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心疼地抹眼泪:“我与侯爷只有这一个嫡女,从小千娇百宠地长大,侯爷怎么忍心让昭昭再住在那样的小宅子里受许多年的苦……”
侯爷看着侯夫人直摇头:“妇人之见!”
“段谨行今日所言,你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你可别忘了,段谨行日后是什么身份!他日后可是……”
侯爷压低声音:“可是一国丞相。”
“若是寻常贪图钱财的男人,岳家肯赠一座宅子,自然欢天喜地搬进去住。可段谨行志不在此,他有青云之志!”
“他已断然拒绝,若是侯府硬要相赠,岂不是有损男人的尊严?”
“你们妇道人家哪里懂得,男人的尊严、男人的面子,比几间宅院可要紧得多了!”
“日后,相赠宅院的事,一个字也莫要再提!”
侯爷先训妻,再训女。
他把江昭华叫过来,好好地训斥教导她一番。
“从小到大,我和你娘将你养得娇贵了些。可你别忘了,在闺中再娇贵的女子,出嫁后也是以夫君为尊。尤其是你的夫君,日后可是……有大成就之人。”
“从现在开始,你便要尊重他、崇敬他。”
“不要忘了,有他的前途,才有你的尊荣。”
“如今已是六月,待到八月,段谨行便要下场秋闱。你不该用任何后宅之事,让段谨行分心!”
江昭华被父亲训斥得满脸委屈:“父亲不肯给我买宅子便不买,何必用这些大道理来训斥我。”
江昭华并未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虽然两个月之后就是秋闱,但江昭华丝毫不担心。
段谨行可是举世难寻的才子,上辈子她记得清清楚楚,段谨行在科举中连中三元!
第一场秋闱而已,他必定轻松考取解元。
接下来他还会考取会元、状元,成为本朝第一个及冠之年便连中三元之人!
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亨通的官运、通天的大道!
江昭华不觉得有什么能阻挡段谨行,更不觉得一栋大宅子便会有损段谨行的尊严,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不能与他同甘共苦。
明明可以同甘,何必非要吃苦?
搬进大宅院里,段谨行在科举前也能住得更舒服……
江昭华忘记了,段谨行常日住在书院里,只有旬休才会回家住上一日,每月在家中不过住上两三日。
而在她面前诸多挑剔的段母,在段谨行面前又是另一副面孔,温柔慈爱,嘘寒问暖。
段家宅院虽小,可段谨行从不曾受苦,感到痛苦的只有她一人。
江昭华想到自己还要在段家狭小的宅院里苦熬几年,心情便沮丧极了。
好在夫君十分体贴,看到江昭华沮丧,夜里十分温柔地宽慰她,许诺日后必定让她住上大宅子。
江昭华对此自然深信不疑。
段谨行还细心地问了江昭华,除了宅院太小之外,在家中可有别的烦恼。
江昭华便对段谨行说了侍女之事。
段谨行搂着她的肩膀:“母亲出身微寒,见识有限,还请夫人平日里让着母亲些。”
“夫人的侍女之事,便交给我吧,必定不会让夫人的贴身侍女被发卖,日后只让她们伺候夫人一人。”
江昭华依偎在段谨行的怀中,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熏香,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这一味熏香,是她赠给夫君的呢,原来夫君日日都在用吗?
虽然她成婚已有一月,但夫君日日都在书院之中,两人真正相处的日子并没有几天,夫妻间的亲密更是只有洞房花烛那一夜……
因此江昭华在夫君面前,依旧有少女的羞涩。
夫君这样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询问她的烦忧,身上还用着她赠予的熏香,是她最爱的香气……
江昭华想到正搂着她的夫君是未来的丞相,便一阵意乱情迷……
“安寝吧。”段谨行说道。
江昭华心中一紧,她想起洞房夜的疼痛便心生畏惧。
可她也不能躲一辈子……江昭华宽慰自己,都说第一回 最痛,后头便好多了。
她成了段谨行的妻子,这种事总不能躲避,何况她也盼着早日怀上孩子。
江昭华仰头望着夫君英俊的侧脸,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段谨行说的安寝,竟然真的是各自安寝。
江昭华看着夫君在她身侧安睡,心中涌出失望与惶恐。她都做好准备了,夫君竟然不想吗?
她与段谨行正值新婚,段谨行又常住书院,十余日才回一次家,回家这一夜岂不是应该小别胜新婚?
可段谨行两次从书院回来,都只是和衣而睡……
难道段谨行并不喜爱她?
令江昭华惶恐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否认了。
不会的,夫君对她这么温柔,还日日用着她赠的熏香……
上辈子,二妹妹都能与段谨行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换成处处都比二妹妹更好的自己,夫君定然对自己情意更深……
江昭华安慰自己,只是因为两个月后便是秋闱,夫君一心都在科举上,无暇他顾罢了。
这个时候,她的确不该让夫君分心。
江昭华默念着修身养性的佛经,慢慢静下心来,睡着了。
她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装睡的段谨行睁开眼,看向她的眼神满是厌恶。
第二日,江昭华早早起床,帮夫君整理行囊,送夫君离家。
段谨行比她起床更早,她不知道夫君如何对婆母说的,婆母竟同意再买侍女回家。
江昭华高兴极了!她的贴身侍女终于不必再受苦了!
夫君这样向着她,江昭华心中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
她果然没有选错,段家家贫、婆婆难缠都不算什么,段谨行这样前途无量又温柔体贴的夫君,才是举世难寻!
江昭华立刻便要让侯府常用的几个牙行送人过来挑选,挑些能干的侍女来伺候婆母。
可段母竟不要。
段母摇头:“我不要那些不知来历的。老家村子里去年遭了灾,有许多吃不上饭卖儿卖女的人家,我直接从老家买人。”
江昭华瞠目结舌:“母亲要请灾民来家中当下人?”
在江昭华心中,灾民是和蝗虫一样可怕的存在。
段母看到江昭华脸上的厌恶和畏惧,十分不喜。
江昭华口中的“灾民”,都是她同村的乡亲。如今她的儿子有了出息,要请下人来伺候她,她为什么要去便宜了旁人?自然要请同村的乡亲!
段母皱着眉头说道:“请来伺候我的人,我还不能做主了?”
“从老家请人来伺候我,就这么说定了!”
半月之后,从段母老家来的十个灾民到了京城段家。
江昭华看到又黑又瘦的灾民,吓得惊叫出声。
段母嫌弃地看她:“大惊小怪。”
江昭华再也顾不上婆母对自己满不满意了。她坚持将十个灾民送到她的庄子里,先养上一阵子,确定身上没有病、头上没有虱子,养出一点肉看起来别那么吓人后,再接回段家。
这样一晃,就到了七月。
距离秋闱不到一个月。
段谨行送信回家,秋闱之前都在书院中读书,不再回家了。
江昭华知道夫君读书要紧,不敢用后宅之事打扰他。
反正那些人都是伺候婆母的,只要不将虱子和疫病带回家中,伺候得好与不好,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秋闱之前,十个侍女从庄子回到段府,江昭华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腾出了两间屋子,让她们挤着住。
江昭华十分怀疑,段母看她有八个贴身侍女,故意要买十个,好压她一头!
本就狭小的段家挤下十个人,江昭华八个贴身侍女也住得更拥挤了。
而且新来的这十个侍女,根本不曾被调教过,最小的才十岁,最大的十七岁,连传个话都吞吞吐吐。
最可恨的是,段母当初骂起她的贴身侍女毫不留情,现在对这些笨手笨脚的侍女又一脸慈爱,每日都吩咐江昭华给侍女们添菜。
江昭华气得胸闷。
段母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添菜还不是要花她的嫁妆银子?
以段家的收入,哪里养得起十个侍女?
江昭华管家后,段家的开销全都靠她补贴。
江昭华虽不在乎这些小钱,但是她花着钱,那十个侍女感激的却都是段母,因为是段母的吩咐!
十个侍女在庄子里养了半个多月,到段家又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褪去了灾民的模样,脸上身上都长了些肉,年纪小的甚至开始长高。
肚子吃饱了,脑子也变得机灵了一些。
江昭华很快发现,有一个名唤芙蓉的侍女在段母身边露了头。
她每日去给段母请安时,发现段母穿衣、梳头、用膳……全都让芙蓉贴身服侍。
段母还格外喜欢和芙蓉聊天,大概是家乡在同一处的缘故,段母和芙蓉有说不完的话。
芙蓉嘴巴很甜,很会讨段母的欢心。江昭华随便听了几句,发现芙蓉讨段母欢心只用一招——那就是夸段母厉害,养出了极有出息的儿子。
只要芙蓉夸赞段谨行,段母就笑得像一朵花一样。
于是芙蓉只要在段母身边伺候,便不停地夸赞段谨行。
几句话翻过来掉过去地说,难为段母竟然百听不厌!
芙蓉夸赞段谨行的时候,声音是发自内心的崇拜。
江昭华不由得多看了芙蓉几眼。
这一看,她心中便是一紧。
芙蓉人如其名,长得像花一样美。
之前都是一副又黑又瘦的灾民模样的时候,江昭华还没发现芙蓉的好样貌。如今养了一个多月,芙蓉身上略长了一点肉,娇嫩的容颜就藏不住了。
十七岁的大姑娘,身姿窈窕,纤细的杨柳腰走路时款款摆动。
虽然还有些黑,但盖不住五官的俏丽。瓜子脸、高鼻梁、丹凤眼……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侍女,日日在婆母面前夸赞她的夫君……
江昭华不可避免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还不能说。芙蓉说这些话,只是为了哄段母开心,甚至芙蓉来段家后,连段谨行的面都不曾见过……若是她将心中的不痛快说出来,只会显得她小气善妒。
江昭华忍了下来,一个侍女而已,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
没想到数日之后,段母一脸高兴地告诉江昭华:“真没想到,我和芙蓉还是远房亲戚呢,往上数六代是一个祖宗。”
“算起来,芙蓉是我的远房侄女,是谨行的远房表妹。”
江昭华听到这话,心中先是一紧,然后便觉得机会来了。
她笑着对段母说道:“既是远房表妹,哪里有让表妹在我们家当侍女的道理?”
“不如母亲将表妹的身契还给她,日后就当一门亲戚相处。”
趁机远远地打发走!
段母笑道:“哪里有什么身契?”
“我这十个丫鬟,签的都不是死契,只不过雇她们两年罢了。”
段母去买侍女,大半是因为和江昭华赌气。
虽然儿子给了她银子,可是要段母一口气掏出那么多银子的时候,段母就舍不得了。
死契,那就是主家买下奴仆的一辈子,价格自然贵。
活契,只不过是雇佣奴仆为自己做两年工,价格要便宜得多!
段母发现活契便宜后,便只要活契的丫鬟,一口气雇了十个回家。
江昭华听到段母的话,傻眼了。
侯府里从未用过活契的下人,自然是死契的才忠心……好不容易调教出来的下人,哪里有只用几年的道理?
最要紧的是,死契买下来的下人与活契雇回来的下人,有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奴,一个是民!
这两者的区别可太大了!
奴婢为妾,就是贱妾。
民女为妾,乃是良妾!
江昭华的目光从芙蓉的脸上扫过,她不知怎么想到,若是段谨行纳芙蓉为妾,那芙蓉就是良妾……
不不不,她想到哪里去了?
段谨行可是不二色的坚贞之人,上辈子官至丞相都不曾纳妾,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
这辈子他娶的妻子从惫懒的二妹妹换成贤良的她,自然更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了。
江昭华想到这里,便不在乎芙蓉是死契还是活契,是奴仆还是民女了。
转眼间,秋闱的日子到了,江昭华为夫君准备好考场上要用的笔墨吃食,满怀期待地送夫君进了秋闱考场。
一场秋雨一场寒。
秋闱第一日,下了一整夜的雨,天气骤然转凉。
段母十分担忧:“不知道谨行会不会冻着……冻生病了怎么办?”
秋闱异常艰苦,每年都有许多学子考完后被横着抬出来,若是碰上天公不作美,生病的人就更多了,段母的担忧很有道理。
江昭华宽慰道:“婆母不必担忧,夫君必定金榜题名。”
江昭华语气笃定,上辈子段谨行可是连中三元呢!
段母看到江昭华脸上没有一丝担忧之色,心中升起不满。
自己这个儿媳妇,根本没有将儿子放在心上!
谨行学问好,自然能够金榜题名,可儿媳妇除了科举成绩如何,竟一点都不关心谨行的身体!
数日后,秋闱散场,段母迫不及待地冲到考场上去接儿子,江昭华则坐在马车里等候。
江昭华的马车停在一条街外,考场周围人员杂乱,她自不会下马车,以免被外男冲撞。
“我在马车上等候母亲和夫君。”江昭华说道。
段母心中不满,却也顾不上和江昭华计较,急着去接儿子。
片刻后,段母搀扶着段谨行上马车,对着儿子好一番嘘寒问暖之后,还是忍不住刺了江昭华一句:“大家闺秀就是不一样,不肯在外抛头露面。”
段谨行闻言,立刻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段母,出声制止道:“娘。”
然后他握住江昭华的手:“夫人来接我,我很高兴。”
段母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不过在儿子面前,她没再说什么。
江昭华心中十分甜蜜,夫君肯如此维护自己,再难缠的婆母,她都不必怕。
她不知道的是,段谨行表面一片柔情蜜意,心中却一片冰冷,正恨恨想到,江昭华装得冰清玉洁,还不是婚前和人珠胎暗结?
到了秋闱放榜的日子,段母天还没亮就起床了,想早早守在张榜之处,第一时间看榜。
江昭华无奈,段母跑去考场接人也就罢了,看榜哪是她这个年纪的人能挤得动的?别把老胳膊老腿挤断了。
她劝道:“夫君必定高中,不如母亲端坐家中,等人上门贺喜。”
段母看到儿媳这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心里直冒火:“你在家中坐得住?我是一刻都坐不住!”
江昭华无法,只能安排马车送段母出门,叮嘱道:“母亲坐在马车里等候便好,让车夫挤进去看榜。
段母如今出门,也要一左一右两个侍女服侍了。
段母听到江昭华的话,面色冷淡没有回应。段母身边的芙蓉笑着说道:“夫人放心,婢子去替老夫人看榜,不会让老夫人被挤到的。”
江昭华又皱了一下眉,榜前挤着那么多男人,年轻侍女怎么能挤进去?岂不是有损段家的名声……
不过江昭华的目光落在芙蓉娇艳的脸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婆母身边的侍女如何,轮不到她来教训。
江昭华在家中静候,果然没让她失望,小半日后,报喜的人便上了门——
段谨行果然如上辈子一样,金榜头名,中了解元!
听到这个好消息的一瞬间,江昭华心中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
什么宅子太小、婆母难缠,这些她只需要忍耐一时。
夫君今日中了解元,接下来还会中会元、中状元!
然后青云直上,官至丞相……夫贵妻荣的好日子就在不远的将来等着她!
江昭华喜气盈腮,连忙让下人将早就准备好的鞭炮高高悬挂在大门口。
喜庆的鞭炮声响个不停,来道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江昭华早就准备好了红封,凡是来道贺的人上门,人人手中都塞一个红封再走。
段家周围的邻居,江昭华一向是看不上的,但今日这样的好日子,江昭华对所有上门的人全都笑脸相迎。不知是不是邻居间通了气,上门道贺的邻居越来越多……
段母回家之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江昭华端坐在堂屋的主位上,穿戴华丽,喜笑颜开地接受着众人的道贺。
段母心中噌地冒出一股火。
她刚才去看榜,终究还是没有听见江昭华的劝告,没忍住自己下了买车和人群一起挤。
然而挤了大半天,她连金榜上的一个字都没看到,只看到前头一大片乌压压的头顶。
后来,段母还是从旁人口中,听说段谨行得了金榜头名。段谨行所在的书院,已经在庆贺了。
段谨行今日一大早便去了书院,段母心中对书院十分敬畏,不敢去书院打扰儿子,便急匆匆地往家赶!
上了马车,芙蓉为段母整理衣裳,段母这才发现自己今日第一次上身的新衣裳,竟然被划破了好长好长的一道!
她头上的银钗也丢了一根!
更不必说被踩得脏污的新鞋,挤得皱皱巴巴的衣裳……
段母心疼地喘不过气来,只能用儿子中了解元这件大喜事来安慰自己丢了银钗划破衣裳的心痛。
回家路上刚安慰好自己,可一进家门,她又看到极刺眼的一幕!
江昭华满头珠翠地端坐在上首,接受人们的道贺。
凭什么?
明明考中解元的是她的儿子!是她这么多年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为什么人们都恭喜江昭华?
她在榜前被挤得如此狼狈,江昭华却端坐在家中,接受这么多人的恭贺!
此时,段母已经彻彻底底地忘记了江昭华劝她不要出门的事,她只想把江昭华揪起来,自己坐在她的位置上!
然而她刚进门,江昭华便惊讶地站起身:“母亲,您这是……”
“芙蓉,还不快去伺候母亲梳妆。”
与此同时,满屋来道贺的人齐刷刷地看向段母,脸上全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段母在众人的眼神中,想起自己有多狼狈,立刻逃一样地回屋梳妆。
等她梳妆完毕之后,道贺的客人竟然全都离开了!
段母等了好半天,也没再等来一个新客人。那些来道贺的客人全都向江昭华道贺,段母竟然一声都没听到!
段母气得一阵阵头晕,回屋躺了好半天。直到傍晚,段谨行从书院里回来,段母才猛地从床上起身,冲到段谨行面前喜极而泣。
“儿啊——儿啊!”
“我儿有出息了啊!快去给你父亲上炷香!”
江昭华笑盈盈地上前:“恭喜夫君,我与夫君一起上香吧。”
段谨行马上便要青云直上,江昭华早已下定决心要好好抓住他尚且卑微的这一小段时间……
如今她好好待他,日后他们便是共患难的贫贱夫妻,自然更加恩爱。
江昭华如此想着,与段谨行并肩跪在段父的牌位前,手持三柱清香,俯身跪拜。
香火的气味飘进江昭华的鼻子里,平日里早已闻惯的气味,不知如何突然变得如此呛人,让她胃中一阵阵翻腾……
段谨行跪坐在她身边,双目紧闭,面容恭敬,应是将考中解元的喜事在心中默念给已逝的父亲……
江昭华拼命忍着,可她越是忍耐,就越是难受。
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住,哇地一声吐在了段父的牌位前。
段谨行扭头看过来,目光震惊。
江昭华又羞又愧:“夫君,我也不知……”一句话未说完,江昭华胃中又是一阵翻腾,控制不住地低头吐了起来。
段谨行压着心中的厌恶,把江昭华搀扶起来:“夫人可是身体不适?”
江昭华摇头:“我也不知怎么突然会这样……可能吃坏东西了……”
段谨行心中一片森寒,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温柔。他把江昭华扶回卧房,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我这便去叫大夫。”
大夫很快便来了,为江昭华诊脉之后,立刻一脸喜色地说道:“恭喜夫人!”
“您这是有喜了!”
江昭华听到大夫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问道:“我……我有喜了?”
方才江昭华恶心呕吐,她完全没想到这上头,实在是因为她和段谨行只在新婚之夜有过那么一次,此后段谨行专心读书,再也没有过第二次……
——就那么一次,她竟然就有喜了?
此时此刻,江昭华和段谨行脑中闪过一模一样的念头。
只不过江昭华是受宠若惊,段谨行是恨意滔天。
江昭华觉得自己的命好极了,竟然一次就能怀上。
上天果然十分钟爱她,给了她重活一辈子的机会,又让她这辈子如此顺风顺水……
上天一定是来补偿她上辈子吃过的苦的!
与此同时,段谨行心中怒火滔天。他怀疑的事果然是真的!
他与江昭华只有那么一次……怎么可能一次就怀上孩子?
江昭华果然在成亲前就已经珠胎暗结!
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竟然还特地选在今日,选在他中解元的这一日,揭破自己怀孕之事!
段谨行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果然,一无所知的段母听到大夫说江昭华怀孕后,对着江昭华露出前所未有的真心笑容。
“双喜临门!”
“今日咱家可真是双喜临门!”
向来小气的段母,破天荒地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到大夫手中。
江昭华也满脸笑意,双手轻柔地覆上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段谨行装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惊喜模样,他紧张又急促地呼吸着,让每一次呼吸带走一些他心中的怒火……
终于,他平静下来。
看向江昭华的眼神满是温柔喜悦:“多谢夫人,为我们家带来这样的大喜事。”
江昭华怀孕后,感觉头顶上的天都高远开阔了几分。
之前处处与她作对的婆母,如今事事都顺着她。
夫君对她的体贴自是没得说。刚中了解元,不知多少人请夫君去喝酒,夫君几乎全都推拒了,日日留在家中陪她。
侍女们对她的呵护更是无微不至,仿佛她是一个易碎的琉璃人一般,走路都要一左一右两个人搀扶。
最让江昭华高兴的是,娘家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母亲立刻来看望她,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补品,还在段家小住了几日陪伴她!
段家房子小,侯夫人来之后,段谨行主动让出了卧房,自己去书房睡,让江昭华每日和母亲一起睡。
侯夫人看到娇养大的女儿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自然是心疼的。
不过这样的心疼一闪而逝,立刻就被双喜临门的喜悦冲淡了。
段谨行考中解元,让侯爷和侯夫人喜不自胜。
考中解元虽然难得,但还不至于让侯府如此激动。侯爷和侯夫人如此看重,是因为段谨行中解元验证了江昭华的梦!
江昭华梦见段谨行连中三元,段谨行就真的中了解元。
中解元是真的,那么后头的中状元、当丞相、请封一品诰命、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也都是真的!
侯夫人想到女儿后头的好日子,便觉得如今吃这样一点小苦根本不算什么。
侯夫人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昭昭果然得上天眷顾,你的命比娘好。”
侯夫人身份虽高,可夫妻恩爱的日子只有新婚后不到一年,之后侯爷便一个又一个地往家里领女人……
江昭华听到母亲的话,脸上闪过心疼的神色,关切道:“最近家里的姨娘们可还乖顺?”
侯夫人笑着点头:“还算乖顺。”
“乔姨娘大病一场之后,便来替我做事。有她帮忙,娘轻松了不少。”
江昭华听到乔姨娘,立刻想到已经殉葬的二妹妹,二妹妹生前与乔姨娘最是要好。
她不喜地皱紧眉头:“母亲何必与乔姨娘来往?”
侯夫人笑道:“乔姨娘早就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大病一场后,乔姨娘一直没有养回来,瘦得就像是一副骨头架子。
侯夫人看到她衣袖之下露出的手腕都暗自心惊,一眼也不敢多看,更不必说侯爷这样的男人了。
乔姨娘如今这副模样,是绝对不可能再得宠的,她原先亲近的二姑娘也死了,再也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不是只能来依附她这个主母?
和如今正值青春、得侯爷宠爱的妾室相比,侯夫人自然要看乔姨娘顺眼多了,更何况乔姨娘是真的能帮上侯夫人很大的忙。
有乔姨娘出主意,根本不必侯夫人费心,就将侯府里其他的妾室通房收拾得服服帖帖。
“乔姨娘还会做药膳,滋味十分不错,我吃了一个月,身子是比以前更好了。”
“以前夜里总睡不安稳,吃了乔姨娘的药膳之后一觉到天明……”
江昭华听到侯夫人的话,惊讶地睁大眼睛:“乔姨娘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
江昭华如今已经成亲,侯夫人有些话也不必避讳她了:“瘦马出身,总是有几样绝活的,她们自幼就跟着妈妈学这些讨好人的本事。”
这些本事,若是用来讨好侯爷,侯夫人自然容不下她,可如今乔姨娘全都用来讨好她,侯夫人还是相当受用的。
江昭华听母亲这样说,也觉得乔姨娘不错,既不得宠爱,又没有子嗣,只能全心全意地依靠母亲,自然拼命讨好母亲。
侯夫人在段家小住几日,江昭华心情好,连孕吐都好了许多,每日能吃能喝,面色红润。
侯夫人终究无法在段家久住,看到女儿日子过得如此舒心,女婿对女儿无微不至,便回了侯府。
段谨行也被江昭华赶回书院读书。江昭华分得清轻重:“我身体好得很,哪里用得着夫君日日在家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