾君子一样姿态狼狈。
但他仅仅只来得及再向我们迈开一步。
“唔!”
紧随着骨头扭动的咔吧一声脆响,松叶猛地从喉头拧出短促的痛呼——小刀近乎无声地跌落在地毯。同一刹那, 膝头一折,他整个人顿时连扑带跪地向前趴倒。
我:“……”
知道会很快,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黑西装的男孩一手反扭着松叶的右胳膊, 一手还插在裤兜里。
他一松手,男人便像一片凋零的落叶般, 彻底瘫趴而下。我看到他腰腹在努力收缩动弹, 两腿却使不上劲, 失去掌控似的定在原地。
人终归还是没有毛毛虫的技能的。
临近螺旋楼梯口, 大堂灯光呈暖色调,宽畅又明亮,从仿佛一粒粒人工镶嵌的奢华的水晶吊灯里折射出柔和的光彩:披落在杀手身上,偏偏冷冰冰地加深了帽檐投下的阴霾,叫其神色莫辨, 一时只能瞧见他微抿的淡色嘴唇。
危险,冷峻, 又捉摸不透。
随后, 里包恩稍抬起头,目光自阴影中探出。
他平静的神色软化了周身某种令人望而却步的气质。
我说不清刚才那一瞬间冷硬的氛围是不是小说里常常讲到的杀气,反正我没特别感觉到什么, 而是在他开闪现似的冒出的一刻就松了口气,挂断电话, 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发生什么情况?”我听见男孩稳重的问话。
“刚才——”
我正想回答,掌心握着的女孩的手臂也是一软。被我挡在身后的园子似乎才意识到危机解除,脱力的两腿支撑不住,惊惧不定地跪坐了下来。
“没事吧?”我一凛,连忙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刚才有没有哪里受伤?”
高中生跌坐着喘气,眼眶后知后觉地溢出一点心悸的生理性泪花。她垂首,竭力地摇了摇头,肩膀飞快抽动两下,接着忽然倾身抱住了我的脖子。
我能感受到女孩细微的颤抖。她脑袋埋在我颈窝边,发出后怕的呜咽。
“我没关系,谢谢姐姐拉住了我……呜哇哇!吓死我了!什么鬼啊!”
我总算放下心。
“不怕不怕。”我用力回抱了一下她,随即抚了抚年轻人纤瘦的脊背,“已经没事了。站得起来吗,腿是不是抽筋了?”
简单检查一番,所幸是没有。
园子全身上下唯一会有点痛的地方,可能只有被我全程紧紧握住那一块的手臂皮肤了。
不过女孩腿软,暂时站不起来,一只手臂环搭在我肩上,半靠着我闭眼缓气。我的掌心不时摸摸她后背,回过头,里包恩已经来到跟前。
男孩屈起一条腿,单膝半跪到我身旁,手肘搭着膝盖。他看向近乎虚脱的高中生。
“那个人的目标是铃木小姐么。”
“不算是,”我侧首,和他平视,“园子和我只是恰好去问合影。他看起来像临时起意的激情杀人。”
圆顶帽微微一晃,里包恩的目光审视地落在我身上,“你没事吧?”
他虽然一副相当平常且冷静的模样,口吻却出乎意外得严肃,像个不苟言笑的老师。我不由一怔,想了想,稍弯起唇角朝他安抚地笑。
“以你的眼力还看不出来吗,我能有什么事。”
我的语气多少带点轻松的调侃,旨在缓解仍有几分紧张的氛围。但杀手只是稍显一顿,多盯了我两眼。把我看得都有点没来由地心虚了,他才终于敛起打量的表情,哼笑一声。
不远处微弱地传来几声暗含痛苦的呻吟。
蜷倒在地的男人一只手脱臼扭曲,另一只手还在颤抖地,努力地想要伸去够丢在地毯上的小刀。
我们站起身。我扶着园子,里包恩适时侧身瞥向还在试图挣扎的杀人未遂犯。不需要他再出手,楼梯口很快便传来紧迫、杂乱的脚步声。
一帮人乌泱泱地赶来。
“园子、友寄姐姐!”
“你们两个出什么事了?!”
“啊!这个人是谁?”
“那个人在拿刀!”
“无关人员请稍让一让,让一让!大人看好小孩!”这是安保打扮的人。
不过几秒,这层本来寂静异常的船舱霎时变得热闹非凡。
被通知而来的保安、执勤警察、医护人员,还有一些穿着正装、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都汇集于此。不少游客则看热闹地来到楼下,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往楼上张望。交谈声与指挥声不绝于耳。
医护检查我和园子没有大碍后,便去待命处理唯一受伤的松叶。
小兰小姐和几个小豆丁紧随其后围到我们面前。
“差点吓死我们了!”步美紧张地仰起小脑袋说道。
“就是啊,”光彦拍了拍胸口,复盘道,“里包恩哥哥接到电话,留下一句叫保安去顶楼,一眨眼人就没影了……吓得我还以为他忽然人间蒸发了。”
元太则激动附和道:“简直是假面骑士Faiz!”
光彦忽地冷静:“但我还是觉得Faiz更快一点,那可是超音速。”
“真的没事吗?”小兰从我手里扶过好朋友,紧皱着眉头,担忧又自责,“我就应该跟你们一起来才对。”
园子已经缓过气来。她显然还颇有余悸,但一脸老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地摆摆手,用大叔般的口气道:
“哪会有事啦,你要是一起来的话这些小朋友该怎么办嘛。总之,姐姐和她保镖救了我……我突然好饿啊。”
灰原背着两手,乖乖站在边上接话:“才刚吃完饭不是吗。”
“都过了好几个小时吧,”园子蔫蔫道,“不行了,又突然好困。”
人在极度紧张后放松,身体迟来的需求便成倍地反馈回来。我倒是没有很饿,只是精神上蔓延起一阵疲惫,太阳穴隐隐作痛。
大堂的一面墙挂着油画,下边放着几个软凳。我们还不能走,被安排到凳子上暂时休息;里包恩则先留在另一边,和工作人员说明情形。
毕竟松叶是被他打趴的。
我和小兰挨着坐,园子躺在好友的腿上,一搭没一搭地和小学生们搭话斗嘴。
“说起来,柯南呢?”我听见有孩子问。
“可恶,”另一个小孩不平道,“那家伙又擅自跑去哪里了啊,我们可是一个团体诶!”
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我听一耳是一耳,偶尔也回答回答问题。
里包恩不一会儿便悠回我跟前。
“那个男人初步判定精神已经出问题了,”他说,“加上并没有谋害成功,恐怕定不了大罪,我估计游轮的态度也偏向于息事宁人。除非调查后再查到更严重的事。”
我背靠着墙面,循声抬起头。
“嗯,也不意外。你呢?”
男孩不解地一挑眉梢,“我?”
“是正当防卫无罪释放吧?”
“当然。”
保镖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全然是游刃有余的高手做派。
“我可是黑手党,就算把他打残也不会怎样。”
你可拉倒吧!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恐怖的真话!
我迅速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孩们。幸好都还在热火朝天地聊自己的,小兰也握着园子的手细声讲话,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
再转过头,我也懒得说他了。抓了抓脑袋,敷衍地转移话题道:“是啦、是啦。我怎么头有点痛……困得?不过我也确实被吓得不轻。”
正嘀咕着,额角忽然传来轻柔的触感。
男孩即使只是随意地站着,仪态也自然挺拔,衬得一身黑西装笔挺而体面。他微微低头,抬起一只手,很轻地捋开我额边的碎发,拇指贴在眉上几寸,其余四指没入鬓发。
我的耳朵被半拢着,亦能感觉到他指尖泛开的凉意,与两下力道温和的按摩。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脑袋的酸胀立竿见影地稍有缓解。
“很正常,好好休息几天就行。”
里包恩脸上已然没什么笑意,淡定又专业地说,“我还见过被吓一跳就口吐白沫昏过去的人,醒过来甚至会失忆,有的还会引发心脏病,落下病根,或者导致创伤后应激反应。你这样都算是好的了。”
我吐槽:“谢谢你安慰我,但是这些例子就不用举了。要是乌鸦嘴灵验你就看着办吧。”
里包恩一哂:“能成真我反而会对你刮目相看。”
我顿时气笑了一下,抓住他摁在我头侧的手,“成真你工资就没了。”
“你的志向不是当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么。”
“我后悔了!你和史卡鲁一起睡客厅吧!……好痛!”这个时候还敲我?!
“不要装可怜,我根本没用力。”
我哼哼地表演一装到底:“你是觉得没什么了,疼的只有我。”
我本意只是跟小保镖呛嘴。然而后者这回没有接话。我捂着脑门,抬眼瞧去:里包恩居然稍有正色,黑眼睛在帽檐阴影里显得沉沉的,裹着某种意义不明的专注。
但我顶多成功骗了他一两秒。
眼见此人的魔爪又要伸向我脆弱的脑壳,我警惕地紧急止损道:“你让让我又怎么样嘛!”
话音未落,垂落在肩头的发丝传来被轻轻梳理的触感。
“行了。”里包恩说,“待会警察会过来,做完笔录就回去睡觉。”
他很快收回手,一如既往地揣回兜里。沉稳、冷静,明明一张小脸清秀又稚气未脱,却如同一位比我更成熟的年长者。
我只好哦了一声,有点困惑地自己再整了整发型。
旁边不知为什么变得无比安静。
我侧过头。
只见几个小萝卜头纷纷睁着单纯的大眼睛盯着我们,园子都从好朋友腿上支棱起来(她之前说话就挺像大叔,现在眼神都像了),视线八卦地游弋;小兰也难掩好奇地半捂着嘴看过来。
见我转头,几人又仿佛无事发生地开始热络畅聊,讨论要不要去找柯南。
我:“……”这是什么表演呢。
而后,两位警察走了过来,旁侧则是领航号的船长。
后者态度非常诚恳,不断道歉,表示让这种情况发生是他的失责,愿意补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等他们向我们大致了解情况,事无巨细地问了一遍过程,做了简易的笔录后,嘈杂的人群散开了些。本层楼被暂时贴条封锁。
我越过警察的肩膀,望向贝斯手。
他脱臼的关节被医护人员接上,两腿却还是面条似的软绵,站也站不起来,只能拉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进行初步审讯和调查取证。
面容清美的男人戴着手铐,无力地靠着椅背,头颅低垂。
后来有几个姗姗来迟的人满脸焦虑地围过去,看起来应该是他们团队的后勤人员,或者经纪人。
我听不太清说话的内容,只望见他们神色各异,不可置信的、懊悔的、无奈叹气的、抓狂愤怒的,一面在安保的阻止下尝试和松叶对话,一面派人和游轮方沟通。
贝斯手只是一动不动地静坐。
像是身处绝境的,最后的反抗都被制服的人一样,了无生趣地如雕塑般缄默不语。
“他们乐队的房间在哪?”一个警官转头询问工作人员。
“在那边走廊尽头,请随我来。”
我本已开始犯困的脑袋蓦地被点醒般一激灵:
对了,我蛋糕呢?
当时情况紧急,人体的记忆保护机制好像启动得有些太及时了——我猛然间发现自己想不起来为什么蛋糕消失不见,仅仅记得前不久才好端端护在怀里。
那可是我费尽心思装点得自认为超完美的杰作啊!虽然整体是糕点师做的!
园子小姐似乎差不多恢复了精力。她爬起来,扭头见我一脸凝重,便开口问道:
“嗯?怎么了,友寄姐……”
女孩的表情也紧接着变得僵硬,几乎把“大事不妙”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