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
言庭越拿他和他母亲当狗养,他就依样画葫芦地让言庭越在自己最风光的日子里,体会一回当狗的滋味。
还真是杀人诛心。
不等梁沂洲开口,言欢先拿手堵住他的嘴,“你可以说我心狠手辣、有心计,连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不放过,但你不能讨厌我!”
梁沂洲记得很清楚,前不久她说的还是“你能不能别讨厌我”,结果几天不到,就从讨好的语气变成不容置喙的话腔,相当的骄纵跋扈,逼得人非要同她俯首称臣。
当然他也是心甘情愿同她做低伏小的。
吻落到她掌心,等她松开手,他笑说:“你这手段算哪门子狠毒?我干过的狠事可比你多了不止十倍,那么请问梁太太会因为这个原因讨厌我?”
言欢立刻捧住他的脸,“你坏你狠都可以,只是你不能把你的坏用在应对男女关系上。”
梁沂洲听懂她的意思,大大方方地把手机递给她,“你查查,看里面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言欢故作嫌弃地甩开手,“我要查也是偷偷地查,这么光明正大地能查出什么来?”
“你这话好像我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一样。”
言欢没往下接,唇角有绷不住的迹象。
梁沂洲摸摸她脑袋,“现在好点了?”
她稍愣,迟钝地反应过来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心里在烦躁、痛苦什么了。
言欢又叹气,旧事重提:“你说你这么敏锐的一个人,为什么我暗恋了你这么多年,你都察觉不到?”
梁沂洲拍了下她的臀,“言小鱼,你给个准信,这茬到底什么时候能翻篇?”
言欢笑盈盈地说:“这辈子都不翻。”
言庭越的情况并不乐观,年迈带来的生体机能退化是一方面,最糟糕的是他的精神也受到重创,下意识里的回避倾向,导致他大脑清醒的时间少得可怜,主治医生经过一系列评估,委婉地向家属传递出一个讯息:他活不久了。
言欢穿着素白的一身去了医院。
这段时间她因言叙钦的事消瘦不少,粉黛未施的脸看着气色不佳,不明真相的人只当她为爷爷的病情忧思过度。
短短几天,言庭越像老了十岁那般,银白色的发被病魔抓掉一半,眉毛更是一片花白,脸上斑纹明显,像发霉的馒头。他身上插着不少管子,枯瘦的手指接近白骨化状态,半截裸露在外,褐色的皮肉皱巴巴的,毫无生气可言。
言欢坐到床边,隔了两分钟才开口:“爷爷,医生说您活不久了,不过没关系,是人总要死的,爸爸妈妈还在下面等着你,想来您在您最避讳提起的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的。”
言欢敏锐地捕捉到床上的老人动了动眼皮,显然是已经醒了,言欢也不戳破他装睡的行为,继续“自言自语”:“爸爸妈妈死于车祸,哥哥也是,那么爷爷,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才摆脱坐车的恐惧吗?”
言庭越倏地睁开了眼。
然而在这之前,言欢先别开了脸,没能与他对视上,但那道阴测测的目光还是不容忽视。
“知道爸爸妈妈是您害死的之后,我一面没法接受,一面又觉得是理所当然,毕竟您心眼小,和古代那些皇帝一样,怕我爸在您在世时就夺了您的位,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言庭越终于出声,嗓音浑浊难辨,“你当你父亲没有使出手段对付我?你当他不想我死?”
“就算他想对您出手,那又能怎么样?”言欢笑得尖锐刻薄,“我不管过程是什么样,其中又有什么样的隐情,现在的结果是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而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单单从这点出发,您就是我的仇人。”
分不清是不是被戳中了痛处,百口莫辩,言庭越咬紧牙关没说话,直到言欢来了句“我这人心眼也小,对我来说,有仇就得报”,想到什么,胸口剧烈起伏,“是你,都是你干的。”
言欢眼皮微垂,言庭越枯木一般的手指正抖动得厉害,她没有伸手握住,继续冷眼旁观,嘴巴却在笑,“四叔是自焚的,又不是我把火引到他身上的,至于您,我也没逼着让他绑您,害得您现在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
她将自己择得干干净净的说辞,让言庭越更加恼怒,“你敢说那地方不是你找到带他去的?”
言欢这会承认得爽快:“是我……不过这事怪不得我,要是您把那地方彻底废了,也不会有今
天这一遭了。”
言庭越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突然定住了。
言欢不管不顾,又说:“您那刚自焚的小儿子说我很聪明,很会算计,但事实是,我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势在必得。”
“在我回国前,我就给自己设定了两条路,其中一条,也是我最期盼发生的:一切都按照我期待的样子发展,最后再将把我们一家逼到这境地的罪魁祸首通通赶尽杀绝。”
“至于另一条,我和爸爸妈妈一样,败给了您,落个连完整尸首都拼凑不起来的下场……所以,我提前给自己买了块墓地,是我亲自挑选的,依山傍水,风景好得过分,也没有在言家那种污浊的空气,我想如果是爷爷您的话,也会特别喜欢的。”
见言庭越还是毫无反应,她只能加大剂量,针头再狠狠扎到他衰败的皮肤上,“爷爷您放心,我会在您死前,将您曾经干过的那些肮脏事一一公布出来,好让您在唾骂声中走完自己这一生。”
空气里瞬间炸开沉闷的一声:“你这是要毁了言家!”
言庭越喉咙里全是浓痰,说话混沌不清,还在脸上的呼吸罩蒙着一层散不开的白雾,就像言欢曾经生活的环境一样,四周都是迷雾,辨不清方向,她只能在其中迷茫无助地打转。
如果言庭越只是个普通的老人,他的孱弱或许还会引起言欢的恻隐之心,但此刻,言欢心里只有狠狠报复后的痛快感。
“言家要真这么厉害,就凭我一个人,是毁不了的。另外我也没想毁,言大小姐这头衔我还想多顶几年,我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在还原一个事实,让所有人看看,您一个人搭建的这草台班子到底有多可笑——”
她顿了两秒,锐利的视线射向床上虚弱的老人,随即把话挑得更直接了,“爷爷,我想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言庭越闭了闭眼,调动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废话,“你就这么恨我?”
言欢平静地摇了摇头,“您又错了,您还不值得我费劲力气去恨,所以我不恨您,我只想让您早点下去见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梁沂洲这几天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阿叙的死和她无关,她不该怪罪到自己身上。
可要是和她无关,梁沂洲又没有错,那究竟该怪谁?
说到底,言叙钦的死,必须得要有一个人来承担,她思前想后,也只能将罪名全都扣到言庭越头上。
言欢再次看向言庭越,医生说得不错,冲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确实活不久了。
“我爸妈是怎么死的,言家长辈们个个心知肚明,但他们全都为了明哲保身,选择装聋作哑,好在他们不像您,还有点良心,知道对我亏欠了很多。我想,要是到时候我提出'爷爷葬礼,请让我当那位贤孙,抱着您照片走在最前排'这种程度的要求,他们是不会拒绝的。”
一旁仪器里的心电图发生剧烈波动,赶在医生到来前,言欢弓下腰,凑到言庭越身侧,面无表情地来了句:“爷爷,等您步入黄泉,我定送您——”
她将最后几个字音咬得无比紧实,“最后一程。”
第54章 54
医生对言庭越家属下达死亡通知书那晚,言欢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他们一家四口待在院子里,哥哥给她推秋千,她的双腿在半空一晃一晃的,影子也跟着摇摆,脚尖化成的虚影最后还晃到父亲的茶杯杯口。
她笑得一脸顽劣,“爸爸,你这是想喝小鱼的泡脚水?”
父亲也不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呀你,就爱逗我和你妈妈。”
言欢撇撇嘴,换了个人折腾,“哥,你到我前面去,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接住小鱼哦。”
她被高高抛到半空,又因重力不断下坠,扑进的却是画面跳转后的言庭越怀里。
黑白镜头下的言庭越已经年过半百,保养得当的一张脸沟痕却不太明显,精神也依旧矍铄,他笑着给她讲三十六计,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们又又天生美人一个,都不需要使美人计,就会有一堆人死心塌地跟在你身边。”
画面又开始跳转,但言欢已经不敢往下看,她立刻闭上眼,死死捂住自己耳朵,连呼吸也屏住了,生怕鼻腔涌进浓重的铁锈味,一睁眼就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躯壳。
周围很多人都说她比谁都擅长将一切脱轨的事物连拖带拽地引进自己的轨道,她不否认,但这并不代表她在以己为饵,设计一切的同时,不会慌乱,不会对结果感到悲伤。
就像她想报复言庭越,让他一命还一命,可真正等他死后,她又会想起言庭越曾经对自己的好。
和梦里一样,那时候爷爷还只是爷爷,他会经常抱着年幼的她坐到他大腿上,耐心地给她讲一些童话故事,有时是拿着古玉或其他古董玩意,教她如何识别,这些稀罕物件到最后无一例外会掉进她口袋。
即便她撒娇撒痴、无理取闹,非要骑到他头上,他也是乐呵呵地照单全收。
他还总说:“我们又又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姑娘。”
过去在言家,没有一个人不赞同她才是言老爷子最疼爱的孩子,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
大概就是集团内部开始出现分裂的声音,有人说言欢父亲的能力已经盖过言老爷子,老爷子要想言家发展得更好,就该识相地退位。
猜忌一点点累计,盖过血缘、温情本身,父亲应该也是察觉到了,想在老爷子对付自己前先下手为强,以此以战胜者的姿态保全四口之家,但他低估了老爷子的狠心,计划尚未付诸实践,已然只剩下凄惨的尸首,以及留给子女惴惴不安的未来。
言欢的高烧持续到半夜三点,梁沂洲一直守在床边,时不时拿棉签用温水沾她干裂的下唇,前半夜她睡得很不安分,频频掀起被角,他只能钻进被窝抱住她身体。
滚烫的温度传来,像捂着一块热铁,没多久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等她拧紧的眉心松散,手脚也不再闹腾,梁沂洲轻手轻脚地去浴室冲了澡,出来后接到林秘书打来的紧急电话。
他没立刻接,看了眼床上的人,拿着手机去了书房。
出于安全考量,别墅各个角落都装有监控设备,但私人领地的监管权只在梁沂洲手里,迟疑了会,他点开卧室的监听系统,盯住屏幕看了几分钟,才将电话回拨过去。
林秘书开门见山:“十五分钟前,网上爆出一条新闻,说您和太太结婚是为了谋夺言家家产,言老爷子重病去世也是您在背后动的手脚,目前公关部已经把负面新闻压下……至于幕后黑手,也已经在查。”
不用调查,梁沂洲也知道出自谁的手笔。
他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折着,长耳兔很快成型,“让公关二十四小时盯着,一出现类似新闻,就压下。”
通话一结束,梁沂洲就给梁品霖打去电话,梁品霖也有起床气,没等对方表明来意,沉着嗓子骂道:“臭小子,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当然,但您的大哥好像不清楚。”
梁品霖很快反应过来他意有所指,捏捏眉心道:“又出什么事了?”
梁沂洲把新闻截图发了过去。
梁品霖捞起床头柜上的老花镜戴上,微微眯眼一瞧,也怒了,“这事你不用管,我去处理。”
梁沂洲不肯听从,“我做不到。”
“你还不相信我?”
“信,不过我怕这次又是治标不治本。”
梁品霖懂他的意思,头疼得更厉害了,“把他赶出集团,没你想的这么容易。”
“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说到底都是自家人,凡事没必要做得太绝,您也不需要将大伯赶出集团,只需要将他在集团的权力架空就够了。”
比起让对方沦落为无家可归的阴沟老鼠,梁沂洲更
希望看到这人在高台之上无能狂吠的模样。
“另外,为了表明我对言家家产不感兴趣,回头我会找个时间,重新拟定一条婚内协议:但凡我出现了对伴侣不忠的迹象,我名下所有财产尽数转赠给言欢。”
梁品霖心一颤,“你确定你想好了?”
梁沂洲没回,笑说:“我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
听筒内外的声音消失不到五秒,梁沂洲放大监控画面,注意到言欢有来回摆头的动作,调高音量后,他的耳膜断断续续扑进来介于嘤咛和呻吟之间的动静,显然梦魇正在纠缠她的大脑。
言欢醒来后,意识还处于半昏蒙状态,肉眼看到的一切似真似假,莫名给她一种在梦里死过一回的错觉。
她的后脑勺抵靠着什么,触感有点像硬邦邦的皮肉,几秒后,她才意识到这是梁沂洲的胸膛。
“三哥不睡觉抱着我做什么?”她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你发烧了,还乱掀被子,要是不抱着你,你只不准睡到床底去了。”
言欢下意识摸了摸前额,还贴着退烧贴,梁沂洲抓住她的手,覆到她耳边轻声问:“做了什么噩梦?”
“没什么,现在几点了啊?”
这个话题过渡得非常生硬,一根筋的人都能察觉出,更何况是梁沂洲。
“九点多了。”
她哦了声,没再看他,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你不告诉我,我还怎么当朵解语花?”
言欢沉默了会,换了个姿势,正脸朝向梁沂洲。
她拿湿漉漉的一双眼看人,换做谁都受不了,梁沂洲抬手抹去她眼角沁出的泪,“是不是梦见老爷子了?”
言欢摇头又点头,“除了他,还有爸妈和哥哥……梦里不只有坏的场景,也有温馨幸福的,还是真正发生过的,只是都离我好遥远。”
她脑袋一低,声音跟着下压,“他抢救那会我其实没有一点难过,他死了,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报复他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而我却偏偏选择了最糟糕的一条?”
言欢我行我素惯了,哪怕做错了事,也几乎没反省自己,这是她继言叙钦后第二次升起懊悔的情绪。
亲情刀这东西果然名不虚传,一刀下去,再冷漠无情、再爱逞强的人,都会被划个遍体鳞伤。
梁沂洲轻声说:“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多得是对错不明的事,因为立场不同,总会有恶人存在,所以,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至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是各方面因素综合下的结果。”
言欢消化完这段话,讷讷地点了点头。
不爱精神内耗的人,情绪总是来得快,退得也快,不一会,她就调整好了,“今晚的眼泪是为爷爷留的,今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爷爷了,言庭越也只是害死我爸妈的罪魁祸首,也就是说——”
她抬起巴掌大小的脸,“三哥,曾经最爱我的人都不在了。”
“那就往前看。”
“嗯?”
“我们小鱼还有很漫长的未来。”
“我能长命百岁?”
她的眼睛还是湿,但看着亮了不少,梁沂洲不受控制地吻了上去,“能。”
“那梁先生得戒烟戒酒了,争取和我一样,长命百岁。”
她眼尾弯起来,“三哥,你要永远爱我。”
这种时候,说再多情话都是词不达意,梁沂洲只能借用一个轻柔的吻表明心迹。
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缱绻暧昧,若非言欢还病着,不然不好收场。
梁沂洲掀开被子,准备去给她拿杯温水,言欢打眼到他膝盖处的伤口,着急忙慌地拽住他,“三哥这儿是怎么了?”
“回卧室前,不小心撞到书桌边角。”
言欢忖出梁沂洲如此毛躁粗心的缘由,立刻转悲为喜,扑哧笑出声:“三哥就这么着急见我?是被我的声音勾走了魂吗?”
梁沂洲知道她想听什么,坦荡地承认了,“是啊。”
她揪住他衣服,“你再多说点。”
小姑娘还是难伺候。
好在他愿意伺候她,最近说情话的功力也越来越深厚,几乎能做到张嘴就来,“其实也不算被你勾走了魂,而是我这魂就一直在你这儿,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言欢笑得更开心了,“敢情梁三是孙猴子转世。”
“我要是孙猴子,你是什么?”
言欢笑容一僵,撒泼去咬他的手臂,见他毫无反应,自讨没趣地松开手。
梁沂洲不知想到什么,目光陡然变深,“言小姐。”
闻所未闻的称呼让言欢愣了一瞬,“嗯?”
他摇头轻笑,“以后再说。”
可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勾起了言欢的好奇心,一周后,她才将这事遗忘。
言庭越出殡后的那一个月里,言家上上下下穿戴都异常简朴,生怕被外人落了口舌,言欢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也不例外,出行怎么简便怎么来。
少了平时大张旗鼓的大半,素白长裙反倒让人耳目一新,布莱斯看见她后眼睛一亮,无视她身侧的梁沂洲,硬生生挤了过去:“KK,你这一身好干净,果然漂亮的人,怎么穿都漂亮。”
说完,他感受到后脑勺一股寒气,忍不住缩起脖子,迅速躲到言欢身后,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言欢好气又好笑,“你躲什么?”
布莱斯还在探头探脑,见梁沂洲没在看他,控诉的底气才足了些,“上回他撞我车,这次估计就想揍我人了。”
“就你这排骨架子,谁稀罕揍你?”
言欢还想说什么,梁沂洲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布莱斯来了句:“我对揍你不感兴趣,当然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你身上,可你要是还不从我太太身后离开,我保不准你会不会真和你那辆跑车一个下场。”
布莱斯输人不输嘴,边挪脚边梗着脖子替自己造势:“你以为就你有人罩着?我还有法保着呢。你是KK老公,今天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下回我肯定要你好看。”
言欢没眼看也没耳朵听,满脑子都是“这丢人的倒霉玩意”。
今天是局是赵泽和周泊予组的,两人把许久未见的纪浔也也叫上了,地点在一个庄园里,三分之一区域为赛马场。
赵泽视线在纪浔也和言欢身上打转了会,颇没眼力见地感慨道:“说实话,我以前一直以为浔浔和言欢妹妹最后能成。”
纪浔也正在专注地喂女朋友吃樱桃,没听见这一声,只有梁沂洲给出反应,笑着反问:“怎么说?”
赵泽不过脑地答:“你想啊,言欢小时候不是最爱跟在浔浔身后喊浔也哥哥?我们几个人里,她也最黏他了,再说他俩年龄差得也不多,聊起天来肯定比我们代沟少。”
周泊予用力咳了几声,赵泽斜眼问:“你也感冒了?那一会儿让人给你调杯雪梨茶。”
周泊予笑眯眯地说:“你还是先送自己去看看脑子吧。”
“……”
梁沂洲不紧不慢地插了句:“你是觉得我在言欢面前已经是叔叔辈的了?”
赵泽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赔笑,“哪的话,您才三十,正老当益壮,别说言欢妹妹了,就是我亲侄女也不好叫您叔啊。”
梁沂洲没再搭理他,起身离开包间,远远听见言欢的声音:“这事晚点我再给你答复。”
“OK,不过最晚别超过一周,那边还等着我回话。”
梁沂洲脚步一顿,没再往前走,没多久,布莱斯吹着口哨目不斜视地从他身侧经过。
又隔了一会儿,细高跟敲地的由远即近。
他伸出手,精准地将人扯到角落。
短暂的惊诧后,言欢闻到熟悉的气息,反而平静下来了,眨眨眼睛问:“三哥躲在这儿多久了?该不会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吧?”
梁沂洲不答反问:“你今天把他叫来,是为了解除我和他之间的误会?”
“你俩能哪有什么误会,”言欢一阵好笑,嘟囔道,“你又不是不小心撞上他车的。”
梁沂洲凑近,“说什么呢?”
言欢睁眼说瞎话,“我说,我是看布莱斯在北城没什么朋友,一个人闷在工作室太无聊,才带他来玩的。”
梁沂洲平淡地应了声,从表情看不出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言欢搡他的肩,“你先放开我。”
梁沂洲无动于衷,不知怎的,脑袋里忽然又想起赵泽刚才的话,鬼使神差地来了句:“你叫我声叔叔。”
第55章 55
半小时后,言欢气急败坏地推开了包间门,恶狠狠地朝其中一人瞪了眼,“赵泽,你以后少和三哥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赵泽正和布莱斯面对面玩贪吃蛇,听见这么一声后,注意力卡顿了下,蛇撞到墙上成了蛇尸,他一把推开布莱斯得意的笑脸,面带委屈之色地问道:“我说什么了?”
他眼尖,刚问出口,瞥见言欢发红发肿的嘴唇,跟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大小姐的裙摆也多出了几道褶皱。
言欢睨他,“瞎看什么?”
她这话更像在质问:这么盯着别人的太太看,礼貌吗?
赵泽品出潜台词,收回视线的同时,笑得一脸神秘莫测,顺势又邀起功来,“虽然不知道我说了什么让言欢妹妹你这么生气,就结果看,我也算误打误撞替你们增进了下夫妻情趣。”
言欢皮笑肉不笑,拼命忍住才没把水泼向他那张欠嗖嗖的脸。
梁沂洲是在言欢回到座位五分钟后出现的,衬衫西裤,眉目清俊,不笑时,天上月一般高不可攀。
给了言欢一种不久前缠着她胡作非为的男人只是占走他皮囊的另一个登徒子。
那会他半胁迫地让她叫他叔叔,她不应,张开嘴咬他的手,他就跟感受不到痛觉似的,反而将身体贴得更紧了。
庄园只接待VIP贵宾,每日接待人数也有限,加上地方大,一整个下午都不见得会和其他一拨人打上照面,但凡事总有例外。
言欢敏感地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脊背不受控地僵了些。
她再大胆,也不想被人旁观以她为女主角的亲热戏码,于是抬起头,眯眼警告梁沂洲适可而止。
梁沂洲装了回睁眼瞎,依旧笑着,笑容温煦到如沐春风,和他此刻顽劣的行为大相径庭。
言欢败下阵,凑近他耳朵,软软糯糯地叫了声:“叔叔。”
见他反应平淡,她立刻在他唇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然后又来一声:“梁叔叔。”
梁沂洲一开始还是气定神闲的姿态,只到脚步声不能再近后,他才松开一攥住她细腰的一只手,转移到门把手处,摁下,将她整个人带进去后,反手关上,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般的舒畅。
言欢愣神的空档,他把灯也开了。
明晃晃的灯光照亮房间的各个角落,是间休息室,面积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比如沙发和床。
梁沂洲低下头,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吻了一阵,笑说:“别怕,不会有其他人进来。”
言欢用气音问:“三哥这么自信?敢情刚才来的不是人?”
“不骗你,这片区域都被我包了,所以刚才出现的要么是赵泽他们,要么就是服务员。”
他脸上的笑意不断加深,像在调侃她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小怂包。
言欢撅着嘴不满道:“你今天出门是和我拿错人设了吗?以前明明都是我调戏你的。”
两个人的体温持续上涨,烧得她大脑有些缺氧,喘了会气后,她缓慢抬头,对上他分明的下颌角,往下挪——
她喜欢他的喉结,这也是他身上最有欲色的部位,尤其在它轻轻滚动时,她总想张嘴含住,再不济,拿手摸摸。
梁沂洲感觉自己身体激起一股电流,顺着尾椎骨,直达大脑皮层,手掌也麻,导致穿过她吊带的动作慢了两拍,拥住她肩胛骨又是在两秒后。
言欢肩膀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是他的牙齿短促地刺了进去,不待她反应,迎接她的是长达数秒的天旋地转,平稳后,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他腿上。
与她对视的眼眸逐渐加深,害她心脏不安分地狂跳。
原来表明看着越清高磊落的人,骨子里多多少少带点疯感,是神,还是魔,似乎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言欢不怕这样的梁沂洲,但一时戏瘾犯了,逼迫自己露出怯生生的目光。
明知是装的,梁沂洲还是狠不下心来做得再过分些,最后只敢在她柔美的脖颈处轻轻咬一口——说是咬,其实也只是让自己牙齿往那一贴,除了酥麻感外,一点痛觉没带给她。
高抬贵手放过她的代价是,言欢的嘴麻了,手也有点,那叉子时都有小幅度的晃动,要是这会她手里有支画笔,那线只不准会歪成什么样。
梁沂洲朝她走来时,言欢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梁沂洲笑了笑,“还生气呢?”
她甩过去四个字,“明知故问。”
“那我给你赔罪。”
言欢正在期待他会什么样的方法赔罪,就见他不慌不忙地拿起银叉,戳了颗青提,送到她嘴边,“公主,请吃。”
他的半边膝盖贴着地,端的是侍奉人时的架势,言欢感觉自己真当了回高高在上的公主,说没有一点受用是假的,但为了表现出自己没这么好伺候,她微微抬起下巴,点评道:“这颗一点儿都不甜。”
咬出的一部分汁水还黏在她唇上,灯光下,亮盈盈的,像抹了层唇蜜。
梁沂洲心不由一动,起身,一手撑在她椅背上,旁若无人地将气息覆盖过去,舌尖飞快卷走那多余的甜腻。
离开后,他直勾勾地对上对面羞恼的眸,“我觉得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