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人到底是张狂了些,又高看了自己一些,以为自己天资卓越定能打?下一方?天地?,却不曾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柳县令按下那?抹惆怅和遗憾,与尹博士一道与简家三人说?起简敬允的过往。
与此同时,赵主?簿带着衙役赶到卖鱼巷内。他们气势汹汹的架势登时惊到不少百姓,大多数人连连躲闪,唯恐不小心惹怒到官吏,也有少许胆大的躲在?门口,探头探脑。
“直接给我冲进去!”
随着一声巨响,简家大门被衙役重重撞开。周遭百姓见着一行人鱼贯而入,也纷纷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便是——”
“进去的是赵主?簿?”
“他让衙役冲进去……不就是他亲家嘛?”
“说?是亲家,我瞧着倒像是仇家!”
“瞧这架势,像是惹了什么大祸?”
出来看热闹的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对简家人与赵主?簿家间的纷争了解得很。
好?端端的婚事,愣是闹成仇家。
无论是放在?县里,又或是别处,只怕闹到天下也是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吧?
百姓们堵在?门口,幸灾乐祸地?瞅着里头。就简家人那?刁钻的小性,搬来这两个月就不知?道多少人家被占了便宜,早已是那?人憎狗厌的状态。
稍等片刻,百姓们就见简二婶和两个女儿被衙役带了出来。
简二婶扭动着身躯,见着外头围观的百姓更?是扯着嗓门尖叫起来:“姓赵的,你这是滥用职权!我要告你——!”
“来人看看呐——”
“赵主?簿欺压良民啊!”
“娶了咱们家的女儿,还想霍霍咱们家啊……”简二婶愤怒至极,既然赵主?簿想要状告他们,她?就要与赵主?簿拼个鱼死网破!
周遭百姓探头探脑,却是无人上前?。
最后竟是赵主?簿走上前?去,询问周遭百姓可否知?道简敬之的去向。
被询问的百姓瞅了眼简二婶,没回答而是厚着脸皮问到:“赵主?簿,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们先回答我的问题。”
“应当是送他们小儿去读书了吧?”
“听说?又是花了好?大一笔钱,才把孩子送去的。”
周遭住户,七嘴八舌回答着。
等他们回答完,又巴巴地?看向赵主?簿。只可惜赵主?簿没理会几人,得到具体消息后便转了回去,又遣人去那?边抓捕,自己则带着简二婶和两个女儿回府衙。
简二婶被捆得结结实实,拖拽着往官署而去。她?眼看赵主?簿根本不理自己的叫骂,终于觉得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从?一开始的嚣张到惶恐,也不过半刻钟时间。简二婶瞅了眼缀在?后头,跌跌撞撞的两个女儿,努力挤出笑来:“亲家公,亲家公,赵主?簿……这,这倒是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赵主?簿睨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厌恶:“你自己做的亏心事,自己还不知?道的吗?”
简二婶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无数念头翻腾不休。
直到进到官署见着简雨晴三人,简二婶脑袋里嗡的一声。她?双腿一软,竟是在?门槛处就吧绊了一下,如球般滚了进去,还是两个女儿上前?把她?扶起。
柳县令瞅了眼母女三人,又蹙眉看向赵主?簿:“简敬之人呢?”
赵主?簿堆着笑:“他不在?府上,我已使人去邻里禀报的地?方?抓人,应当马上就能带回来的。”
柳县令皱了皱眉,决定先审问简二婶。
他一拍惊堂木,冷着脸道:“堂下简二娘,你可知?罪!?”
简二婶回过神来,冷汗直冒。
她?偷偷瞥了眼简家三人,又对上眼神如冰刃般冷厉的简雨晴。简二婶吓得一激灵,急忙收回目光:“官人,小的什么都没做过!”
“哦?”柳县令沉下脸来,又是重重一击:“简娘子一家状告你们盗用他人身份,勒索骗取他人钱财,更?是欲谋害他们一家,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啊官人,小的一家都是良民,万万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简二婶冷汗直冒,嘭嘭嘭磕了几个头:“教?我说?,是他们一家无故冤枉我们一家啊!”
“放你的狗屁!”
从?离开府学?起,简云起便憋了一肚子火。直到他见简二婶到公堂上还敢胡言乱语,甚至想把黑锅往自家身上背,理智线瞬间绷断。
简娘子和简雨晴眼明手快,急急拉住简云起,饶是如此他也给简二婶一脚。
简二婶哎呦一声痛呼,栽倒在?地?。
她?跌坐在?地?上,顺势拍打?起地?面,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官人您瞧瞧!他们当着您的面就想要小民的性命,分明是想堵住我的嘴!”
简二婶巧舌如簧,三两下就直接颠倒黑白,把自己塑造成了苦主?。
她?抹着眼泪,说?起自己的辛酸来:“小的一家还在?河头村时,受尽了他们的欺负,不得已才举家从?河头村搬走的。”
欺负,哈?把别人欺负到死的那?种?
就是冷眼看着的简雨晴,也怒了。她?往前?一步,冷着脸道:“二婶子,您先回答官人的问题——您和您郎君,是否把我阿爹已死的消息瞒着我全家?是否在?外头宣扬我阿娘和阿弟已死的消息?是否宣扬盼姐儿是我爹之女的谣言?”
简二婶哽住,厚着脸皮道:“那?是旁人自己误会的,我们从?未说?过这般的话,更?不知?道大郎已经去世了。”
好?一个自己误会的。
合着所有事都是旁人自作?多情?想出来的,和他们两个毫无瓜葛!
简雨晴笑了,被气的:“哦,是吗?”
她?深深凝视着简二婶,忽然提起一件事来:“六年以来我阿娘一直不愿相信阿爹已死,不愿去官署衙门登记,因此每年税赋都是按阿爹尚在?时缴纳。”
“简二叔热心,又以顺路为由而把村里上交税款的事一应接下……”简雨晴垂着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简二婶。
简二婶心跳骤快,眼神闪动。
简雨晴嗤笑一声,道:“请问我家多加的那?份税赋是给了谁?是简二叔收下了?还是收取税赋的官吏渎职,一直多收了份钱?”
要是简二叔不知?情?,那?便是官吏渎职。
要是官吏未曾渎职,那?简二叔应当头年便知?晓此事。
柳县令听罢,手里的惊堂木有些握不住了。要知?道官署内每年要评定登记辖属内家庭户口等级并造册,交予州官再行征收税赋。要是这上面出了差池,那?包括他这个县令在?内,全部都是渎职!
简二婶嘴唇嗫嚅:“我,我,我……”
柳县令懒得从?她?口中得到答案,当即发话让人去把河头村的税赋单子取来。
“不,不,不……”简二婶见状,瞬间失语。她?如同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脱口而出:“这些都是,都是我郎君,都是他出的主?意,和我无关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下一刻,一道身影直接冲入公堂,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贱妇!我早就应当休了你,省了闹出这?般祸事!”
简敬之训斥过后,不待柳县令斥责就直接跪在地上,他?重重给了自己几巴掌,哭喊着:“回?禀官人,都是小民的过错。”
他?轻飘飘地扫了眼简雨晴三人,满脸悔恨道:“小人当时从旁人口中得?知兄长因故去世之事,本想直接告诉大嫂。”
“只是大嫂她当时临产,身体虚弱。”
“小的就想再隐瞒一段时间,待大嫂身体好了再说。”
简敬之满眼痛苦地看了眼简娘子,痛不欲生道:“谁料我内眷得?知此事,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跑去与人说大嫂已难产而?亡,只留下了个幼子。”
“她到底是我的内眷……”
“我原本想当即说出来的,可?是她哭喊着求我,我,我,我到底是狠不下心呐。”
简二婶不可?置信地看向简敬之。
简敬之别过脸,看也不看她。他?转身看向简娘子:“大嫂,阿兄临走前说的,要您帮他?照顾我的……”
简敬之话?语顿了顿,见简娘子神色不变又赶紧拿出几个孩子:“您看看盼姐儿和招姐儿才刚刚出嫁,念姐儿和领姐儿,还有?耀哥儿还小,他?们还要人照顾啊。”
他?偷偷瞥了眼,见她神色依然淡淡。
简敬之心中暗骂,面上却是又狠又重地给了自己几巴掌。
他?扑倒在地,往前爬了几步:“我这?一切也是为了孩子啊……您瞧我就这?么个大老粗,也没钱给几个孩子置办来项,这?才,这?才昧了良心做事。”
“大嫂,您也有?孩子……”
“是为了孩子呐?”
简敬之的话?语未说话?,就被简娘子打断。她声音里含着笑,如往昔般温温柔柔的:“你是个好父亲。”
简敬之听到称赞,心中一喜。
他?忙抬眸看去,却是对?上简娘子空洞且无神的双眸。
那双眼睛黑黝黝的。
顷刻间,一股寒气窜上简敬之的天?灵盖。他?反应极快,硬生生压住尖叫的本能,只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真真是个体贴的,关爱孩子的好父亲啊。”简娘子温柔的低语在公堂内回?响,却是让柳县令与尹博士等人呼吸一滞,大气都不敢喘。
简娘子刚刚还拦着简云起,如今却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手闪电般扼向简敬之的咽喉,紧紧拧住简敬之的脖子,顷刻间让尹博士联想到那只被简雨晴悄然掐断的鸭脖。
“简娘子,不行!”
“呜呜呜呜——额唔!”简敬之惊恐地看着柔柔弱弱的简娘子,回?过神才疯了般挣扎起来。
“阿娘,阿娘!”
简雨晴拦住简云起,没想到简娘子那又出了问题。她连连与简云起一道又把简娘子拉开,好声好气安抚着:“阿娘,您要是掐死他?,那还得?以您的命偿还他?那烂命,这?多得?不偿失?咱们日子好过得?很,往后还要多找几名仆妇婢女,过上富家老太太的生活呢。”
简敬之听到这?里,眼里都快喷火了。
只是他?还知道目前情况,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三人谅解。
简敬之露出自己被抓伤的部分,企图勾起旁人的同情,同时还继续打着自己耳光:“大嫂,都是我的错!我是个混蛋呐……”
公堂内,清脆的耳光声持续响起。
简敬之打到自己都有?些头晕目眩时,都未曾听到简娘子三人的声音。他?心下迟疑,眼皮颤了颤就想去瞅一眼三人的表情。
只是他?的动作刚刚慢下来,耳边就响起简娘子的声音:“怎么,不打了?”
简敬之脸色骤然一变。
他?偷偷瞥过去的目光再次对?上简家三人,他?们神色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抹笑,竟是像是看戏般看着自己打自己耳光。
简敬之咬紧了后牙槽,眼底闪过一丝怒火,又不得?不憋屈地摁下。
他?抽动着嘴角,每一次扯动都拉扯到打得?生痛的皮肤,又不得?不强自忍耐。
教他?度过这?一劫,他?定然要——
未等简敬之思绪落下,看了好大一出戏的简娘子也冷静下来。她拍了拍简雨晴的手背,平静地盯着简敬之:“你是个好父亲,可?是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敬允对?你有?多好?”
“即便?要前往长安赶考,都不忘叮嘱我要好生照顾你全家。”
“我对?你有?多好?”
“就这?六年光阴,几乎对?你有?求并应,就我那那些嫁妆都被你与妻子巧言令色全数拿走。要不是我醒悟过来,怕是……”
简娘子想着简雨晴曾说过的话?,瞧着简敬之越发愤恨:“而?你是如何报答我们的?”
“你隐瞒了你大哥的死讯,你让他?在外头当孤魂野鬼,六年得?不到子女的祭拜。”
“你对?外声称我与云哥儿已死,还想弄假成真逼死我们全家。”
“你让你的子女败坏你大哥的名声,让他?遭人唾弃与厌恶。”
“到如今,你还想要我们原谅你?”简娘子反问一句,而?后转身看向柳县令:“官人,此人已承认诸事,还请官人断决!”
柳县令一拍惊堂木:“简敬之,你可?知罪?”
简敬之没想到简娘子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脸色僵硬,又连连呼喊:“冤枉啊,官人!小民是曾隐瞒兄长过世之事,但绝无害人之心!”
“你曾与媒婆商讨,为晴姐儿寻觅婚事。”简娘子冷着脸,“当时我们就查证了,那人乃是当地闻名的破落户,先头的娘子便?是被他?打死的。”
“这?,这?只是你一人之言。”
“我们能够作证!”被衙役请来的河头村民纷纷涌入公堂,言辞灼灼。同时黄娘子还带来了那名媒婆,又请李婆子上前作证。
“官人,小的能为简娘子作证!”
“这?简二房一家不是个东西,还要我去帮忙当说客。”
李婆子抹着泪,到现在想起来都是恨得?牙痒痒。她义愤填膺,气愤地把简二婶说的话?如实禀报:“当时简二娘与我说得?天?花乱坠,说那人又有?铺子,又家里有?钱,教我帮她说服简娘子把晴姐儿嫁出去。”
“还好小民早早发现问题。”同时李婆子还不忘给自己贴金,把自己发现问题并告诉简娘子的事也逐一说出口。
柳县令和尹博士听得?心惊无比,越发对?简二房夫妇厌恶至极。
欺骗,蒙蔽。
要不是晴姐儿并不贪图富贵,并提前从中发现问题,侥幸逃过这?劫,否则会有?如何的结局?
柳县令冷着脸:“你还有?何话?要说?”
在众人的冷眼之下,简敬之再也说不出其余话?。他?只好拿出最?开始的说辞,试图把问题都推到简二婶身上。
简二婶自然也不愿意。
夫妇两人越吵越凶,险些直接在公堂上打起来。
柳县令喝令衙役把他?们分开,冷着脸先处置简二婶:“简敬之之妻,尔竟然胆敢欺瞒本官,颠倒黑白,责令杖三十。”
“又有?觊觎县君家私之嫌,意图谋害县君与其子侄女,依律杖三十,徒三年。”
六十杖,六十杖!
这?打下去,自己还能留住这?条命吗?
简二婶瘫软在地,哭嚎尖叫。
衙役们如狼似虎地冲上前来,拿着破布堵住她的嘴,直接把她拖了下去。
不多时,外头便?响起沉闷的杖责声。
简敬之却比娘子注意到了更重要的一点,他?表情凝固,腾地抬起头来:“县君……县君?”
柳县令称呼谁为县君!?
简敬之呼吸一滞,表情骤然扭曲。他?僵着身体,猛地看向立在一侧的简娘子:“不可?能,怎么可?能,不可?能……啊!”
“我那大哥,根本就没当上官!”
“他?就是个傻子,白痴,蠢货——为了别人出头,愣是丢了自己这?条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柳县令嗤笑一声:“蠢货是你啊。”
他?站起身来,朝着长安城的方?向拱了拱手,而?后道:“圣人仁慈,为简秀才平反后因其功劳,而?追封其为朝议大夫,其妻为县君。”
朝议大夫,乃是正五品。
简娘子作为简敬允之妻,也受封为县君,为诰命夫人,享有?县君所有?的俸禄、田地和仆役。
若是简敬之未起这?般贪念,他?们或许能跟着简娘子前往长安,其余不说光是县君每年可?得?的俸禄田地和仆役,就足以让一家人过上富贵生活。男丁或得?以蒙荫入仕或是流外入仕,女子或嫁入官家为官娘子。
青云之路,近在咫尺。
偏偏简敬之起了贪心,贪婪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弄丢了什么,霸占了那点绳头小利便?沾沾自喜。他?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还把那芝麻当做了宝啊!
简敬之瘫软在地,双目发直。
就大嫂当初对?自家的好,要是她成为县君,他?能捞到多少好处?他?本想要的荣华富贵近在咫尺,却是被他?丢到一边。
他?挖空心思,绞尽脑汁都想攀附上的青云路,竟是,竟是早早被自己丢弃。
简敬之傻了,简敬之疯了!
他?发出一声声哀嚎,抱着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地面,任凭柳县令在上头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柳县令不在意,只冷哼一声:“简敬之颠倒黑白,不睦不义,为常赦所不原。今本官判其杖责八十,家私充公,其、妻与子女尽数没为官奴。”
话?音落下,他?大手一挥。
几名衙役拖起如死狗一般的简敬之往外走,片刻后外头便?响起交错的杖责声。
念姐儿和领姐儿年岁还小,却也知事了。她们白着小脸,手里死死拽着张嘴哭嚎的弟弟,呆呆地被衙役拉了出去。
简娘子收回?目光,却是冷得?很。
柳县令处置完两人,又带着笑脸与简雨晴三人道:“简娘子,稍后我还把此事禀报于刺史,关于您的诰命、封赏之物,或许还要迟上些时间才能送达府上。”
简敬允是如何瞒天?过海的,可?否有?官员在其中渎职,到底有?多少人会牵连在内?柳县令光是想想,便?是头大如牛。
简娘子低低应了声,领着儿女往外走。
外面简敬之的杖刑还在进行,简二婶的杖刑已告一段落。她被打得?血肉模糊,被衙役拖下刑凳时就如一滩泥水般滑落,重重跌在地上,只勉强发出几声呜咽。
简娘子脚步一顿,漠不关心地走了过去。她没有?一丝一毫的难受,反倒是觉得?心中大快,藏在心头最?后的那点郁闷也尽数散去。
简二婶挣扎着,勉强抬起头来。
她只遥遥见着简娘子的背影,绝望地发现别说拉近距离,她离嫉妒羡慕的妯娌竟是越来越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简二婶满脸怨恨,又忍不住惨叫出声。
拖着她的衙役才没有?什么客气可?言,甚至还给了她两脚:“叫什么叫,贱婢!”
简二婶一路被拖进了牢狱,重重摔在泥巴草垛上。只是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目光震惊地落在两个女儿身上:“你们,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念姐儿和领姐儿红着眼,低声道:“阿娘,县令说……阿爹不睦不义,为常赦所不原,将我们都没为官奴了。”
简二婶呆若木鸡,脑袋里空茫茫的。
她半响才勉强撑起笑容来:“没事的……没事的,还有?盼姐儿,盼姐儿一定会拿出钱来,会与我们赎罪用?的。”
念姐儿和领姐儿垂着头,欲言又止。
她们不想打破阿娘的幻想,只默默地缩在角落里,听着墙壁那侧男牢里传来的尖叫和哭嚎声。
再过几日,盼姐儿进来了。
只是她不是来救简二婶出去,而?是因被夫家人以义绝名义离婚,并因冒充县君之女的罪名关入牢狱。
到此,简二婶彻底没了希望。
盼姐儿哭哭啼啼的,捶着牢门喊冤枉。
直到牢房里的皂隶直接盆脏水进来?,她才止住哭喊,跌坐在草垛上。
简二婶嘴唇嗫嚅:“盼姐儿啊……”
盼姐儿?恶狠狠地扫视过来?,冲上去揪住简二婶的头发:“都是你,都是你和阿爹害了我!”
她本为出嫁女,娘家出事?也不牵连于她的?。偏偏爹娘为了名头,硬说?她是简伯父的?女儿?,还跑去去公婆打架,这?才给了赵家以义绝离婚的?机会。
“都是你们的?错!我不要当?官奴啊,我不要!我应当?是官娘子才对!”
“我们那般,还不是为了你?”
简二婶起?初还有?愧疚,后头也是怨恨起?来?,与盼姐儿?厮打在一起?。
不过她因着杖责还没有?疗养好,所以没两下就被盼姐儿?摁在下头,狠狠打上好几?下,连两个妹妹来?拦都没拦住。
最?后还是皂隶听得烦心,又往他们身上浇了两盆臭水,这?才让她们安静下来?。
盼姐儿?冷静下来?,又开始抹眼?泪。
只是那袖儿?都是股恶臭味,让她闻着都反胃。她垂首望着自己穿着的?麻布囚衣和草鞋,越发怀念在赵家时的?日子。
盼姐儿?想着赵家的?好衣衫,好饰品,好被褥……教?她能回去,她定然会老老实实,做个孝顺新妇的?。
盼姐儿?抹着泪,又想起?事?来?。她瞅了眼?囚牢,双眼?忽然亮了起?来?:“招姐儿?呢?招姐儿?应当?不用进来?的?吧?她家里富裕阔绰,她可以把咱们赎出去的?。”
简二婶心虚地睨了眼?盼姐儿?,没说?话。
招姐儿?真会愿意出钱来?救他们吗?要知道比起?嫁去官吏人家的?盼姐儿?,招姐儿?嫁的?人家就不尽如人意。
正巧耀哥儿?读书,他们生活开销都要钱,夫妇两人索性从里头挑了个家里富贵,愿意出大笔聘礼的?嫁了过去,至于女婿是不是痴傻,是不是有?点躁狂,他们心知肚明又假装不知道。
待招姐儿?出嫁以后,除了回门时回了娘子一趟,再往后那是连个音讯都没。简二婶想了想,呐呐道:“那丫头都不会回来?,哪能啊……”
话还没说?完,外头响起?阵阵脚步声,间隙还有?皂隶讨好的?声音:“大娘子请慢些走。”
几?人的?闲聊声戛然而止,齐齐往外头看去。脚步声由远至近,而后几?人便见着两名皂隶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请着一位戴着斗笠的?妙龄娘子进来?。
那娘子一身的?莺色衫裙,外套了间粉色半臂,那脚上踩着的?一双绣鞋沾了泥还能看出是玉裳坊所做的?上品绣些,直让知晓些的?盼姐儿?看红了眼?。
“阿娘,盼姐儿?……”
“招姐儿?!?”盼姐儿?听到妇人的?声音,登时欣喜若狂。她与简二婶说?道:“我就说?了,招姐儿?定然会来?救我们的?。”
简二婶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心里欢喜。她呐呐着,想要上前瞅瞅女儿?的?模样,仰起?头却?见着斗笠纱帘下那一抹皮肤。
她双眼?圆睁,牙齿骤然咔咔打架。
盼姐儿?还在与招姐儿?说?话,然后就被简二婶的?模样吓了一跳:“阿娘,你怎么见到阿姐不说?话,倒是像……见了鬼似的?。”
简二婶没说?话,面色惨白如纸。
倒是招姐儿?笑了笑,缓缓取下斗笠来?。
先是皂隶重重抽了口气,而后念姐儿?和领姐儿?也惊得捂住嘴,眼?眶里直滚着泪。
最?后盼姐儿?尖叫一声,往后倒在草垛上。只见斗笠下是张面目全?非的?脸,青紫的?脸颊和嘴角,一侧脸上的?烫伤与疤痕,哪里还有?盼姐儿?出嫁前的?清秀模样。
简二婶全?身颤颤,牙齿打架。
招姐儿?低低笑了声,容貌更如恶鬼一般。她托了托坠在耳边的?发髻,似笑非笑地瞅着盼姐儿?,瞅着简二婶:“说?话啊?说?话啊……我让你们说?话啊!”
她的?声音一回比一回高。
简二婶涕泪横流,盼姐儿?瑟瑟发抖。
念姐儿?和领姐儿?没忍住,哇的?哭出声来?。招姐儿?瞥了眼?两个妹妹,眼?底闪过一缕痛楚,又怨恨地看向简二婶与盼姐儿?。
“都是阿娘的?错,你别怪我!”
盼姐儿?连滚带爬地躲到后头,眼?里带着恐惧和害怕。
不过这?并没什么用,招姐儿?似笑非笑的?。在她眼?里主犯是阿爹阿娘,而盼姐儿?也是个从犯,只要盼姐儿?稍稍是个明白人,稍稍让她们家有?些名声,她也不会嫁到那般人家去。
招姐儿?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是不带半点笑意:“你们不得感谢我吗?我与柳县令打了招呼,你们一旦被发卖,就会先送到我家府上。”
“到时候,我会好好看顾你们的?。”
“………”盼姐儿?的?心跳错了拍,面上满是恐惧。
且不说?简二房是如何悔恨绝望,另一边简雨晴一家人却?是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们照旧去食堂工作,照旧琢磨新鲜吃食,日子宁静又平和。
只是平静的?汪洋之下,是汹涌的?海潮。
简家人心里并不平静,尤其是尹博士前来?劝说?以后:“简秀才当?年被追封为五品官员,意味着云哥儿?可以直接为八品官员。”
圣人的?追封,是遗憾,也是肯定。
即便简敬允已然过世,也愿意给他的?后人一个前程,一个机会。
八品官员,放在府学里也是普通博士,或是四门助教?的?品级,要是前往中县担任县丞、县尉、乃至屯监丞等职务。要是简云起?愿意前去长安城,参与并通过六部考核便能为六部主事?。
别看小小的?八品官,却?是许多人大半辈子才能达到的?等级。像是柳县令蹉跎多年还是七品官,而他身边的?那位赵主簿至今还是未入流的?官吏。
即便如此?,赵主簿也依然是县里极为体面的?存在。比起?成为厨子,日后成为酒楼饭馆食肆的?主厨,尹博士建议简云起?再多考虑考虑。
这?难得的?机会,真要放弃吗?若是尚在大半年以前,简娘子定然会要简云起?入仕为官。
只是如今她心思已经变化了许多,看待问题也有?了更多的?想法。简娘子想了想,最?终把选择权交到简云起?手?里:“你要是愿意就去吧,要是不愿意也就罢了。”
简云起?对此?,也是左右为难。他对当?官兴趣不大,只是他有?些好奇阿爹曾经的?经历,同时还有?带着阿爹意愿去见识见识的?心思。
只是去做官吏,定然得放下手?艺。
简云起?左右为难,想了两日也没得出答案。幸亏案子还需要点时间结算,他还能再多考虑些日子。
简家人没有?声张,不过府学里的?学子消息灵通,多多少少从家人或者同窗那听见风声。
起?初他们还不太相信,等到从官署得到肯定答案后,一群人那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大的?问题是简家人会不会辞职不干!?
“不会吧?简小娘子可不能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