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远航想说都吃不饱,谁有心思喝莲子粥:“我们可以做藕粉。”
叶烦:“你有机器?”
苏远航闭嘴。又想起一件事:“隔壁村有个老师,好像就是什么农学院的。”
叶烦点头:“那就给人换个舒服的环境,改善改善伙食。”
苏远航:“您好像不意外?”
叶烦:“这几年听多了见多了。也别太谄媚。有真本事又被下放到岛上,应该不是阿谀逢迎之辈。找他请教的时候别提食品厂,带上会种果蔬庄家操劳半生的老人。”
苏运城拎着行李在两人身后,闻言忍不住问:“会计,有什么讲究?”
叶烦:“大多数人看到弱者都会放下戒备,不由得升起同情心,比你俩好烟好酒好肉奉承有用。”
苏远航顿时相信听她的收莲子也能成。
叶烦见货都上船:“有什么事找陈小慧或耿致勤都行。”
苏远航停顿一下上船冲她挥挥手,去看货物有没有放好。苏运城拎着包跟上去,小声说:“哥,陈小慧不是那个人吗?”
兄弟俩这些天经常来菜市场,听人说过叶烦本姓陈。苏远航一度担心首都供销社因此变卦。可事已至此,总要试一次,否则他一定抱憾终身。
结果叶烦自己主动提起。
苏远航搞不懂:“到首都就知道了。”
一天一夜再加半天,几十个小时,听起来很漫长,头一次进京的三人异常兴奋,反而觉着沿途风景没看够怎么就到了。
同叶烦说的一样当天下午到海店供销社。
自打叶烦走后特价商品一天比一天少,街坊四邻很有意见,可她们也不敢招惹负责收购农副产品的收购站,只能没事就在供销社周围徘徊,希望有一天把叶烦盼回来。
今儿周末,供销社附近很多人,一看拉来很多东西,明显不是收购站的,跟耿致勤比较熟的街坊大妈挤开苏运城三人,“耿同志,什么东西啊?”
耿致勤:“海味。”
大妈很失望,买不起啊。
主任不经意间瞥到这一幕,立刻大声说:“门外这些东西不限购,大家不要慌不要囤货,这是叶会计叫人送来的,以后还有。”
限购的东西大家疯抢,一说不限购,试图偷偷掰开纸箱的大爷大妈立刻停手。
西城供销社主任和会计此时也在,他们担心北方人吃不惯南方海鲜,没敢答应海店供销社主任分走一半,就说先看看都有什么。西城主任就叫海店主任打开一箱看看。
海店主任低声说:“还没说价钱,急什么。”冲苏远航三人招招手,“去我办公室喝点水。”
西城来的俩人跟进去给三人倒水,海店主任把早已准备好的价格单拿出来。苏远航看到后脸色微变,主任想说什么,苏远航忙说:“可以!”
苏多福顿时想躲出去,简直没眼看。
主任给的价不高,没想到还是高了。可他扫到苏多福的表情就知道他懂行,顿时不好耍赖改口说这是对外售价。主任翻出空白页,拿着钢笔:“那就过称吧?”
苏远航连忙起身,就怕主任后悔。
主任想笑:“不着急,我跑不了。证件给我看看。”
苏远航:“我是——”
主任:“我知道你是食品厂厂长。让我看看发证单位,回头上面问起来,我说不过他们也好叫他们找你们领导。”
苏远航赶忙把文件递过去。主任一看确实跟平时给他们送货的食品厂一般无二,放心下来。到外面就叫耿致勤过称,陈小慧记账。
生在江南,因为各种原因到首都的大妈问:“主任,什么时候卖?”
主任:“我先看一下。”
耿致勤过一样,主任看一样。东西称完,主任心里有个大概。
渔民包装时在箱子外注明高中低三类,主任不用叫他的人把东西倒出来再定价。他又从头看一遍,这次边看边在本子上写售价。大概十来分钟,主任考虑再三确定没什么疏漏,就指着箱子对大家说那些最便宜,这些最贵,有海带紫菜还有鲍鱼。
大爷大妈们一听鲍鱼就七嘴八舌地说吃不起。
主任不慌不忙地解释鲍鱼不贵,顺便说出价格。苏远航脸色微变,因为比给他的价格高出五成。苏远航压着嗓子问苏多福:“这么贵有人买吗?”
这年头谁都不敢冒尖,有钱想吃也不敢第一个站出来。
陈小慧想说什么,主任一把把她拽回去,这姑娘看起来聪明,也只是看起来。主任大声提醒众人中秋节快到了,正好用来招待新女婿或未来儿媳妇。鲍鱼还可以孝敬长辈。
这种理由一出,不差钱的大爷大妈立刻叫屋里的售货员拿秤称一斤。
陈小慧见状明白主任为什么不叫她开口,她没想到可以这样讲。陈小慧不好意思问主任,就问耿致勤:“那些海带怎么卖?”
苏多福打开装海带、干大虾、虾皮的纸箱,告诉大爷大妈们怎么做,多少钱一斤。
不舍得买鲍鱼的人还是大多数。这些大爷大妈一听比去年的便宜一半,立刻你一把我一把,跟买大白菜似的。
苏运城两眼发直,喃喃道:“首都人民真有钱……”
海店供销社附近很多双职工家庭,有些父母健在的一家有三四个吃商品粮的。再说了,海带泡发后成年人巴掌大一块就能做一小碟菜。又有吃海带可以防大脖子病的说法,以至于家家户户都不介意买几斤。
半个小时,金乌西坠,海带抢购一空。
见多识广的苏多福也没见过这么买东西的,仿佛看到二十年前百废待兴,人人充满干劲的场景。
西城供销社主任拉着海店主任退到店里:“不能再卖了。”
海店主任:“大鳗鱼、干鲍鱼给你留着。”
西城主任张口结舌:“我——我卖给谁?”
海店主任:“皇城根下还怕没人买?你那边的人比我这边的人有钱。”
西城主任冷笑:“你离工厂近,我那边都是大杂院!”
“大杂院里头就没工人了?”
“有钱谁住大杂院?你必须给我留点海带,还有还有虾皮紫菜那些小东西。”
海店主任不松口:“先看看。今明两天能卖完,就叫他们回去再拉一车。”
西城主任问:“岛上还有?”
岛上还有。很多渔民一开始支持苏远航。可听说书记不看好,苏远航在大队部收货的时候他们就没去。苏远航想找这些人问问什么情况,苏多福就说可能有事耽误了。都来一车装不下,不来正好。其实他心里没底,怕苏远航和叶烦卖不出去没法收场。
海店供销社主任陪西城主任问苏远航岛上还有多少海货时,苏多福替苏远航回答,还有半车。接着又说最近渔民天天出海收获颇丰,岛上比首都热,几天就能晒出许多大鱼大虾。
两个主任一听这话就知道再来一车不难,于是叫他们明天上午回去,八月十三前再送一车。
几人在耿致勤身后,耿致勤听到这话就叫屋里的同事帮她看着,她回家拿大宝的小人书,还有她妈给大宝二宝做的衣服鞋子玩具等等。
翌日清晨,陈小慧跟耿致勤一起去三人下榻的招待所。两人走后,苏运城看着一大包衣物和一小包吃的,不禁问:“不是说叶家和耿家都不待见叶会计吗?”
离开压抑的环境,苏多福不由得暴露本性:“放屁!哪个被娘家婆家嫌弃的人敢干这种事。一不留神就得进去蹲几年。”
苏远航这一次真看明白了,岛上那些娘们就瞎扯淡。
昨晚苏多福给苏远航上课,主任最先拿出的报价其实是最低价。他可能准备了好几份。苏远航就说在人家地盘上,肯定得听人家的。苏多福就说凭叶烦这层关系,主任就不好刁难他们。苏远航假装为难,再掉两滴泪,主任最少得加一成。
苏远航纵然不信,也觉着苏多福比他懂得多,就说:“回头你俩过来?”
苏运城点头:“可以。我一点也不累。”
苏多福:“想累也累不着你。昨天好卖是因为快过节了,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不买不行。往后可能一个月一次。到年底可以多跑几趟。”
苏远航想起一件事:“甬城和杭城供销社的货。”
苏多福:“今天车不走。”
苏远航不禁问:“那你昨天怎么不说?”
苏多福:“那俩主任正在兴头上,我说不能回去,他们心里肯定不舒服。运城,你留在这里看着东西,我和远航去供销社结账买东西。咱们明天一早拉了货就走。”
果然跟苏多福说的一样,俩人到海店供销社,主任就说忘了往他们跟车来的那班车明天发车。苏多福趁机提出想买点首都特产,主任就叫耿致勤开着三蹦子陪他们去。
苏远航心说跟叶会计说的一样。
因此愈发佩服叶烦。
翌日上午,三人坐上南下的火车还跟做梦一样。
第二天上午下了火车,苏多福给供销社打电话。等到傍晚,三人回到岛上,苏远航直接去叶烦家,把贴身藏的钱都给她。
叶烦接过去,苏远航瘫在她家长椅上,感叹:“这一路上我都没敢眨眼。”
叶烦把布包还给他:“快回家吧。明早通知各大队到办公室拿钱。”
耿致晔:“晚上不睡了?”
叶烦:“看起来很麻烦,临时工、船钱,租手扶拖拉机的钱,还有他们来回开销,其实没多少,一个小时搞定。”
隔行如隔山,耿致晔不了解,怀疑叶烦为了安慰苏远航才那么说。然而人家愣是赶在家属区统一熄灯前把账理好了。
耿致晔感叹:“我家叶烦烦真厉害。”
“我家耿团长不怎么信任我啊。”
耿致晔搂着她:“还不是怕你打肿脸充胖子。这几天也没睡踏实吧?”
叶烦了解主任,不担心他反悔。叶烦担心特殊时期有人捣乱。
“毕竟头一回啊。睡吧。我估计明天一早就得有人来咱家门口转悠。”
耿致晔点头:“可能还不少。”
然而两口子都没想到打开门就看到篱笆院外很多人聊天。耿致晔手里还拿着痰盂,赶忙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跑去厕所。
叶烦揉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刚起来,清清嗓子才开门:“怎么起这么早?”
门外这些渔民的家离家属区不远,在自己家都能看到叶烦家烟囱。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他们出来遛弯,叫叶烦不用在意,他们一会就走。
第22章 转业
叶烦家门外非公园, 又不是名胜古迹,来这里溜什么弯。叶烦无语又想笑, 还得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实在不忍拆穿生活窘迫的人。
今儿大宝得上学,因吃饭晚了去迟了是要闹的。叶烦得买菜做饭,真就不管他们。他们像是确定叶烦没跑路,等她家烟囱冒烟就三三两两回家。
饭后耿致晔送大宝去学校,叶烦挎着包抱着二宝去食品厂。
十个大队队长早已经等候多时。叶烦把二宝给苏运城:“跟叔叔玩儿去?”
二宝摇了摇头,下来就往菜市场里面跑。
这个市场里的职工多是岛上渔民,渔民自家和亲朋好友家的东西被叶烦卖出去,他们因此待二宝极好, 不是给二宝个小鱼,就是给她个小海螺。二宝认为这些人同她玩, 就觉着比跟妈妈在一起有意思。
苏运城说:“叶会计,我看着二宝, 你忙吧。”
叶烦叫大队队长进来, 叫苏远航在门外看着, 以防有人偷听。
家属区所在的这个大队队长头调侃:“怎么跟做贼似的。”
九个大队队长一起瞪他, 瞎说什么大实话。
该队长张口结舌:“真——真是啊?”
叶烦把钱和账本拿出来:“东西是苏远航在各大队部从部分渔民手上收上来的, 各位认为钱怎么分?”
莲花大队队长帮苏远航忙前忙后的时候听叶烦和苏远航聊过几句, 虽然没说具体怎么分,但他大概知道怎么分不会出事:“多少钱收的给人多少钱。赚的钱去掉本钱,各大队平分。”
叶烦点头:“只能这样。如果不把渔民的那份钱去掉, 那些卖给我们东西的渔民今天就敢上告革委会。如果其他社员,我是指没卖给我们东西的渔民, 不给他们分点, 他们也敢搞破坏。”
有个大队队长不禁问:“这样分的话到每个人手里可没多少。”
叶烦:“什么都没干都能分到钱,一百他们不嫌多, 一分他们也不嫌少,就怕没有。不过也不能因此过度捕捞。不是担心你们把近海的鱼都捞绝了。”停顿一下,见大家都有认真听,“咱们这个厂,干过买卖或有学问的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咱们可以利用漏洞赚钱,人家也可以。”
莲花大队队长不禁说:“咱们过了明路的。”
叶烦:“革委会不是横山岛革委会,是全市人民的革委会。”
十人瞬间明白,上面可以为横山岛大开方便之门,也可以对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烦:“回去之后跟社员说清楚。往后需要什么东西需要多少,我会为大家列个清单。十位自己商议,比如这个大队山上种各种竹子,春挖春笋,冬挖冬笋。那个大队种黄桃,卖给罐头厂,别的大队种橘子等等。大家发挥各自长处。不靠海不靠山也不用着急,踏踏实实种粮食,无论赚多少都像今天一样分。”
十人下意识点头。
叶烦:“都没意见那先这样。我已经去掉各种成本和该上交的那部分。这次我家这边的山西大队最积极,光卖给我们海味的就有二十多家,先从山西大队开始。”
叶烦给山西大队两沓钱,一沓多,一沓少,她指着多的说:“这是渔民的。少的这是大队部的。你可以征求全体社员意见,是今天分了,还是等苏远航八月十五回来再分。”
山西大队大队长不禁问:“我们自己决定啊?”
叶烦点头:“顺便提醒他们这事不许传到岛外。”
莲花大队大队长说:“你放心。平时没人出去。”
叶烦:“知青?”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表示他们会交代下去,并非每个知青都是五好青年,每个被下放到此的知识分子都心甘情愿。
山西大队大队长感叹:“您想得周到。要让我们干,最多一锤子买卖。”
叶烦:“回去吧。早上我还没起,你们队的社员就把我家大门堵了。”
这事大队长有所耳闻,笑着把钱塞兜里,到外面看到自家社员,招招手,几十号人直奔大队部。大队长跟大家说明利害关系,众人都发誓无论谁问都说不清楚。
大队长先发卖东西给食品厂的渔民的钱。最后一个渔民拿到钱就问:“大队长,全村平分还有我们的吗?”
大队长点头:“都有。今天分还是回头分?”
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天上掉钱,众人异口同声——分!
队长拿出他这几天统计的社员名单:“每人几分钱啊?”
渔民立即表示他家八口人,够八月十五买一斤猪肉。
大队长:“都不嫌少那就分!”
话音落下,从外面进来一人:“大队长,我的呢?”
大队长下意识说:“还没分。”
来人指着自己:“不是,我,我帮食品厂干活的钱。”
大队长无语:“叶会计还能卷钱跑?各大队的钱还没分好。大队找咱们租船的钱还没给。”
等着拿钱的社员问:“现在分的不包括租船的钱?”
大队长:“船是集体的,租船钱归大队部,留着以后修船加油应急。”
上过学的社员忍不住问:“加一起的话赚得蛮多的。”
大队长点头:“很多。叶会计的包这么鼓,就是报纸我也不敢塞这么多。”
社员等急了:“大队长,赶紧的。我家还欠着学校钱呢。”
山西大队分好,莲花大队队长也到大队部。
叶烦把最后一个大队长送走,叫苏远航进来,“把大家的工钱和租船钱租车钱分了。”
苏远航:“船不是免费吗?”
叶烦:“送货那次不要钱,这些天你们来来回回坐那么多次船都不给人钱,以后谁还特意在码头等你们?”
苏远航想起昨天到码头天都快黑了还有渔船。苏远航上了船才知道这几天都有人在码头等他们,顿时很是羞愧:“我这就发下去。”
叶烦:“没你的。”
苏远航点头:“我知道。我们工资归上面发。”
叶烦:“钱发下去跟他们说下午过来打包。包装纸还有吧?”
苏远航点头:“纸箱快没了。”
叶烦:“用木箱。这次回来大概得空车,正好拉木箱。”
苏远航拿着钱出去又退回来:“海店和西城主任要二十箱罐头。”
叶烦:“各二十箱?”
苏远航点头:“我们到首都第二天中午在供销社吃的。主任花钱开了两瓶罐头,一个苹果,一个山楂,真不咋地。这话是主任自己说的。”
叶烦记得有黄桃罐头:“黄桃呢?”
苏远航:“也有黄桃罐头,八毛一瓶。这边罐头搭咱们的车运过去可以便宜两毛钱。”
叶烦:“告诉主任卖七毛。否则明年需要租车费,成本上去,再涨价就不好卖了。等一下,没跟主任说租车费吧?”
苏远航忘了。
叶烦:“别提这事。想好我们给他们多少钱一瓶了吗?”
苏远航问“罐头?出厂价加运费?”
叶烦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白做工?加上你去首都来回路费。主任要说太贵了,就把回来路费去掉。等等,你没跟主任说零卖多少钱一瓶吧?”
苏远航:“没想到他们第一次就要罐头,一时忘了出厂价,说咱们这边五六毛一瓶。”
叶烦:“那就五毛五一瓶给他。他去掉运费,卖七毛还能净赚一毛。”
五毛五能买一斤偏瘦的猪肉。苏远航嫌贵,可至今为止听她的都没错:“我一会去罐头厂。回来晚了就叫运城和多福大哥帮您收货?”
叶烦分不清海味好赖,必须有个当地人帮忙。苏运城年轻力气大,可以往仓库搬,苏多福以前有个大船,什么海鲜都懂,用他俩很合适。
叶烦点点头就把门锁上找二宝回家。
看摊的职工笑着打招呼:“叶会计,下班了?”
叶烦:“钱都分下去了。”
职工又问:“听说过两天还有?”
叶烦:“明天还有一趟。再晚的话过了八月十五就没人要了。我家二宝呢?”
职工朝里面喊:“二宝,你妈找你。”
“妈妈,我在这里。”
叶烦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得不循声找过去。二宝个不知道怕的蹲在装海螺的盆边玩螺。叶烦看着螺一会儿露头一会儿缩进去就瘆得慌:“二宝,怕不怕?”
二宝抱起一个螺:“不怕。妈妈,给你玩。”
叶烦不敢接:“吃的,不能玩。饿不饿?”
卖螺的职工说她渴了,苏运城去主任办公室帮二宝倒水。叶烦朝主任办公室看去,苏运城正好端着搪瓷缸子出来。叶烦拉起闺女:“小小年纪学会使唤人了。”
苏运城到跟前解释:“不是。二宝要去,我叫她在这里等着。”
二宝点头:“妈妈,擦擦。”
叶烦掏出二宝的手帕给她擦擦。二宝气得跺脚:“脏啦!”
叶烦:“脏了再洗。带着不用你带手帕干嘛。自己喝!”
二宝气得鼓着小脸接过搪瓷缸子:“就自己喝。”
叶烦问苏运城怎么回去。苏运城说他走回去。他走山路习惯了,到家最多半小时。
叶烦:“下午跟苏远航一起过来。明天出货。”
苏运城吓结巴:“明,明天——”
叶烦笑道:“你放心,不到天黑就能凑够一车。”
苏运城想说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特简单。碍于叶烦是会计,又确确实实帮了他们,苏运城不好当众质疑她:“远航哥知道吗?”
叶烦点点头,抱着二宝回家。
午饭后,苏运城到苏远航家拿到这几天的工资才知道苏远航并不知道明天出货。
苏远航顾不上喝水,接过妻子递来的水壶就骑车载着苏运城拼命往食品厂赶,简直争分夺秒。
到食品厂门口,哥俩吓得差点从车上摔下来——菜市场大门都被各种干海产堵死了。
渔民们一看见苏远航就喊:“来了,来了。”
苏运城吓得不会走:“怎,怎么这么多人?”
苏多福小声说:“都来卖东西。”
苏远航诧异:“你家还有?”
苏多福有,留着过节的。这次陪他叔来的。他叔听了苏远航父亲的话,苏远航去大队部收货那天他决定先观望。听说苏多福和苏运城工资加海货一次就赚十几块钱,苏多福他叔别提多后悔。
苏多福朝他叔那边看一下。苏远航低声骂:“老东西!不是不卖给我?”
苏多福担心他叔听见:“进去吧。我和运城帮你称。”
苏远航发现跟食品厂合作的临时工都来了,叫这些人在一旁等着分装。
常言道:一回生,两回熟。
苏远航和苏多福以及苏运城都知道一车厢装多少,大概差不多了就喊停。等了大半天的渔民不乐意。叶烦来得晚,见里面人多就没进去,正好听到渔民抱怨。
叶烦:“只有一节车厢。装不下叫苏多福和苏运城帮你们背去首都?”
渔民被怼,脸色不好:“可是,我们才知道——”
叶烦摇头:“不可能才知道。昨天苏远航到我家天都黑了,今天一早都知道他回来了。没到晌午你们就拿到钱,怎么可能才知道。大队长发钱的时候没说下午收货?”
苏多福叔叔家离食品厂八里,能赶在苏远航之前到食品厂,怎么可能有人才知道。
叶烦:“你们不如说等半天了。”
渔民立即说:“我们就是等半天了。”
叶烦:“别人没吃晌午饭就来了。”
渔民张张嘴:“哪能这样。要是下次他们一早来排队——”
叶烦道:“没下次。下次去大队部收。收谁的不收谁的由大队长决定。大队长偏向自家人,明年选举不选他。还有,我们不止要海鲜,还要好的橘子和笋干。在这里干耗着,不如上山看看今年橘子甜不甜。”见众人脸色好很多,“北方没橘子,有多少我们收多少。”
擅长摆弄果树的渔民问:“还跟现在一样收?”
叶烦问:“橘子林是个人的?”
橘子林跟地一样是集体的,大家干活拿工分换橘子和粮食。想到这点,众人又很失望。
叶烦:“北方冬天橘子贵,就是集体平分也可能比卖海鲜多。”
渔民们忽然想到一箱海带没有半箱橘子重。叶烦可能真没骗他们。
叶烦见有人露出愉悦的表情:“回去吧。都挡在这里没法做事。明天出不了货,回头都分不到钱。”
众人终于想到他们的东西没卖掉,过几天大队部分钱也有他们的。虽然很少,也够给孩子买本子铅笔。
苏远航透过办公室窗户看到众人离去,松了口气:“幸好叶会计在外面。否则都不知道怎么办。”
苏多福:“你是厂长,刚才应该你出去。什么都指望叶会计,过两年她随耿团长调走了呢?”
苏远航站起来:“你要给我时间。”
苏多福:“明天你和运城跟车去首都?”
苏远航顿时有点尴尬:“不急,卖橘子的时候再去。”
苏多福白了他一眼,到外面对叶烦说他知道怎么分装挑选,叫叶烦回家休息。
叶烦摇头:“二宝在菜市场里面,等她玩累了我再回家。还有多少没装?”
苏多福指着门口堆的海鲜:“七点左右能装好。不耽误回家吃晚饭。”
叶烦扫一眼,感觉六点多就能包好,便放心去里面找二宝。
二宝这次没玩海螺,拿着筷子戳八爪鱼。
叶烦好奇她哪来的筷子,没等叶烦问出口,卖海产的职工说他给的。叶烦不得不说别惯二宝。职工表示八爪鱼不值钱,玩死了也没关系。
叶烦想起什么立刻去找苏多福。苏多福还在市场门口,见她很是匆忙:“叶会计,二宝没在里面?”
叶烦摇头:“不是。岛上有人会做,就是鱿鱼烤干了直接吃吗?还有鳗鱼别的什么鱼,你每样买几斤,叫主任试卖。岛外有没有加工这些鱼干的食品厂?找他们要几瓶放在海店供销社里试试。以后跟罐头厂三家装一车,可以平摊运费,我们也不用凑够一车才能走货。”
苏多福想象一下过了八月十五还能一个月去两次首都,就算一次五块钱,一个月也有十块,还不耽误出海捕鱼下地挣工分,他立刻找苏远航拿钱买即食鱼干。
二宝以为妈妈嫌她贪玩不要她,趴趴跑过来:“妈妈!”
叶烦抱起她:“哥哥该放学了。”
二宝挥着小手:“接哥哥放学!”
叶烦抱着二宝出来,不远处东边路口聊天的几人突然噤声。叶烦本打算先回家,歇一二十分钟再接大宝。看到这一幕,叶烦朝南去学校。
在学校门口跟住在附近的渔民闲聊几句,下课铃声响起,二宝异常兴奋地喊“妈妈”。
叶烦:“去门口等着。”
二宝欢快地跑到门口看到大宝就大喊:“哥哥,哥哥,我在这里,哥哥——”
大宝的同学齐刷刷转向他,笑着“哎呦”、“呦吼”起哄调侃,大宝顿时想装不认识妹妹。可惜不行,到门口二宝就扑上来:“哥哥,我接你放学!”
大宝捂住妹妹的嘴巴,他同学问:“耿焱焱,你妹妹几岁?好小啊。”
二宝掰开哥哥的手:“我叫二宝!”
大宝:“谁问你叫什么?你咋来的?”
二宝没发现她哥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和妈妈,妈妈在那儿。妈妈,哥哥来了。”
叶烦过来抱起二宝,要帮大宝拿书包,大宝躲开:“我都大了。”
叶烦失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