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昼长夜短,魏氏在煎熬中度过,吴阅在矛盾中辗转难眠,而彻底饕足的萧煜虽然干了畜生事,还是给沈映蓉留了几分体面。
她毕竟是有夫之妇,现在被丈夫出卖,若清醒过来看到他,只怕体面全无。
于是在凌晨前趁着她还未醒时,他偷偷起身离去。
初尝情事的儿郎不知节制,匆匆穿上衣裳,走路时脚下虚浮,有些飘。
萧煜扶了扶腰,女人果真有毒,在她身上折腾时不知不觉,哪晓得过后简直比在操练场上摔打还厉害。
他定了神儿,强忍着腰上的不适,确定自己没有东西落下,才开门出去了。
怕出岔子的常生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把萧煜吓了一跳。
他偷人的模样实在不体面。
萧煜正要骂娘,常生忙引着他去昨儿订的雅阁梳洗收拾。
不便与吴家人打照面,天蒙蒙发亮时萧煜就离开了宝福楼。
另一边的魏氏和青禾心急如焚往宝福楼而来,她们并未回吴家,因为都猜测沈映蓉肯定出了事。
妇人脚力差,魏氏比不得青禾年轻,跑了几条街就气喘吁吁。
青禾快急哭了。
魏氏喘着粗气道:“青禾你先过去,记住了,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大呼小叫的,等着我过来处理,明白吗?”
青禾连连点头,“那魏妈妈你赶紧的。”
魏氏抓着她的胳膊,叮嘱道:“你一定要记好了,万事以娘子为重,她的安全,她的声誉,都要护住!”
青禾应答道:“我知道。”
魏氏催促道:“跑快一点,到了宝福楼先去看娘子还在不在,她若不在,就先等着我,若还在,便看看她是什么情形,再做决断。”
她一番交代,青禾毕竟年纪小,就怕她鲁莽生出意外。
晨钟声响起时各坊门开启,萧煜出坊后,怕沈氏出岔子,特地吩咐常生过去一趟。
雅阁里狼藉不堪,地上衣物散乱,沈映蓉躺在榻上,薄被下未着寸缕。
宿醉后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从浑浑噩噩中醒来,眼皮裂开了一道缝隙,很不适应光线。
沈映蓉伸手遮挡。
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痕,她不由得愣住。
头昏昏沉沉的,痛得厉害,她眯起眼,试图回忆昨晚的经历,却像断片了似的,什么都记不起了。
沈映蓉闭目,复又睁开,迟钝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无意识摸身上,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披头散发地坐起身,头痛得厉害。
她伸手无力捂住,薄被滑落,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上残留着触目惊心的吻痕。
锁骨处,前胸处,皆是萧煜故意留下来的痕迹。
那是向吴阅宣战的挑衅,更是他要光明正大拆墙头挖红杏的证明。
猝不及防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迹, 沈映蓉被吓了好大一跳。
她皱着眉头,迟钝的痛觉席卷全身,好似被捶过一顿, 哪哪都酸痛。
伸手把薄被裹到身上遮羞,她披散着发, 茫然看周边, 只记得跟吴阅在这里用饭的情形, 其他的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忍着头痛欲裂的滋味, 她喊道:“魏妈妈?”
外头的阿喜听到她的喊声, 心头惶惶, 应道:“娘子,魏妈妈等会儿就过来。”
沈映蓉又问:“青禾呢?”
阿喜硬着头皮道:“她们出去了, 一会儿才回来。”
沈映蓉看着室内狼藉, 继续问:“郎君呢?”
阿喜撒谎道:“郎君去衙门上值了。”
沈映蓉闭嘴。
纵使她现在反应迟钝,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因为吴阅从来不会这般放纵。
成婚三年, 他对夫妻之事素来内敛含蓄,断不会这般不知轻重。
她心中有些慌乱,眼下魏氏和青禾都不在,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无法出去见人, 只得强压下怪异, 等她们来了再说。
沈映蓉裹着薄被想去倒水喝,哪晓得刚站起身就腿软,两条腿不受控制打颤,她只得坐回榻上。
心中的怪异感愈发浓重, 她开始忐忑检查自己的身体,前胸、腰腹和腿上皆是吻痕。
吴阅断不会这般疯!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努力回忆昨晚的情形,却什么都记不起。
沈映蓉头痛得要命,心中憋着太多疑问,却毫无头绪。
也在这时,青禾总算狂奔而来。
她上气不接下气,直奔雅阁,看到阿喜守在门口,稍稍放下心来。
阿喜见到她,垂首道:“方才娘子唤你。”
青禾喘着粗气,原本想质问,终是忍下了,连忙问:“娘子可醒了?”
听到她的声音,沈映蓉急忙道:“醒了。”
青禾推门而入。
阿喜仿佛猜到里头是什么情形,不动声色把门掩上。
青禾扭头看了他t一眼,显然并未意识到什么。
昨晚一场暴雨,天井那边全是水渍,到处都是荷花和树叶的狼藉。
青禾步入室内,看到衣物狼藉,不由得愣了愣。
屏风后的沈映蓉唤道:“青禾?”
青禾慌忙过去看她。
当时沈映蓉裹着薄被,头发凌乱,脸上茫然又忐忑,叫人生怜。
青禾暗叫不好,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她是沈家的陪嫁,是沈映蓉嫁到吴家最亲近的人,看到她,沈映蓉觉得心里头踏实许多。
不曾想青禾眼泪汪汪,欲言又止。
沈映蓉的心沉了下来,蹙眉问:“你一早去哪儿了?”
青禾跪到榻前,委屈道:“奴婢和魏妈妈被关了一宿。”
当即把她们被关在别院的情形细说一遍,听得沈映蓉眼皮子狂跳。
要在什么情况下,吴阅才会用这般卑劣的手段把她们支走困住?
再结合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沈映蓉的心坠入了谷底。
她强忍着暴躁的情绪,冷静道:“你莫要哭,擦干眼泪去替我问话,昨晚何人来过此地,若阿喜不愿回答,今日我便闹他个天翻地覆!”
见她动了怒,青禾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慌忙擦眼泪,起身出去问话。
没过多时青禾就进来了,整个人脸色发白,直打哆嗦。
她的三观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好似天要塌下来一般,腿软跪到了地上,恐惧道:“阿喜……说了……”
沈映蓉追问:“何人?”
青禾哭丧道:“萧四爷。”
得到这个答案,沈映蓉如被雷劈。她僵愣在原地,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青禾害怕她想不开做傻事,爬过去哭道:“娘子……”
沈映蓉像木偶似的缓缓转移视线,既没有表达愤怒,也没有露出遭遇背叛后的伤心。
她只是朱唇轻启,用冷静得反常的语气道:“你哭什么?”
青禾含着热泪,忐忑地说不出话来。
沈映蓉平静道:“那萧四郎是何等狂徒,聚众招妓闹出人命也能法外开恩,我能从他手里活下来就已然是万幸,你哭什么?”
青禾哽咽道:“娘子……”
沈映蓉缓缓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一字一句道:“莫要哭,哭给男人看没用。”
这话如利刃扎进青禾的心里,她热泪盈眶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道:“吴家欺人太甚!”
沈映蓉没有答话,眼眶一点点泛红,想起昨日吴阅同她说的那些甜言蜜语,温热的心一点点凉透。
她不想像青禾那样哭哭啼啼倾诉委屈,因为除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笑话外,体面全无。
“去给我打热水来,我要擦洗身子。”
青禾点头。
沈映蓉道:“把眼泪擦干净,不许哭,你家娘子还活着,没到哭丧的地步。”
青禾强压下心中的恐慌,胡乱擦脸,匆匆走到门口,吩咐阿喜去打热水。
阿喜没说什么,闷着头去找跑堂小二。
稍后热水提来,青禾接进屋,走到屏风后替沈映蓉清理身子。
看到她身上的痕迹,青禾直掉眼泪。
沈映蓉嫌她碍事,自己动手,青禾默默退下。
雪白的肌肤上皆是欢爱后的痕迹,沈映蓉无比庆幸,她除了腰酸痛外,并未带见血的明伤。
这已经是万幸。
清理好身子后,屋里的狼藉已经被青禾收拾干净,昨晚的衣裳上沾了酒气,没法再穿,只有等魏氏来了再做打算。
沈映蓉心中到底有些乱,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遭遇婚姻背刺,对后宅女郎来说,无异于塌天大祸。
青禾年轻,比不得魏氏沉稳,焦虑得团团转,嗫嚅道:“娘子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沈映蓉沉默,隔了许久,才道:“阿喜既然说吴阅去了衙门,想来是不愿面对我,免得尴尬。”
青禾恨声道:“他那般对待娘子,当该遭天打雷劈!”
二人隔着屏风,沈映蓉看不到她的咬牙切齿。
青禾继续骂道:“吴家欺人太甚!”顿了顿,“那个家是吃人的龙潭虎穴,娘子断不可再回去了。”
沈映蓉不答反问:“那我还能去哪里?”
青禾激动道:“回娘家,娘子吃了这般大的亏,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映蓉继续反问:“然后呢?
“让阿娘他们与吴家大闹一场,闹得人尽皆知,双方颜面尽失,体面全无,成为江玉县的笑话?”
青禾一下子被问住了,许久都答不出话来。
沈映蓉温和道:“你这丫头太过天真,日后若嫁了人,只怕是要吃亏的。”
青禾手足无措道:“可是娘子……”
沈映蓉冷静道:“江玉县是沈家的根儿,日后还要继续立足。
“我若不计后果大闹,除了让沈家成为笑话,让我抬不起头以外,能讨得什么好处?”
青禾眼泪花花,心有不甘道:“可是娘子是无辜的啊。”
沈应蓉冷笑,“无辜又如何?
“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后宅妇人哪有什么无不无辜?
“今日这事若传了出去,我沈氏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背地里指不定骂我沈氏攀龙附凤,勾引萧四郎,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听到这番冷酷言语,青禾被迫镇定下来,着急问:“那娘子要如何应对现在的处境?”
沈映蓉并未回答。
她知道萧煜对她怀有不轨之心,如今被他得手,只盼那祸害别再继续纠缠才好。
她不怕应付吴阅,因为吴家也是极爱面子的,至少有所顾忌。
但萧煜不一样,他有强势的身家背景,并且无法无天,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被这么一个狗东西缠上,她一个毫无依靠的弱女子,想要从他手里逃脱,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敲门声,是魏氏赶过来了。
青禾忙去开门,看到她就红了眼。
魏氏见状暗叫不好。
关上房门,青禾三言两语把沈映蓉的情形说了说。
魏氏顿时恨得目眦欲裂,脱口道:“那畜生怎么敢?!”
青禾连连抹泪。
魏氏亦红了眼,当即去屏风后看沈映蓉。对方表情平静,冷静得叫人害怕。
魏氏焦头烂额,喉头发堵道:“娘子……”
沈映蓉吩咐道:“我要去别院,昨儿出来没带钱银,现在身无分文,魏妈妈把那两支银簪拿去兑换,给我置身衣裳,再叫顶小轿。”停顿片刻,“莫要忘了抓药。”
魏氏欲言又止。
沈映蓉:“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
魏氏只得拿着那两支银簪出去办事。
阿喜还守在门外的,魏氏恨恨地剜了他一眼,说道:“去给娘子找顶小轿来,去别院。”
阿喜并未多问,自顾离开了。
魏氏也出去置办衣裳,抓避子汤的药。
莫约两盏茶的功夫,魏氏寻来衣物,里里外外给沈映蓉换上。
因着锁骨处有吻痕,那衣物是交领,把所有显眼的痕迹都遮挡得严实。
魏氏心情沉重地替她梳理发髻,憋着许多话,却不敢开口。
青禾伺候她洗漱。
沈映蓉像往常那般,看不出任何异常。
魏氏焦灼不已,因为一般的女郎遇到这样的变故恐怕早就崩溃哭闹了,可是她没有。
曾经那般依附的男人,满心满眼里都装着丈夫的后宅女郎,全心全意去侍奉,盼着走一辈子的美梦,一下子被击得支离破碎。
一个人翻脸的速度原来可以这般快。
前脚甜言蜜语,后脚就把她送到别的男人榻上。
若说心中不恨,肯定是假的。
待小轿寻来,魏氏搀扶沈映蓉出去。
她仍旧体体面面,只是走路的时候两腿酸软,有些打颤,腰也不舒服。
那狂徒才十八岁,精力自是旺盛,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他折腾过多少回,全身像散架似的,哪哪都酸疼。
沈映蓉忍着身体的不适,由魏氏扶着走到小轿旁,说道:“回去告诉郎君,我要在别院清净两日再去娘家,家中得靠他自己操劳。”
这话是说给阿喜听的,他应声是。
小轿离开宝福楼,魏氏和青禾在一旁跟随。
阿喜在原地看了会儿,才离开了,回去复命。他并未去吴家,而是去了衙门。
因为吴阅确实去衙门上值了,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叫人看不出端倪。
在去别院的途中,沈映蓉端坐在轿子里,再无先前的精气神儿。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后宅妇人。
这个时代的女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礼仪教条规范她们的言行,给她们戴上世俗枷锁,期盼着她们遵循三从四德,做贤妻良母。
不知怎么的,沈映蓉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
吴阅的背刺将她打入阿鼻地狱,她想大声呐喊,大声质问。
可是她清楚t地明白,呐喊不管用,质问也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就是不爱罢了。
或许有几分怜爱,但不多。
仅此而已。
可笑的是那男人是她自己亲手挑选的,三年恩爱夫妻,至少她是这么认为。
曾经她以为的体贴尊重,曾经她以为的细水长流,曾经她以为的……
那些都是曾经,她以为的。
当一个人在失望透顶时,根本就不会大哭发泄,而是沉默无言。
哭有什么用?
哭给谁看呢?
用哭来让男人怜悯,良心发现?还是用哭来展现为人妻女的弱势与无奈?
微微湿润的眼眶终归没有掉下一丝眼泪,因为不值得。
沈家那般穷困潦倒倾尽一切教养的女儿断不该软弱无骨。
她是文人,本该有一身傲骨,方才不负自家父亲的一番栽培。
她沈映蓉的傲骨,谁也别想来折断。
今日摔了一跤,爬起来便是,以前体体面面的,以后亦是如此。
指甲掐入掌心的疼痛提醒她莫要回头看,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都别再回头。
小轿抵达别院,刘婆子得知主母过来,连忙走到门口接迎。
沈映蓉并未表露出任何情绪,只说要在这里住两日。
刘婆子是个人精,结合昨晚的情形,猜测夫妻俩肯定闹了不愉快。
青禾搀扶沈映蓉回房,魏氏则去庖厨煎药备热水。
刘婆子跟着她过去了,试探问:“魏妈妈,娘子怎这般早就过来了?”
魏氏打消她的疑虑,故意回答道:“昨儿小两口闹了别扭,在赌气呢。”
刘婆子“哎哟”一声,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
当即同她唠了起来,魏氏也未过多回应,只叫她帮忙生火。
煎药时刘婆子多嘴问了一句。
魏氏解释昨夜暴雨,沈映蓉有些头痛鼻塞,故而抓药服用。
刘婆子倒也没有起疑。
把汤药端进房里,沈映蓉忍着嫌恶一饮而尽。
先前在宝福楼只擦洗过身子,她想泡个澡。
于是魏氏给她备热水。
沈映蓉独自关在房里洗了许久,她想把身上的痕迹洗干净。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总觉得身上还残留着陌生男人的气息,挥之不去。
醉酒也有好处,至少她一点都不记得昨晚在萧煜身上的荒唐与放纵,免了许多尴尬。
与吴阅成婚的这几年,她一直都是含蓄内敛的,包括夫妻之事。
时代对于女性成长的引导极少,无非是婚嫁前几日由女性长辈粗粗讲解新婚夜要面对的情况。
吴阅对那方面的需求并不频繁,女性的含蓄让她学会了矜持。
然而昨夜的醉酒与□□让她抛却矜持与羞耻,只剩下本能的发泄,发泄在别的男人身上。
当时她并不知道,萧煜身上同样留下不少印记,有她的咬痕与抓痕。
记不起有记不起的好处,不用那么尴尬。
上午沈映蓉睡了一觉,她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处理与吴阅的这段婚姻。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连午饭都没吃,中途魏氏忧心忡忡来看过两回,就怕她想不开。
莫约到未时,沈映蓉的精神才养好了些。
青禾送来饮食,她起床洗漱,用饭的时候似有话要说,把青禾支出去看门,防备刘婆子。
魏氏面色凝重地站在旁边,沈映蓉没甚胃口地拿起筷子,说道:“我要和离。”
这话在意料之中。
魏氏严肃道:“吴致远猪狗不如,一个连发妻都会出卖的男人,娘子自不能再跟着他了。”
沈映蓉沉默。
魏氏担忧道:“沈家是娘子的退路,就怕夫人得知情形会伤心难过。”
沈映蓉垂眸睇碗中的小米粥,“若想和离,必要让爹娘知晓吴阅的品行,方才能让他们维护我。”
魏氏点头,“娘子所言甚是。”顿了顿,“那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娘家?”
沈映蓉:“明日就回,回去小住几日。”
魏氏:“那接下来呢?”
沈映蓉:“我心里头也没底,吴阅一早就去了衙门,想来是没有脸面见我的,他既然要体面,我便给他体面。”
魏氏不服气道:“娘子当该同吴家二老告状才是,让他们替你做主。”
沈映蓉忽地笑了,“魏妈妈天真,就算告状又如何?
“就算二老生气,也不能把吴阅怎么着,他再混账,也始终是他们的儿子,你明白吗?”
魏氏讷讷无语。
沈映蓉平静道:“吴家是个泥潭,我不能陷在里头,我不怕与他们撕破脸,我怕的是萧四郎,那是一头闻着腥就会来的恶狼,若被他咬上一口,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这话说得魏氏眼皮子狂跳。
之后沈映蓉不再说话,安静地用碗里的粥。
纵使她心里头再没有底,仍旧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她要自救。
她不甘心成为男人手里的物件被随便送出去交易,她只想做个人,堂堂正正有尊严的人。
当天晚上沈映蓉失眠了,这件事到底令她如鲠在喉。
她不断在脑中过滤吴阅做过的一切,试图找出他出卖的蛛丝马迹,却失败了。
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的心思,把她出卖给萧煜,毕竟他隐藏得那般好。
沈映蓉睡觉喜欢侧躺,双膝微微弯曲。
似觉得不痛快,双膝贴到了前胸,紧紧地抱住自己,想用身体的温暖驱散心中的寒意。
散乱的青丝,遮挡了眼底的落寞。
她在黑夜里舔舐伤口,默默埋葬曾经的自己,那个以为她能过一辈子神仙日子的自己。
她到底太过天真。
在娘家哪怕日子过得拮据,父母给予的皆是无尽关怀,因为他们有着血脉亲情。
亦或许是老天嫉妒她前半生过得太顺,给她设下一道坎儿,只要跨过去就好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
失眠的不止是她,吴阅亦是辗转反侧,身边空荡荡的,他很不习惯。
阿喜同他说过沈映蓉的反应,很冷静,看不出异样来。
这在情理之中。
因为他了解那个女郎,知道她极爱面子,行事素来稳重周全,断不会当众出丑。
去娘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倘若回来大吵大闹,反倒不像她的脾性。
她极少闹腾,自控力素来不错,是个情绪非常稳定的人。
身边已经空了两晚,吴阅的心情矛盾且煎熬。
他虽然狠心把她送了出去,可是夫妻情分还在,对她还有感情。
他想看看她,却又害怕见到她。
睡不着觉,他索性坐起身,发了许久的呆。
翌日上午沈映蓉前往娘家,当时沈母出去采买了,留仆人钟氏在家。
钟氏见小主人回来,欢喜不已。
目前沈父和沈旭去了学堂,沈映蓉在小院里站了许久。
这是她打小生长的地方,在吴家的那几年过惯了衣着光鲜的日子,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了。
沈映蓉眯起眼打量院子里的枣树。
那枣树是她三岁时跟父亲一起栽种的,如今十多年了长得很壮。
它见证了她在这个家庭里的成长。
哪怕小时候的日子过得穷困潦倒,父母仍旧把最好的东西紧着给她。
沈映蓉忽然觉得委屈。
这世间,唯有这棵枣树和父母的疼宠才是最真心的。
枣树每年都会结许多果子,给她充当零嘴。
它守着她长大,任由她套绳索在枝丫上荡秋千,果子成熟时任由她拿竹竿拍打。
院子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尽管她已经走出去了三年。
亦或许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这般狼狈归来。
真的很没出息。
家里头那般娇养的女儿,出去时有多风光,回来时就有多狼狈。
强忍心中的酸楚,她自顾进了房里,魏氏担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莫约两刻钟的功夫,赵氏从外头回来,得知闺女回娘家,欢喜去厢房看她。
沈映蓉已经敛去先前的多愁善感,神色变得平静,她像往常那样轻声唤道:“阿娘。”
赵氏笑眯眯地坐到凳子上,问道:“今儿怎么想着回娘家了?”
沈映蓉盯着她看了会儿,迟疑了许久,才道:“我有件事想同你说。”
赵氏:“???”
沈映蓉淡淡道:“我要与吴阅和离。”
此话一出,赵氏整个人都惊住了。
沈映蓉一字一句道:“我要与他和离。”
第二十章 萧煜不要脸讨要清白
赵氏显然被惊吓得不轻, 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脱口道:“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闹和离了?”
沈映蓉垂首道:“吴阅的芯子坏了。”
当即冷静地同她说起个中缘由, 听得赵氏血压飙升,差点破口大骂。
她神色激动, 火冒三丈道:“那畜生, 他怎么敢?!”
沈映蓉没有答话。
赵氏气得嘴唇发抖, 脸色铁青。
她t想说什么去安慰女儿, 却一个字都吐不出, 因为所有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不忍她伤心难过, 沈映蓉想伸手安抚她的情绪,赵氏终是绷不住, 别过头出去了。
“阿娘……”
赵氏没有回应, 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情绪起伏不定。
外头的魏氏见她出来, 欲言又止。
赵氏强忍落泪的冲动, 说道:“你同我来。”
二人去了正房那边。
赵氏再也憋不住热泪盈眶,委屈抹泪道:“吴阅那畜生,视我沈家好欺负!”
魏氏跪地道:“是老奴没用,没有护住惠娘。”
赵氏连忙扶她起身, 红着眼眶道:“此事怨不得你们。
“那混账东西既然打定了主意卖妻求荣, 必定会周全计划,就算这次阻止了,保不准还有下次。”
魏氏喉头发堵道:“他藏得太深,平日里一点苗头都没有, 若是老奴警觉着些,或许能及时……”
赵氏打断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魏氏闭嘴不语。
赵氏揪心不已, 他们沈家那般娇养的闺女,却在夫家受这等奇耻大辱,简直欺人太甚。
“要怪就怪沈家家道中落,若娘家背景强势,惠娘何至于受这等欺辱?!”
魏氏:“夫人定要找吴家讨回公道才是,不能让惠娘吃闷亏。”
赵氏看向她,着急问:“那吴家长辈可知晓此事?”
魏氏:“事发后我们不曾回吴家,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吴家二老应是不知情的。”
赵氏沉默。
魏氏继续道:“待当家的回来了得快些拿定主意才是,断不能让惠娘再陷入吴家的泥潭里,被他们拿捏。”
赵氏:“我晓得。”
怕引起女儿伤心,她抹泪强打精神,特地差钟氏去买鹅来,晚上做女儿最爱吃的烧子鹅。
整个下午沈映蓉都躲在屋里看书打发时间,她不想再提吴家的糟心事,回娘家无非是跟他们说一声她要和离,谁也不能阻止。
今日沈家父子回来得早些,沈旭进院子看到青禾她们,高兴跑到厢房门口,唤道:“阿姐?”
沈映蓉听到他的声音,放下书籍出来,笑眯眯道:“阿宝今日回来得这般早。”
沈旭咧嘴问:“阿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映蓉:“上午。”
沈旭:“那你是不是晚饭后又要回去?”
沈映蓉不客气伸手揪他的耳朵,板脸道:“你就这般急着赶我走?”
沈旭“哎哟”连连,一边求饶一边说道:“往回阿姐甚少留宿,生怕姐夫惦念,每每阿娘念起你,都会发一通牢骚。”
沈映蓉颇觉窝心,“今儿我不回去。”顿了顿,“今日在学堂里念了什么,说与我听听。”
沈旭立马跑了,最受不了她考功课,没完没了。
沈父一回来赵氏就把他逮进了正房,同他说起吴家的变故。
沈方哲顿时血气上涌,全无读书人的教养,怒目骂道:“那狗日的畜生,我定要找他理论理论!”
赵氏连忙拽住他,着急道:“你莫要让惠娘心烦!”
沈方哲目眦欲裂,死瞪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也在这时,外头传来沈映蓉的声音。
沈方哲立马收起方才的失态,有许多话要问她,同赵氏道:“琴娘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同惠娘说。”