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简雨晴收敛了笑,神色渐渐严肃,简娘子也紧张起来。紧接着她便听到女儿一本正经道:“其实我做了个梦。”
这就是非常正经的事?
简娘子愣了愣,没忍住歪了歪脑袋。她困惑地瞅瞅简雨晴,然后恍然大悟:“雨晴是做噩梦了对不对?怪不得你起得那么早,来!阿娘抱抱好不好?”
简雨晴小脸通红:“不是!”
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被阿娘一说就成了自己做噩梦了?她赶紧补充道:“阿娘不觉得我上回生病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吗?比如性格啦,又比如我的厨艺!”
简娘子想了想:“没觉得?”
她昂首挺胸,搂着简雨晴洋洋得意:“雨晴你可是我和你爹的女儿,一学就会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啊?”
“娘天生手巧,刺绣一学就会。”简娘子抬起下颚,还是骄傲:“你爹过目不忘,读书速度远超其余人。”
“要我看,雨晴定然与娘和你爹爹一般,在学习厨艺上有非同寻常的天赋。”
简娘子滔滔不绝,夸赞着女儿。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好奇:“雨晴的厨艺是哪里学来的?一直藏着掖着,居然阿娘都不知道!”
“娘,不是姐藏着掖着。”简云起插话道,“咱们一冬天不是吃豆酱,就是吃榆酱,要不就是鱼酱,连鸡蛋都四五日才能吃到那么一勺子,您说姐的厨艺学着能有用吗?这不是牛刀割鸡,大材小用嘛。”
简娘子想想也是。
简云起转头看着简雨晴,问得很是直白:“……姐,你的厨艺是从哪里学的?难不成你早就拜了城里的大厨为师?”
简大郎在的时候,常常带着一双儿女到城里去,糖葫芦糖画人之类不说,食肆酒楼也是去过几回的。
简娘子想起简雨晴先前说的话,惊得倒吸口凉气:“真的假的……嗐,不可能。”
“你们爹爹就带你们去了两三回城里,哪能拜什么师。”
再说,良人也从未提起过这事。
简娘子回想自家良人曾经说过的话——简大郎以前常说起未来的打算。
比如入仕以后便要让她当上那人见人羡的官家娘子,又比如要给女儿挑个官宦人家,又或是让儿子入国子监读书。
为此,简大郎对两个孩子的教育非常严格。两个孩子开蒙以后学的都是描红练字,算术律令之类,至于厨艺则完全不在简大郎的考虑之中。
简娘子思来想去也没得到答案,再一次将目光落在简雨晴身上。
简云起还不死心,发挥想象力中:“要不然是突然获得何种食谱秘方?要不就是咱们村里还有隐士高人?还是遇见了什么路过的贵人指点?”
简雨晴笑着直摇头:“阿弟是不是偷看话本了?怎么净是瞎说……”
简雨晴忽地愣了愣,喃喃自语道:“唔,这么一想似乎也不算瞎说。”
穿书比话本写得更离谱呢。
简云起也是随口说说,等听到简雨晴认同的话语后反而是怔了怔。
更不用说简娘子,她没有惊呼反而是狐疑地盯着女儿,觉得雨晴丫头就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话说得越来越稀奇古怪了。
简娘子无奈道:“晴姐儿,是不是你二婶子上回找你帮忙时说了什么?让你起了芥蒂?”
简雨晴摇摇头:“不是。”
没等简娘子再次开口,她说道:“就和娘说的一样,我应当是做了个噩梦吧?”
“噩梦?”
“就是上回我高烧不起的时候,娘……我做了个梦。”
简雨晴没有提及前世之事,更没有提及小说,而是将一切归咎于自己的梦。
投胎十余载,简雨晴自是将三人视作自己的家人。
也正因此,她有些忐忑。
简雨晴直直看向简娘子,心跳如擂鼓般急促。她努力冷静下来,肃穆道:“从二婶子家归来的那日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开春时,二婶子给我介绍了一门好亲事。”
“那人虽然三十来岁,但家里新盖了瓦房,另外有三亩良田并一间铺子,还能给十贯钱聘礼……”
这是梦见的?
简云起皱起眉尖,神色严肃。
简娘子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她懵懵地看了简雨晴片刻,认定这丫头还在骗人。
至于理由,哈!
晴姐儿不信弟妹的话,还怕她会继续相信弟妹?自己先前的态度还不能让女儿放心吗?
简娘子心里委屈,眉心紧蹙。
她的反应落在简雨晴的眼里,便是简娘子难以接受事实,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简云起定了定神:“阿姐,您这些,您这些……您说的是真是假?”
简娘子虎着脸,等着看女儿接下去怎么编。
简雨晴缓缓道:“那个我和娘都很亲近二婶子。”
“即便阿弟怀疑中间有问题,这桩婚事也定了下来。”简雨晴沉默一小会,缓缓道:“那人家里情况不假,但是个嗜酒如命,家暴成性的,上个妻子也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简云起呼吸一滞。
简娘子坐直了身体,吓得面色一白:“我的儿,你那是被噩梦魇着了!”
“赶紧快呸三声!去去晦气!”
“不不不……明日阿娘带你去庙里拜一拜,求菩萨——”
“阿娘。”简雨晴打断简娘子的念叨,轻声道:“那不一样。”
“我嫁过去几日,就被活活打死,再来……”简雨晴看向简娘子,说道:“阿娘得知此事,疯了般去那边寻我,许是风寒入体,又或是伤心过度,隔了没几日也去了。”
简娘子瞠目结舌,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我的儿,你,你……这些可不能乱说啊!”
简雨晴摇摇头:“我还没说完呢。”,她转身看向呆若木鸡的简云起:“阿弟没了我,又没了娘,一时怒极打了那个男人,而后被官府判了死刑。”
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简云起咬了咬舌尖,感受着窜上天灵盖的刺痛,这才确定自己不在梦里。
不是梦,不是梦?
简云起又重新回忆了一遍简雨晴说的话,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响,顷刻间气血逆流。
简云起腾地站起身来,失神间竟是直接碰翻了凳子。
板凳倾倒在地,发出咣当一声响。睡在炕上的简岚被惊了一跳,翻了个身又咕哝两句,滚到内侧又睡着了。
三人齐齐长舒了口气。
这段小插曲也让简云起冷静下来,他将板凳放好,又重新坐了上去:“阿姐……这真的是你做的梦?”
简雨晴给出肯定的答案。
简娘子强挤出一缕笑:“晴姐儿,这就是个梦。”
“梦都是相反的。”
“你二婶子是有点爱占小便宜,也见不得人好……又或许的确没给你寻摸什么好亲事,可是,可是也不至于要人命啊……”
简云起皱眉:“阿娘!”
没等他说出反驳的话语来,旁边的简雨晴哽咽咽一声:“我也不愿那般想二婶子,因此一直不敢告诉你们,只想着避开些二婶子也好,想着二婶子不会记挂上我。”
“没想到……二婶子真的给我介绍了人,还是同我梦里一模一样的人!”
简雨晴垂着眼泪,好不可怜。
简娘子登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如刀绞。她不是不愿意相信简雨晴的话,只是觉得这般的事情也太匪夷所思,太不合常理。
纷乱的思绪在简娘子的脑海里纠葛成一团乱麻,无数情绪在心中萦绕,她僵着身体,茫然无措地看着一双儿女,最后只吐出三个字来:“我的儿啊……”
简雨晴由着简娘子整理思绪,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珠,两只手用力搓着脸颊,像是想要掩饰某一瞬间情绪的崩溃泛滥。
她瓮声瓮气道:“阿娘,阿弟,我打算使人打听打听二婶子介绍的那人。”
简云起闻言,登时精神一振。他沉声问道:“你梦见那人姓名了么?知道是哪里的人么?”
她就在妹妹记忆里出场了一会,怎么知晓哦。简雨晴心中腹诽,面上遗憾地摇摇头:“那我记不清了,只记得应当不是咱们周遭村子,稍稍有些路的。”
“那要怎么查?”
“再等几日……要是如梦里一般,那二婶子定然还会寻上门的。”
“要不是,那就顶顶好了。”
简娘子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登时连连点头:“对。对,梦都是相反的!肯定,肯定不会是真的……”
简娘子越想越是如此,眼里放着光。简云起对二婶子一家的印象本就很差,此时冷着脸道:“要是真和梦里一样……”
简娘子的笑容一凝。
她咬了咬牙,说道:“真那样,咱们就不认这门亲了!”
简娘子能给出这般的反应,简雨晴已是欣慰极了。她不怕其他,就怕自家人是扶不起的阿斗,将命摆在跟前也不想着变化,任由着人欺负,由着人踩到地里去。
真要是那样的话,恐怕她就得自己想办法跑了。
简雨晴岔开话题:“天已不早了,赶快睡吧,明日田里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简娘子连连应好,又催促着简云起回屋睡觉。
剩下母女两个也稍稍收拾了下,赶紧躺到炕上,简雨晴睡得昏昏沉沉,半睡半醒之间似乎还看到简娘子坐在炕上发愣:“阿娘……?”
简娘子躺下了:“睡吧。”
简雨晴一觉睡到天亮,等醒来时发现身侧凉凉的,简娘子不知何时已经起身。
简雨晴瞬间清醒过来,急忙坐起身。正当她踩着布鞋想要出去寻人的时候,简娘子推着门进来了:“雨晴醒了?”
“阿娘怎么起得这么早?”
“阿娘睡不着,就早些起来给你们做吃的。”简娘子擦了擦手,笑道:“你唤简岚起来,趁热吃饭。”
“哪还用得唤。”
简雨晴已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声响。几乎话音刚落,简岚便踩着鞋出来了,她揉着眼睛懵懵懂懂,还不忘哼哼唧唧:“闻着好香,阿姐做了啥好吃的?”
“是阿娘做的。”
“哎——”
简娘子没好气道:“哎什么哎?看不上娘做的东西?”
简岚瞬间清醒,连蹦带跳地往外跑。她往桌上看了眼——除去简娘子照葫芦画瓢做的榆钱窝窝外,还有个荠菜炒蛋。
简岚一吃就惊了:“娘好厉害!做得不比姐姐的差!”
简娘子脸上挤出笑来:“那是,你娘我会做的多着呢!”
“那明天我还想吃别的!”
“唔家里还有荠菜,这样吧?回头买两块豆腐做荠菜豆腐羹,好不好?”
“好哎!”简岚听到豆腐也是美滋滋地,“要是咱们家做豆腐就好……那样的话我每天都吃到豆腐!”
“傻孩子。”简娘子忍不住笑道,“等你自己做了豆腐,哪里还愿意吃!”
古语道: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能和打铁和撑船联系在一起,做豆腐的难可想而知,这是得起早贪黑的干活,白天黑夜连轴转,永远都是干不完的活。
简娘子不把简岚的笑语放在心上,送着简雨晴和简云起往外走。
等走到院门口,她又敛了笑。
简娘子犹豫再三,轻轻拉住简雨晴的手:“我的儿。”
她嘴唇蠕动,却是说不出话。
简雨晴怔了怔,目光落在简娘子青黑的眼底。她没有选择安慰简娘子,而是避开话题:“阿娘,我们先去地里了。”
等晚间收工,简云起拎着农具回了家,而简雨晴则挽着垫着布的竹篮去隔壁村买豆腐。
她还未走到豆腐铺,远远便簇拥着一群人。简雨晴原本还以为是有什么热闹,路过看了眼被围在中间的居然是卖豆腐的王阿婆。
豆腐今天这么受欢迎的吗?
简雨晴迷惑之余,身体自发上前:“阿婆,我要两钱的嫩豆腐。”
王阿婆利落地铲起豆腐铲,称了称份量后放进竹篮:“晴姐儿拿好啊,下次再来光顾。”
简雨晴将两个铜板放入王阿婆手里,蹙了蹙眉道:“今儿个的豆腐不是阿翁做的?”
“晴姐儿好眼色。”
说话的不是王阿婆,而是旁边的菜贩子:“做活的是王大郎。”
简雨晴恍然。
王阿婆如今六十有余,准备让人接手也是正常……就是品质嘛。
简雨晴看着远没有过去细腻的豆腐,笑了笑没说话。
“王大郎也是。”
“这么大一篮子豆腐,瞧着都心疼。”
周遭摆摊的摊主,又或是正在购置东西的村民唏嘘着:“能把这么大一筐豆腐都忘了,这也太不仔细了。”
“新手嘛,难免的。”
“嗐……我就是觉得可惜嘛!要我儿子干出这种事,我非得打断他的腿!”
简雨晴听着众人闲聊,很快搞清楚了来龙去脉。原来前段时间王阿婆觉得自己体力越来越差,便将摊子交给儿子照看。
没想到一接手就出了事。
王大郎嫌豆腐摊的活计太累,做了几日便不愿意做了。
他拿着本钱去城里做生意,结果钱没赚着先把本钱给用光了。
王阿婆没法,这些日子天天带着王大郎干活。可王大郎没半点悔改不说,常常偷工减料,又或是丢下东西直接跑了。其中一筐豆腐放了好几日才发现,等发现时都臭了。
豆腐坊赚得都是辛苦钱。
菜贩和邻里抱怨着王大郎的不靠谱,惋惜着那些被浪费的豆腐。
简雨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向堆在驴车上的一板霉豆腐。
只见一层白毛覆盖在豆腐上,看上去毛绒绒的分外可爱。
这是……霉豆腐!?
简雨晴强忍着心中激动,摆出一副犹豫不定的模样。她迟疑半响,才垂着头,细声细气道:“阿婆,这豆腐能便宜点卖给我吗?”
场内声音戛然而止。
王阿婆瞪大了眼睛:“晴姐儿,你真的要?”
简雨晴点点头。
随着两人交谈,周遭的议论声也渐渐止住。其余菜贩和顾客面露惊讶,忍不住上下打量着简雨晴,眼里多多少少透露出点怜悯同情来。
听说简家大房日子苦,竟是苦到这样了?竟是要吃这长了毛的霉豆腐?王阿婆想法和其余人差不多,想了想道:“你要的话就拿去吧?我……我不收你钱。”
简雨晴不想占便宜,道:“要给钱的。”
王阿婆与简雨晴推拒半响,最后还是收了:“两个铜板,我顶多收两个铜板,你不要原本我也是要丢了的,再多我不收啊!”
简雨晴面露笑容:“好。”
王阿婆连带着垫在霉豆腐下的毛巾因为给了简雨晴。她将霉豆腐放进竹篮,想了想还是又叮嘱道:“晴姐儿,你尝一块,不好就赶紧丢了,别吃坏了肚子啊!”
“我知道的,谢谢王阿婆!”简雨晴笑着应了声,满心欢喜地往回走。
走到半路上,她远远见着几名婆子站在一家院门口闲聊。
婆子嘴碎,简雨晴原本想绕过去。不过不等她走远,眼尖的卢婆子先开口喊道:“晴姐儿回来了?我这里有刚烤出来的胡饼,晴姐儿要不要尝一个?”
胡饼乃是最常见的主食之一。无论在富贵人家,又或是在平头百姓中都很受欢迎。
要说区别大体体现在馅料上。
富贵人家会填入满满当当的馅料——最受欢迎的便是羊肉馅。
简雨晴曾吃过一小块。
即便是带回来时已经凉透,再用炉子热上一遍的,也没有人能抵抗住它的美味。用胡椒茱萸等香料腌制调制好的羊肉没有半点膻味,油脂丰腴,肉香浓密,堪称一绝。
至于河头村里,当然是没这等富贵人家的。像卢婆子又或是其余村民用的都是最简单的法子——他们会在饼子上刷一层薄薄的油,或是放入烤炉之中,又或是贴在锅子边上,一点点将其烘烤成焦黄色。
刚刚出炉的胡饼冒着腾腾热气,烤得焦脆的饼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要是条件好一些的人家还在饼子正反面都撒上点芝麻,那饼子更是会香得让人口齿生津。
不过简雨晴现在更想吃毛豆腐。她想着满篮子的毛豆腐只要放锅子里那六面煎上一遍,再沾上点酱汁吃的味道,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简雨晴继续往前走,顺口推拒道:“谢谢阿婆的好意,我娘还在家里等我回去用饭呢。”
“没事的,没事的,就个饼子。”卢婆子都看到简雨晴刚刚吞口水了,以为简雨晴还在与自己客气,忙补充道:“阿婆家里其他好东西没,饼子还是有……哎,这是什么味?”
随着简雨晴靠近,其他几名婆子也闻到淡淡的臭味。那臭味奇奇怪怪的,说不出来的上头。
几人左看右看,顺着气味看向简雨晴挎着的竹篮。
卢婆子忍不住捏起鼻子:“这味大的……晴姐儿是买了腌鱼?这味咋和腌鱼不太像呐……哎呦,我吃不消。”
卢婆子捂住胃,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简雨晴大大方方掀起布盖:“是霉豆腐。”
几名婆子齐刷刷往后退了半步,瞪着眼看看长毛的霉豆腐,又震惊地看向简雨晴。
卢婆子吸了口气,又被臭气熏得犯恶心。她连连退后,完全没了先前拉着简雨晴说话的心思,又不能直接发话赶简雨晴走,只能憋着气道:“哎呀……原来霉豆腐也能吃?我还是头回听,听说呢。”
“我也是头回听说呢。”
“真不愧是简大郎的女儿,就是有见识。”
简雨晴听着几名婆子的话,笑吟吟道:“不是呀。这是豆腐摊上做坏的豆腐,我想着臭鱼腌鱼能吃,那臭豆腐应当也是能吃的。”
婆子们齐齐沉默。
简雨晴笑吟吟地补充道:“而且这么大一篮子,王阿婆只收了我两个铜板!”
晴姐儿的脑瓜子不会是有毛病吧?几名婆子嘴角直抽抽,眉眼间满是惊恐和嫌弃,下意识又往后退了退。
饶是卢婆子这般刁钻的人都险些说不出话。她直着眼看了简雨晴半响,强自镇定道:“咱们晴姐儿想法真多,真厉害……啊!”
简雨晴挺起胸膛:“那是。”
几名婆子实在受不了,忙拿着家里要烧水,又或是得准备饭食之类的话语匆匆告别。最后连卢婆子都摆出媳妇在喊自己的架势,像是背上着火般急急回了院子。
简雨晴嘟嚷两句,也转身走了。
等走过拐角处,她嘴角立马扬起笑容来。简雨晴兴冲冲地走回家,刚进院门便大声喊道:“阿娘,阿弟,小岚,看看我带回来什么?”
“不就豆腐……呜哇!”
“姐姐你好臭!!!”
简云起和简岚大惊失色,连连后退。被儿女们呼喊声惊了一跳的简娘子探出身,也直接变了脸色:“我的儿!你不是去买豆腐了吗?你,你,你这是带回什么东西啊……”
简雨晴笑道:“当然是好东西。”,她喜笑颜开地再次掀开布盖:“看!是霉豆腐!”
霉豆腐?霉豆腐是啥?
三人瞳孔地震,闻着直往鼻里钻的臭味更是直往后退。
简岚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指着篮子:“长毛的豆腐,我才不要吃呢!我要吃好豆腐!”
“好豆腐也有。”简雨晴走到灶房里,将毛豆腐从竹篮里拿出来后,又将摆在下面的嫩豆腐也拿了出来。
简岚急得直跳脚,想凑近来又不敢凑近来:“姐……你居然把嫩豆腐也放一起?呜哇!嫩豆腐臭了怎么办?”
“怕什么。”
简雨晴将豆腐都从竹篮里拿出,轻哼一声:“记住你说的话,待会儿可别求着我,嚷嚷着说要吃豆腐!”
简岚嫌弃:“我才不会呢!”
简雨晴支使着简云起烧旺炉子,自己往上架了个铁锅,擦干净后丢了一小块猪油进去。
趁着猪油融化的间隙,简雨晴手持菜刀,横竖几下,将毛豆腐分割成小块。
等锅里的油一热,她挨个夹起毛豆腐,一块接着一块摆进油锅里。
雪白的毛菌碰到猪油,登时发出清脆的滋滋声。随着外侧的毛菌变得金灿灿,毛豆腐特有的臭香味也渐渐扩散开来。
臭臭的,又香香的?
奇异的味道让避而远之的三人驻足,烧火的简云起更是挪不开视线,专注地盯着锅子里的霉豆腐。
简雨晴手里拿着筷子,挨个翻动着毛豆腐。直到六面都煎得金黄酥脆,色泽喜人以后她才将其逐一夹起,安置在瓷盘里。
当然,最后一块进了简雨晴的嘴。她的牙齿轻轻落在豆腐外层的脆皮上,微微用力,酥脆的外皮立马被撕开,滚烫的内里落在舌尖上。
简雨晴敞着嘴巴,嘶哈嘶哈。
毛豆腐外面煎的脆皮,里面却是如浆液般入口即化。香味和臭味交织在一起,有别于其他食物的冲击力迎面袭来。
简雨晴眯着眼睛:“好好吃~”
简岚不相信:“长毛的豆腐用猪油煎了也不会好吃的……哧溜。”
她咽了下口水,努力转移开视线:“哥,你说是不是……”
简云起同样咽了下口水,期待地看向简雨晴:“姐,给我尝一块呗?”
简雨晴夹起一块,塞他嘴里。
简云起唔了一声,也被烫得直吸气。只是等味道渐渐散开,他紧锁的眉心也骤然舒展,细细品味着嘴里这独特的味道:“呼……”
“哥,姐姐骗你的对吧?”
“唔。”简云起连连摇头,意犹未尽地评价道:“闻着臭,吃着一点都不臭,还特别特别香!”
简岚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简娘子嗅着越发浓郁的异香,往灶台边走了几步。她鼓足勇气也尝上一块,登时惊得睁大双眼:“唔!”
简岚的心吊到空中:“娘?”
简娘子长吐出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盯着毛豆腐:“好吃,好好吃。”
简岚努力辨认着简娘子、简雨晴和简云起的表情:“哎?真的假的?你们没骗我吧?”
简娘子和简云起都没理她,犹自品味着美味的毛豆腐。
而简雨晴吃了两块,眉心渐渐蹙起。她在灶台边翻箱倒柜片刻,翻出家里仅存的几种调料,临时做了个蘸酱。
简雨晴手持筷子戳了点酱料尝了尝,又稍稍加了点,反复几次以后她才满意地点点头。
唔,这回味道就对了!
简雨晴夹起一块毛豆腐,蘸了蘸酱汁再吃上一口。她眼前一亮,将蘸料碗子朝着几人推了推:“阿娘,阿弟,你们蘸着这个尝尝看。”
简娘子和简云起这回没有丝毫抵触,一前一后夹起一块毛豆腐,蘸了蘸料汁往嘴里送。
入口是蒜蓉和芹菜的香气,再然后是豆酱的咸香,配上软软嫩嫩,味道颇为丰富的毛豆腐,强烈的风味如同排山倒海般袭来。
刚刚便觉得炸毛豆腐很美味的两人再次食指大动,忍不住夹起一块又一块。
简岚看傻了眼,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她小跑上前,攀上凳子直往灶台上看:“我也要,我也要!”
简雨晴睨着她:“先前是谁说的?她是绝对不吃毛豆腐的?”
简岚双手叉腰,板着小脸,一脸不害臊地看着三人:“对啊?是谁说的?”
装模作样的架势逗笑了三人。
原本还虎着脸的简雨晴也笑出声,不再和简岚计较。她夹起一块,往简岚嘴里塞去:“尝尝吧?”
与此同时,卢婆子也和村里人述说着简雨晴买了一筐子霉豆腐的事。她连连摇头:“哎呦哎呦!你们刚刚没看到,晴姐儿买了一篮子霉豆腐!”
“霉豆腐是啥玩意?”
“就是坏掉的,上面长了毛的豆腐!”
“晴姐儿买那玩意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卢婆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肉跳的,她捂着胸口,绘声绘色的描述着:“那白花花的毛啊……而且还一股子和臭鱼烂虾似的味道!她居然花钱买这玩意吃!”
“晴姐儿又聪明又能干,怎么会买坏掉的豆腐?”路过的黄娘子蹙着眉,不满地打断卢婆子的话语:“不会是阿婆您看错了吧?”
“就是就是,晴姐儿不至于。”
“简家大房再是窘迫,也没到买那些玩意吃吧?”
卢婆子见诸人反驳自己,登时不乐意了:“老娘我怎么会说谎?都是真的,真的!”
还没等卢婆子找先前见着的婆子证明,便有从隔壁村回来的村民接话:“真的!晴姐儿花了两个铜板买的!”
“白花花的都是毛!”
“别说是让我吃了,闻着气味我都不得行!”
“卢娘子没说错。”
“晴姐儿一走过来,咱们就闻到好大的味!”
“那臭得啊……吓人!”
“看了那一眼,我胃里就翻腾得厉害,长了那么多白毛的玩意谁能下得了口啊?”
先前质疑的村民面面相觑,唏嘘声此起彼伏:“可怜晴姐儿竟是沦落到这等地步。”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当初我还以为她能当官家小娘子呢!”
“可不是嘛?”
“这我知道!”有人将自己听来的八卦分享给诸人,“我听说有人给晴姐儿介绍了门好亲,结果简娘子还不愿意!”
“啊?这是为何?”
“还能为何?想把她留在家里做活呗。”
“嘶——”
“简娘子不是这种人。”黄娘子不爱听这种话,直接开口反驳几名婆子的闲言碎语:“现在的问题是吃了那霉豆腐会不会出事啊?”
周遭瞬间安静下来。
村民面面相觑,支支吾吾半响也说不出话。
黄娘子想了想,急匆匆地往简雨晴家的方向跑,甚至半路还遇上拉拉扯扯,吵着要去简家瞧瞧的王阿婆和攥着王阿婆让她回家的王大郎。
王阿婆心里不安,还是想上门瞧一瞧。不过王大郎却觉得能脱手就好,在旁边念念叨叨着:“是晴姐儿自己要买,又不是娘您非要卖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