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要相看的是段家,段谨行!”
江云舒一脸茫然:“哪个段家?”
京中的世家大族,谁家姓段?
柘枝看到姑娘的神色,就知道姑娘想岔了。她刚听到段家的时候也是如此,想了半天谁家姓段,后来听到段谨行的名字,才恍然大悟。
柘枝:“不是高门,是寒门。”
“段、谨、行!”柘枝强调名字,“姑娘不记得了吗?侯夫人之前想说给姑娘的呀!”
江云舒惊诧:“什么?夫人想说给我的?”
等等……这怎么可能?
她的婚配候选人和嫡姐的婚配候选人,根本不可能重合啊!
她和嫡姐不仅嫡庶有别,而且嫡姐是名满京城的才女!
在宫中下旨封妃之前,许多人家都来探过嫡母的口风,想求娶嫡姐,正可谓一家有女百家求。
嫡姐分明可以嫁入高门,为何要嫁寒门?
如果段谨行配得上嫡姐,嫡母之前竟舍得把这样的优质男说给她?
而且看家世出身,段谨行分明配她都勉强。嫡母疯了?把勉强配她的人说给嫡姐?
这算怎么回事?
嫡姐送她一个皇帝,她还嫡姐一个穷鬼?
江云舒想不通:“嫡姐愿意?”嫡姐向来高傲,怎会愿意低嫁?
“母亲愿意?”嫡母最疼嫡姐,怎舍得她嫁去贫家受苦?
“父亲愿意?”安平侯内里非常冷血势利,成日谋划着用女儿的婚事换取最大的利益。
桃叶不明白,柘枝不明白,全府人都不明白。
江云舒断定,一个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让段谨行身价大涨,入了父亲母亲和嫡姐的眼。
……总不能是他彩票突然中奖一个亿吧?
大齐朝也没彩票哇!
在全府人的疑惑不解中,赏花宴的日子到了。
如今男女相看,对外不能太明显,全程不能一对一。
因此三妹妹、四妹妹都要陪在嫡姐身边。
五妹妹年纪还小,可以一边玩去。
江云舒如今身份不同,她已是圣旨册封的婕妤,只等着良辰吉时入宫,自然没人可以管束她。
她原本也想一边玩去,没想到江昭华竟然热情相邀。
太奇怪了!
最终,江云舒的好奇心让她答应下来,她想知道江昭华这么奇怪的原因,更想看看她还给江昭华的穷鬼长什么样!
几个年轻郎君在水亭边投壶,江云舒随着嫡姐穿廊绕榭,停驻在水亭外不远处。
三妹妹满脸好奇:“哪个是段谨行?”
“最高的那个。”
江昭华的目光落在段谨行身上,再也移不开。
他今日只穿着一身湛青色的布衣,江昭华却仿佛看到了他身穿一品官袍的模样。
而她,穿着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站在她身侧。
江云舒飞快地看了一眼,终于看到段谨行长什么样了。
他容貌的确不凡,不仅是一群人中最高的,还是身姿最挺拔的,身形清瘦,如松如柏。
一张脸也生得斯文俊秀。
围绕在段谨行身边的几个同窗,在他的衬托下,个个都成了歪瓜裂枣。
江云舒满足好奇心后,便立刻移开了目光。
江昭华装若不经意,余光却一直时刻关注着段谨行。
今日,江昭华是故意将江云舒拉来的。
她想看看,段谨行同时看到自己和江云舒,会作何反应。
段谨行的反应,让江昭华十分满意。
他看到她后,双眸立刻亮了,虽然很快就移开目光,但是还是被江昭华发觉,他时不时偷看她一眼。
最让江昭华满意的是,段谨行从头到尾,一眼也没看江云舒!
江昭华不喜二妹妹,可她不得不承认,二妹妹的确生得比她貌美些许……
但江昭华在二妹妹面前依旧骄傲,腹有诗书气自华,二妹妹不过是个草包美人罢了。
只是她也知道,这世间男人多看重皮相……
好在段谨行并非如此!
段谨行从始至终眼中都只有她一人,没看任何一个妹妹一眼,包括貌美的二妹妹。
江昭华脸上浮起少女的红晕。
她和二妹妹同时站在段谨行面前,段谨行只看她,不看二妹妹。
果然,上辈子段谨行和二妹妹成亲,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辈子换她做段丞相的妻子,定然会更加恩爱!
安平侯与侯夫人见到段谨行后,也都十分满意。
此前,安平侯只有五分相信女儿的梦,如今已有八分相信。
段谨行年纪轻轻,便已心藏韬略、谈吐不凡。
侯夫人见到段谨行后,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也消散许多。
段谨行人品相貌的确出色。段家家贫不怕,她给女儿备多多的嫁妆。寡母难缠也不怕,成亲后段母吃的用的都是昭昭的嫁妆,侯夫人不信她还能在昭昭面前直起腰杆!
于是赏花宴后,便急急地行起了六礼。
纳采、问名、纳吉……全都在一日做完。
江云舒听说后十分震惊:“怎么这么着急?”
“难道大姐姐要赶在我进宫前嫁出去?”
江云舒歪打正着地猜对了。
江昭华急着行六礼,正是要赶在江云舒入宫的同一日成婚!
这一世,江云舒入宫的日子,与上辈子江昭华入宫的日子是同一天。
皇帝将于那一日暴毙!
皇帝驾崩之后,民间三月不许嫁娶,皇亲国戚三年不许嫁娶。
江昭华若是不赶在皇帝驾崩之前成亲,便要等到三年后了。
夜长梦多,她等不起。
安平侯与侯夫人欲选在江云舒入宫的前几日。
可江昭华坚持选在同一日。
她要和江云舒在同一日成亲!
江云舒嫁给当夜暴毙的皇帝,她嫁给坚贞不渝的未来丞相!
她要在这一日,互换两人的命运。
将她上一世坠入万丈深渊的日子,变成这一世扶摇直上的日子。
侯爷和夫人宠爱江昭华,又想到那一日是钦天监测算出来的好日子,便答应了。
于是江昭华的婚期,就定在了江云舒入宫的同一日。
段家,媒人上门,将婚期告知段母,段母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如此着急!”
媒人也很意外,她做媒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事。
侯府嫡女这样急急忙忙地嫁一个寒门书生,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媒人心里也直打鼓,但是当着面段母的面,自然要说好话:“虽然时间稍紧了些,但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
“皇帝都要在这一日纳妃呢!”
“若是错过这个好日子,那可要再等三年了。侯府实在舍不得,才选在了这一日。”
媒人又适时透露几句:“成亲的日子是有点急,可侯府大姑娘的嫁妆准备得一点都不仓促。”
“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大姑娘,早在多少年前就开始备嫁妆,一年又一年地往里添,嫁妆早就备好了!”
段母听到这话,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然而送走媒人,段母越想越不对劲,待段谨行傍晚从书院归家后,她立刻唤来儿子。
“你可知道,侯府将婚期定在了这个月!”
“该不会是侯府大姑娘肚子里怀了野种,着急把孩子栽给咱们家吧!”
段谨行听到段母的话,霎时变了脸色:“母亲慎言!”
“侯府嫡女的清誉,可容人诋毁?”
“母亲难道是想让亲家变仇家吗?”
“我们段家蓬门小户,若是变成侯府的仇家,会是什么下场?”
“如此毫无凭据的胡言乱语,还请母亲以后再也不要提,否则就是害了我们全家!”
段母被吓得面无血色,连声说道:“娘知道了,以后必不会再提!一个字也不会再说!”
段谨行看到母亲被吓住了,放下心来:“我去温书。”
段谨行离开后,段母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一会儿垂泪、一会儿咬牙。
她想到儿子从小就孝顺,深知她一个寡母将他拉扯大不易,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儿子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地对他说话,就是为了未过门的媳妇!
还没过门就这样,等儿媳妇过门之后,这段家哪里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段寡妇垂泪片刻,用袖子狠狠擦拭眼角,她可不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性子!
儿媳妇是侯府嫡女又如何?进了门,她是媳妇、自己是婆婆!
儿媳孝顺婆婆,天经地义!
想到这里,段寡妇心中总算是舒畅了些。
书房中,段谨行翻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方才段寡妇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狠狠戳在他的心上。
他勃然变色,并不是觉得母亲在污蔑侯府大姑娘,而是他心中早有此担忧!
为何一开始与他议亲的人,是侯府庶出的二姑娘,后来突然就换成了侯府嫡出的大姑娘?
虽然他和侯府二姑娘的亲事,才刚开始探口风,还没到相看这一步,更没有定下……但是段谨行十分笃定,一开始侯府提的是庶出的二姑娘!
段家蓬门小户,配庶出的二姑娘已是勉强,侯府怎会愿意将唯一一位嫡出的大姑娘许给他?
除非……除非侯府大姑娘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短处。
有一个让她无法嫁高门,只能嫁蓬门,寻一个任由侯府拿捏的女婿的巨大短处!
而人人都知道,侯府大姑娘是名满京城的才女,容貌亦无瑕疵。
段谨行思来想去,便只能想到一处,那就是对女子至关重要的清白!
如今看侯府定的婚期又如此着急,段谨行与段母想到一处,侯府大姑娘怕是已珠胎暗结!
只是段母急吼吼地嚷出来,段谨行却牢牢藏在心底……
他紧握双拳,手背青筋毕露,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下这份耻辱!
段谨行不由得想起赏花宴上见到的二姑娘,庶出的二姑娘容貌胜过嫡姐许多,仿佛清水出芙蓉,清白亦无暇……
若是他的亲事没换,娶庶出的二姑娘为妻……
段谨行思绪飘飞了好一会……不!自然是嫡出的大姑娘更好!
哪怕大姑娘真的失了清白,哪怕大姑娘真的珠胎暗结,侯爷和侯夫人视若珍宝的大姑娘,依旧胜过二姑娘无数倍!
娶了嫡出的大姑娘,他才是真正与侯府绑在了一起。
侯府为了让嫡出的大姑娘过得好,自然会给他助力!
若是大姑娘真的给他戴了绿帽,侯府对他心怀愧疚,更会弥补于他。
倘若真诞下异生子……段谨行闭上眼睛,艰难地做出决断。
他想走到旁人都走不到的高处,必然要忍下旁人不能忍之事。
他会假装一无所觉,疼爱那个孩子。
小孩子生下来容易,平安养大才难……
不过不能太早,他要忍,要忍到侯府大姑娘再为他生两个孩子之后……
那时,他方可扫除那个异生子,为他的嫡长子让位。
江云舒听说嫡姐要在自己进宫那天出嫁,吃了一惊。
嫡姐向来瞧不上她,竟然愿意和她在同一日出嫁?
桃叶和柘枝倒不觉得奇怪:“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呢,谁不想在那一日出嫁?”
江云舒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正侯府够大,别说同时嫁两个女儿了,便是同时嫁十个女儿都盛得下!
转眼间,就到了江云舒入宫、江昭华出阁的日子。
江云舒知道自己要早起,前一夜特地早早睡下,可她半夜三点被叫醒的时候,还是懵了。
这是早起吗?这是半夜起啊!
她在现代的时候,经常半夜三点还没睡呢!
江云舒闭着眼睛,任由桃叶和柘枝往她嘴里喂吃的。
反正她不爱吃的东西不会出现在云舒院,喂进她嘴里的都是她爱吃的。
这样闭着眼睛用早膳,有一种开盲盒的惊喜!
咬一口,这个是红豆卷,嚼两下,这个是荠菜馄饨……
江云舒用完人生中最早的一顿早膳,洗漱完毕后,桃叶和柘枝就退到一旁。
尚仪局的宫女们上前,开始为江云舒梳发、上妆、更衣……
尚仪局负责皇家嫁娶的礼仪。
皇亲国戚的嫁娶,是她们的日常单。今日皇帝要娶小老婆……来大单子啦!
尚仪局常年有单子,业务十分熟练。
江云舒什么都不用做,乖乖坐着就好。
她趁机又睡了小小一觉……坐着睡觉的时候身子不歪、脑袋不点,这可是她的绝招。读书的时候偶尔上课偷偷睡觉,从来没被老师抓住过。
“烦请婕妤睁开眼睛,婢子要为婕妤上妆了。”
江云舒闻言睁开双眼。
然而身旁的宫女突然定住了,一动不动。
“嗯?”江云舒不解地看向宫女。
宫女回过神来,告罪道:“婕妤的眼睛生得太美了,婢子看得呆住了。”
江云舒展颜一笑,只当作宫女的客套话,心想皇宫公务员,嘴巴就是甜。
她的眼睛生得像安平侯。嫡姐和她都遗传了安平侯的桃花眼,后头的三个妹妹没遗传到。
江云舒也觉得这双桃花眼很美,但是到看呆的地步?夸张了,夸张了哈。
她不知道的是,宫女说的话都是真的,方才她真的看呆了。
桃花眼形状极美,可更美的是其中的眼神。
那样灵动的眼神……像是从来没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像天地间自由自在的雨露。
妆毕,尚仪局的宫女们暂且退下,三妹妹、四妹妹和五妹妹一同进来,为江云舒添妆。
五妹妹添了两股金钗,四妹妹添了一对玉佩,三妹妹添了一扇鎏金嵌宝的小屏风。
四妹妹和五妹妹的添妆,精致又用心,比江云舒想的要贵一点。
三妹妹的添妆,比江云舒想的要贵很多!
小屏风上嵌满了各色宝石,价钱定然比四妹妹和五妹妹的添妆贵十倍不止!
五妹妹尚幼,添妆是姨娘帮着准备的,她在这上头懵懂无知,看到三姐姐拿出来的添妆,没什么反应。
四妹妹看到嵌宝屏风的一瞬,直接愣住!
她没想到三姐姐会送这么贵重的添妆!
姐妹添妆,只为显示姐妹情谊,出嫁后看到姐妹的添妆,有一份念想罢了。
何况她们三个都是妹妹,妹妹为姐姐添妆,尽到心意即可,本不必十分贵重。
更不要说……三姐姐与二姐姐向来不对付!
江云舒也被三妹妹的大手笔狠狠震了一下!
怎么回事?大姐姐的小跟班,突然来巴结她了?
你送我这么贵的屏风,大姐姐知道吗?
江云舒谢过三位妹妹,拉住面露忐忑的四妹妹的手,朝她笑。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三妹妹一眼。
与此同时,昭阳院,江昭华早已梳妆完毕。
她腰背挺直,一动不动地端坐着,生怕将身上的嫁衣弄皱。
这样坐着,自然极累人的。她坐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三位妹妹的踪影。
她面露不悦:“妹妹们呢?怎么还不来为我添妆?”
贴身侍女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开口。
从外头请来的妆娘笑着说道:“大姑娘稍等,今日侯府双喜临门,等妹妹们给婕妤添完妆,便会来大姑娘这里了。”
江昭华愣住:“她们先去了二妹妹那边?”
她是嫡姐,江云舒是庶妹,妹妹们难道不该先来给她添妆?
妆娘听到江昭华的话,也愣住了。
二姑娘要进宫当娘娘了,大姑娘嫁给一介白身。妹妹们自然要先给二姑娘添妆!
妆娘听闻侯府大姑娘才德兼备,今日亲眼所见,怎么竟一点规矩都不懂?
妆娘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干笑。
江昭华看到妆娘尴尬的表情,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
她只是……她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江云舒左不过风光这一日,自己以后还要风光几十年。
江昭华心想,今日自己便让让她吧。
又等了好一会儿,江昭华终于等到了三个妹妹。
贺喜之后,五妹妹拿出添妆,依旧是双股金钗,比方才送给江云舒的款式更轻盈小巧些。
四妹妹送出一对玉环。
她的目光飘向三姐姐,想知道三姐姐会送什么。
然后她看到一对玛瑙镯——颜色发灰发黯的玛瑙镯。
江昭华看到这对品相不算好的玛瑙镯,心中微微有些不喜,但她转念想到,三妹妹不比她富裕,手头一向紧张。
姐妹添妆,重在心意……
就在这时,江昭华听到五妹妹用脆嫩的声音问道:“三姐姐,你送给大姐姐的玛瑙镯,比送给二姐姐的嵌宝屏风差好多啊!”
江昭华缓缓扭头,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三姑娘。
五妹妹童言无忌,她甚至没发觉屋里气氛的凝滞,依旧在问:“是你姨娘教你这样准备的吗?”
五妹妹的两份添妆,都是姨娘帮她准备的,一边准备一边教她——二姑娘进宫,身份不同了。你送给二姐姐的添妆,要比送给大姐姐的重两分。
因此五妹妹想着,三姐姐准备添妆时,姨娘应当也教她了。
可是她们两个的姨娘教的怎么不一样?
她备下的两份添妆,只差了一点点……
三姐姐备下的两份,却差了很多很多!
江昭华听到五妹妹的话,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三妹妹:“你把嵌宝屏风送给江云舒了?”
江昭华知道那个嵌宝屏风!
那是三妹妹最为心爱之物。是三妹妹曾经衣不解带地为母亲侍疾后,母亲赠给她的。
江昭华一直也很喜欢,三妹妹看出来后,说过许多次要送给她,都被江昭华断然拒绝。
三妹妹便开玩笑说:“那等大姐姐出嫁的时候,我给大姐姐添妆,这样大姐姐就不得不收下了。”
可是如今……可是如今!
三妹妹竟然把那面嵌宝屏风,给江云舒添妆了!
而送给她的添妆……江昭华缓缓移动目光,看向匣子里的玛瑙手镯……
她真想用力拂袖,把这对灰扑扑的玛瑙镯摔在地上!
摔得稀巴烂!
江昭华盯着三妹妹,等着三妹妹给她一个解释。
可三妹妹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小心翼翼,她随意地朝着江昭华笑了一下,竟然什么都没说。
江昭华气得胸口闷痛。
她不停默念,自己要嫁的是未来丞相,江昭华要嫁人的是将死之人……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真没想到,三妹妹是如此势利之人!
日后有她后悔的时候!
“添妆我收下了,我这里正忙,就不多留你们了。”江昭华将三个妹妹轰走了。
三妹妹转身便走,毫不留恋。
五妹妹一脸无措地看向四姐姐。
四姑娘拉住五妹妹的手,又朝着江昭华说了两句客套话,方转身离开。
妹妹们走了,屋子里的侍女和妆娘,谁也不敢说话。
一室死寂,半点喜气也无。
距离出阁的时辰,还有很久。
江昭华到此时才知道,原来她选在江云舒进宫这日出嫁,便事事都要排在江云舒之后。
妹妹们添妆,先去江云舒的院子,再来她的院子。
她出阁的时辰,也在江云舒之后。
迎娶她的队伍要一直等着……等到宫中的迎亲仪仗把江云舒接走了,她才能跟在后头,遥望着江云舒的喜轿出阁。
迎亲的队伍,江云舒的比她长不知多少倍。
喜轿、凤冠、霞帔……江云舒的都是皇帝纳妃的规格,而她只能用侯府嫁女的规格!
处处都要低过庶妹一头!
江昭华从未尝过这样的滋味。
在侯府中的十几年,她在庶妹面前高高在上,她早就视为理所应当。
上辈子,她跌入泥泞、庶妹风光无限,可她毕竟没有亲眼看见!
隔着高墙,一切都是她从其他侍女口中听说。
她不曾亲眼看到比她风光的庶妹!
今日,江昭华亲眼看到了。
满府的宾客都在为江云舒贺喜,宫中的仪仗气派非凡……第一次,江云舒第一次成为众星捧月的主角,她成了那个不起眼的小配角。
她后悔和江云舒同一日成亲了。
罢了,就让庶妹风光一天!
她才不是气量如此狭小的人,连庶妹最后一日的风光都容不下。
江云舒斜倚在轿子上,开始今日的不知道第多少次的补眠。
宫里的喜轿可真高级啊,又大又宽敞,里头还处处包着绸缎,靠上去软乎乎的……对标现代绝对是豪车!
皇帝纳妃的礼节也十分繁复,天不亮就起床,如今已是下午,她还在喜轿上。
累是累了一点,不过江云舒凡事都往好处想。
她今日沉浸式体验了大齐朝的皇家婚礼……仪式感拉满!
在晃晃悠悠的喜轿里,江云舒伸手按了按胸前,层层叠叠的嫁衣之下,藏着一枚贴身的平安扣。
是乔姨娘提前送给她的。
今日她出阁,妹妹们来为她添妆,父亲嫡母来送她出阁。
可是乔姨娘,她在古代自己为自己找的娘,却只能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见不到她穿嫁衣的模样。
江云舒轻轻按着这枚平安扣,鼻梁一酸。
这辈子,她与乔姨娘怕是无缘再见。
只愿她们都能余生平安。
江云舒出阁的时辰早,但皇宫路远,江昭华出阁的时辰晚,但段家路近。
黄昏时分,余霞成绮,天边远近由红变紫。
一阵风吹散天上的云,散云分成两半,一半似振翅欲飞的凤鸟,一半似歪歪扭扭的小虫。
街上的小童伸手指给同伴,一群小童望着天空,嘻嘻哈哈地笑。
同一时刻——
江云舒的喜轿,抬进金碧辉煌的宫门。
江昭华的喜轿,抬进段家的低矮木门。
喜轿在仪仗的簇拥下,穿过宫门的那一刻,江云舒才真切地感受到,她进宫了。
还是没逃过穿越女必入宫定律吗?
喜轿一路抬进后宫深处,穿过重重小门,进了一座偏僻清幽的宫殿,又往西转,最终停在西偏殿门外。
尚仪局的宫女扶着江云舒下了喜轿,扶着她迈过几次门槛,坐在偏殿的喜床上。
然后就是,等。
等着皇帝来掀盖头。
今日侯府的酒席极多极热闹,宫中却不摆酒席。像她这样的小老婆,皇帝一年要娶十几个,尚仪局只需将洞房装点一番。
以后,她就要在这座偏殿里生活了。
江云舒盖着盖头,看不到偏殿的模样。
但是方才宫女扶着她,走两步就进屋了,走两步就坐床上了……这个偏殿好小啊!
在侯府,江云舒的小院在姐妹中最小。嫡姐她自不能比,下面的三个妹妹也都有姨娘,江云舒又是不争不抢自得其乐的性子,她的小院便一直都是最小最偏的一处。
可是进宫后的偏殿,竟然比侯府中的云舒院更小!
江云舒懵了,在她心中,皇宫是恢弘的大气的宽敞的,怎么进宫后住得比家里还挤?
很快,她想明白了,侯府人口少,后宫人口太多了。
每年都有十几个新人入宫,如今宫妃已近百数!能不挤吗?
江云舒安慰自己,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虽然住着挤了一点,但是一百个人轮班,平均她每年只要上三天班……
一咬牙一闭眼熬过去了!
再往好里想,说不定今夜皇帝看不上她,以后再也不找她了呢。
她就能过上包吃包住领工资,还不用干活的摸鱼生活。
进宫打工比去段家打工好,去段家她要当主母,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
如今唯一让江云舒头疼的是……她住偏殿,主殿住着更高位的宫妃。
这样的住法,让江云舒想起上辈子住过的……隔断房!
而且高位宫妃有权管辖她,等于隔断房隔壁住的不是其他租户,而是房东!
江云舒想起自己上辈子和房东一起住隔断房的噩梦经历,祈祷主殿的宫妃善良宽和、通情达理。
毕竟现代租房可以搬家,如今她可没本事搬宫,说不定一住就是一辈子。
“皇帝驾到——”
江云舒在太监高昂的声音中,猛地回过神来。
夜色已深,宫灯高悬,皇帝他终于来了!
她头上的发冠和盖头,好沉好沉好沉!
江云舒头皮好痛,脖子也好痛,皇帝来了她终于要解放了。
她心中的迫切不由自主地反映在身体上,她腰背挺直,身体微微前倾……
“咳。”尚仪局的宫女轻咳一声提醒她。
啊,这样看起来是太不矜持了。江云舒连忙换成一个女子端庄柔美的坐姿。
然后皇帝进来了,江云舒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她正疑惑,就闻到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酒味!
皇帝喝醉了!
而且醉得很厉害!
江云舒偷偷松了一口气,醉成这样,皇帝今夜肯定不行了。
她今夜逃过一劫!
虽然江云舒得知自己要进宫后,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准确地说,在她穿到古代后,就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盲婚哑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睡觉。
她被迫接受,但是绝不可能喜欢!
江云舒现在的心情,就像上辈子体育课要进行八百米考试,突然天降大雨,推迟到下周再跑八百米!
如释重负!
她心中升起小小的期盼,说不定……说不定今夜皇帝睡不成,过后就把她给忘了呢!
一身酒味的皇帝,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掀盖头……掀,掀,没掀起来!
江云舒偷偷伸手,帮皇帝掀了一下。皇帝都醉成这样了,也发现不了她的小动作。
终于,盖头掀开了,江云舒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做出一副紧张又羞涩的模样。
皇帝端详着红烛下的江云舒,伸手捏住江云舒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